第六章 行尸走肉

吕闻先作为省委常委副书记,礼拜一在省委开会,成了省委常委会上的焦点人物。“市校”之争由来已久,省里的领导们自然是清楚的,为了澄清事实,吕闻先在常委会上向在坐的常委们作了汇报,省纪委的王书记也作了工作发言。误解总是难免的,但俩人重申了实事求是的原则,保证在既不影响双方工作的前提下一定会把“市校”之争的问题解决好。

也正是在这个会上,吕闻先知道纪委王书记下半年确实准备离休,王现在已经在做移交工作。省委打算安排接替他的人选,正是省纪委新来的副书记喻格言,王书记在会上一再申明请省委放心,自己会站好最后一班岗。

吕闻先不明白每天省里有什么安排,为何总是印证了社会上的谣传,喻格言一到省纪委,外里就谣传他将接纪委王书记的班,现在果然如此,他们一方面要自己辟谣,一方面又让谣言成为事实,这让他这个市委书记怎么做工作,这并非他对喻格言有什么意见,喻本人并不在场,吕闻先对他也是一点都不了解,不可能有什么意见,而且组织部介绍喻格言时,再强调喻是一位党史专家,是学者型的干部,对党务,党的政策有着扎实的理论基础,一般的同志难以超越的理论水平和修养。

吕闻先本想说这个安排安排的不是时候,可他不想在喻还没上任前,就知道自己对这个安排不满意,只能叹息。

开完会,因为市里今天是三方城市规划专家的第一次见面,吕闻先想亲自主导这个研究会,饭也没吃便赶到了市委,他现在的感觉像五马分尸,市委市政协的中央会议精神的学习讨论刚搞完,市人委,市党校以及马列主义学院的学习也接着开始,全市企业清理“小金库”的会议已经开了,落实措施还没定下来,现在又出了商业局长冯纯吾的贪污案,以及汉沙城市轻型列车公司秦陶的经济案。

所有的事情搅在了一起,他是分身无术心绞痛要发作的胸闷,憔虑,心跳加快,所有要发病的前兆都出现了。

他一回到办公室,就让秘书小章给他倒水准备吃药,他坐在椅子上,感到上气难接下气,大脑出现晕弦的状态。吃下了药过了几分钟之后心速才慢慢降下来,刚感到胸闷好了一些,准备让小章汇告,今天发展规划专家讨论组第一次碰面的情况,下午还要安排时间去人大,就有人找上门来。

正准备汇报情况的章秘书,看见秘书长李海涛急匆匆走进办公室,则身让到了办公室的一旁。

身材干瘪个子瘦长,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大开领西服,鼻子上架着一付眼镜的李海涛,走到吕闻先的办公桌前,扶了扶鼻子上的眼镜低声说道:

“省纪委新来的喻格言同志来了。”

吕闻先挥了挥手说道:“请!有请喻格言同志!”

李海涛似乎从吕书记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种悲壮的味道,他转身之后,小章小拿起吕书记的西装帮吕闻先穿上,然后,陪同吕一起去了隔壁的小会客室。

吕闻先不知喻格言会突然造访,自己早上刚去省委开了会,要说是想见自己那是最合适的机会,自己连中饭都还没顾上吃,他就追到市里来了。

他三步并着二步进了会议室,他从坐在沙发上的一大一小二个男性的年龄,就判断出那个五十多岁仪表堂堂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人,就应该是新来的喻副书记,他身边那个三十多岁留着小平头的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上次陪纪委的王书记来过。

李海涛还没有作介绍,吕闻先便大步跨向前高声招呼:“喻格言同志您好,久闻大名,我刚回市里,怠慢了怠慢了。”

李秘书长向喻格言介绍了吕闻先之后,喻格言才起身向吕闻先问候:“吕书记好,打扰了。”

“请坐!请坐!”吕闻先边请喻格言坐下,边说:“虽说你到省里已二个月了,咱们这是第一次见面,不怕你见笑,我整天忙得团团转,现在连饭都没顾得上吃。”

正襟危坐,一丝不苟的喻格言关心的问:“既是这样,吕书记要不您先吃饭,吃了咱们再谈。”

“那哪成,这不就更怠慢您了,我的意思是我估计你们这个时间来,也没吃饭,要不咱们一起边吃饭边谈,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就在后院招待所的食堂,随便吃一点。”

喻格言本是有要事来见吕闻先,没想到这个吕书记要请自己吃饭,眼下这个时候一起吃饭,似乎也是顺理成章,而且他看出吕确实像是吃过饭的样子,便认真地说到:

“我刚到地方上,对地方官场,纪委工作都不太熟悉,我不知道这样是否合适?”

吕闻先见此哈哈大笑:“我说喻格言同志,看来您真是不了解官场,我这个省委副书记兼市委书记,难道请你这个省纪委的副书记吃饭还会有问题,别说是在招待所里吃顿便饭,就是在豪华的五星级大酒店,请你吃山珍海味别人也提不出什么意见来,我好歹是个市委书记,名副其实的一把手,你好歹是个省纪委的副书记,都是真正的高官,在招待所的餐厅里请你吃饭,已经是委屈你了,我的党史专家。“

吕闻先的话,让在场的每一位都笑了。

吕闻先再一次挥起了他的那双大手说:“走!咱们下去一会边吃边聊。”

章秘书见此,赶快抢先下楼去招待所餐厅,安排用餐。

席间,吕闻先一再说明无论从工作的需要出发还是从人情世故,喻作为从京城来的纪委书记,各方面的官员及同僚其实应该设宴接待,表示欢迎,只是共产党的干部强调廉政,不兴摆酒宴请吃请喝,以至,像喻格言这样来省里都二个月了,不是今天他找上门来,他们这二位同为省里的副书记一个是省委副书记一个是省纪委副书记,在大街上撞了个满怀引起误会,都还不知谁是谁,可见为新到了同仁接风,也是有必要的,至少可以免去许多误会。

吕闻先一直用心再使用“误会”这二个字,是想引发喻格言发表感慨,意指省里对市里,社会对“市校”的言论,中间存在误解,无奈那喻格言对场面上的用语仿佛似懂非懂,并没有把“误会”的话题引申出来。连随他一起来的那个年轻同志,都听出来了,今天虽然吃的是普通的便饭,吕闻先想借此与喻副书记深入地沟通一下,消除彼此在行政上的障碍,达成共识,只因为喻没有听懂吕的话,失去了这个难得的机会。

喻格言一再强调,自己初涉官场对纪检工作也是个外行,是当今最忌讳的外行领导内行,所以感到压力很大,今天到这拜访吕书记,就是为了把纪检想多听一点意见。

吕闻先见这个搞党史理论研究出身的喻格言,有些迂腐,也没了找话题引向深入了心思,只一个劲地劝对方多喝一点。对于喻格言的谦虚,他风趣地说:“我相信大个子有大智慧,就凭你深厚的理论基础,凭着你对党的历史,党的政策的精确地把握,我相信省纪委在你这个书记的领导之下,工作肯定更扎实更务实更有成效。”

说到这里,喻格言才把话题转入了今天来访的正题,他告诉吕闻先,省纪委原本打算今天就对汉沙城市轻型列车公司总经理秦陶,采取双规措施的,可是,今天下面的同志去轻型列车总公司,发现秦陶没有去办公室,办公室的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打电话家里人也不知道,打手机手机没开,秦陶似乎听到了什么风声。

喻格言的话虽没说完,吕闻先感到大吃一惊,对秦陶采取措施的事纪委王书记跟自己打过招呼,市里除了自己和张市长,应该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怎么会走漏了风声。

他举着筷子停在了半空中,望着喻格言问道:“喻格言同志,难道会有这种事?”

“千真万确。”喻格言补充说道:“据公司的秘书说,关手机对秦陶来讲是从未有过的事,更别说他家里人说他昨夜接到一个电话,出去之后再也没有音信,他不仅手机没开,他的车也没开,会不会有潜逃的可能?”

憔头烂额的吕闻先听到喻格言这么说,自己做了几十年的官,何时遇到过这种事,越乱就越乱,他自己都被搞晕了头,连责任对象是谁都弄不清楚了。

他沉默了几秒之后,才打着官腔说:“这确实是个严重的问题,不过现在是否能确认,他秦陶是闻风潜逃,一定要尽快弄清楚。”

喻格言随同来的同事,追问道:“根据我们的分析,应该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您看我们现在是否可以正式通缉他,这应该是越早越好。”

吕闻先再次陷入了沉默,他没有点头同意通缉。因为那样,无疑是承认秦陶是听到了风声闻风而逃,他希望这不是事实。如果是,那无疑是承认市里的领导有问题,他不相信张纵横会纵容这个秦陶,也不愿意相信秦副市长会给自己的弟弟报信。

想了片刻之后,他策略性地说道:“这个情况我多少了解一点,因为这涉及到我们市委常委里的同志,我建议这个问题还是先暂时放一下,作暂缓处理,既不要把声势搞大,又要抓紧追查秦陶的下落,把工作做得更严密更仔细。”

喻格言和省纪委的同志是怎么走的,吕闻先都不记得了,他头脑里一直在嗡嗡作响,他想发火他想发泄,但他不能,因为他将面对的不是普通的秘书,工作人员,而是正副两位市长,工作上的搭档,他不明白怎么会出现这种事,难道现在还嫌不乱吗?平时口口声声都是为党工作为人民服务,涉及到一点得利益问题,牵涉到自己的亲朋好友,什么党性原则组织纪律全没了,今天居然让他这个市委书记,帮他们背黑锅。

他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一直等到自己把情绪稳定下来,才让小章去通知李秘书长马上召开市委紧急常委会。

一个小时后,三楼小会议室,市委的十一个常委,除一个去下面县市作调研不在市里,其余十个常委陆陆续续都到了会议室。

吕闻先在办公室,等到大家都到了会议室之后,才铁青着脸走进了会议室,望着圆桌两边态度严肃的常委们,望着这几任老书记老市长留下了领导班子,他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他很清楚中国是一个人际关系社会,做任何事情都讲人际关系,虽然大家在一起共事了二年多,除了工作的需要,大家在一起开会学习讨论工作,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平时大家都忙自己的工作,对于每个人的能力他大体是了解的,但对于大家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了解得太少。

他坐下来之后,重新环视了大家一遍,才宣布今天常委会的主题,组织纪律问题与当前市委的反腐任务。通报了中午省纪委喻格言同志,关于轻型列车总公司秦陶的潜逃问题,以及讨论市委对商业局局长冯纯吾贪污受贿案的处理决定,并提议要在全市范围内,高调宣讲反腐和领导干部的自律问题。

他滔滔不绝,一口气讲了四十分钟,除了宣传部长组织部长,义愤填膺地抨击了现在的一些领导干部受社会不良风气影响,追求享乐,热衷金钱美女,生活糜烂,大多数人只是随声附和,并没有被现实的问题警醒,没有真正地被触动。

吕闻先本不想在会上批评秦甬,因为秦陶潜逃的原因还不清楚,因为对会议的缺乏生气感到不满,不点名地批评了某些同志,在党性在组织观念组织原则上,需要补课。

他不明白,难道这些作为市委常委的干部,对现在的贪腐大案要案已经麻木不仁了吗?那冯纯吾贪污受贿的金额虽然还没查清楚,但仅从他家中搜出的过期的五万一张的免费购物卡,就达二百多万,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国王大概没有人这么多奢侈的享受过,浪费过,他不理解在这些触目惊心的问题面前,他们为何显得无动于衷,或许是冯纯吾秦陶这些人,和他们的关系太近,或有着这样那样的交往,让他们现在保持着沉默。

吕闻先慷慨激昂,张纵横沉默不语,在座的各位一会看着吕闻先,一会看着张纵横,秦甬,会议虽然最终通过了对冯纯吾开除党籍,移交司法机关的处理决定,通过了吕闻先提议谭铁强代理商业局长的意见,但会场的气氛始终不够热烈,吕闻先是一百个不满意。

最后,吕闻先还建议常委们,多参加城市规划建设专家们的讨论会,要充分听取专家们的意见,他听到背后有人将这些城市规划建设专家,分成北京派,院校派,市政派,认为这样的态度是不可取的,要相信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专家,都是为了将汉沙的明天建设得又美又好。

今天,仍然没有作长篇大论发言的张纵横,其实一直在认真地听吕闻先书记的讲话,尤其是吕闻先最后说到的为了将汉沙的明天建设得又美又好。几十年来他听说过“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跨越式的发展”,“科学的可持续性的发展”等发展观,不懂他吕闻先今天为何又提出这个“又美又好的城市发展观。

散会后,他让秘书通知秦副市长来一下自己的办公室,今天这个会开得太突然,秦陶潜逃的消息也来得太突然,让他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他想从秦副市长那了解一点情况。

何秘书叫来了秦副市长后,张纵横请他坐下,直言不讳地问道:“老秦!你能不能告诉我,秦陶潜逃一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是你的亲弟弟,你总不能对我说,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秦甬昨夜因为失眠一夜没睡,依张纵横的建议,早上回到市委上班就把手上的工作全移交给杨副市长,直到下午才把工作交接完,因胃口不好,中午饭也没吃,下午就被通知来开会,萎靡不振地坐在那,又被吕书记冷嘲热讽地批了一顿,此时心情糟透了,精神恍惚,半天说不出话来。

何秘书帮他沏了一杯热茶,他喝了二口之后,大脑才开始了逻辑思维,良久才回答:“秦陶的情况我不太清楚,昨天和和他见了一面,告诉他组织上这二天要找他谈话,没说省纪委要双规他的事,尽管他现在没有音信,但我相信他不会潜逃,他是我的弟弟,这一点我还是有把握的。”

张纵横哼了一声,愤愤地说道:“你这个兄长是怎么当的,这么多年组织上对他的关心爱护还少吗?年纪轻轻就做了总公司的一把手,现在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他还玩起了失踪,你让我这个市长怎么向组织交待?怎么向市里的领导干部交待,还有那个冯纯吾,随便一项就是几百万,现在还不知道他究竟贪污了多少,我听到都吓了一跳,我看这秦陶也不会好在哪里,否则他干吗要躲起来,难道他真的能躲过去吗?”

无论张纵横怎么批评,秦副市长坐在那里都是一句不吭,张纵横告诫他,今天吕书记给足了他秦副市长的面子,虽然痛批了他一顿,毕竟没有正式通缉秦甬,为了这事自己会再找机会,和吕书记沟通一下。他给秦副市长三天的时间,如果三天之内找不到秦陶,那也就只能网上通缉了,他还问秦副市长,秦甬不止一次出国,他手上是不是有护照。

秦甬肯定地说:“应该没有,他每次出去我都很清楚,办的都是临时护照。”

“希望他没作跑的打算,否则我看你这个乌纱帽也保不住。”

俩人话还没谈完,秘书何长顺进来告诉张市长,市反贪局的程局长和小苏来了,是为了汇报“宋钱”案的进展情况,何长顺已让他们在会议室等候。

此时的张纵横,也是心如乱麻,何长顺还告诉他下午四点钟,全市邮电系统先进集体评选活动结束,四点半有一个表章大会和闭幕式,不知张市长是否能抽空参加,市政府秘书长李海涛还在等着回话,或是否需要另安排人出席。

张纵横打发走了秦副市长,让何长顺告诉李秘书长,表章大会自己就不参加了,可以让杨副市长代为出席,然后去了会议室。

程界民局长和苏科长坐在会议室,本以为会等很长时间,没想到仅几分钟,张市长就进来了,俩人起身迎接张市长,张纵横朝他们摆摆手让他们坐下。

程界民问候了张市长二句之后,就把话转入了正题,然后,让苏铭将“宋钱”的进展情况作了详细的汇报。

关于“宋钱案”,张纵横已不是第一次听他们汇报了,对案情基本上都了解,他没等苏铭汇报完,便问他们这个案子是否有新的发现,如没有就捡重点的说。

苏科长如实汇报,整个案子没有新的发现,关键问题还是那笔没有借条的借款,尽管宋树理一直矢口否认那是受贿所得,但有足够的证据链证明,柳某人支出那笔钱和承包学校的工程有关,案情基本已清楚,即使宋树理不承认,这个案子现在也可以进入司法程序了,他们今天来就是为了请示一下,希望得到市里的指示。

张纵横总觉得,程界民这个局长有点与其他人不一样,每次向他汇报工作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也看不出他脑子里还想些什么,让人感到他似乎特别能成得住气。张纵横对这个案子早就有指示,案情清楚之后立刻进入司法程序,他不明白这个程界民,既然没有什么新的问题,为何又要来请示一遍,这个人做事好像总是不那么畅快,心思特重。

尽管,张纵横对程界民不是很满意,但他隐隐感觉到程界民的多此一举另有深意,他思索了一会之后,没有立刻作指示,而是问他们这个案子向吕书记汇报了没有,吕书记有什么指示。

程界民告诉他:“吕书记多次详细问起来这个案子,要求我们一定要办成铁案,要慎重又慎重,别的没有什么。”

张纵横听了程界民局长的回答,对程有一点还是能肯定的,程界民不仅回答了问题,也让他张市长感觉到了吕闻先的复杂的心态,吕闻先做事虽然调子不高但历来干净利落,毫不犹豫,而在“宋钱案”上,吕闻先没了以前的果断,似乎有些担心,他不知吕在担心什么,外面虽然谣传省纪委新来的副书记,是站在院校那条线上的,但这不足以,让吕对自己的决定有任何动摇,他感到吕应该在等待着什么。

此时,张纵横看着一直在等待自己作指示的程界民,他哪专注的神情,让张纵横明白了他今来的来意。他程界民实际上是来告诉自己,在“宋钱案”上,吕闻先与他张纵横态度的不同,在这个关键时刻在发展规划新论证,冯纯吾秦陶,一个个纷纷出事的时候,张纵横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形势,不得不仔细斟酌,吕闻先的态度。

明白了程界民的来意之后,张纵横打消了听完汇报马上离开的想法,过去自己,总是忽视这个其貌不扬的程界民,从未与他作过多的沟通,现在到了这种一团糟的时刻,他才意识到程界民是一个有心人。

他定下神,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注视着程世界,转换了一种口吻之后才说:“这个案子,目前暂时还是放一放,如今社会上都在谣传“市校”之争,等过了这个风头再说,你们也可以多请示一下吕书记的看法。”

表完态之后,张纵横又换了一个话题,关心起反贪局近来的工作,张纵横以前从不过问反贪局的事,程界民从张市长的口气知道,张今天有意和自己多聊几句,于是,把局里的情况,以及冯纯吾案的经过都给张市长作了汇报,特别提到吕书记提拔谭铁强的态度。张纵横对谭铁强也没好感,常委会长吕闻先提议他代局长,张纵横没表态,他相信吕本人并不了解这个,处于半退状况的谭铁强,不懂为何吕闻先为何突然推荐对方代理局长,程界民的介绍让他意识到,吕用谭只是第一种策略,也摸准了吕目前的心态,并非是真的要另起炉灶,另搞一套班子。

自从吕闻先从北京学习回来,就唱衰超越式发展的建设规划,以至报纸电视出现市长书记,两种不同的声音,全市的干部都觉察到了,这种不和谐的声音势必影响领导干部的工作态度,让干部群众对市委领导班子产生猜疑,二个月来,张纵横一直不愿在公众场合露面,不愿发表公开讲话,就是担心两人在市里大政方针上的分歧公开化,所以他一直在沉默。

今天下午,吕闻先又搞突然袭击招开市委常委紧急常委会,要求市里的常委们,虚心听取各方城市规划专家的意见,又重提市里领导干部家属经商问题。要求常委从自己做起,严格自律落实中央关于严禁党政领导干部家属子女经商的条例,又提议谭代冯任市商业局长,张纵横眼花缭乱,不知到吕闻先想干什么,他看到大多数常委也和自己一样,因没有心理准备而保持了沉默,结果令吕闻先更加不快,声调更高,批评指责也更加严厉。

现在看来,吕闻先对市委的整个班子都是不满意的,他现在一手抓着宣传部长,一手抓着组织部长咄咄逼人,大有谁不听指挥谁就让路的意思,弄得大家都很紧张。张纵横作为市委书记的搭档,可以积极配合书记带好这个团队,也可以我行我素另搞一套,但现在既要坚持几届领导班子留下的宏伟蓝图,又要和打算另搞一套的吕闻先搞好团结感到很难,但今天与程界民的谈话,给了他许多启发,要理解吕闻先也许并不难,他这人虽然很严厉,但对市里的干部还是尊重的,当年他一个人来市里走马上任做书记,连一个秘书都没带来,大多数人都以为,他是在这里做一届过渡的书记,没准备干什么实事,现在看来不尽然。

张纵横与程界民谈完话之后,第一次起身送走了程界民,让程界民颇为得意。临走时,张纵横还嘱咐程界民,有什么情况,欢迎他随时来汇报工作。苏铭跟着程界民局长身后,一直到俩人上了车之后,才兴奋地说道:

“程局!我今天才看懂了您的工作艺术,我发现您是一个情商型的领导。”

程界民故作淡定地说:“你别学了二新名词就来招摇,什么情商型领导?这是做下属的基本能力。书记和市长是两匹马拉一辆大车,他们出现不和谐的时候,做下级的要充当之间的润滑剂,而不是像有些人,只知道拍领导马屁陪领导吃喝,有的人当官是凭给领导送礼拉关系,我程界民是靠工作能力,这样的下属才是值得尊敬的下属,别以为只有领导才值得尊敬。”

回到局里已是下班的时间,苏铭回办公室整理好办公室,拿了一瓶窖藏十五年的洋河大曲,去找程局长,说自己今天请领导喝酒,要跟他程局长讨教讨教。

程界民刚好今天夫人不在家,回去也没饭吃,于是欣然应允了苏铭的请酒,俩人找了一家馆子,点了三个小菜慢慢喝起来。

程界民平日酒量不大,喜欢一个人在家喝点闷酒,苏铭因为年轻喜欢热闹,酒量不错,二杯酒下肚,苏铭就打开了程局长的话匣子。

程以自己的人生阅历,告诫小苏做人要实在,干事靠本领,干一行爱一行,懂业务最重要。但仅有这些还是不够的,要进入领导的视野也很重要,领导并非万能的,不是说你做得好他一定会知道,要注重和领导沟通,引起领导注意,领导才会知道,你这人工作到底干得怎么样。

你只要留意一下,最先被领导提拔的都是领导身边的那些人,为什么?因为领导了解他,你可能比他干得更好,但领导不知道,怎么提拔你。所以,现在很多人都学会了钻营,忘记了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整个社会的风气都不好,官场更是如此。

他程界民也喜欢当官,但做人做事要有底线,弄虚作假吹牛拍马屁做的官,终究长不了,今天这个领导在台上喜欢你,明天那个领导上台,又将你晾在了一边,做任何事都看领导的眼色行事,没有一点意思,可以毫不客气地说,我程界民今天能做这个副检察长兼局长,不靠任何人,靠的是自己的能力。说真心话,没有几个领导喜欢我这种人,但他们要用我,要用我的工作能力,我不自夸,我可以说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官之一,在局里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见我收过别人一分钱,送过什么人一分礼?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局里有些人就是靠请客送礼拉关系当的官,这就是我平常,不愿跟别人来往的原因,我看好你,也正是觉得你身上也有那么一股正气。

要搁在以往,你请我喝酒我不一定跟你出来,因为我没什么可说的,而现在不同,不同就不同在现在书记市长是真的要反贪,是打算动真格的,如果市长书记不想反贪,我这个反贪局长还能有什么事可做,真的要反贪我就不担心没事做。还有一年的时间,我要么退下去,要么进一步,接着干。现在我相信自己能进一步,放在三个月前,我都不敢讲这个话,我牛就牛在这里,自己能料定自己的命运。

苏铭听了程局的这话,热血沸腾,在他眼中程局一直是个稳重深沉的人,今天却表现出非凡自信的另一面,让他大开眼界。

不过苏铭不知道,程局的狂言缘何而出,局里虽然刚办了两个案子,都谈不上很漂亮,看得出市长书记都不是很满意,现在这两个案子都基本结束了,虽然局里还有许多举报线索,都因为是过去的事,大概一时半会都弄不出什么明堂来,他们马上就要“失业”无事可干了,哪有什么立功的机会。

程界民不以为然地说:“这才是我今天,陪你出来喝酒要说的正题,刚才只不过是为了逗你提高你的兴趣,多喝酒的扯淡。”

程局左忽悠右忽悠,搞得小苏不知程局到底哪一面是真实的,程局见状喝了一口酒,吃了两口小菜,让小苏自罚三杯,罚完了酒,自己再跟他说真的。

苏铭又喝了三杯酒,感到今天的酒已过量了,迷迷糊糊中听到程局对他说:

“我们现在不是没事做,而是要做的事刚刚开始。以前张市长主政市里,大大小小的干部基本上都是他和前书记一手提拔上来的,他把这些干部都看着是自己培养的干部,总是眼盯着他们的优点,对他们的小毛病总是视而不见,或是简单地批评几句,他以为这些人会改掉坏毛病,变成一个好干部,其实,那些人只不过是伪装得更好了。其实很少有人能真正改掉自己的毛病,也因为有张市长在,大多数人都安然无恙,但现在不同了,现在吕书记要推行新政,为了不让省纪委插手市里的事,自己要进行彻底的整顿,反腐倡廉,不会将张市长过去那样袒护自己的干部。冯纯吾秦陶的发案,也让张市长意识到这种人的危害性太大,他现在是痛定思痛,不能容忍这些害群之马,因而现在,是反贪挖蛀虫的好时机。

一个地方反贪工作的好坏,大局是由书记市长决定的,同样是张市长同样是吕书记,他们的态度的稍微的改变,局面就会完全不一样,他们要是主观上总是认为自己的干部都是好干部,我们做的一切工作他们都会认为是在挑干部们的毛病,我们的工作不但得不到肯定,也很难进行下去,领导的这种主观的意识,其实是我们工作的最大障碍,如果他们也能像我们一样,总是以怀疑的眼光看待各级领导干部,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他要是怀疑一个人就不会提拔他,至少他们要能允许我们挑剔,给我们搞清事实真像的机会,他才有机会从正反两方面看清楚一个人。

现在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市长书记在主观上都有反腐的愿望,对我们的工作都会表现出最大的容忍度。吕书记连谭铁强这种心理阴暗,长期不干事有野心的人都敢用,表明了他坚决反贪反腐的愿望,表明了他对贪腐的痛恨,所以,我们下一步就应该全力反贪,大胆怀疑小心求证,把工作做扎实做到位。

第一项,就是对过去所有被举报过的人进行摸排,只要查他们及他们的子女,名下有几套房子或是否祼官,是否一只脚已迈出了国门,随时可以开溜,将这种人当作调查的重点对象,过去的疑点,一时难已弄清楚没关系,只要是贪官,他们的疑点不会被掩埋,只会越来越多。

苏铭迷迷糊糊回到了家里,他感到自己仿佛一直在做梦一样,他感到自己被程局灌了迷魂汤,又发现自己脑里一下子冒出了许多想法,不知哪些是自己大脑里产生的,哪些是程局灌输的。

他一头栽倒在自己的床上,只听到妻子一边责备他喝多了,一边给他脱鞋让他赶快去洗个澡醒醒酒,之后,他就全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