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核心利益

苏铭根据程局长的指示,一边继续办“宋钱”案,一边开始着手整理过去遗留的案卷。

“宋钱”案并不复杂,也谈不上是什么大案,关键性的问题就是宋跟钱借的那二十万元该如何定性。宋只承认自己是跟钱进步借的钱,坚决不承认这是受贿,他跟对方打了借条,钱也承认对方打了借条,但这个借条没有找到,钱进步没有保存这个借条的理由是,宋是他多年的领导他相信宋不会懒账,就算宋不还钱,自己也没打算跟宋讨要这笔钱,所以,保存这张借条没有什么意思。而钱进步这笔钱的来源也并非是自己的,而是其乡下搞建筑工程的远房亲戚的。

钱的远亲王扬理,多年来一直在做学校的房屋维修工程,大多是一些小工程,钱进步从王手里拿了三十万不久王就接到了几百万的教工食堂的翻新工程,这笔钱与这项存在明显的联系,可宋树理死不认账,而钱进步因为与王扬理有亲戚关系,也不承认这笔钱是受贿,只承认收受了其他二个建筑商的十万的红包。宋这几年做了学校的副校长,很少直接与承包商打交道,也曾收个别人的礼物都是由通过钱进步接收转交的,但都不是现金,是钱进步派人直接送到宋家的。宋以为这些东西是学校派发给自己的,不知道是钱敢受建筑商的财物。

苏铭想早一点把事实都认定清楚,好把案子移交到检察院,可那宋树理偏咬定自己不知情,只认向钱进步借过钱,借儿子买房子用,是同事之间的相互借贷。因为钱进步平时手头比较宽裕,所以才开这个口。放在以往这个案子就已经可以进入司法程序了,只因慎重起见,吕书记又下了把案子办铁,不要留下漏洞的指示,苏铭只得让专案组的同事,继续补充调查,别把这个案子搞得虎头蛇尾,在市里省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最后能认定的受贿金额就那么几万元。作为一名副校长级别的司级干部,这几万元的礼物算不上什么大问题,最多给一个警告处分,必须将那二十万元的受贿定性,做得没有一点争议,才能算把案子办铁了。

为此,苏铭又带上同事李汉霞,去找举报人学校的职工,了解更细仔的情况,以及曾经参预学校基础建筑公司,把调查工作做得更细一点,大多数人都怕反贪局的人去调查,李汉霞是个女同志,对方更容易接受,抵触情绪会少一些,这也算是工作方式方法。

身高一米六二的李汉霞骨架大肩宽,身体瘦,一张偏平的脸一点都说不上漂亮,但她是局里唯一在一线参加办案的女同志,能吃苦有干劲,工作中听从指挥从不讨价还价,这是许多女同志都不具备的优点。

这天,苏铭带着她去了两趟学校,又跑了几家建筑公司出来,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回局里路上要一个多小时时间,苏铭便找了一家咖啡馆,打算吃了商务简餐再回局里。

俩人坐在咖啡馆里一脸的疲惫。各自点了煲饭后,大脸大鼻子大眼大嘴的李汉霞,坐在沙发上诙谐地说:“苏科长,你看我们俩跑得这么辛苦,连一顿饭都没人请咱吃,真可怜,我要是你就待在局里,让别人出来办案。”

苏铭知道她这是变向地发牢骚,自嘲地说:“不是没人请咱们吃酒席,是咱不敢吃,吃了回去怎么交待。”

实际上他很清楚,他们找的这些了解情况的人,都巴不得他们早点走,谁还会请他们吃饭,那些人富得流油,也不会请自己吃饭。

俩人边吃边聊,玻璃窗外艳阳高照,太阳正毒。李汉霞建议他们吃完歇一会再走,反正局里有人在询问“宋钱”,他们赶回去也就是了解一下宋钱今天交待的情况,没别的什么事。

苏铭吃完饭,喝了二口水,突然想起来,以前自己曾经在这粮煤场,见过一个商业局的干部,对方举报市商业局的一把手贪污受贿,后来查了一段没什么结果,就不了了之了。昨天他翻出那些卷宗,还记下了一些举报人的联系方式,现在正好可以给对方打个电话,看对方是否同意见个面。

他打通了电话后,那人很爽快地表示现在有时间可以和他见面,于是他让对方来这个叫古巴咖啡馆的地方见面。

下午一点半钟,那位名叫郑洋的商业局干部,穿着一件银灰色的衫衣,准时出现在咖啡馆里,他的个子不算高,大约一米七的样子,有点驼背,体型偏瘦,他一走进咖啡馆就看见了坐在明窗前的苏铭,当他走过去之后,苏铭将李汉霞介绍对方。

“这是我们局里的李汉霞,是负责外调的。”

郑先生同他们俩人,握手寒暄后,苏铭请他坐下,然后告诉他自己昨天还在看前年他的举报信和调查的案卷,当年因为没有查到证据,这个案子就搁了下来。在他之后也有人举报过现在的商业局长冯纯吾,还是因为没有掌握证据,案件调查不下去,今天自己同小李一块到这边办事,于是想到他们单位离这不远,也许可以见一面。不知这一年多来,他是否发现了什么足以证明冯纯吾确实贪污受贿的证据,以便重新启动这个案子。

五官算不上很端正,而且有点口吃的郑洋非常感谢苏干部对自己举报信的重视,他一直称苏铭为苏干部,李汉霞告诉他,苏铭去年就被提升为科长了,现在是局里的骨干力量。郑洋立刻改称苏科长,很遗憾的是自己一直没有找到有力的证据,证明冯纯吾贪污受贿。但他以党性人格作担保,冯纯吾从副局长到局长的这几年百分之百地有问题。当初冯将自己从财务处调整到后勤处,安排自己的人掌管财务,也正是为了防止外人掌握自己违法犯罪的证据,关键部门安插的,都是冯纯吾信得过的人,现在各单位有小金库,是公开的秘密,而冯纯吾绝非仅仅是肆意挥霍小金库的钱的问题。小金库其实也是有账可查的,以前的局领导从不调动财务人员,就是为了保证小金库的钱,在领导层相对还是透明的,个人不容易侵占。

冯纯吾将财务处,全换上了新人,目的是最终将小金库的钱变成自己的钱,冯以后若取谛了小金库,将来就没有人能查清楚他到底贪污了多少钱,就更别说他这几年受贿了多少。

冯对郑的举报是有察觉的,尽管没有公开地指责过郑,但局里什么事都把郑排除在外,连该他这个科级干部参加的会,冯都从来不通知他参加。

苏铭仍然强调,自己需要的是证据和线索,否则无法重启这个案子。只要反贪局一着手调查这个案子,冯纯吾就会知道,如果查二次都查不出问题来,显然会对市里的正常工作产生不良影响,这是现在的反贪局程局长最担心的。

苏铭陪郑聊了一个多小时,郑不能提供什么新情况,苏和李准备同郑告辞时,郑还是恳求他们相信自己冯纯吾百分之百有问题,现在市里要求清查各单位小金库,冯很有可能借此造假账上交小金库的钱,那至少会有一二百万被冯贪污,以后就没法查这个问题了。

苏铭相信,冯若有问题那也决不止是贪污的问题,贪污和受贿是一对孪生兄弟,贪污的人一定也受贿,所以即使冯贪污小金库的问题没有暴露,将来在别的问题上也会暴露出来,让郑以后随时与自己联系。市里在统一清理小金库现时,这个阶段他们不宜介入,只有等市里的统一清查结束后,如果冯纯吾仍然设立小金库,他们才可以介入调查。

和郑洋分手后,李汉霞也认为冯纯吾一定有问题,苏铭告诉她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线索和证据。并叮嘱李汉霞回局里别声张这件事,别还没开始调查冯纯吾就搞得满城风雨。汉沙这几年商业发展迅猛,几家大的集团由汉沙向全省布局发展,冯纯吾风头正劲,调查冯只能小心翼翼地进行。

为了搞清楚宋树理受贿问题,苏铭和李汉霞花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去了解,宋树理主持的学校的工程项对外招标的程序,他知道对工程操作的程序了解的越多,越有利摸清问题关键所在。把其中的利害关系搞清楚了,就可以证明宋收的那二十万不是什么借款,只不过是假借钱进步之手拿取“应该”在利益链上宋本人应得的那一部分。苏铭对自己的能力有足够的自信,没有他搞不清楚的问题,只不过是要花多在功夫,耗多少时间而已,这也正是程界民格外器重他的原因。并将他当作是自己的班底自己的实力,领导的本领再大,没有得力干将没有可用的人才无济于事。程界民从副局走到正局的岗位上,提拔的第一个人就是苏铭,也是唯一的一个。

周五苏铭回家的车上,接到了郑详打来的电话,不是发现了什么新的情况,而是告诉他如果他想搞清冯纯吾贪污受贿的问题,只要找一个人就可以了,这个人就是商业局现在的副局长谭铁强,谭在商业局也是一个实力派人物,资历不在冯之下,现在也受到冯的挤兑,以谭现在的位置,要了解冯纯吾违法犯罪的情况非常容易。

郑洋认为谭铁强之所以一直不举报冯纯吾,是因为谭觉得冯现在是市里的红人,市长书记都很赏识冯,如果苏科长以反贪局的名义,正面接触谭铁强表明局里要重新启动对冯的调查,谭一定会站出来指证冯纯吾,将冯扳倒。冯表面虽然很风光,但商业局的干部群众对冯在局里搞帮派拉一批人挤一批人的做法,早有不满,对冯的劣迹也很清楚,要搞清楚冯的贪污受贿问题并不难。

这种做法存在一定的风险,苏铭没有正面回答郑。礼拜一到了局里,一上班他就去了程局长的办公室,向程汇报“宋钱”宋的进望情况,然后提到了自己上个礼拜,和李汉霞一起见了一个叫郑洋的以前的举报人,并把郑希望反贪局正面和谭铁强接触的要求,也一并作了汇报。

汇报完,他一直坐在那里等程局长表态,程沉思了良久才抬起头,让他一面抓紧调查“宋钱”的案子,一面继续研究过去的卷宗,一定要拿准一个有把握的案子,至于和谭铁强接触的事可以试一下,让苏先跟谭强接触一下,如有必要,可以让苏安排谭本人与自己见个面。

听到这个话,苏铭对程局长的态度便有了底,当天下午他便给郑洋打电话,问他是否可以安排自己同谭见个面,先试探性接触一下,郑说没有问题,让苏等电话。

苏科长当天晚上,就见到了那个人高马大相貌堂堂的谭铁强,谭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官场中人,说话比较谨慎,对苏要求其配合调查冯纯吾一事将信将疑。对苏还有几分戒心,当场俩人没有说多少话,但答应回去之后,收集一点材料供反贪局参考。苏铭也感觉到了对方对自己的不信任,没有和他深谈。临时分手时告诉对方,如果他确实能提供冯贪污受贿的线索或证据,到那时自己可以安排对方和局里的领导见面,谭点头表示明白了苏铭的意思,之后便与苏铭分手了。

苏铭准备第二天一早,把自己与谭铁强见面的情况向程局长汇报,刚刚到办公室,程局长的秘书便来通知他马上和程局长去市里开会,他见了程局长才知道张市长已经回来,今天上午的会是吕书记传达北京开会的精神。

苏铭不明白程局长为什么要带自己去,他通常是没有资格参加这种市委一级干部会议的,到了市政府的小会议室,发现在座的都是厅局级的领导,他感到大家都是异样的眼光在看自己,他只得装着像是程局长的秘书一样,侧身紧贴在程界民的身边,而不是正儿八经地占一个人的席位坐在那。

好在会议很快就开始了,市委秘书长李海涛主持会议,张市长首先讲话,然后由吕书记传达上级指示精神。由于紧张,吕书记都说了些什么,苏铭一句也没听进去。他发现程局长却是一直聚精会神地在听,大多数干部似乎都是例行公事地坐在那喝着茶抽着烟,在人群中他还看见了那个西装革领着装整齐一副大背头,油头可鉴,还打着一条白色领条的,商业局局长冯纯吾。

吕书记的北京会议精神传达了一个多小时,散会时市委接着开常委会,大多数干部都走了,程局长被章秘书留下了,吕书记开完常委会要见他,细心的苏铭发现,程局长和自己一样紧张。

这会至少要开一个多小时,苏铭跟在程局长身后在办公楼的后院小花园转悠着,苏铭无聊地数起地下的一块块错落有致的瓷砖,程局长走在前面停下来转身对他说:“不用数了,一共四十一块。”

苏铭不相信地抬起头看了程局长一眼,从头认认真真又数了一遍,果真是四十一块,感叹地说:“程局长,您真神,怎么一眼就怎出是四十一块?”

程局长摇着头无奈地说:“神什么神?我以前数过。”

俩人顿时都笑了起来,经过花园的市府秘书杨晓阳见这程局长大人,居然和手下一起在花园里数地砖,知道俩人等书记招见无聊,讥笑了俩人之后立马转变态度说:“会还有得开,程局长去我那喝杯茶吧,今年的新茶。”

程界民知道,杨晓阳是市里的“小灵通”,什么消息都来得快,对方请他喝茶他是求之不得。

杨晓阳的办公室不算大,但绰绰有余。办公室沙发书柜茶几样样齐全,收拾得干干净净。程界民品着茶谢着吴的美意,大家认识虽然有很多年,两人之间并无来往,于是说杨若有机会去自己那喝茶,一定用最好的极品大红袍招待他。

杨晓阳反应特快:“程局长,您千万别请我喝茶,我是属于胆大的,若是胆子小一点,请人喝茶且不是要吓死人。”

苏铭程界民立刻反应过来。他们反贪局请人喝茶可不是什么好事。俩人都笑了,笑完程界民问杨晓阳市委现在开会在研究什么事。

杨晓阳,立即眉飞色舞地讲起来:“你早上没听出吕书记,张市长俩人的口径不一样,张市长要大发展要保障GPD加速增长,吕书记强调发展既要持积极的态度也要稳健可持续。做好发展与保护的综合平衡。现在小会议室里讨论得正热烈,我估计市里的政策将会有重大调整,其实我不说你们也明白,吕书记从北京回来的一个多礼拜,两次招见您程局长大人,难道您不明白风向的变化?”

程局长说自己真的不知道风向有变化,坐在一旁的苏铭则认为程局长肯定心知肚明,这杨秘书都说白了他还装不明白,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什么程局长为何通知自己一起来开会。

此时的市委小会议室里,正像杨秘书所说的那样,一班常委们对吕书记从北京带会的指示精神,讨论正热烈。吕带回来的综合平衡发展新精神,让兴致勃勃从上海考查回来的市长张纵横一点准备都没有,张纵横本以为今天这个常委会,只是走走型式传达一下上级的指示精神,该怎么干还是怎么干,没想到吕在会上突然提出,如何落实这个精神。

这汉沙市的发展规划,是历届市委领导班子反复讨论修改形成的,并非是自己一个人定下来的,它既通过了市人大,政协的讨论,也经过了省委及上级主管部门的认可,为之全市上下努力打拼了十几年。现在吕突然要刹车,重新调整这个规划,张纵横不明白吕为何要这么做,难道就是因为要执行这次北京开会的指示精神,这上面的政策也是经常有变化,甚至还有许多不一致的地方。如果每次有了新的政策市里的规划就紧跟着调整,哪市里制定的十年二十年的长远发展规划,就没有一点意义,他相信吕应该很清楚这一点。过去的二十年的经验告诉大家,每一次离开规划的,盲目的跟着政策调整都懈怠了汉沙的发展,错过了一个又一个建设发展的良机,使一个全国一流的大都市沦落为二流的中等城市。自己和老市长老书记齐心协力猛追的六七年,终于赶上国际大都会成长的末班车。现在又出现了调整的声音,张纵横无法接受他默默地坐在一边,听着大家的议论,吕似乎知道他无法接受调整的观点,挨个点名让大家发言,唯独没有点他的名。

上午讨论了二个小时,吕宣布下午接着讨论,张纵横以早上刚回市里下午还要接待外省市的客人的理由,跟吕打招呼,下午的会自己就不参加了,如明天需要继续讨论自己再参加。

出门考查一直没休息好的张纵横,回到汉沙也没休息好,下午去市政府招待所,会见了兄弟省市的领导,晚上又接待了二批客人,回到家中已是夜晚十点多钟,进门休息了二十分钟,市政府秘书长李海涛又找上了门,向他汇报今天市委常委会议讨论了一天的内容。会议决定重新组成由各部分领导及专家参与的专家组,对城市建设纲要中新老城区改造的方案,重新进行讨论,并特别提出了要邀请以国立大学为主的,包含各大院校的城市建设及规划专家参与的调整方案的讨论。

看着这个经市委常委讨论过的决议,张纵横无可奈何,他的秘书何长顺在一边说出了他想说的话。

“这个动议,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关键是这个审议规划的专家组的组成,市里的规划都是经过市里的专家反复讨论形成的,如果现在的专家组市里的占绝大多数,那规划不会有丝毫的改变。即使有改变也是违心的迎合新政策,如果院校的专家占一半,讨论永远不会有最终结论。可以说,市里的是建设派改造派院校都是环保派保护派,不存在对与错,一方是市里的整体规划,一方是适居山清水秀地理的院校的利益,谁又能说服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