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五星级酒店的KTV包房里,酒色熏天,江城恒记集团的几位大客户被一群浓妆艳抹的小姐包围着,在富有节奏的歌曲中,举杯畅饮,歌舞升平,一番忘我欢快的景象。恒记集团副总经理沈逸作为陪同,也穿梭在其中,时而疯狂地抚摸小姐的屁股和胸部,时而和那些客户一起发出淫荡的笑声,时而用眼角的余光瞟视着这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

“张总,今天开不开心?快不快活?”沈逸摇摇晃晃似醉非醉,憨态可掬地朝着某网贷平台的张总问道。

“哈哈哈,沈总实在是好客的人,怎么能把咱们招呼得这么周到。”张总笑答。

“咱集团王总说了,一定要把张总陪舒服,来来来,再喝一杯,祝咱们合作顺利,双赢发大财……今天不醉不归!”沈逸拿起趁他不注意,刚刚倒满的一杯酒递过去,自己先一饮而尽,张总也丝毫没犹豫,杯子瞬间见了底。

“今晚跟你安排好了,直达‘伊甸园’的双飞,学生加白领,绝对满意。”沈逸神色猥琐地笑道。

“嘿嘿嘿,有劳有劳……”张总面露淫色而满怀憧憬。

这时集团运营部的经理张博从门外匆匆走进来,拿着个电话急要沈逸接听,沈逸连忙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两人走到隔壁没人的包房里,沈逸双眼有神,没有一丝醉意。

“哥,根据你前天给我的名片,已经查清楚了,这个张总旗下的网贷平台所有数据都是虚构的,他们玩的就是高利贷,专门针对那些刚刚步入社会又缺钱的年轻人,每个月的利息最低8分。”张博说。

“8分?!”沈逸惊讶地说,“利滚利不到一年就可以翻一番?”

“对,我已经买通了他们的财务人员,将部分借条复印件弄出来了。你说怎么搞?”张博说。

沈逸翻了翻张博递给他的借条复印件,满脸不爽地说,“这种人,没得说,杀。”

“OK。明天这个人就准备洗干净屁股坐牢吧。”张博立刻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等等。”沈逸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又将那些复印件看了一遍,他从当中抽出来了一张,“这还是个孩子,太年轻了,嗯,你帮我把这张原件弄到手,我还有用,其他的交给警察吧。”

沈逸安排完,在门口用手抹了抹脸,自我感觉有点通红和发热后,又若无其事回到隔壁的房间里,继续跟客户打成一片,嗨天动地起来。

江城最为繁华的小商品市场是汉街的一部分,一天有18个小时都是车来车往,上货卸货,好不热闹。当然,这里也有古老的建筑,比如坐落在汉街正中间有一处基督教教堂,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修建至今也拥有不少虔诚的信徒,每当周日的时候他们都会三五成群集结在此诵吟着怎么样也听不懂的歌曲,不少住在这里的人都只认定一件事情,它是教人从善的。

教堂的周围就是赫赫有名的汉街,汉街里大部分是平房,三层楼的建筑已经是比较罕见了,房子都是由一条条羊肠小道串起来,从天上看去,就像是星罗棋布的棋盘,每一条道路都能穿到另一条道路上,孩子们就穿街走巷地在这里躲猫猫,大人们端着小凳子坐在门口拉拉家常,过着平淡而满足的生活。

沈逸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他一出生就没了母亲,是父亲在92年带着他来到汉街创业。那时候父亲忙于生意,自己则在上学的闲暇时间就穿梭在大街小巷里,和同学们打打闹闹的好不开心,可以说汉街的每一个巷子里都有他的身影。沈逸之所以对张博提供的这个年轻人的信息这么感兴趣,可能也有一部分源自于汉街的情怀吧。

沈逸和张博一早便来到这里,一个矮矮胖胖,一个精瘦干练,两人一人端一碗热干面边走边吃,还是这里的热干面最正宗,芝麻酱又浓面又有嚼劲,他们俩好久没尝到“家乡”的味道了。

今天是专程为一个人而来,这户人家姓肖,家就在汉街的这些巷子里。他们来到家门前,沈逸打量了一下这户人家,觉得自己来对了,这户人家门口还有木混结构的门槛和一辆破旧老式26自行车,一看就知道是生活拮据的普通家庭。

“喂,有没有人?”张博大声呼喊,还重重地拍着门。

“谁啊?”家里出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已经上了年纪。

“肖杰是不是住这里?!”张博问。

“对,他是我儿子,您是?”老人问。

“我是来收钱的,他差我们平台的钱。你看,这是借条。”张博拿出借条递给老人。老人连忙招呼他们先进去坐,肖杰正在屋里坐着玩手机,瞅见有陌生人来了,连忙收起手机,警觉地站起来。老人取来老花眼镜戴上,仔细看了看借条,又和肖杰确认了,是他亲手写的,上面清楚地写着一开始在网贷平台借了1万元,半年后已经利滚利叠加到了8万5千元。

老人满脸无奈地取下眼镜,沉默了一会儿,手颤抖地握着借条对肖杰说:“怎么办?你说,怎么办?我才跟你还了一个5万,现在又来一个8万5,我拿什么跟你还?我一个月只有3000元的退休工资,你又没有工作,一个家就靠我一个人支撑,你是要我把这最后一点家产,这个房子给卖了来给你还债么?然后我们父子两人睡大马路上?!”

肖杰满脸愧疚,低头不语,看起来已经承认了这事确实是他做的。从身份信息上看,肖杰是刚刚从大学毕业,涉世不深。据他所说,当初是被网络上的诱人广告吸引到平台上,一开始忍不住借了点钱,而后一发不可收拾,因为怕被家人埋怨,所以暂时隐瞒下来,这也导致后来利息越来越多,直到自己无法控制住局势,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全盘跟父亲交代,但这笔最大金额的还款却一直隐瞒着,因为他知道,父亲是没有办法还的,只能暂且像鸵鸟一样将头埋在沙子里,掩耳盗铃吧。

“这事怎么办吧,既然是你做的,那你来说。”张博上前轻轻推了肖杰一把,露出一脸凶相,沈逸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细细观察着这对父子受到胁迫时的神情。

“我……我不知道,我没有钱……”肖杰双手捂着头,低声说道。

“没钱?没钱你借个什么?嗯?!”张博提高音量,狠狠地问道。

“我只是好奇……不知道会这样。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肖杰嘴唇开始颤抖,惊恐不安起来。

“我告诉你,你今天不还,我就叫你爸爸还,你爸爸还不了,那就卖房子还,房子卖了不够,就去借,找亲朋好友去借,借不到就去卖肾卖血,我隔三差五就会来催,弄不好我还要给你爸爸一点教训,我们的手段多的是,反正这钱是一定要还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张博眼珠子鼓出来,好像要吃人。

“不要……不要……”肖杰手捂着脸边哭边蹲下来,“我知道错了,你们不要这样对待我的爸爸。他是无辜的,都是我,你们找我吧,我来还,我还年轻,我还可以赚钱,我肯定能够还上的。”

肖杰的父亲听到儿子坦白承认,头侧向一边低下来,无奈地擦拭着眼泪。

“你刚才说你来还。好,我给你时间,你说说看怎么来还这个钱?”沈逸冷不丁地插了一句嘴。

“我,我再也不睡懒觉了,我出去工作,我每天多打份工,只要你给我点时间,只要你们别对我爸爸怎么样,我肯定能够还上的!”肖杰虽哽咽着,脸上却露出一丝坚定。

“那你如果再去借钱怎么办,你很有可能去别的平台借,然后还给我,实际上,你是拆东墙补西墙。”沈逸继续问道。

“不会的,我再也不会借了。我可以对天发誓!”肖杰态度坚决地说,“我现在非常后悔,我知道了,不是通过我劳动赚取的钱财,我绝对不会再要了!我甚至不会刷信用卡的钱!我发誓!”

“很好。”沈逸对张博使了个眼色,张博心领神会,将借条递到肖杰父亲的手上。

“现在,我把借条给你爸爸了,现在你的爸爸就是你的债主,你赚的钱要偿还给你的爸爸,包括利息。你记住你刚才所说的话,你要用行动来证明,过段时间我会来看看,你的债务偿还的情况,我要你拿出行动来,如果不和你说的情况不符,你知道后果。”说完沈逸和张博转身离开了,父子两人面面相觑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办完事儿,张博先回公司去了,沈逸一个人来到与汉街只隔着一条街的汉江边上,江汉一桥就耸立在旁边,他坐在江滩的石头上,点上一支烟,微微拂面的江风伴着暖阳,令人精神焕发,颇有感触。

这个地方顿时勾起了沈逸的许多回忆。每到夏季,汉江边上都是游泳和乘凉的人们,从江汉桥下看去,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像堆积成叠蠢蠢欲动的蚂蚁。而沈逸和他的父亲是这里的常客,每当晚饭过后,沈逸便吵着要父亲带着自己来游泳,偶尔父亲很忙来不了,他也不敢一个人偷偷来,因为家教非常严格,这是老家祖宗的规矩,如果小孩私自游泳,回来抠一抠腿,有白色的粉子就肯定下过水,那么等待他的将是一顿“竹棍炒肉”的惩罚。

关于游泳,其实父亲还有一次伟大的壮举,他曾经救过一个女人的性命。虽然沈逸在场,但惊险刺激的过程只有父亲自己能够讲述出来。那是非常普通的一个黄昏,沈逸和他的父亲刚刚下水,就听见有人喊有人溺水,父亲一看距离,大概有200米远,二话没说,他奋力游了过去,等到游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浑身的劲儿已经消磨得差不多了,溺水的是一个女人,看见父亲来了,不由分说地就像遇到救命的稻草,狠狠地乱抓一气,父亲一下子被她缠住,动弹不得,呛了几口水,渐渐地,已经没有力气抵挡住她张牙舞爪的攻势,眼看继续纠缠两人都将耗尽体力,随着急流和旋涡,可能再也回不到岸边,父亲说自己那一霎那似乎陷入了绝望,但是人的潜力是无穷的,他突然想到一个绝妙却有点龌蹉的办法,他猛地朝那女人的胸前抓去,女人出于本能反应,下意识的条件反射,放开了死死抓住父亲的双手而去护住胸部,这样给了父亲喘息的机会,他一个翻身快速游到女人背后,手臂挽住她的头部,避免她溺水和抓到自己,就这样,他一点点游向岸边,被后来下水的多个年轻人救上了岸。

后来父亲在教育沈逸的时候,说了对于这件事的几个看法。第一,能力有多大,就做多大的事,如果连自己有几斤几两都不清楚,那你就真成舍己救人了,那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应该保己救人,那才有价值。第二,袭击女人的胸部,单独的说是龌蹉,但放在生死面前不值一提,这告诉我们,达成目标,在过程上不拘于小节,经历失败、侮辱、挑衅,这都没什么,因为我们要做成大事,就不在乎小事上的成败。第三,在绝境中不要放弃,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放弃等于大脑停止转动,你将失去最后一点能够燎燃的星星之火。

父亲虽然已经不在人世,却将人生的真谛传授给了自己,沈逸百感交集,这二十几年,他将父亲的教诲铭记于心,为人处世恪守原则,事实也确实证明,他一直都立于不败之地。

“家家贷”线下营业厅就在江城市最繁华的主干道门面里,这里的租金不菲,装修气派,家具高档,工作人员穿着清一色的西装,打着领带。在老百姓的眼里,只有这样的排场才匹配得上“金融”行业的称谓,但他们殊不知,羊毛出在羊身上的道理,过于奢华就等于经营成本的提升,而在P2P行业造血功能不健全的体系面前,就必须要有人来为此买单。

营业厅内的豪华真皮沙发上坐着一对母子,他们衣着朴实,母亲看起来是一位工薪阶层,儿子似乎还在读大学的年纪。

“阿姨,您想看看我们什么投资产品呢。”浓妆艳抹的女营业员叫小莉,殷勤地对母亲递上最新的产品宣传单。

“投你们这产品,安全吗?”母亲小心翼翼地接过宣传单问道。

“阿姨,您放100个心吧,我们这里对应的是金城区房地产项目,就在马路对面呢,我可以随时带您过去看看。2万平房建设面积,1到6层楼的商场,7到19层的写字楼,20到25层的六星级酒店,地下三层是商业一条街,链接1、3号地铁的出口,繁华着呢,是江城市建设三公司负责承建,信用五星级的企业有保障。”营业员如程式化的语气,让人无语。

“哦哦,收益是怎么算的。”母亲继续问道。

“那要看您投多少啦。还有期限啦。一般都是一年期的,10万以下年化10%,20万的级别的12%,50万是15%。我们的利息是按月结算,每个月定时打到您的账户上,阿姨,您来的真是时候,遇上是咱们的活动季,还有三天就结束了,活动期间加息1%,外加现场签单送价值1000元的手机一部呢,不要手机直接折现800元。您是想投资多少呢。”

“这么划算啊。”母亲笑道,他轻轻打开包,看了一眼,又从身上掏出手机,拨出去,然后走到门口,满心欢喜地对着电话说。“二妹,我是大姐啊,我问过了,这家投资公司真的很划算,信用也不错,收益比银行的2.75%高很多,还每个月付利息,我这儿有十万,你那边有个十万也可以投进来啊。嗯好的,那明天带你过来吧。”

“妈,你别这样被他们的话冲昏头脑,光只看个利息高,其他的咱们完全不懂啊,我觉得还是要谨慎一点吧。要是万一本金拿不回来,怎么办。”儿子走到她身边劝说道。

“孙小兵,你还是个学生,懂个什么,现在身边的人都在谈论理财,钱放在银行睡觉只会贬值,知道吗?你别打扰妈好吗,自己到一边玩手机去。”母亲不耐烦地对儿子说。

“怎么样,阿姨,您是今天下单吗?今天有活动呢,错过了就不划算了。”营业员见缝插针连忙上去实行销售行业话术中最后一个催单杀客环节。

“那我今天先投10万吧,你们有收据吗。”母亲问。

“呵呵,何止收据,您看,我们非常正规的,一份投资咨询服务协议,一份债权对接合同,您要签字画押,咱们要盖公章。一式两份,您持有一份,公司持有一份。有什么问题的话,法律上都是有依据的。”营业员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合同给她看。

“嗯嗯,那我就更放心了。”母亲总算放下心来签下字。

办完所有程序,送走这对母子,女营业员笑嘻嘻地跑到后台,几个男生坐在办公室。

“好厉害的丫头,才来几天就出了这么大一个单。今天提成看来很不错的啊。”其中一个男生羡慕道。

“哈哈哈,没什么,运气好呗,昨天你们不是请我喝奶茶吗,这样,明天的中饭我请了。”女营业员豪迈地说。

“懂得投桃报李,有潜力啊。对了,你上一个公司不是跑路了吗,你的客户有找过你闹事没?”男生问。

“废话,找我干嘛,我只是个打工的,他们的钱没了,找老板去呗,我管他那些干嘛,我做好自己的销售,拿的是干干净净的工资和提成。再说了,谁知道我明天还在不在这里,说不定又是打一枪换个地方。”女营业员满不在乎地说。“厉害,做销售的就是应该这样,向你这个未来的销售总监学习。”男生拼命地点点头。

夜色朦胧,天空下的逍遥谷却呈现一幅酒绿灯红夜未央的撩人景象。这里是江城最大的娱乐城。这里没有制约,没有秩序,只有数不尽的纸醉金迷以及享不完的穷奢极欲。

在这里,只要有钱,可以得到白天得不到的一切。

袁华是逍遥谷的常客,以前每个礼拜至少都有两天在这里过夜。可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

此时,他正闭着眼睛站在逍遥谷的门外,鼻腔饱嗅着从大厅内飘来的爆米花和酒精混杂的味道,脸上全都是陶醉的神色,似乎已经跟里边的灯红酒绿融为一体。

正高兴时,他的司机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喘道:“袁总,电话又响了。”

这司机有些矮肥矮肥的,只不过跑了两步,就已经开始大气吁吁了。

听了这话,袁华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拢,沉着嗓子一脸不屑道:“电话响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又不是炸弹响了。”

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逍遥谷,他这才意犹未尽地回到车子里,问道:“是哪部电话?”

司机先是一愣,随即把两部手机全都拿了出来,只见一部上贴了一个“1”,另一部电话上贴了一个“2”,便道:“是2号机。”

话音刚落,袁华便在他脑壳上敲了一下,骂道:“跟你小子说多少遍了,只有1号机的电话我才接,2号机直接挂断,你是听不明白还是咋地?”

“可是……”司机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于还是忍了下来,只是默默地挂断了电话。

此时,来电显示上已经有五十二个未接电话。

袁华瞪了他一眼,心里实在有点瞧不起这个傻头傻脑才上岗几天的家伙。然而,以自己目前的处境,想要雇个机灵的人显然不现实,有熟人介绍过来的,也只好将就着先用了。

心中胡思乱想着,他的眼睛却一直都望着窗外的逍遥谷,脸上的神色很复杂,似乎有什么事情下不定决心。

过了好一会儿,他这才不甘心的吩咐司机开车。

此时的他人在车里,其实心早就已经飞到了逍遥谷中,自然没有察觉到在他下令开车的时候,司机的脸上也流露出了一丝不甘心的神色。

车辆缓缓启动,逍遥谷的魅色被甩在身后,直到没有一丝余光,袁华这才恋恋不舍地转过头来。

司机问道:“袁总,咱们为什么每天都要来这里转一圈啊,是不要等什么人?”

“关你什么事?好好开你的车。”袁华又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把这件事告诉她,这个月的工资你就别想要了。”

司机不停地点头,道:“明白,明白的。就算是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说,老板娘问过我好几次了,我都说您在和客户谈生意,所以才回去的晚了一点。”

听了这话,袁华的脸上这才流露出了笑容,随即接过1号机,连续拨打了好几个电话。

每次他通话的时候都是满脸笑容,挂断电话之后又唉声叹气,一想到回家之后又要对着那个黄脸婆,更是一脸的不开心。

他名叫袁华,为人也是极尽圆滑,不管是在官场还是商场都能够左右逢源。短短三年就从一个小职员一步步变成了部门经理。只不过他并不甘心,还想要往高里爬,后来因为受贿和涉嫌诈骗被关了三年,从此便翻不了身。

无奈之下,他只好娶了一个比自己大十几岁的女人,想要依靠她东山再起。

那女人只不过开了两家中等规模的小酒店而已,在江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离“富婆”的称呼还差得远呢,自然无法回到他曾经拥有的那奢华的物质生活中。于是他又想重操旧业,悄悄创立了一个小皮包公司。

只是社会在进步,人们也越来越精明了,他那老一套早就已经不实用,一年多下来,他也只是吸引了百把个散户而已。这些人都是下岗职工,投入的钱自然也十分有限,根本不够周转,所以必须要多忽悠些人进来,这种游戏才能玩得转,这叫十个盖子七个在,玩转三个随便爱。

2号机就是专门设置的所谓的客服电话,只是到了晚上放松的时间他才懒得去接。

袁华十分清楚,三个盖子的钱很快就要被自己玩没了,就目前这样的状况,如果没有新的资金投入,其结果可能只剩下三个盖子,那么他的资金链可能不久就会断裂,甚至可能再度因为非法集资的罪名锒铛入狱。

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百般讨好这个老婆娘,暂时补充一些周转的资金。同时,他心里也明白,这么做也只是饮鸩止渴。

如今,他处处都得靠老婆,自然不敢再眠花宿柳,但还是忍不住每天到逍遥谷外转上一圈,回味一下以前左拥右抱日子。其他的事情,他暂时抛之脑后了。

突然,一阵急刹车打断了袁华的思绪。他习惯性地想要在司机头上敲两下,却听司机说道:“是,我知道了,好。”

他这才明白原来司机突然停车是要接电话,也就按捺住怒火,没有发作,又重新坐了回去。

“袁总,老板娘刚刚来电话,说她人在香港,因为天气的原因航班取消了,今晚就不回来了。”司机说道。

一听这话,袁华差点跳起来,惊喜之色溢于言表,连忙催促道:“快,快调头回逍遥谷。”

一边说着,他一边不停地搓手,就好像一个赌徒见到了牌九一样。

司机也没有说什么,连忙掉转车头,只不过当他把手机放到仪表盘上的时候,却分明上面贴着一个“2”字。

来到逍遥谷的门前,车子还没有停稳,袁华就跳了下去。

跑开两步之后,他又突然停下,捉摸着这司机反应虽然有些迟钝,但毕竟不是傻子,他若是把今天晚上的事情说出去,那我在黄脸婆的面前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须得给他一点好处。

想到这里,他又跟司机一起把车停好,两人一同进了逍遥谷。

似乎是害怕别人发现自己,他特意观察了一眼四周,这才戴好口罩,压低帽檐走进人群。

进入大门,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衣着暴露的兔女郎随处可见,那些在泳池边嬉戏的女孩更是让人大饱眼福。

他心想:这里人多,难免遇到熟人,还是等到包间再说。于是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这才压抑住心头的躁动。

显然,他也是这里的熟客了,不等人招呼便进了包厢。刚一进来他就原形毕露,连连吩咐领班把最漂亮的姑娘叫一个进来。

司机小沈似乎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只是低着头局促地坐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袁华心想:“难怪三十多岁了还给人做司机,就这幅窝囊样也干不了什么大事。”嘴上却说道:“小沈啊,别这么拘束,今晚放开了玩,所有花销全算我的。”

司机没有说话,只是傻笑嗯嗯两声点了点头。

正说着,一个领班模样的人走了进来,连连道歉,说今晚客人太多,姑娘们都在忙着,抽不开身。

如果是在以前的话,他绝对会跳脚大骂,把大爷的派头耍个十足。不过今天心情好,也就没有跟他一般见识。

领班也很有礼貌,准备了上好的果盘,还送了几瓶百威。

在他关门离开的时候,袁华触目愣了一下,心道:这个背影好眼熟啊。

自从出狱后,他变得谨小慎微,而且眼睛里揉不得半粒沙子,不管什么时候出门都要准备口罩和鸭舌帽,这时候自然也不敢大意,连忙追了出去,对方却早就已经不见了。

回到包厢中后,他依旧放不下,仔细回忆着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人。

心中想着,他不由得念叨了出来。

司机道:“背影嘛,还不都是一个样,您就别多想了。”说着,给老板倒了一杯酒。

袁华感觉也是,自己在江城混迹这么久了,来到这里遇见几个熟面孔也正常。但是他看着从酒瓶中流出的美酒,突然一拍大腿,道:“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他。”

说罢,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狠狠地说道:“原来是那小子,等一会儿他再进来,我一定饶不了他。”

司机似乎也很好奇,便问他是怎么回事。

袁华道:“三年前,有一次我陪客户喝完酒去取车时,见到有个人在我车前鬼鬼祟祟。我以为是小偷就追了过去,结果发现那人非但没有偷东西,反而把两万块钱从窗户塞到了我的车里……”

“你认识他吗?他为什么要给你送钱?”司机打断道。

袁华哼了一声,道:“这你就不懂了,有时候托人办事不方便当面给钱,只能用这种方式。这招我用滥了,所以停下车后,车窗总要打开一些,经常能收到钱。当时我也没有多想,可谁知道过了没两天警察就找上门来了,说有证据告我,最后连诈……连其他事情也牵扯出来了。肯定是他把我供出来的!”

说着,他又把酒干了,脸上犹自愤愤不平。

司机嘿嘿一笑,道:“都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兴许是您记错了吧?”

袁华笃定道:“不可能,这人毁了我一辈子,我永远都忘不了。看我一会儿不好好教训他一下。”

说着,他已经把一个酒瓶子紧紧捏在手中。

司机吓了一跳,忙劝说道:“这里可是逍遥谷,老板背景很深,你要是在这里动手,恐怕会把事情闹大,如果让老板娘知道……”

他并没有把话说完,但袁华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权衡了一下利弊之后,只好点了点头,但手上还握着酒瓶。

又喝了两杯,司机说等会还要开车,酒量不行不能喝了,然后摇摇晃晃地去了厕所。

袁华瞥了一眼,打心底里瞧不起这个既窝囊又胆小,两杯啤酒也会醉的人,从没听过的事儿。

很快,包厢的门就又被打开了。这次换了个服务员,身后还跟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袁华也算是风流阵里的先锋了,但见到这女人之后也是连连点头,刚才的不愉快瞬间忘得干干净净。

这女人也是风月场里的老手,划拳行酒样样都行,讨好起男人来更是得心应手。

袁华被老婆管得那么严,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自然好好的放松了一番,当晚就在逍遥谷中开了房间。

也不知道多久没有这么放松了,再加上那小姐技术高超,他这番翻云覆雨足足搞到深夜。

逍遥谷是武汉最大的销金窟,花费高待遇自然也好,房间的配备不亚于任何一家四星级酒店。每一个房间里都有一架投影仪,可以点播各种偶像剧和时装秀。只要你有钱,酒店方就有办法让视频里的人在三个小时之内出现在你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