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北上

赵定远在北京呆了一个星期才回来。要验收的东西很多,尤其是隐蔽工程,必须谨慎仔细,半点马虎不得,他和岳鸿图都很仔细,确认没有问题才会签字。

谭柏钧每天都与赵定远通电话,听他详细汇报北京店验收的情况。他没有去公司,即使痛恨沈念秋在感情上背叛自己,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的职业操守,有她在公司里坐镇,他是放心的,因此不想去看到她。一想到要与她面对面,他就忍不住浑身绷紧,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他如此失控,这也是令他愤怒的原因之一。

直到赵定远从北京回来,谭柏钧也没在公司里出现过,这让沈念秋松了口气。她与赵定远在办公室里呆了大半天,问清楚了北京那边的情况,再将这边的工作向他详细汇报。

除了公司的日常事务外,北京店和龙华店的筹备都在按计划进行,要派遣的人员和采购的东西已基本就绪,只有策划方面很不理想。

沈念秋把几张纸递给他,皱着眉说:“他们做了几个方案,我认为都不可取。北京人的心态你是知道的,看谁都是下级,我们不能像在这里一样强势进入,否则会让他们在心里本能地排斥、抵制,但也不能一味低调谦卑,我们又不是做低端酒店或经济型酒店,所以这个切入点非常重要。另外,经过这几天跟公关部的反复讨论,我发现我们酒店没有一个能打出去的主题,也就是说,我们的CI系统不完整,除了VI比较完善外,其他部分都不行,与那些有名的酒店集团相比差得很远。北京店和龙华店一开,我们公司就应该集团化了吧?那CI系统的建立是很重要的。现在我都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主题词来宣传,而且时间也不允许我们现在来搞这个,所以,我想在北京的宣传只需要突出我们的LOGO,其他的模糊着就行,主要介绍我们酒店的特色与卖点,你看呢?”

赵定远以前还真没注意这个,就连谭柏钧也没去想这事。他们在本地的生意太顺了,不需要专门去搞一套企业形象系统,当初只是请了一家有名的广告公司很用心地把商标设计出来,别的就没管了,虽然那家广告公司一直说服他们做套完整的CI,但一百万的报价让他们完全不予考虑。那时候他们的事业刚刚起步,负债庞大,哪有钱来搞这个?现在沈念秋一提,他便意识到了问题。要走连锁经营的道路,要集团化,这事还真不能等闲视之,必须得提上议事日程了。

“等把龙华店和北京店做好,我们就着手弄这事。”赵定远很爽快,“在北京的宣传就按你的意见办,另外,你在北京也打听一下,找家在这方面有经验、价钱也合理的大广告公司来做,不管怎么样,北京、上海那边的公司到底比我们本地的公司要强得多。”

“嗯,我会打听的。”沈念秋把工作说完,然后指示他,“赵总,那我和欧总就带着那些部门经理去北京了。既然验收完毕,我们就要尽快接管楼层,以免里面的装修和设施设备被损坏。欧总把基层员工也都挑好了,等我们过去安排好员工宿舍,这边就把人送过去。我打算让江南春那边的办公室主任吴瑞弘带那些员工乘火车去,由安全部经理刘智伟协助他,以便应付路上可能会有的突发情况。反正现在特快也方便,晚上出发,第二天上午就到。你看呢?”

“行。”赵定远听她安排得井井有条,当然毫无异议,“就按你的意见办。”

“那我请汪主任订机票。现在机票打折打得厉害,比火车卧铺还便宜。”沈念秋轻松地说着,起身走了出去。

赵定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不断自我表扬,“我真英明啊真英明,当初硬要留下她,果然正确得不能再正确。”等她走出门去,他便拿起电话打给谭柏钧,“我回来了,小沈他们明天就去北京……”接着便一五一十地把刚才与沈念秋的谈话讲给他听。

谭柏钧一直淡然地听着,对沈念秋的布置都没有意见,只在听到有关建立完整的企业CI系统时引起了重视,“嗯,这事确实是我们疏忽了,你说得对,等龙华店和北京店开业以后,我们就立刻着手考虑这件事。”

赵定远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得意洋洋地笑,“怎么样?我留下小沈没错吧?嘿嘿嘿嘿。”

“少废话。”谭柏钧皱起眉,不耐烦地说,“小张的肋骨断了,得慢慢养,这是急不得的,龙华店的筹备工作进行得比较慢,比北京店差很多,你得重点盯一下,不行的话就调叶景过来帮忙。江南春人才济济,经营已经上了轨道,他不在那里看着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赵定远一拍桌子,“你这个主意好,我今天就调叶景来。”

谭柏钧仰头看着天花板,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这就到公司去,见一见欧阳懿。她要去北京担任总经理,我这个当老板的不见一见总是不大好。你先通知她,到时候我们一起见吧。”

“行。”赵定远放下电话便行动起来,先通知欧阳懿,再调叶景,然后叫汪玲通知总店和江南春分店全体中高层管理人员明天上午开会。马上就要打大仗了,两个店要先后开业,所有人都必须全力以赴,积极配合。

汪玲答应着,忽然想起,“赵总,刚才沈总让我给她、欧总和四位经理盯明天早上第一班飞北京的机票,那她就不能参加会议了。”

“嗯,没关系,你帮他们定机票吧。”赵定远吩咐完,这才去检查龙华店的筹备进度。

谭柏钧到达酒店时,他正在人力资源部了解这几天的招聘情况,接到电话后匆匆赶上楼,欧阳懿已经坐在董事长办公室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位公司新进的高管,但对她的资料已经很了解,想要见一面不过是有个直观印象,外表、气质、思维、谈吐等等都得面对面才能了解清楚,这对一个高星级酒店的总经理来说很重要。

欧阳懿摆脱了无赖丈夫的纠缠,工作也进行得很顺利,精神愉快,容光焕发,对两位老板侃侃而谈,充分展示了自己的风貌。

谭柏钧和赵定远都对她比较满意,简单地询问了她过去的工作经历后就把话题转到北京店的筹备和开业的经营思路上。

欧阳懿以前曾经到北京考察过,对那里的酒店业有所了解,这几天与沈念秋和叶景反复讨论过,这时胸有成竹,将自己的设想说了出来。

两位老板专注地倾听着,偶尔点一点头。等她讲完,他们肯定了她的想法,并对其中一些欠妥的部分提出建议,帮助她进一步完善。

欧阳懿很兴奋,但并不是因为两位老板都是帅哥。帅不帅的只是平时开玩笑时的戏言,反正又不是自己的男人,不过是来工作而已,老板不必爱上员工,员工也不必爱上老板,但上下级之间的配合与沟通却很重要。她本来就对沈念秋印象很好,并且认为沈念秋才是她的直接领导,因此对这份工作已经很满意,现在见到两位大老板,这种满意又更增加了几分。

“谭总,赵总,你们放心吧。”她的神情很郑重,很认真,“我是个实在人,说不来什么豪言壮语,总之我会全力以赴,把北京店经营成北京最好的中高端酒店之一,打响我们公司的品牌,创造更多的利润。”

“很好。”谭柏钧微笑着点头,“我和赵总都看好你,你就放手去做吧。”

“对。”赵定远热情地笑道,“你在北京,如果遇到什么问题自己处理不了,尽管打电话回来,我们一定会全力支持你。”

“我会的,谢谢谭总、赵总。”欧阳懿很高兴地答应,然后告辞离去。

等她走出去,赵定远那副气定神闲的沉稳模样荡然无存。他趴到谭柏钧的大班台边,夸张地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好啊?我们公司的高管全部都是单身,这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要是人家用钱撬不动他们,会不会使美人计啊?这真是太危险了。”

谭柏钧听到“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一句,眉梢微微一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沉吟着说:“欧阳懿看来不错,能够独当一面,那我们北京那边的问题基本上都解决了,现在最主要的还是龙华店,现在装修得怎么样了?”

“还得一个星期才能完工。”赵定远坐起来,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小沈明天一早就要去北京,你怎么也得跟她谈谈。”

谭柏钧皱紧了眉,口气很冲,“谈什么?”

赵定远很无奈地抓了抓头,“这样吧,我陪你一起到她办公室去站一站,说两句关心的话,譬如‘辛苦了’之类的,然后你就走,这样总行了吧?你多少得做点姿态出来给新加盟的那几个中高层管理人员看,小沈这段时间忙成这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明天就要去北京当开荒牛,你却这么冷漠,别人看着会寒心的。”

谭柏钧虽然生性冷峻,却是个讲理的人,这时再不情愿也只好站起身来,冷淡地说:“走吧。”

赵定远边走边嘀咕,“真是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也不知你们两个到底是谁克着谁了。”

谭柏钧猛地站住,回头盯着他,“你说什么?”

那目光像支利剑,简直要把赵定远戳个对穿,他缩了缩脖子,很识时务地望天,“我是说,前几天老岳在北京给我引见了一位风水大师,他们做房地产的特别信这个,当然我们做酒店也要信,反正也没损失,信一信也好。这位大师不但精通风水,也精于命相之学,我就让他给你、我、小沈、小张、小叶都算了一下。他说你五行属金,叫什么钗钏金,做事敏捷,百事如意,勤俭励业,总之命里全是金,就是一副发财相,而且根基扎实,在事业上的发展很好。小沈五行属土,叫什么沙中土,特立独行,与众不同,说她禀性刚强,不顺人情,事业显荣,对朋友爱人都很长情,而且容貌美丽,丰衣足食,有贤达起家之命,实在是好得不得了。土生金,所以她在命相上很旺你。”说到后来的命相之事,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很认真地念出来。

谭柏钧白手起家,从来没有请人看过风水算过命,对这事是不太相信的,但人家绘声绘色地说起时,他也姑妄听之,从不扫人的兴。这时听完赵定远的讲述,他不置可否,只淡淡地问:“那你呢?属什么?”

“也不错。”赵定远嘿嘿地笑,看着纸上的字念道,“我五行属水,是大溪水,为人诚实,一生利官近贵,家道兴宁,衣食足用,财帛多聚,男人怕妻,女人管夫,命硬三分,切忌过刚。你看多好,我就是为人诚实厚道,在家怕老婆,从来不干过刚的事,命又硬,我受点伤无所谓,江湖中人也都让我三分,这几条全都没错。我们都是做酒店这一行嘛,肯定要接触达官显贵,这一条也说得很靠谱。我这人不贪心,能够家道兴宁,衣食足用,财帛多聚,这辈子也就满足了。我这命跟你们两人都不相克,和谐得很,嘿嘿。”

听他说完,谭柏钧点了点头,勉强算是给了他面子,“既然大师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赵定远很高兴,与他一起走到不远处的董事长助理办公室。

屋里只有沈念秋一个人,她正在电脑前忙碌着。明天就要走,她要把手上的工作再理一遍,然后交接给赵定远。听到有人敲门,她头也没抬地说:“请进。”

很快门就被推开,她瞄了一下,忽然就僵在那里。不过,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她就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客气地叫道:“谭总,赵总。”

“嗯。”赵定远满脸笑容,“听说你明天就去北京,谭总过来看看你。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养伤,今天才来上班。”

沈念秋很镇定地微笑,“谢谢谭总,请谭总多保重身体。”

谭柏钧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平平无奇地说:“辛苦了。”他对其他人说这三个字时总会和蔼可亲,这是第一次如此漠然。

“不辛苦,是我应该做的。”沈念秋本能地回应,眼里却有点发热,心里也是一阵酸楚。

谭柏钧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有些苍白,人瘦得厉害,不由得感觉有点不舒服,但他随即便把这种奇怪的情绪压制住,淡淡地道:“北京那边如果有什么急事,可以直接找岳总,他是地头蛇,大部分事情都能摆平的。”

“是,我知道了。”沈念秋的声音很柔和低沉。

谭柏钧想了想,感觉没什么话可说了,便转身离开。赵定远见他走得这么突兀,不禁一怔,随即对沈念秋笑了笑,关切地问:“明天送你和欧总他们去机场的车安排好没有?”

“汪主任已经安排了。”沈念秋点头,“是七座商务车,刚好把我们一起送到机场。”

“那就好。”赵定远做了个让她安心的手势,“我回办公室,你要交接什么的就来找我。”

“好。”沈念秋答应着,直到他走出房门,这才坐下。

她的双手一直搁在桌上没动,这时才慢慢地提起来,可以明显地看出,那两只白皙修长的手在剧烈地颤抖。她不是害怕、紧张,也不是尴尬、委屈、难过,但她看到谭柏钧的第一眼,双手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发颤,仿佛全身的每个神经末梢都收紧了,每一部分都僵得无法动弹。她看着自己的手,缓缓地握紧,却仍然止不住,就像穿着单衣暴露在冰天雪地里,冻得发抖,却无法停止。

她默默地抬头看向窗外,长长地叹了口气。是该离开这里了,不然肯定会出大事。她实在太高估自己的自制力,事实证明,在谭柏钧面前,她所有的意志力都是不堪一击的。幸好明天一早就要去北京,空间比时间更给阻隔一个人的热情,或许等北京店开业的时候,她能够把心态调整好,就能从容面对,以纯粹看老板的眼光去看他了。

从沐城飞往北京的航班没有延误,准时在上午九点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

跟着沈念秋和欧阳懿来的四位中层干部分别是公关部经理、客房部经理、前厅部经理和财务部经理,前面三位是欧阳懿与沈念秋的老部下,财务部经理则是谭柏钧决定的人选,既可靠,也很有能力。

这家在北京的分店是特许加盟,所需资金全部由北京鸿图伟业地产集团负责,酒店品牌、CI、管理全部由天使花园酒店提供。除了财务由两家共管外,其他人员都由谭柏钧这边派遣。岳鸿图是谭柏钧的好朋友,更与他有恩,因此这家店的加盟费和权益金都不收。岳鸿图看到沈念秋发过去的加盟协议后很不高兴,“朋友是朋友,生意归生意,你们这样做,不是没把我当朋友吗?你们谭总赤手空拳的,能做到今天这样很不容易,我怎么能占他的便宜?要是传出去,无论是酒店业还是地产业,都会觉得我岳某人不地道,既怀疑我的人品,也怀疑我的实力,对我会造成很多负面影响的。小沈,你就按你们的规矩给我把那些加盟金、权益金、品牌使用费什么的都加上,该怎么收就怎么收。我做房地产的,一个项目就是几亿几亿的资金出去,几百万对我们公司来说是小钱,没什么用,但对你们酒店可不是小事。咱们在商言商,你们必须得收钱,不然我就不做了。”

沈念秋很钦佩他的人品和对朋友的情义。那时候她与谭柏钧尚在热恋中,什么事都好商量,于是在她的建议上,谭柏钧象征性地要了十万块品牌加盟金,把权益金改为管理费,酒店全年的净收益与鸿图伟业集团二八分成。

岳鸿图仍然觉得这条件让谭柏钧太吃亏,不肯答应,谭柏钧也怒了,“你要跟我算得那么清楚,就是没把我当朋友,是不是要绝交啊?”岳鸿图这才作罢,在加盟协议上签了字。

这之后的筹备工作一直很顺利,岳鸿图在酒店业是完全的外行,因此对谭柏钧和赵定远言听计从。最近房地产大旺,北京的房价就像打了鸡血,如火箭一般飚升,他们公司赚得盆满钵满,资金十分充足,因此酒店的筹备工作推进得很快,全都按照沈念秋拟定的开业倒计时表完成。

沈念秋带着北京店的主要干部走出机场,鸿图伟业集团派来接人的车已经等在外面了。基于对等原则,岳鸿图派他的助理来机场接人,安排他们住在公司附近的四星级酒店,并且很体贴地给他们每人定了一个单间。

在酒店入住后,沈念秋连连摇头,“太浪费了,其实标准间就行了,两人一间,可以节省一半费用。”

欧阳懿笑道:“让韩经理马上跟鸿图伟业的行政部联系,一起去找合适的员工宿舍,我们就可以搬出去了。”

放好行李,洗了把脸,他们便直奔自己的酒店,立刻投入工作。

从外观看,这家酒店已经焕然一新,不再是沈念秋当初看到的毛坯房。楼前楼后都有保安驻守,禁止闲杂人等入内。他们由鸿图伟业公司的工作人员带着,乘车长驱直入,到停车场才下来。

酒店的装修是明显的天使花园风格,金碧辉煌的大堂里有一幅巨型壁画,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威尼斯画派最杰出的代表提香的成名作《天上的爱与人间的爱》。这幅画非常美,充满了和谐、欢快、激情、狂热的气息,让人一见便会受到感染,心情变得愉快。这是当初谭柏钧亲自选定的画,沈念秋完全赞成。那时候他们彼此深爱着,这幅画仿佛就是他们那段爱情的见证。

站在巨大的壁画前,沈念秋默默地端详了好一会儿,这才与欧阳懿他们去别处察看。

接收楼层、交接财务、租赁宿舍、检查设施设备,从天使花园总部过来的每个人都对自己的工作很明确,有条不紊地迅速进行着。鸿图伟业集团相关部门的负责人也十分配合,对他们雷厉风行的风格相当赞赏,交接起来很顺利。

酒店刚装修完,起码要敞上一个月才能入住,因此他们临时借用了鸿图伟业集团总部的几间办公室。岳鸿图的搭档刘伟业是集团总裁,专门给他们划出一个区域,以免他们的工作被打扰,又拨了三辆车给他们用,为他们的工作创造一切便利条件。

几个人天天加班,从早晨干到半夜,终于把前期工作完成了。沈念秋在北京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上做了一个四分之一版的广告,一是预告天使花园酒店北京店即将开业,二是诚招合作的商家。

因为北京是全国的政治中心,所以餐饮娱乐业一直很红火,因此他们决定酒店附设的中西餐厅、茶坊、酒吧、KTV、咖啡馆等等都由自己经营,于是需要各类供货商、酒水商与他们合作。这些事都由欧阳懿主谈,沈念秋只是在一边陪着,并不发表意见。以后负责经营管理的都是欧阳懿,不是她,因此她现在最好不要介入。

马不停蹄地忙了一个多星期,与鸿图伟业集团的交接全面完成,岳鸿图也出差回来,于是在一家著名的海鲜酒楼宴请沈念秋和几位管理人员,联络联络感情。

沈念秋这边六个人,四女二男,岳鸿图那边来了十几个人,只有两位女性,其他全是北方汉子。宽大的豪华包间里摆了两桌,鸿图伟业的高管陪着客人坐一桌,其他干部坐另一桌,宾主坐下,热热闹闹地寒暄了一会儿,酒和菜就陆续上来了。

岳鸿图看着天使花园的六个人,笑着说:“酒店就是不一样,都是俊男美女,往这儿一坐,把我们衬得都没法看了。”

其他人都哈哈大笑,纷纷表示赞同,“天使花园嘛,里面的人当然都是天使。”于是大家一起举杯,为天使们干一杯。

沈念秋喝了酒,放下杯子,慢悠悠地说:“岳总这话是在骂我们吧?是不是我们没有及时赞扬岳总的高大英俊、英明神武,于是就等着今天收拾我们呢?”

“我看着像。”欧阳懿立刻添油加醋,“岳总,其实我还没见到你就已经很仰慕了,对你的钦佩之情就像黄河一样滔滔不绝,又像长江一般源远流长,以下省略一万字,总之,我们公司的那些经理、主管一听说北京店是和岳总合作,可以近距离仰望岳总的风采,那是打破了头争着要来啊,不信你问问他们。”她说着,伸手对着自己的四位经理比划了一圈。

那些经理个个都是人精,就连财务部经理也不是木讷之人,平时就妙语连珠,这时更是伶牙俐齿,马上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PK了多少人才抢到来北京的位置,就是为了能瞻仰岳总领导下的鸿图伟业各位大哥大姐的风采。

别看天使花园的人少,却个个都能以一当十,舌灿莲花,一轮糖衣炮弹轰过去,鸿图伟业那边顿时处于下风。

“厉害,厉害,说不过你们。”岳鸿图乐不可支地连连摇头,“来来来,喝酒,喝酒。”

沈念秋的酒量不行,一向都不怎么喝,尤其是今天席桌上主打的二锅头这种烈酒,不过,据叶景介绍,欧阳懿的酒量深不可测,因此由她率领下属四位经理迎战鸿图伟业的大军。

欧阳懿和另外两位女经理先用“好男不跟女斗”、“绅士风度”等等说法挤兑岳鸿图,强调在酒桌上不能男女一样,岳鸿图手下的一些经理就起哄,“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双方就此又是一轮唇枪舌剑。三位女性看上去都是纤细、柔弱、清秀型,岳鸿图这么一个北京壮汉自然不能欺负她们,于是便豪爽地答应,女士喝一杯,男士就喝两杯。

规矩定下,双方就开始互相敬酒,几番车轮战打下来,欧阳懿面色如常,就像喝下去的都是水,那四个经理也都笑吟吟的,除了脸颊微红,没有任何异样,而鸿图伟业的不少人已经快趴下了。

岳鸿图对坐在旁边的沈念秋说:“坏了,上你们的当了。”

沈念秋笑出声来,“其实他们平时的酒量也没这么好,估计是今天气氛太好,超水平发挥。”

这顿饭吃得很尽兴,鸿图伟业来的十几个人除了司机外全都醉了,天使花园的六个人看上去都很清醒,张罗着把岳鸿图等人扶出去送上车,这才上了自己的车。

沈念秋没喝多少酒,开车回到酒店,关切地问他们,“怎么样?都没事吧?”

五个人都说:“没事。”

“那就好。”沈念秋仍然很关心,“你们回房去都赶紧休息,如果觉得难受,就给我打电话,我送你们去医院。”

“好。”四位经理点头答应,出了电梯便各自回房。

沈念秋不放心,陪着欧阳懿回去,让她坐在椅子上没动,就倒了杯热水放到她面前,然后仔细端详她,“你这酒量真是深不见底啊,脸色一点没变,到底醉没醉啊?”

欧阳懿放松地微笑,“醉了。”

“哦,那就是还清醒。”沈念秋笑着进浴室拧了把热毛巾,出来递给她,“行,有你这酒量,谁来都可以撂倒,特别在北京这地儿,没什么事办不成的,我很放心。”

欧阳懿将热毛巾蒙在脸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揭下来放在桌上,笑容已经消失,神情变得沉静。旁边的窗帘没有拉起来,一侧头就可以看见外面的万家灯火,她沉默地望了一会儿,自嘲地笑了笑,“一喝多了酒就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了,念秋,你曾经有过真正的爱吗?”

沈念秋轻声说:“有过。”

“那就好。”欧阳懿靠在圈椅里,声音很低,“只要有过一次真正的爱,这辈子也值了。”

沈念秋知道她心情不好,自己何尝不是?只不过忙碌的工作填满了她们清醒时的所有时间,让她们没有余暇伤春悲秋,只是,总会有夜深人静却无法入眠的时候,总会有曲终人散而只能看着远处那些灯火的时候,来时路已远,何处是归途,大概每个独自前行的人都会有如此惆怅的时刻吧。

她伸手握住欧阳懿的手,温柔地说:“别想太多,至少我们还有事业,这就能立于不败之地。至于爱情,说不定正在前方焦急地等着你,别灰心。”

欧阳懿轻轻地笑了,“我明白,我没有灰心,我很高兴。”她的话一声比一声低,眉宇间终于露出倦意。

沈念秋知道她已经平静下来,这个时候往往会觉得很疲惫,于是便站起身来,关切地说:“你洗了澡就睡吧,我回去了。”

“好。”欧阳懿对她笑了笑,没有客气地起身相送。

沈念秋走出去,细心地替她锁好门,这才回到隔壁房间。她脱下外套,随手扔到床上,然后默默地坐在窗边,对着外面璀璨的夜景看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