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人淡如菊,偶然的邂逅

01

这场人生,谁走进你的生命,是由命运决定的,但谁能停留在你的生命中,却是由你自己来决定。

有的人,注定是一生的陪伴,有的人,注定成为痕迹……

这痕迹也分深浅,深的一生不忘,浅的……只是过客。

石清砚合上书,闭上眼,竟然有一滴泪滑落,她不禁感叹,匆匆十年,有多少曾经的刻骨铭心现在已化成一潭死水,不再有一丝波澜。

她站起身,来到窗边,看着外滩傍晚时分繁华的街巷,她苦笑着眼下这些消费都是急匆匆的人们,是否拥有了自己想要的人生?或许,他们压根儿不知道自己想要怎样的人生吧。这个时代节奏实在太快,人们根本没有停歇的机会,所以更不会停下来,浪费生命去思考人生。但她不知怎么,突然想要停下脚步,想要读读书,让自己存在得更加真实一些。

用小美的话来说,石清砚现在这种状态完全就是“作”,如果工作一大堆,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就不会有闲心去思考人生了。

但现在,石清砚却真真实实地闲了下来。

虽然微商团队越来越壮大,但却是分工明细,石清砚完全不用再靠人来管理,而是靠制度来管理几万人的团队。她们有的负责招商,有的负责培训,有的负责销售,有的负责售后,而各地区市场专员也均落实,各地区产品试用会、学习交流会也都定期或不定期地举行着。

产品研发由产品研发部负责,微信广宣事宜由网络设计部负责,资金往来由财务部负责,石清砚每月除了查看营业额不断飙升的营业报表并在上面洋洋洒洒签上名字外,没有其他更多的事情需要她来操心了,所以,才有了她整日看书、感慨人生的闲情雅致。

当然,事业稳定了,另一方面的事情便被列上了日程。周建飞更是将那年夏天与石清砚的短信页面截图,打印在A4纸上,他举着这张证据,追着石清砚满公司乱跑,逼迫着她签订结婚承诺书。

两次求婚,都是如此草率与不正式,让小美彻底疯狂,她实在是怀疑这个周建飞的脑子是不是被医生一同给切掉了,就在石清砚准备就范的刹那,小美冲上前,将那证据和承诺书撕了个粉碎。

石清砚傻傻地看着小美,小声地嘀咕着:“小美,我们闹着玩的。”

空气瞬间变得冰冷,仿佛上海的冬天提前来到了一般,小美抿着嘴唇,恨不得将嘴唇上的口红全部吃到肚子里去。

“好笑吗?”带着冰碴的声波从小美紧紧抿着的嘴唇之间挤出,夹杂着小美的怒火与报复。

石清砚与周建飞对视苦笑,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谁在说话?”之后,便欢快地逃之夭夭了,两个人的默契,不知在何时已经超出了小美的认知。

看着石清砚与周建飞手挽手大笑着离开,小美刚刚还佯装的怒火瞬间熄灭,她从心底里感谢周建飞给石清砚带来了依靠、体贴、幸福等一切石清砚需要的感觉,一切用金钱无法换来的感觉,她想,也许这便是爱吧。

可爱究竟是什么?她的心中隐隐有些作痛,她微闭上眼,任凭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爱,是放手的洒脱,是守护的美好,是拥有的甜蜜,是失去的悲痛,太多太多爱的诠释,没有对错,只因心底那份人类无法摆脱的自私,造就了一段又一段被贴上“爱情”标签的故事。

在眼泪滑落的瞬间,小美却露出了甜美的微笑,她感谢上天,能够让自己拥有一份完美的爱情,即使当初差一点就要失去,但最终还是成了最后的赢家。

而其实,小美最该感谢的是她的哥哥,她的哥哥选择了放手的洒脱,选择了无私地去爱一个女人,这一切感动了上天细腻的内心,但它又不想改变他所选择的人生,只好将另一个无私去爱的男人安插到小美的生命之中,算是一种补偿,或是另一种馈赠吧。

电话铃声响起,这是董琦的专属铃声,小美收拾了一下心情,甜美地接起了电话:“亲爱的……”

“婚礼的事情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电话里传来董琦温柔的问候,但说起他俩的婚礼,董琦却一直内疚不已,因为公司筹备上市,他与小美的婚礼一拖再拖,眼看着他们的董小姐都能打酱油了,这婚礼还只停留在筹备阶段。

但小美似乎也看淡了这一形式,只要相爱,每天都是艳阳天。

“一切从简,没什么可准备的,到时候只要你出现就是了。”

“委屈你了,小美。”

婚礼定在12月31日,小美哥哥学校的操场上,那是一个远离城市喧嚣的偏僻山沟中学,承办董琦和小美的婚礼确实显得很突兀,但却又让小美无比期待,她的计划正一步一步接近成功,她的心愿正向着梦中的彼岸逐渐靠拢。

当然,这一切,有两个人被蒙在鼓里,一个是石清砚,另一个便是小美的哥哥。

小美的哥哥,没有人在乎他的存在,没有人知道他在小美心中的分量,他只是简单地存在于小美电话另一端那个话不多的既神秘又朴实的男人。

电话又响了起来,是小美的助手Lily:“怎么了?”

电话另一端传来急促的声音:“小美姐,我刚接到策划公司的电话,说计划提前了。”

“提前了?提前到哪天?”

电话另一端的声音犹豫片刻后,蹦出两个字“今天”。

小美往外走着,淡定地回复了一句“我知道了”,但当她听到电话另一端传来“计划有所变动后”,就再也淡定不起来了,她加快步伐,推开大门,甚至甩掉大高跟,奔跑在外滩繁华的夜幕之中……

02

而在外滩黄浦江边,这个让读者都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方,石清砚和周建飞默默地并肩看着江上往来的船只和倒映在江面的星辰。

“好奇怪的感觉!”石清砚感慨道,“以往都是怀有心事,才会来江边吹风,而今天,没有了烦心事,才发觉,江边的风景是如此之美。”

周建飞温柔地将石清砚揽入怀中,用下巴抵着石清砚的额头:“烦恼的事情总会过去,幸福的生活即将开启。”

如果现在能听到THE PROMISE钢琴曲该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情啊,不需要歌词,不需要画面,只需感受指尖在黑白琴键间的跳跃,就能让内心充满温暖,让焦躁的世界得以安抚。

“今夜的星星格外亮……”

“嗯,都映到江里了,你喜欢哪一颗?”

石清砚仰头看向天空,而周建飞却注视着江面,看着江面上一艘停留的游轮发出一闪一闪的亮光。

石清砚笑着摇头:“难道我喜欢哪一颗,你还能摘下来不成?那今天我就配合你,就要那颗最亮的星,你说,你是要上天还是要跳江呢?”

石清砚伸手指着江面最亮一颗星的倒影,冲着周建飞俏皮地挑着眉毛,仿佛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拨动着周建飞的心弦。

周建飞果真有了跳江的冲动,他脱下外套递给石清砚,又挽起袖子,吓得石清砚连忙拉住他:“哎,你还真跳啊,真把自己当孩子了啊,快穿上,丢不丢人。”

石清砚嗔骂着,周建飞却只知道傻笑:“逗你的,还真当真了,渴不渴,我去买杯咖啡,你在这儿别动,等着我……”

石清砚点了点头,目送着周建飞跑远,远到看不见的时候,再次将目光聚焦在江面那颗最亮的星的倒影上,而它的前面不远处,停留的那艘游轮突然亮成一片,甲板上一个个身着燕尾服的绅士向石清砚的方向深深一躬之后,便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弹响那首石清砚心想的乐曲——THE PROMISE。

当然,这曲的阵容更加强大,小提琴的加入,更加叩动听者的心弦,而音响效果也绝对一等一的棒,让岸边的石清砚仿佛置身音乐剧场,在欣赏一场完美的演出。

而这,就是周建飞精心筹备的一场演出,江面上,突然出现了一幅巨大的画面,画面中,尽是石清砚从WE商业交流会到佳美莲电购峰会再到美砚妆业、微商团队整个过程中留下的一张张珍贵照片,而这些照片均出自一人之手,完全是周建飞眼中的石清砚。

紧接着,江面又出现了周建飞的容貌:“清砚,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深深地爱上了你,你的执着,你的傲拗,你的坚强,你的微笑……”

江面上的周建飞有些哽咽:“你的一切,如果还有来生,我会换一种方式更早一些进入你的人生,分享你的喜怒哀乐,但今世,我不能再把你错过,我愿做一个温暖的避风港,让遇到暴风雨的你可以停靠,让远航的你知道远方有个思念你的家,清砚,嫁给我,好吗?”

岸边聚集的吃瓜群众齐刷刷地欢呼:“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而此时,石清砚已是泪流满面,她对于这份惊喜显然有些吃不消,她捂着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生怕自己会瞬间崩溃。

画面消失,游轮上发出几束光束齐刷刷地聚焦在江面那颗最亮的星的倒影上,而下一秒,几个脚踩水上飞行器的家伙便不知从哪里变出来,齐刷刷地从江底一窜而出,而从那颗最亮的星的倒影处窜出来的人,正是周建飞。

其余的家伙在空中闪转腾挪,不停地变换着动作,而飞行器下方喷出的水柱更是将整个江面渲染得更加虚化,而空中举着钻戒的周建飞则如海市蜃楼一般,虽拼命地大喊“嫁给我”却依然被淹没在马达疯狂转动的轰鸣声中。

吃瓜群众更加疯狂了,如此浪漫的求婚,是多少年轻少女梦寐以求的青春记忆,而身为当事人的石清砚,却怎么也无法平静自己的内心,甚至她思考的根本不是嫁不嫁的问题,而是这个说爱她、娶她的男人究竟是谁?

他是周建飞?但为何刚刚在江面出现的照片居然有她在WE时举办商业交流会的场景?难道是小美给他的照片,但这张照片又为何要出现在他精心筹划的求婚仪式中呢?

石清砚的思绪完全回到了在WE打拼的岁月,她为那场商业交流会忙碌的每一个画面,就如同老式胶卷一般在脑海中冲洗,而每一张均有一个人的面孔,那个人便是杀死她爱情的张骏,一个与周建飞极其神似,以至于第一次见面竟让石清砚昏了头脑的,分不清是周建飞还是张骏的那个人。

石清砚完全僵在那里,以至于空中飞人纷纷坠落、游船驶去、吃瓜群众散去,都与她没有丝毫的关系,而直到湿漉漉的周建飞出现在石清砚面前的时候,她只是用死了一般的目光看向从周建飞头发上下坠的江水。

“清砚,嫁给我,好吗?我……”

一记响亮的耳光罩在周建飞的脸上,随之而来的是石清砚死一般的质问:“你TM到底是谁?”

“我……”

“够了,张骏,我死也不会原谅你……”

石清砚转身要离去,却在转身的一瞬间,看到了不远处的小美,一脸镇定的小美。

背叛、欺骗充斥着石清砚恼怒的头脑,但她仍然清醒地明白,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事实真相的人,这样的结局太过残酷,自己当成依靠的男人却是一个曾经亲手杀死自己爱情的真凶,而这一切她自认为是自己最好的姐妹的小美早早地知道了故事的结局。

石清砚的脑袋失去了变向思考的能力,她冷漠地看向小美,而脚步却越发的坚定,她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停留在这个充满背叛与欺骗的空间之中。

小美也没有挽留,她知道,一切的误解终将会得到解除,但绝不是当下。

她走到木讷的周建飞面前,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周建飞没有躲闪,像一个木头人一般重重地拍在江岸上,仰望着耀眼的星空。

03

周建飞眼中的星空快速地旋转着,好似转出了一个旋涡,吸走了他的灵魂和他用于伪装的工具。周建飞没有留恋与不舍,他拱手托举着这一切肮脏的虚伪,恨不得让它们消失得更快一些。

而又是一记耳光,打得一切都烟消云散,一切又落入了现实世界。

“我看你是疯了!”小美抽打着周建飞的脸,“你知道你的脸值多少钱吗?你知道你又一次毁了石清砚的爱情吗?既然你不在乎,我更不在乎……”

“小美。”周建飞终于开口,并抓住小美的手腕,用力地将小美拉向自己,几乎彼此能够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气息,“小美,我不要再做周建飞了,我不能欺骗清砚一辈子,我不能一辈子活在内疚和虚伪之中。”

“去TM的内疚,这压根儿就是你自己的选择,是你伤害过清砚,就要用你一辈子的内疚来偿还,而不是为了你的自私再一次的伤害。”

“我的选择,徐嘉美,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问问你自己,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选择?”

周建飞用力地甩开小美的手臂,小美一个踉跄跌坐在周建飞的身旁,她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周建飞的一句“徐嘉美”让小美意识到,周建飞似乎知道的比她想象中要多得多,不,眼前的这个人,名字叫作张骏。

而徐嘉美是谁?就是小美,一个对外一直以徐小美自称的石清砚的好姐妹,而小美的哥哥,便是石清砚的友人徐嘉良。而发生在石清砚身上的爱情,也就是周建飞的出现,完全都在小美的掌控之中,从小美在广州抱着失魂落魄的石清砚的时候,就已经悄然开始了。

在石清砚躺在华东医院VIP病房里的时候,在广州美来整容医院也就是叶芙蓉后来整容的医院里,一台近乎换脸的手术正紧张地进行着,而小美早已匿名举报了与张骏假扮夫妻的老女人的龌龊勾当,张骏虽恢复了自由身,但失去、伤害石清砚的痛楚与内疚让他痛不欲生,几次想要了结自己的生命。

与其两个人痛苦,不如给对方一次机会,换一种姿态,再一次为爱而奋斗,可就当一切都如预期,即将开花结果的时候,几张WE商业交流会的照片却断送了小美多年来的努力,而这几张照片就是Lily口中的“计划有所变动”。

“从我的这张脸开始,到进入电视购物,到电购峰会的再次出现,再到后来进入美砚,再到今天的求婚策划,哪一个不是听你徐嘉美的安排,我就如一个提线木偶一样,没有选择,但我的内心告诉我,如果石清砚不能接受张骏,我宁可不要这份所谓的爱情,我要的爱情不是你完美的剧本。你不是救世主,你无权决定石清砚的爱情。”

小美被张骏的一番质问问得哑口无言,她抱着自己的头,歇斯底里地嘶吼着,而至于嘶吼的什么只有用心去想象了,张骏也跟着嘶吼,他发泄着积压在内心多年的真实。

“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伤害了清砚姐,是我伤害了清砚姐……”小美呜呜地哭诉着,一边哭诉一边抽着自己的耳光。

张骏遮挡着小美的脸,拉着她不断抽打自己的手臂:“小美,小美,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全是我一个人的错,是我,是我,你打我,你打我,小美……”

就这样,小美打几下张骏,又打几下自己,嘴里一会儿说是张骏的错,一会儿说是自己的错,以至于路过的吃瓜群众不得不录制小视频发到朋友圈的时候,在文字描述上都迷茫地敲上“到底是谁的错”几个字,并配上一个冒着火的红色小脸的表情。

夜深了,也打累了,张骏和小美都顶着一张通红肿胀的脸,沿着江边漫无目的地走着。小美光着脚丫,几步一趔趄,如履平地的她仿佛一个小女生第一次穿高跟鞋一般,很难适应。

而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道坚挺的身影挡住了前进的去路,而当小美抬起头的一瞬间,无尽的委屈和悔恨一股脑儿地夺眶而出,她冲进董琦的怀抱,放声大哭,那哭声一声声刺痛着董琦的心。

董琦的司机庆历开着车,后座上的小美已在董琦的怀中昏昏睡去,而副驾驶上的张骏,看着两旁快速消失的灯火,黯然神伤。

此刻,轿车正快速飞驰在通往虹桥机场的高速公路上,时速120迈,广播中播放着F.I.R的《泪光闪烁》——

为你哭的泪每一颗闪烁坚定的路途也走得颠簸头也不回义无反顾从不后悔深爱过……

董琦轻咳了一声,庆历默契地关上了电台,车子依然稳稳地飞驰着,似乎静止了一般,只有两侧的灯火不断敲打着车窗才能证明他们离上海渐行渐远。

“认识一下,这位是庆历,挺不错的小兄弟……”

董琦轻轻地说着,生怕吵醒怀里的小美,而庆历与张骏相视点了点头。

“庆历会跟你一起去广州,我已经跟主刀医师联系好了,到那边庆历会帮你对接,你在住院期间,庆历也会尽心照顾你,你安心休养就是了。”

“七哥……”七哥是大家对董琦习惯的称呼,“不,董总,我……”

“好了,还是叫我七哥,兄弟一场,你就别再有什么顾虑了,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就该预料到今天的结局,等变回了真正的张骏,再来追寻失去的爱情。”

“还来得及吗?”张骏仰起头,靠在座椅上。

“来得及。”董琦声音依旧轻轻地,但却透着坚定的、自信的味道,“你看我,拥有爱情的时候都是奔五的人了,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呢……”

透过硕大的全景天窗,漫天的星辰更加的唯美,更加的像一幅画一般,美丽的与这个世界毫无关联。

04

而在美砚妆业石清砚的办公室里,石清砚捧着手机发着呆。

此刻的她,想要用工作充实自己,想要置身微信团队之中,与微信另一端形形色色的人交流,在这个本该就虚伪的世界里麻痹自己对于背叛和欺骗的痛楚。

然而,石清砚却发现,她找不到可以做的工作,微信团队中的人也根本没有时间搭理她,毕竟,他们不会异想天开地认为自己可以把美砚的产品卖给石清砚这个公司老板。

她翻箱倒柜,翻出一盒招待客户用的烟,点燃一根,吸了一口,结果被呛得几乎眩晕,但第二口,却又身心舒畅,飘飘然的烟气,让整个人有一种飘起来的感觉,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思绪荡然无存,第三口,第四口,第一根,第二根……

石清砚的周围被烟气缭绕着,这让她突然想起了李子赢,想当初她每次给李子赢出了难题,李子赢都会将自己包围在烟雾之中,而此刻,石清砚终于能够体会李子赢究竟是怎样一般心境了。

她翻看着微信朋友圈,没划两下,就看到了微信好友李子赢发布的一条心情:吸烟有害健康、拒绝吸二手烟。心情的下方是成条成条的香烟的图片。

石清砚不禁苦笑,顺手点了个赞。有的时候,人就是矛盾,明知对自己有害,但还是要伤害自己。

不过,这条朋友圈却引起了无聊中的石清砚的兴趣,她点开李子赢的微信头像,一条一条开始看着李子赢往日的朋友圈内容,其中竟有一条心情,倒出了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

佳美莲的今天离不开石清砚的付出与努力,有人问我,为何要针对石清砚,我只能说,在商言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只是不想亡罢了。

看着这些文字,石清砚感触良多,她突然想明白了,别人伤害自己可能并非他人的本意,若一定要再伤害回来,那到最后只能是互相伤害,直到遍体鳞伤、身心俱疲。

之前形形色色生意场上的人就算了,单说背叛自己的小美和欺骗自己的周建飞,也许他们只是因为爱才无意间伤害到敏感的自己。

她来到窗边,打开窗,呼扇着烟气涌出屋外,心想烟气散尽之时,就将今天的一切忘记,若无其事地面对新的一天以及小美还有周建飞。

但是,烟气可以散尽,但烟味却迟迟不肯消散,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她再也没有看到周建飞的身影,她给小美打电话,却一直都无人接听,她像孤家寡人一般,突然间才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已经习惯了小美和周建飞的存在,所谓的背叛和欺骗只是自己编造的虚幻故事,待回归真实的生活,却发现生活已被那虚幻折腾得乱七八糟。

自那许久,石清砚整天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让烟雾环绕着自己,在烟雾中,她回想着10年来的一切,从徐嘉良送自己踏上奔赴上海火车的那一刻开始。

钟表的秒针永不停歇地移动着幼小的身躯,转着转着,将天气转得越来越潮湿、越来越阴冷。

石清砚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打开窗,站在窗口,任凭阴冷的空气钻进屋子,她微睁着眼,却仍然有一个刺眼的身影摄入眼帘,她怎么觉得这个身影、这件大衣,是那么的熟悉,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亲切。

不一会儿,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来的人是小美,被屋内的烟气呛得不停咳嗽,而她身上,就穿着那件让石清砚备感亲切的大衣。

时隔多日,当两姐妹再次看到对方的时候,都恨不得冲上去紧紧地抱住对方,但两个人却谁都没有迈出第一步的勇气。

“这些天,你怎么消失了?”

在沉默了5分钟后,石清砚先开口了。

“疗伤!”

“过去的就让它随风过去吧……”

“有些过得去,有些过不去。还记得我身上这件大衣吗?”

“记得,我们刚来的时候,你就穿的这件大衣,漂亮极了。”

“那我又为何要来上海,为何又要死皮赖脸的要吃你的、喝你的,与你相依为命呢?”

石清砚答不上来,这个问题,她也无数次问过自己,小美无私地给予自己她的全部,这一切难道仅仅是缘分,仅仅是一次偶遇吗?

小美慢步走到石清砚面前,拉起她的一只手,放在她的腋下。

“这是什么?”

石清砚感觉大衣腋下鼓鼓的,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小美泛红的眼底,石清砚意识到,这可能藏着一切为何开始的秘密。

她解开小美大衣的扣子,翻开大衣,一个缝合粗糙的补丁突兀地镶嵌在大衣内衬上,她想用手扒开,却扒不动,张嘴咬,几番努力后,补丁的一边终于露出了缝隙,石清砚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小纸包拿了出来,捧在手心里,那纸已微微泛黄,散发着旧纸币发霉的味道。

“这是什么?”

石清砚像是在问小美,又好像是在问自己,她急迫地想要一探究竟,又怕这10年的秘密自己无法承受,所以她犹豫着,颤抖着,像放慢动作一般,小心翼翼地将纸包打开,而几张褶皱的四版十元纸币和若干张五元、一元纸币张开了小嘴,除此之外,只有六个字:受伤时,请回家。

石清砚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想要哭泣,却流干了眼泪,她看向小美,从小美的泪水中,她读懂了一切,她读懂了一个真正男人的胸怀。

她从抽屉里找出来上海时徐嘉良给自己的信纸,多年来,她一直将它随身携带,这下,它终于不再孤单。

石清砚冲出办公室,却又突然停下脚步:“小美,你的婚礼我就不参加了,祝你幸福……”

小美眼泪如瀑布一般倾泻,却留给石清砚一个大大的、会心的微笑。

05

褶皱的、发霉了的纸币只够买到如蜗牛一般爬行的绿皮车票,而车厢内,依然是曾经那熟悉的旱烟味和臭汗味,以及身体好的男人汗脚丫子的味道。

车上人不多,但却十分嘈杂,这让难以平静的心跳动得更加肆意,就这样,像极了时光的倒流,石清砚坐上了通往回忆的列车。

她展开信纸,看着那陪伴了自己10余年的六个字,突然才意识到,家的意义。

家,就是一个随时随地为你敞开大门的地方,在这个不用多大的空间里,你可以倾诉、可以哭泣、可以疗伤,说够了,哭够了,伤好了,就可以继续上路,继续去世界的任意一个角落寻找伤害。

家,就是一个随时随地都有一个人在等候着你,在这个人的怀抱里,他会听你倾诉、会为你擦干眼泪、会为你涂抹药膏,等没话说了,眼泪干了,伤疗好了,就可以大踏步地离开,继续去世界上任意一个角落寻找未来。

透过这六个字,她仿佛看到了徐嘉良,他微佝着背,守候在站台上,眺望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的列车,期待着住在心里面的那个人的归来。他苍老了许多,再也不是刚刚大学毕业时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山坳的风,吹去了他脸上的水润,她给他擦着美砚最新一季的补水霜,他没有躲,傻笑着说味道真好闻。

她流泪,泪水一滴一滴滴落在那泛黄的信纸上,浸透每一个孩子的签名,每一滴泪痕上,渐渐出现这个孩子的笑脸,他们齐刷刷地冲着她笑,仿佛在说“受伤时,请回家”。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石清砚终于到家了。

10余年前的火车站还是保留着历史的容貌,可站台上,却不曾有徐嘉良的身影,其实,石清砚都不确定徐嘉良是否还在,她只是想回到这个他们拥有共同记忆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呼吸着他曾经呼吸的空气,手捧着他曾经踏过的沙土。

她走着,就像第一次来时,走过的乡间土路。

她拿出手机,想要记录逝去的记忆,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12月31日10:37。

她打开微信,给小美拍了一段小视频,边拍边说:“小美,新婚快乐,这是我送你的结婚礼物,我和你哥哥并肩奋斗过的地方。”

石清砚继续拍着各处的记忆,很快,就收到了小美的回复:“清砚姐,快来学校操场!”

石清砚做梦也不会想到,此刻,小美的婚礼正在紧张地倒计时中,地点就是不远处,她曾经奋斗的学校操场上。

当怀着一颗忐忑的心,走进校门的时候,操场上已聚集了很多的学生,他们期待着、等候着,而后勤主任老王头,拄着一把铁锹站在校门口,慈祥地冲着石清砚笑,石清砚也跟着笑,笑得眼泪直流,模糊了整个世界,仿佛又回到了10余年前第一次到来,而徐嘉良正跟老王头说着话,逗得大家哈哈笑。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娇羞。”

是他,他在哪?石清砚环视着四周的世界,寻找着徐嘉良的身影,可,天地都跟着旋转起来,也不见徐嘉良的身影,因为,这声音,并不是来自徐嘉良,而是来自操场上的孩子们。

而几秒钟之后,小美的曼妙身姿映入了石清砚的眼帘,她穿着婚纱,漂亮极了,而她挽着的人,定是董琦。

石清砚不敢相信,这个地方,属于她回忆的地方,怎么会有小美和董琦的出现,怎么会有婚纱的陪衬,怎么会有鲜花和祝福声。

难道?这就是小美万般期待的婚礼现场?

没错!这就是小美万般期待的婚礼现场!

她手持话筒,深情地看着董琦:“感谢上天,让我的生命中存在两个优秀的男人,他们一个让我感受到了世界上最最深沉的亲情,一个让我感受到了世界上最最无私的爱情,我是幸运的,我是幸福的!”

她又转身看向孩子们:“老公说,要给我一场百万的婚礼,我想,那一定非常的浪漫,但我又想让我的婚礼更加有意义一些,所以我来到这里,一个我哥哥坚守10余年的学校,我想要得到他的学生们的祝福,我想,这才是最浪漫的事!”

孩子们疯狂了,他们也许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听这样的话,百万,对于这个偏远小山沟里的孩子来说,真的有些遥远。他们欢呼着,跳跃着,各自抒发着对于台上这位美丽姐姐的新婚祝福。

“感谢我的老公,给了我天下最棒的婚礼,而我,也要为你们做些什么……”

台下安静下来,都期待着,这位漂亮姐姐到底要为他们做些什么。

“今天,我的婚礼只花费了5万元,为了完成百万婚礼的计划,我决定……”小美与董琦的手紧紧地拉在一起,“剩余的95万元,我们要捐赠给你们!”

孩子们陷入了欢快的海洋,他们相互拥抱,相互击掌……

“为你们盖新的教学楼,为你们买新的书籍,为你们所需要的一切……”

石清砚被孩子们的欢呼声震得不知所措,她看着这些祖国未来的花朵,明白了当初徐嘉良的选择。

可是,他现在在哪里?在人群中吗?为何看不见他?

她想要冲进欢呼的人群,想要急迫地找到她挂念的徐嘉良。

可当她刚要迈开步子,身后却飘来带着东北大子味的声音:“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

“不胜娇羞。”石清砚确认,这一定是徐嘉良。

但她不敢回头,不知是否应该泪眼婆娑地面对他那苍老了许多的脸,苍老了许多,这是石清砚的想象,一切都只是想象。

06

欢呼的孩子们渐渐散去,他们返回了教室,而几个工人正在拆除临时搭建的简易舞台。

小美与董琦深情地拥吻着,这一刻,是属于他们的二人世界。

而石清砚,依然背对着徐嘉良,默默地感受着他沉稳的呼吸。

“小美是你的亲妹妹?”

“嗯,我12岁没了父母,从此我便跟小美相依为命。”

“所以,小美与我一趟火车去上海,不是巧合?”

“多个伴,相互多个照应。”

看着不远处与董琦深情热吻的小美,石清砚好生羡慕,她是幸运的,拥有一个爱她的男人,而她自己呢?她的爱情又在哪里呢?

“所以,这10来年,我的事情,你都知道?”

“嗯,小美会告诉我。”徐嘉良的答复越来越惜字。

“为什么要瞒着我?”

徐嘉良没有回复,他也想不明白,这么多年来,他究竟在逃避什么?

“为什么不来上海找小美,你是知道的,小美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自己的家庭,她应该有一个完整的家。”

有太多的为什么,石清砚要问,对于徐嘉良默默地关怀,石清砚不知这是不是算作爱。但世间又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如果都如机器一般思考,没有情感,那谁又会关心一个千里之外的你过得好不好呢?

有太多的答案,也只好埋在心底,然后找来一些冠冕堂皇的回答麻痹你我的内心。

“孩子们需要我,我也离不开孩子们,他们得走出这片大山……”

石清砚不再问,拼命地点着头来掩盖自己的抽泣;徐嘉良不再答,千言万语汇成一个字,那便是爱。

“你是我们的骄傲,学校的骄傲,以后我可以指着电视上的你,告诉孩子们,这个人曾经也是学校里的一位人民教师……”

人民教师,一个多么神圣的称呼,一个多么让人动容的岗位,他们用自己无私的爱,无私的奉献,璀璨的一生,去哺育一代又一代的孩子们健康快乐地成长。

石清砚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突然意识到,自己要比小美还要幸运,她的周围充满了爱。

她转过身,想要看看自己想象中,那个苍老了许多的徐嘉良。

徐嘉良笑着,笑得那么自然,那么清爽,就好像10余年前,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

石清砚破涕而笑,捂着嘴,指着徐嘉良更加帅气的脸:“你比以前要好看许多……”

两个人对视着彼此,哈哈地笑,笑着笑着竟然泪水直流。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徐嘉良眨着泛着泪花的眼睛,而石清砚一脸期待,如同一个学生在听一个奇妙的故事。

“美砚新款的补水面膜,效果真的不错。”

徐嘉良幽默、自信地指着自己的脸,让石清砚的内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一下子,10余年来受到的所有挫折、痛苦、委屈、悲伤一扫而光。

石清砚擦干眼泪,展现出大大的微笑,深情地走向了徐嘉良伸开双臂的怀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