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广州某赌场,在烟雾缭绕的赌桌前,一群赌徒正在紧张地下注。

“老大,外面来了两个说是你哥们儿。”坐在桌前的一个三十来岁的人起身出来。

“黑三,你怎么来了。事前怎么不吱一声,让哥们儿接你去。”

“我们走得急,在那边弄了点事,这不,想到你这里避几天风,这是我表弟。”黑三介绍着。

“没的说,走吧。先吃点消夜再回去。”

一行人走到大排档坐下,黑三一边吃喝着,一边讲着自己的壮举。

接下来黑三和表弟在朋友的关照下被安顿下来。但这吃屎的狗总离不开臭茅坑的,在屋里窝不到两天,他和表弟商量着趁现在手里有点本钱,干脆到赌场去碰碰运气,没准还会翻他一番呢,黑三想着自己这段真是六六大顺,干什么成什么,不如趁好运当头,狠捞一把。表弟倒是有些担心,说我们是来躲灾的,到外面去晃怕是不妥,万一公安追到这里,被发现就坏事了。但黑三是一天不摸牌就心痒难忍的赌棍,加之亡命奔波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哪里能按捺得住。表弟拗不过,就说去一次,过过瘾见好就收,黑三满口答应。

等到了赌场开始黑三还有所收敛,但等赢了几把后黑三就对自己红运当头深信不疑,他不顾表弟的阻拦,赌注越下越大,一个晚上下来,赢了二十多万元,他容光焕发,喜笑颜开。回到住所,他和表弟一边数着赢来的钱,一边取笑着表弟的胆小。表弟见状也无话可说,只是劝他见好就收。

“收什么,收,这辈子我就遇上这一次时来运转,想什么就来什么,哈哈,明天晚上再捞他妈一把去。”

他们吃饱了倒头就睡,晚上天一擦黑就奔赌场去。可好运气就是那么一闪就不见了。接下来的几天,吃进去的全吐出来不说,连身上带的钱全都贴了进去。黑三这才感觉不对劲了,怕是让人给装了,他哪里受得了这般小耍,一掀牌桌就叫嚷起来。无论他再狂,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一番争吵后终于动起手来,赌场的一帮人将他和表弟打得鼻青脸肿扔出赌场外。

“识相点,滚蛋,要不是有人给你罩着,废了你。”一名打手凑在黑三跟前扯了一下他的耳朵说。

深夜,某矿山医院门口,郝钢和宋队长匆匆下车,到达外科病室区,李矿长穿着一只袖子另一只手按着胳膊上的药棉迎了过来。

“咋样了,你这是?”郝钢看见李矿长这副模样。

“不碍事了,我刚给他输了血,我是O型血,医院没有血库,一时找不到血源,我这就凑合一下,否则这小子得玩完。”

“老李,谢谢,谢谢。”郝钢使劲地拥抱住李矿长,眼眶湿润了。

“唉,咱就别外道了,你的事我不会捅娄子的,不过这次也真玄,赶巧了。”

“怎么会塌方,他怎么会在下面?”宋队长询问。

“这小子来这儿后,表现还不错,机械维修技术也还行,一天到晚不吭声,人缘也好。当班的检修工有事,私下找他顶一下班,他应承下来,塌方时作业面没几个人,看见头顶掉砂石,都大叫着往外跑。他在外面,听见喊叫没回过神来,愣在那里,人家呼啦一下子从身边跑过,顺手拉他一下,他倒被带一个跟头,趴在轨道中间,正好一辆煤车滑过来,就被撞翻在那儿。七手八脚拖上来时,浑身都是血,也不知伤哪儿,送到医院才检查出肋骨撞断两根,大腿被划出一条大口子。失血过多已经休克了,这小子身体本来就不咋的,我可不会让你的宝贝出事,所以就……”

“伤了几个人?”

“就伤他一个,医院当时让转到省矿山总医院,我想不妥,跟医生商量输完血观察一下再说,刚才我去问了说可以过关,不用外送了。”

“你这家伙算是聪明了一下,记得过去做事经常缺心眼,现在长进了。”郝钢开起了玩笑。

“别涮我了,快去看你的宝贝吧。”

隔着玻璃,申猴子头上、胸前缠着纱布,合着眼,郝钢和宋队长看见那副安然的神情,相互对望了一眼松了一口气。

“这小子,好让我们紧张一把。”宋队长拍了一下李矿长的肩头。

“睡着了,没大事,走,上我家去。”李矿长穿好衣服一手揽一个往外推着。

李矿长家,虽然他转业到南方多年,但这个东北大汉仍然保留了北方生活习性。一张大床占了半间屋子,一张精巧的小炕桌摆在了地上,凳子也是矮矮的,宋队长坐下去,感觉窝得不舒服,又站立起来。

“你看你,待会儿吃完东西你再坐一下这凳子,保管让你肚子里的东西给顶出来。”

“怎么老兄,你家没高凳子呀。”宋队长嚷着四下找寻。

“别找了,把桌子放到炕上去吧。”李矿长从里屋拿着酒瓶和一袋花生米出来放在桌上,麻利地将桌子放到了炕上。

宋队长这才注意到那张大床,一掀床单:“哟,砖砌的,这就叫炕呵。硬邦邦的,你们北方人都兴睡这个。”

“来,脱鞋上炕。”李矿长招呼着。

郝钢脱下鞋一下子盘腿坐在桌边,宋队长也蹬掉鞋子,学着他的样子想盘腿坐下,可怎么也不能将腿盘好,他一下子躺下。

“哎呀,累死我了,你们北方人怎么这么麻烦,这么窝着吃东西,多难受。”

李矿长和郝钢哈哈大笑起来。

“你就在这坐着吧。”李矿长将两张凳子叠起来放在炕边。宋队长坐在凳子上用脚踢着炕角。

“你这玩意在哪儿烧火呀?”

“你自己去隔壁看呗。”郝钢拿着酒瓶往炕桌上放着的三只大杯子里倒酒,将瓶子里的酒分成三份,将酒瓶扔在身后。

宋队长好奇地起身掀起门框上的半截门帘到隔壁,这才发现厨房里还有一位忙着做菜的妇女,他一下子蹿了出来。

“那是嫂子吧,你怎么不给介绍一下。”他小声地对李矿长说。

李矿长摆摆手:“喝你的酒,别管她,大老爷们的事她不能掺和。”

郝钢端起酒杯递到宋队长手里。

“你别好奇了,我跟你说吧,当年我和老李一起当兵在山东,乍到北方生活也不习惯,当时老李是排长,对我这新兵娃子很照顾,安排我到炊事班当司务长,经常给我们几个南方兵开小灶,时间长了我也就习惯北方生活了。其实北方有好多好东西,比如这大炕,我就觉得比我们南方的床好,你看隔壁厨房的烟道从这炕洞里过,冬天睡觉很暖和的。”

“那大热天还不把人烤死呵。”

“你个傻儿,那炕道口一关,热气就直接从烟筒里走了,不从这里过。”郝钢用筷子敲了一下宋队长的脑门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正说笑间,李矿长的媳妇端着菜出来放到桌上。郝钢捅了一下李矿长:“介绍一下吧。”

“喂,铁蛋妈,这就是我常给你说的那个,当年我娶你的时候他差点跟我到东北,说是要找个漂亮的东北大妞的郝钢娃。”李矿长大笑起来。

宋队长望着这俊俏的东北小媳妇,看看郝钢:“嘿,你这家伙原来还有罗曼史呀,快快,讲来听听。”

郝钢红着脸,夹了一粒花生米放到嘴里:“你别听他瞎说。”

“嫂子,你坐下。”宋队长起身。

“你别管她,咱大老爷们儿只管喝酒,你睡觉去吧。”李矿长一挥手。

李矿长媳妇微微一点头,抿着嘴笑了一下转身到里屋关上门。

李矿长端起酒杯:“来,咱们难得聚一起,喝!”

郝钢喝了一大口:“哇,这北京二锅头就是来劲。”

宋队长一口酒下去只觉得嗓子、胃里一下子热辣辣的,赶紧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嘴里。

“这叫什么呀?白菜、粉丝、肉都弄一块了。”

“这叫大锅熬菜,没吃过吧,看看,炒花生米、大锅熬菜就着二锅头,又实惠又过瘾,这就是北方生活。”郝钢充着内行。

“当年的郝钢娃,就咱北方人的眼光可是一表人才,都说南方人个头矮小,可他这大块头真够份。我家给我介绍对象,每次都是寄照片,我没工夫回家,我看了好几个都不中意,我和他挺投缘的,每次都让他给参谋参谋,可他都说不错,还一个劲地嚷嚷,都说美女出南方,怎么东北那旮旯里尽出漂亮妞,嚷着让我捎一个来给他哩。”

“他现在的夫人也是这个。”老宋跷了一下大拇指。

“那什么时候带来见见,还有你那对双胞胎。”

“行,没问题,等这案子结了,我带她们一起来玩玩。”

“咋样,弄得有眉目了?”

宋队长欲言又止,看了一眼郝钢。

“没事,我们已经把他拖下水了,要让那帮人知道我将申猴子掖在这儿,他也得跟我们一样死无葬身之地。说说你去广东的情况,没准老李还有好主意哩。”

“我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向你汇报,接到电话说申猴子出事了,吓我一身冷汗,上车跟着跑这儿来了。这次到广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市里保险公司那宗银行诈骗案,查到了保险公司一个营销员头上。他父亲是保险公司退休干部,本人做营销快一年了,他有个表弟近段在那儿暂住。你猜是谁,就是李三麻子手下的那个贩猪肉的黑三,他不是砍翻了那个撬他地盘的村长侄子后消失了吗?原来他在保险公司宿舍躲了几天,听他表弟说李三麻子的冷冻车翻了,赔款几十万元,那小子就动了歪心,俩人合谋做了这事。我拿了黑三的照片给银行工作人员指认,他们认定就是那天手上缠着绷带来办理信汇的人。当时我们赶到对方医院款子已经取走了,黑三和他表弟都失踪了。我调查了几个和黑三交往甚密的小子,他们说黑三可能去广东了,他有个铁哥们儿在广东罩得住,估计去投奔那人。我赶紧到广州,通过当地警方提供的线索我们找到了警方的一个线人,据说他们老大是有一个南边来的小个子,还带有一个傻乎乎的高个子,估计是他表弟。他们一来就泡在赌场。说是前几天还跟赌场的人打了一架,看在老大面子上那边没有深究,这几天不知到哪儿去了。我正在犯愁呢,警方抓到一伙打架致死人的小子,我去看了现场,真是巧了,死的是黑三,他表弟胳膊上被砍了一刀也被带进局里,已经不成人样了,当广州警方带着我们见到他时,他一个劲地磕头说: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看那疯样子,神经受了刺激,语无伦次的,等他情绪稳定下来,我才审问他。据交代,他们诈骗的七十六万元已经花光了,他们一到赌场就被盯上了,除了刚到那天赢了二十多万元,以后一路狂输。黑三认为被抽老千,不服气,找了他的一个哥们儿想出气,就是给他们提供食宿的那个,说是去年到过我们那边帮他老大摆平过一个人。”

“等等,你是说到我们市里帮李三麻子杀过人。”郝钢两眼放光。

“你别激动,好事在后面呢,他们这次打架就为这事,虽然黑三已死,但他表弟在押也算结案,可捎带出的这根线索,我一下子想到张二牛被枪杀的案件。当时我就怀疑是职业杀手干的,一定跟黑社会有关,只是直觉,无凭无据,这下我逮住这根线理下去,因为黑三死了那小子据说逃到澳门去了,我已经让广州警方协助缉拿。我又找了几处调查,那小子去年确实去过南方,时间也对上了,估计也是黑三牵的线。”

“嘿,这下可好,人证有了,只要把物证找到,那家伙就是有通天的本事,我也要他下大狱。”郝钢一拳捶到桌子上。

李矿长扔了一粒花生米在嘴里:“咱这样上不沾天下不挨地地忙活也不是事,既然犯罪事实能确定,又有眉目,我们不妨把手里的资料拾掇拾掇也找上面的人靠一靠。人家都上线下线地牵着,就咱这点实力,绕都能把你绕死。”

“我现在是谁也不敢信了,就凭当时来催促结案的人就能让你吓一跳,省政法委、省厅有的领导都亲自来刑侦处过问过,说是为个把小偷的案子弄得影响社会安定团结,影响执法部门的形象。这不,结案以后风平浪静,省厅有的领导看见我脸色都好看多了,我知道这案子是耗子拉火铲,大头在后面。”

“我们局里那位花将军,为这案子那阵差点没把我给撤了,他妈的!整天泡在临江大酒店后面的红楼里,他和那家伙是嫖友,那还能不铁吗?老话说了单嫖双赌,人家能结伙在红楼嫖妓,那还有什么忙不能帮的。”老宋一说就来气。

“钢娃,你还记得和你一块当兵的那个小姚吗?”

“小姚,就是那个来镀了一年金就到师部宣传处去的高干子弟。”

“是他了,他父亲是总后的高干已离休了,他姐夫现在中纪委,姐姐在高院,我去年到北京给铁蛋他姥爷看病还是他张罗的部队医院,花钱不多,医疗条件还不错,那小子挺记情的,还向我打听你的情况,你看我们是不是联系联系?”

郝钢和老宋对望了一下。

“那要是有中纪委给我们撑着,当然就壮胆了,不过……”老宋有些犹豫。

“你先摸摸底,弄清了再谈案子,我们没退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如果真能得到中纪委有关领导的支持首肯,将来破了案也不怕他们打翻天云上去找靠山减罪,这案子是窝案,牵着绊着的人不会少。现在办案有时候真是心寒,你没日没夜地拼命破案,到头来重案轻判的事多了,好人人家做了,得罪人的事我们担了,有的破案人员还搭上命呢。现在的犯罪分子,跟章鱼一样,看着断了气,不定从哪儿伸出一条手来捏死你。”

“那,资料我弄,完了你汇总,我们尽快搞出来。”老宋打直了腰站起来对郝钢说。

“好,等申猴子伤情好转,我们突击物证,我总觉得那小子还有东西,也许他自己也没弄明白。李矿长这头现在就可以进行,有必要我们跑一趟北京,豁出去了。”郝钢端起了酒杯。

“来,干了这杯,咱仨为了党和国家利益不怕掉脑袋的大老爷们儿!”李矿长庄重地高举起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