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王伟和陆宝宝的合影，程辉看了一下，心说，都陈年旧照了，还在用。
眼前的问题是，发照片的人期望从他身上达到什么目的。按说，如果他想分享，最合理的分享对象是拉拉，顺着这个思路，最大的可能是希望让拉拉难受。
事实上，此照确有杀伤力，程辉见过拉拉为了它难受的样子，也知道那次的传送路径是：沙当当首发施南生，施南生转海伦，最终由海伦送达拉拉。
这次发照片的人大约实在拿不出新鲜货色，要么就是不知道拉拉已然瞻仰此照。程辉想，没别的好办法，解铃还须系铃人。
沙当当如约来到报社，程辉二话不说直接亮出照片。沙当当顿时变了颜色，说“不是我”。程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这照片拉拉以前给我看过，我知道作者是你。”
“虽然是我拍的，可真不是我发给你的。你想，我为什么要发这个给你呀？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如果是一张杜拉拉和别的男的合影，我发给你还说得通……因为那样的照片能让你反感杜拉拉，我不喜欢杜拉拉，我喜欢你，你老护着她，我着急……这照片，只能让杜拉拉难受，她喜欢王伟，王伟却跟别的漂亮女人在一起，对吧？我要发，也该发给杜拉拉，对吧？”比起沙当当的辩白，她那种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的语无伦次更能自证清白。
程辉叹了口气，“那你把照片给谁了？”
“DB的施南生，她是陈丰下面的一个小区经理。”沙当当避重就轻，心知八成是岱西发的。她既后怕又庆幸，就在前一天，岱西刚向她索要过“真实人生”的故事大纲，被她坚决地拒了。本来她觉着程辉的号码保护得挺好，如今看来，离了张屠夫不吃带毛猪，没她沙当当，人岱西一样弄到程辉的号码，也许是董青帮她打听到的。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沙当当心里乱极了，恍惚间听到程辉在问她，“我知道施南生是谁。你认为是她把照片发给我了？”
“我不知道。”沙当当心虚地避开了程辉充满怀疑的眼神。
“我看也不是她。你还把照片给过谁？”
“……”
“好吧，既然这么为难，就不必告诉我是谁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这种人不能再往来了！”沙当当不肯说，程辉没法硬撬她的嘴，只好退而求其次，让沙当当注意。他还是愿意相信她只是有点儿鲁莽粗糙头脑简单，谈不上太深的心机。
沙当当察觉到气氛的转变，松了口气，她觉得过了眼前这一关，马上保证，“我知道。我不会了。”
程辉想着，还是该对沙当当嘱咐点儿做人的道理。虽然这种话往往显得又大又空又不中听，他还是觉得该说。毕竟沙当当小了他五六岁，在职场上，差了五岁就隔着一辈了。其实，更深层的原因是，虽然程辉觉得没有那么严重，沙当当却一直坚称他为救命恩人。也许“救命恩人”只是个借口，好让她光明正大地努力维系他们的关系。尽管双方都没有说破这一点，程辉甚至有意淡化沙当当种种微妙的遐想，她的情意他都领略到了。他无意回应，但不能说没有感动。
程辉正想词，手机振了，有短信进来。程辉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意外地发现得到了一张新照片，这一次，他本人是男一，杜拉拉出演女一。
做惯了记者，写惯了世间男女，轮到自己当男一了，才知道不是滋味，尤其难以适应被人盯上的感觉。
程辉一直以来对沙当当的心理优势就此摧垮。他无语地把手机伸向沙当当。沙当当莫名其妙地接过手机，然后就五雷轰顶万箭穿心了。
“这照片，也是你拍的吧？”
“……是。”
程辉强压心头火，缓缓问道，“为什么要拍这张照片？”
“……烦杜拉拉，她披你外套我看着生气！”沙当当这倒是句真话。
“……好吧。发照片给我的人是谁？”
“是岱西，我们东区的大区经理，‘真实人生’是她的主意。我拼不过王伟的小区经理，我们南区的大区经理骂我没用，我怕丢工作，就听了她的。不过后来我听你劝，收手不干了。”
“南区的生意又不归她管，她为什么要替你出头？”
“岱西不是替我出头。她以前是王伟的女朋友，在DB做过大区经理，因为王伟和杜拉拉好上了，她就特别恨他俩。王伟离开DB就是让她逼的。”
程辉这下彻底明白过来岱西是谁了。“你为什么要把照片给她？”
“当时我们大区经理对我特凶，岱西出面帮我说话，我觉得她仗义，想报答，脑子一热，就把照片给了她。”沙当当嗫嚅道。
“你觉得她为什么把这张照片发给我？”
“昨天她向我要‘真实人生’的故事提纲，我怕她另找地方发稿，就坚决给拒了。她虽然没再说什么，但我能感到她挺生气。之前她让我弄你的手机号码，我也推说弄不到，可后来她还是托其他人弄到了。她在DB认识不少人，施南生就和她的死党董青挺熟，我估计，她已经打听出我认识你了，也猜到我来报社走的是你的路子。我想，她发照片给你，是为了修理我吧。我……我现在觉得她那人惹不起，以后会躲着她的。”
“当当，我觉得你有义务保密‘真实人生’的内容，流出去被岱西这样的人利用就不好了，到时候你真的会跑不脱干系。这种事开不起玩笑！”程辉说的时候，一脸严肃甚而带出些杀气。
自认识程辉，沙当当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程辉，她不由不怕，喃喃道，“稿子早删了，我一个字都不会再跟任何人提起。”
“那就好。当当，今天麻烦你跑了一趟。”程辉恢复了素常那种微笑，语气也很温和，“以后，我这儿你就不必再来了。以前答应过你的，我会继续做到。”
沙当当胸口一紧，喉咙就堵住了。她知道，从程辉看到他和拉拉照片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失去了程辉和关于他的一切。
沙当当这天最引以为豪的是：她在和程辉告辞的时候保持了克制，没有讨人嫌。她向他微鞠一躬，“我知道了。您多保重。”
程辉叹了口气，“去吧。以后自己多加小心。”
程辉设想过几种说法，但都觉得不太合适。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直说。
“岱西在DB当过大区经理对吧？她是不是对你和拉拉有意见？”
王伟的眼睛本来看着面前的茶杯，闻言立刻抬头望向程辉的脸。显然，他什么都明白了。“谢谢！”他说，“我们会处理好的。”
程辉点点头。本来担心王伟会继续追问细节，那样的话，他还得费点儿口舌掩藏沙当当。幸好，王伟什么都没再多问。
“哪天方便，我和拉拉请客。”王伟说，“叫上车晓。”
程辉立刻敏感到，和上一次的邀请不同，王伟这次的邀请缺乏热情。尤其提到车晓时，他很刻意，就像在提醒程辉：你是有主的。
有些事情，心领神会就已足够，无需以事实为依据。
程辉采取了最简洁中性的回答，“好，再约。”
他唯有如此姿态。处在他目前的位置，热情恐招反感，疏离反显心虚，坦然自若是徒劳，落落大方是演技。不如一默吧。
知道了是岱西，情势一下子明朗了，处理起来也简单了很多。王伟和邱杰克都清楚，岱西在广东的纸媒没有什么路子。至于网络，有得道女妖陆宝宝看着呢。岱西虽说也算女妖，终究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她的功力不敌陆宝宝。
陆宝宝松了口气，想起来应该跟王伟和缓一下，她亲昵地问他，“就为了一张破照片，不会还在生气吧？”
王伟置若罔闻。
陆宝宝进一步说，“我那也是好心。我不该提醒你吗？”
“你想提醒什么呀？”
“你说呢？”王伟一副好整以暇的劲儿让陆宝宝有些来火了。
“不就天冷披件朋友的外套么！”
“天冷就可以胡来了？！”陆宝宝格外强调了“胡来”。
“管着吗！”王伟不急不躁的口气。
“谁要管你的破事！”陆宝宝终于大怒。
王伟看看陆宝宝，笑了，“你自己说的。别反悔。”陆宝宝没辙，只好也笑了。王伟开始收拾文件显然急着离开。“这么急，要去哪儿呀？”陆宝宝拉长了声音，又开始管他。
拉拉一下SH的班车，就见王伟的车停在边上。拉拉很高兴，“怎么突然想起来接我了？”
“天这么热，不看着你点儿，怕你胡来。”
“我何曾胡来了？”
“防患于未然，懂吗？”
“不懂。”
“对你这种行动果断的家伙，得时刻盯紧点儿。”王伟断言，随即搂过拉拉，在手里紧了紧，又亲了亲她黑得很傻的头发。SH的人在陆陆续续地下车，拉拉本来是想注意影响的，可是实在乏了，往王伟身上靠靠挺舒服的。拉拉想，还是脸皮厚点儿好，想亲就亲想抱就抱，谁的鸟气也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