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的你认识吗？”陆宝宝把手机推到王伟面前。
王伟看了一下手机屏幕上那张照片，“哪儿来的？”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程辉，一朋友。”
“他和拉拉……挺熟？”
“拉拉的学长，和我们住一个小区。”
“哪行的呀？”陆宝宝饶有兴致地打听。王伟不耐烦了，“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照片哪儿来的？”陆宝宝耸耸肩，“不知道！没来电显示。可能是用某种网络软件发的。”
没等王伟再说话，邱杰克进来了，“跟你们商量点事儿，方便吗？”“方便。”王伟说，一边顺手合上陆宝宝的手机，然后直接给没收了，随手装进了他自己的抽屉。陆宝宝盯了他一眼，他若无其事全当没看到。
三个人讨论了一会儿，邱杰克有了答案就走了。陆宝宝立刻没好气地拨开王伟，她打开抽屉取回手机，转身就走。王伟伸手拦住她，“把照片删了吧。”他心平气和地请求。陆宝宝一言不发，然后慢腾腾地删了照片。
“到此为止啊。”王伟又告诫了一句。陆宝宝给了他一个动人的大白眼，“谁管你的破事儿。忙着呢。”
前台一报访客姓名，拉拉几乎石化，愣了几秒才惴惴不安地迎出来。
“没出什么事儿吧？”两人甫一照面拉拉劈头就问。虽然是开玩笑的口吻，程辉看出了拉拉的紧张。他很理解她的反应：SH不比DB地处繁华，从市区过来路可不近，没啥特别的事儿，为啥突然不请自来？
“没有。”他安慰她，“来开发区办事，路过这儿，看到门口SH的招牌就想起你了，来蹭饭呗。”拉拉果然立刻松了口气，她看看手表，“都到饭点了，你一说我真觉得饿了。咱们吃海鲜吧，这儿的海鲜比市区的鲜甜。”“正合我意。”
海鲜好，空气也好，景致更好，八月的风从海上徐徐而来，吹走了暑气让人神清气爽。程辉叹说来世外桃源了。
拉拉苦笑，“是挺好，不过我一般来了也就埋头吃饭罢了。”
程辉看拉拉一眼，气色是不如以前，她头发的颜色也变了，他张嘴就想说更喜欢她以前的那种栗色，话到嘴边换了词儿，“工作量很大吗？”
“公司在不断扩张，做不完的事儿。我以前没做过C&B，出活肯定比熟手慢点儿吧。再说，我这是跨行跳槽，化工行业和通讯行业还是挺不一样的，企业文化，游戏规则，人际关系……总之，各方面都得逐步适应。说句大实话，我觉得我更喜欢通讯行业。”拉拉怀念地叹了口气。
程辉觉得是时机切入正题了，“我有篇稿子吃不准，想听听你的看法。”
“我哪懂你的稿子。”拉拉诧异道。
“是通讯行业的事儿。”程辉把“真实人生”的故事大纲说了一遍，然后说，“你帮我参谋参谋，这稿子可信不可信，能发吗？”
程辉说的时候，一直观察着拉拉的表情。拉拉听得很认真，不过就是听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的那种认真，程辉没看出任何紧张、忧虑或者愤怒。拉拉听完了，思索了一会儿说，像是一个干销售的人的经历，这种事儿发生在一个漂亮的女销售身上也不奇怪呀。
“她找报社发稿的目的是什么呢？这样自爆隐私，不求名不求利？”
“也许是文艺青年的夸大其辞无病呻吟；或者是因爱生恨，想搞臭故事里的男一呗。”
“还能是别的什么呢？”
“那，就是背后另有商业竞争的目的，想打击对手？”拉拉努力开动脑筋，神情坦然，态度认真，有点像那些积极向人民警察提供线索的居委大妈，反正毫无可疑之处。
以程辉对拉拉的深刻了解，他非常肯定拉拉是个脸上藏不住事情的人。“真实人生”若和她有关，她绝对做不到如此镇定自若，再练上十年都没戏。
怎么会这样？程辉太不解了。他不死心，兜着圈子暗示，警告，最后终于弄得拉拉也狐疑起来，不知道他到底哪根筋出了问题。关于“真实人生”的讨论只好到此为止。
程辉第一次想到另一种可能性：也许沙当当在混淆视线，针对的根本不是拉拉。要真是那样，他倒可以放心了，沙当当愿上天涯上天涯愿去猫扑去猫扑。
程辉给沙当当打了个电话，“当当，有件事儿想告诉你。是这样的，你知道，我和拉拉是多年的朋友。思来想去，那事儿不告诉她，我确实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沙当当一听就急了，“可是，你答应过我保密。”
“是的。所以，请你原谅。希望你理解。”程辉的语气充满了抱歉，沙当当一听就知道他绝不肯通融了。
沙当当一咬牙，“好吧，我说实话，这事儿其实和拉拉无关，真的。对不起，我之前误导了你。”手机那头一点声音都没有，沙当当惊恐地想，恐怕以后程辉再也不会相信她了。她忐忑地“喂”了一声，程辉说我听着呢。沙当当只好继续解释，“有个竞争对手害了我，我一时生气才想还击对方。我承认考虑不周。幸好当时你追问了我，我立刻后怕了，才胡乱拿拉拉来搪塞。”
“为什么选了拉拉？”
“我……我特想回DB当小区经理，可她拒了我，我心里挺别扭。这事儿你也知道，我想，我因为这个针对她，你能信。就不会再追问我到底是‘为了谁’了。”
程辉信了。想了想，追问道，“是我认识的人吗？”
“不是！绝对不是！而且，我向你保证，我已经彻底放弃那个想法了！请你……原谅。我从来也没想要有意欺骗你，更不想……利用你。”说到最后，沙当当悔恨交加，终于忍不住哭了。
“唉！”程辉哭笑不得，只好倒过来宽慰沙当当，“我也没说你欺骗我或者利用我呀。谁年轻的时候不干两件自己都觉得恶心的事？以后别再犯浑就得了呗。”
沙当当越发泣不成声。程辉只好又再三保证，绝对会帮她保密，包括对杜拉拉。这下，沙当当的眼泪几乎要把中国移动整个给淹了。程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好意思，程辉，没打个招呼就来了。”一见面，王伟就先道扰，“有件事儿得麻烦你，这事儿还有点儿急，都没顾上跟拉拉说。”
“坐吧。”程辉含笑让座，心怀戒备地等着下文。
王伟看得明白，对方在客气中并不掩饰“何以越过拉拉不速而至”的疑问。王伟索性直接切入正题，“听拉拉说，你去她公司了。”
“是。我路过SH，顺道上去看了看拉拉。”
“拉拉提到一篇稿子，‘真实人生’，讲的是通讯行业的事儿。”
看来，拉拉什么都和王伟都说了。虽然问心无愧，程辉的心还是忍不住凉了一凉。早知道，何必费事大老远跑开发区去找她，不就为了控制影响面？程辉原以为，说破天去，不过是一次顺便的午餐，都是成年人，这事自然是他不说，拉拉也不说，免生枝节呗。
刚开始，王伟指出程辉去过SH，程辉还很淡定。虽然本可不说的叫拉拉给说了，但左不过一顿饭的事儿，王伟总不至于为此兴师问罪。可还真料不到拉拉会说得那么细，程辉感到有点儿被动了，没串好口供似的。“是有这么回事儿。”他承认道。
“程辉你知道，我也是通讯行业的，所以，我个人很好奇，”王伟的语气很坦诚，“这篇稿子你们会发吗？”
“作者已经撤回稿子，她改主意，不发了。”
“方便透露一下稿源吗？”
“这个，恐怕不行。抱歉，”程辉客气地解释，“保密消息来源，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
“理解。”王伟点点头，决定不和程辉兜圈子了，“是这样的，其实这篇稿子，很可能针对的就是我们公司、我们的一个重要客户，以及我手下一个员工。她是一个好女孩，很年轻，努力，上进。”王伟稍作停顿，目光恳切的地看着程辉，“真的，程辉，我担心她会受不了，隐私这样被拿来说事儿。而且，其中很多内容是不实的。”
原来如此，这就对了，说得通了。程辉想了想，问道，“这事会牵扯到拉拉吗？”
“应该不会。”
“拉拉知道了吗？”
“她不知道。我还没和她说。”
“……是不是告诉她一下比较好？”
“这个我需要再考虑考虑。写稿子的人认识拉拉，是吗？”
“何以见得？”程辉本能地反驳，但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了，他觉得这样说有点儿不打自招。
“你不会无缘无故去找拉拉。”王伟一针见血地指出。
程辉笑了，“我是出于把握文章可信度的需要，想多了解一些通讯行业的背景，所以才去问拉拉的意见。”本是去找拉拉前就编好的理由，现成拿出来再应对王伟，所以话说得很圆全。虽然不全信，王伟不得不承认，程辉的说法站得住脚。能说的人家也都说了，再做要求显得强人所难，王伟起身告辞。
“商场上的竞争，有时候很……残酷。拉拉跳槽后挺不易的，所以我暂时没跟她说这些，免得她担惊受怕。等情况明朗了，我找个适当的时机告诉她。”王伟说。
虽然王伟只是简单地说了下自己的打算，口气也很轻松，程辉听明白了：王伟其实是在向自己解释，也是在向自己求情，既是解释暂瞒拉拉的苦衷，更是希望程辉能帮忙配合一下，好让他得以按计划的节奏一步步来，他需要程辉在拉拉面前保持沉默。
程辉倒不是不放心王伟的判断和策略，事实上，谈到生意，王伟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派儿，哪怕是程辉这样的圈外人亦能清晰感受。程辉看着眼前的王伟，他今儿并未西装革履，一袭便装低调地穿出考究和教养，他在求人，他不否认这一点，但也不因为这一点产生负面情绪，比如委屈尴尬什么的，他就大大方方地受他该受的那一份。
程辉的思想跑题了，他想拉拉一定受了王伟很多影响，至少，他看懂了一些拉拉喜欢王伟的道理，多金有男子气概就不说了，能体惜人，让你享受恋爱的美妙和激动，就算激动劲过去了，他那样不枯燥的人，和他一起，你过的日子就不会沉闷枯燥。淡淡怅然笼上了程辉，这让他提不起情绪去迁就配合，他没有表态。然而，程辉随即意识到这样不太好，会引起对方的猜测和观察，至少应该表明自己的迟疑，作为拉拉多年的朋友，对于隐瞒拉拉的迟疑还是合理的。
显然，王伟已经有所察觉，程辉从他的眼色里看出来这一点。王伟的语气倒是很真挚，让程辉没啥说的，“程辉，这次要不是你提醒，我们完全没有意识到面临的风险。现在至少我们可以有所防范。”程辉感到，王伟把他不肯应承配合的原因归结为：对事态进一步的风险预见不足。自然了，如果知道事情可能挺复杂，程辉就会同意还是先不告诉拉拉为好。她又帮不上忙，吓得半死倒是免不了的。
程辉怔了一下，沙当当都那么向他保证了，简直哭成了泪人，他是真觉得警报已经解除，可这事儿没法说得太细。程辉只好婉转地暗示王伟，“既然主动撤稿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
王伟和程辉握了一下手，“你忙，不打搅了。哪天有空，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