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New Year Resolutions

快要回家过年了,拉拉特意抽空去了趟夏红家,把从香港带回来的奶粉送过去。

程辉这一阵子情绪不好,夏红问了几次,他才漏了点口风,是因为拉拉和张东昱走得挺近。夏红见到拉拉想起了这茬,忍不住试探着问了问。

“张东昱和我挑明了。”拉拉郑重地告诉夏红。

“他想和你复合?”

“想哪儿去了!”拉拉断然否认。

夏红放了心,猜道:“那,就是想跟你借钱?”

“这回算挨着边了。他劝我入股他的公司。”

“你答应了?”

“他那一行我完全不懂呀,凑什么热闹。”

“投资是得慎重。不熟不做嘛。你说,张东昱是不是缺钱了呀?”

“有可能。他自己的公司刚开张,缺钱正常。”

“那他对你感到失望吗?”夏红觉得有必要把这一点搞搞清楚。

拉拉回想了一下,“还好吧。我看他只是想试一试,我觉得不合适他就没再提了。”

“张东昱也真是的嘿,集资怎么能集到你头上了呢。”

“也许他觉得我念旧呗。”

“你表现得念旧吗?”

拉拉歪脑袋想了想,“还行吧。对这种打做学生时就好上了的前任,就是不好意思当他路人嘛。总会抱有一点儿美好的想法,希望做不成夫妻也还能做朋友;做不了朋友,也别弄得面子上都过不去。”

送走拉拉,夏红挺高兴,原来张东昱那事是一场误会。她急着要去向程辉报喜,被夏先生摁住了。夏先生的意思,虽然是误会,程辉却正好借着这个解脱了,不要再让他一阵欢喜一阵失落,人经不起如此折腾。夏红想想也是,就忍下了。

二月中旬,拉拉回杭州父母家过年。

《新概念英语》第三册里有篇课文,题目就叫New Year Resolutions,“新年决心”的意思。可见老外这方面和咱们差不多,以为新年总该有些新的计划。

每一次新年都是你重新做人的机会。如果你希望过另一种不同的生活,那么这是你下决心、定计划的时候。至于计划能否实现,则是另外一回事儿。

对于新年决心这类功课,拉拉向来非常熟练,这全得仰仗于拉拉的妈妈。

拉拉的父母是同行,两人都是学机械的工程师,但在子女教育上,夫妻二人却风格迥异。

父亲杜工向来以为儿孙自有儿孙福,“由他去吧”是他的口头禅,偶然想起要给子女一点压力了,用的也都是情感管理:“拉拉呀,你看大人又要工作又要照顾你们,很辛苦的!我们杜家是书香门第,你一定要好好学习才行。”

母亲李工则对拉拉兄妹管束甚严,并且有清晰的目标,比如兄妹俩的理想应该是什么,这种事情得说清楚。相比起杜工的情感管理,李工惯用的是目标管理:“拉拉,这次期末考试你打算拿班里第几名?我认为你一定要考进前三名才算合格。”

每逢寒暑假,兄妹俩必做的头一件事儿,就是列一个假期计划,几点到几点做作业,几点到几点练字或者练琴,几点到几点看课外书云云。属于“玩”的时间少得刻薄,不过,公平地讲,对家务的要求也非常低,仅限于孩子能有点劳动的概念即可。

课外书都经过李工的亲自把关,通常是中学生作文选或者某种科普读物。哥哥杜涛的阅读稍微自由些,至于拉拉的阅读范围,向来没有机会涉及文学,比如《红楼梦》之类那是万万不可的。

李工经常说起自己高中的某蔡姓女同学就是看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结果谈情说爱起来,终于休学,乃至胡乱嫁人了事。李工反复强调,本来这位蔡同学完全可能有不同的人生。这个故事的教训是,女孩子的阅读最好限定在社科范围内,否则就有早恋的危险,那就别想有好成绩了!李工本人就是晚婚晚育的楷模,而且,她向来认为自己之所以能成为一名百众景仰的总工程师,和晚婚晚育大有干系。

拉拉中学的语文课本里有篇课文就是节选自《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按照教学大纲的要求,她背诵下其中的一个段落,“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拉拉学了这篇课文之后非常不解,这样的内容怎么能导致早恋或者成绩不好?

李工板着脸,厉声说:“你知道什么!阿蔡说这本书好看硬要借给我,结果我一翻,就是保尔跟冬妮亚的那段。当时我毫不犹豫,马上就把书还给了她!我那个年代,女孩子能念到大学毕业的有几个人?如果自己没点意志,早就嫁人了!还想有你们兄妹的今天?!我告诉你杜拉拉,不到二十五岁,你别想谈恋爱的事儿!结婚生孩子,那是最没出息的事儿,什么时候都能干。”

近年来拉拉反思自己十六岁前所接受的家庭教育(十六岁后接受的是社会教育,福祸均和父母无干),得出结论,那是浪费非常大的一种教育模式。比如一个人要练字和练琴,是绝对不可以忽略对天分的考虑的,天分决定了你苦练后能达到的目标是陶冶情操而已,还是当真可以靠着这个吃碗好饭,而母亲恰好忽略了拉拉在艺术天分上的匮乏,拉拉所受的那些训斥,可以说百分之九十是白挨的,既没有经济效益也没有精神效益。

当一味预防的早婚早育终于无虑可患,李工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焦虑了。她日思夜想,解决方案终于还是着落在相亲上。相亲虽然没有新意,但毕竟经典,但凡能流传千年的模式,总归是生命力强大的。

李工和丈夫说了相亲的打算。

杜工深知,妻子向来以为荣誉比生命重要,然而,关于什么是荣誉,偏偏母女二人的概念大相径庭。比如拉拉和张东昱的同居史,拉拉自己把它当张废纸揉成一团就扔进纸篓去了,李工却把它拣出来蒙在自己心上。因此,杜工判断,李工现在绝不肯为了物色相亲人选去发动群众的。

杜工就问:“你有合适的人推荐给拉拉吗?我是没有!”

李工表现得出人意料的胸有成竹:“人选有了!以前在我们研究所待过的刘向阳!现在自己在开公司。比拉拉大两岁,和杜涛同年。这次杜涛和左岸买房子就是小刘托他姑父给打的折!我特意问过小刘,他说还是单身。”

杜工有点信心不足,犹犹豫豫地说:“刘向阳呀,好像有点其貌不扬嘛。我怕拉拉看不上,她以前那个男朋友张东昱,可是仪表堂堂一表人才。”

李工不以为然:“男人要长得那么好干吗?男人要紧的是能力!我们以前看上张东昱,又不是因为他是美男,关键还是因为他的才华。”

杜工说:“那你怎么证明刘向阳有才华呢?”

李工理直气壮地说:“刘向阳是英国回来的海归,和杜涛、左岸一样!成绩不好能出国吗?再说了,他出国以前就在我手下,他的工作能力我心里有数!当年要不是他要出国、不考虑结婚的事情,我们研究所早有大把人给他介绍对象了!还能轮到我们?”

杜工狡黠地反问太太:“那怎么现在还是轮到我们了?”

李工被丈夫一问不由愣了一下,但她马上就想到了对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就说我们拉拉,哪里不好?还不是耽误到了现在。这是运气不好!本人条件还是过硬的!”

杜工不好再反对,就问:“你打算怎么和拉拉说?我恐怕她不会接受相亲。”

李工已有打算:“杜涛和左岸不是说要请我们全家去香格里拉吃饭吗,我就趁着这个机会,让杜涛把刘向阳也请上,权当是杜涛谢谢小刘,那套房子人家替杜涛省了几万块钱呢!这样,我们也不提相亲不相亲,就是让小刘和拉拉认识一下,满意就交往,不满意也不会伤和气。”

杜工表扬说:“你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你可要先和杜涛打好招呼。”

李工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我会说的,不用你多事。”杜工乐得不管。

到了吃饭那天,临上车,李工才悄悄和杜涛说要请刘向阳一起。杜涛很意外,觉得这么安排有点奇怪,自家人吃饭弄个外人进来!忙说不如另找一个时间单请刘向阳,免得彼此不自在。

李工坚持说:“我都已经跟小刘说好了,人家挺高兴的!再改时间反而不合适!”

杜涛暗自埋怨母亲自作主张,但一想这也不算什么原则问题,毕竟是母亲托了刘向阳的人情自己才能省下几万块钱,杜涛也就默认了。

这天是冬天里难得的一个好天,天蓝云白,太阳暖洋洋的,照得人浑身说不出的舒服慵懒。香格里拉的自助餐厅,正对着西湖,客人可以一边享受着丰盛的午餐,一边欣赏湖岸美景。

拉拉和左岸做主,为大家选了两张户外的台子,以免辜负冬日暖阳。服务员把两张小台子并成一张长条桌,大家散落在长条桌的四周坐定,杜涛赶紧解释了一下刘向阳马上过来一起吃饭的事情。虽然觉得这个安排有些突兀,但拉拉和左岸都没太往心里去,两人在阳光下有说有笑心情甚好。这时候,刘向阳西装笔挺地来了,隔着几步远就向杜涛这边挥挥手,一面中气十足地用牛津音和杜涛打招呼。

李工看见刘向阳过来,赶紧张罗座位,刻意地把他让到拉拉边上坐下了。李工自以为安排得天衣无缝,可她一个不注意对刘向阳热情得有点过头,拉拉和左岸不禁都起了疑心,连杜涛也觉得有点不对。

刘向阳中等身材,有些发福,皮肤白得能看见血管的走向,面相倒挺和善,鼓囊囊的腮帮子挺招人疼,拉拉见了直想去捏。只是眼睛太小,一线天似的。拉拉注意到刘向阳的衬衫领口雪白,看来很爱干净,他留的是平头,头发打了点摩丝,一根一根精神百倍地杵着。拉拉觉得,他坐下后应该点起一枝大胖雪茄,那就顶合适了。

等刘向阳问候过李工两口子后,杜涛给刘向阳介绍说:“我女朋友左岸,我妹妹杜拉拉。”

刘向阳“哦”了一声,对那两位彬彬有礼地点头行礼,又问二人在哪里高就。

杜涛说:“拉拉在外企做HR,从广州回来过年的。左岸是和我一起才从英国回来的,现在在浙大教英语。”

刘向阳拍了一下手说:“那咱们可有共同语言了!往后得多聚聚。”又对杜涛两口子感慨,“出去了这些年,最终还是觉得国内好!在欧洲要想融入当地社会不容易呀!国外是好山好水好寂寞,国内是好脏好乱好快活。”一席话说得拉拉和左岸都笑,李工和杜工不太同意,但又不便有所表示,只好憋着。

刘向阳问拉拉是否去过欧洲。拉拉说只去过澳洲。刘向阳问起她在澳洲的经历,拉拉说曾去袋鼠岛和大洋路自驾游。澳洲的规矩是靠左行,且车速甚快,刘向阳对拉拉敢在澳洲开车深感意外,忙表示诚挚的敬意。拉拉扑哧笑道:“我哪儿行,是同行的朋友开的。”随即想起那朋友是王伟,就不吱声了。

刘向阳已然话题一转,问拉拉对网恋怎么看。李工听到这话吓了一跳,生怕他说出相亲的事情。

拉拉说:“网恋是男女交往的方式之一呗,不过容易见光死。”

刘向阳大摇其头道:“那不一定,在国外,其实网恋的成功率还是挺高的。拉拉你说的见光死,是我们中国特有的国情。”

拉拉笑道:“是吗?那为什么?”

刘向阳一本正经地说:“老外比中国人诚实,他们也没有太多的成见,两人在网上聊得热乎,有感觉了就见面,见面之后往往还真就结婚了—他们网恋的成功率高,主要还是因为网上聊天的时候就都说实话。不像咱们中国人爱撒谎,在网上说得天花乱坠,真见面了,才发现蛮不是那么回事儿,能不见光死吗?”

拉拉和左岸都哈哈笑了起来。

刘向阳说:“拉拉你做HR,面试的时候应该有体会吧,地域差别还是有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有的地方的人就是喜欢弄虚作假,说起话来不靠谱,对吧?”

拉拉憋住笑道:“刘先生很有经验。”

刘向阳忙说:“不是外人,千万别客气,叫我向阳吧。”说罢,又问拉拉是否在广州买了房。拉拉说是呀。刘向阳就说:“广州房价好像涨得不多吧?比杭州落下一大截了吧?广州太平民化,从城市规划就可以看出来,这个城市没有长远眼光!到处是城中村,低廉的居住成本使得谋生过于容易,其结果就是低素质人口比例越来越高,高素质人口的比例却越来越低。我看,广州的房价很难起来。拉拉你怎么不回杭州来投资?再不然,到上海、北京也可以,深圳都比广州强。”

李工觉得刘向阳这个问题非常聪明,暗藏机关,不仅牵涉到投资的角度,暗里还藏着“你何不回杭州生活”的试探,李工觉着甚合心意。拉拉果然被问得答不上来,杜涛一看忙岔开话题:“向阳你平时业余都喜欢干些啥?”

刘向阳得意洋洋地表示自己喜欢研究经济学。左岸大感意外,好奇地说:“可向阳你不是学机械的吗?”

没等刘向阳回答,拉拉忽然跳出来说:“我也喜欢研究经济学,我喜欢赚钱的感觉!”

刘向阳高兴了,连说:“我也喜欢赚钱的感觉!”

几个年轻人中,拉拉虽然文凭最低,可她好歹也是接受了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听到拉拉这样和刘向阳公然地讨论赚钱,李工不由坐立不安起来,李工不知道巴菲特和索罗斯到底是干什么的,对人类有什么贡献,《国富论》她也基本不了解,但显然这些都是和钱相关的符号。李工不满地想,我让她练字、学琴这么些年,修养不知道都到哪里去了!难怪张东昱会和她分手!李工赶紧转移话题,“小刘,最近忙吗?”

刘向阳说:“李工,不瞒您说,现在公司的业务不错,订单是不愁的。可是我也不是什么单子都肯接。宁肯每笔生意少赚一点,价格低一点都没问题,我只收现金。赊账的单子,价格再好我也不接,免得风险太大!资金链一断就没得玩了!”

李工听了连连点头,转身对杜工道:“小刘当年在我们研究所,同事们就老说他能干,现在更加成熟了!”

刘向阳不免谦虚两句,说当年多得李工教导,对自己的人生影响深远。李工当年不论是家里还是单位,都是威风凛凛说一不二的角色,可是这些年来,李工在儿女面前的权威江河日下。杜涛还好一些,拉拉呢,不但不通告婚恋状况,连工资是多少、房子值多少钱都不肯说清楚,从个人问题到个人资产,一概语焉不详。退休后,李工手下更是只剩下杜工一个小兵。刘向阳一番话本来破绽百出,可李工是久旱逢甘霖,直听得眉开眼笑如沐春风。

拉拉看在眼里暗自好笑,起身跟左岸走开去取吃的。等两人各自端着一大盘食物回来,听到刘向阳正向杜工和李工推荐一本书,书名叫《老爸老妈去旅行》,说的是一对上海夫妻退休后到欧洲旅游的见闻。刘向阳拍胸脯说:“您二位要真打算去,英国境内的吃住行就包在我身上了!”李工和杜工听了很高兴,纷纷表示要向那对上海夫妻学习。

当天的会见在愉快友好的气氛中结束。

回到家,自我感觉不错的李工兴奋难抑。可还没等她设法了解当事人的感受,拉拉倒把杜工给叫走了。

杜工扛不住女儿的追问,很快就承认了相亲的预谋。拉拉哭笑不得道:“爸,你跟妈说清楚,以后我的事你们就别操心了。这刘向阳,我也看不上。”

话音未落,李工推门进来质问道:“为啥看不上?他可是英国回来的海归!”

拉拉赌气说:“英国回来的怎么了?我那里还有个美国回来的呢,我照样看不上。”

李工不想和女儿斗嘴,自己拉把椅子在拉拉对面坐下,循循善诱道:“拉拉,刘向阳以前是我的手下,他的办事能力我清楚。他在英国这么多年,肯定打下了一定基础,现在自己又开了家高科技公司,很有前途的。”

拉拉打断李工的话:“妈,自己开公司的海归多的是,你怎能断言他就有前途呢?你知道他公司资产多少?负债多少?利润几何?再说了,有前途的人多的是,难道但凡碰上个有前途的,我就能嫁给他了?总得彼此有点感觉吧!张东昱还是美国回来的海归呢,他不也自己开了家高科技公司?可他还想向我借钱呢!”

李工一听,不由得和杜工面面相觑。之前他们并不知道张东昱回国的事情,更不知道他和拉拉还保持着往来。李工试探说:“拉拉,张东昱还是单身吗?”

拉拉拖长了声音说:“是单身呀。”

李工又问:“他怎么会找你借钱的?”

拉拉就把张东昱圣诞前怎么到她那里取书,又怎么拉她入股他的公司的事情对父母说了一遍。

李工心里一直对张东昱和拉拉的分手深感惋惜。如今听说张东昱业已回国,不仅仍是单身,而且似乎有重修旧好的意向,李工暗想,难道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难怪拉拉看不上刘向阳了,跟张东昱确实不是一个档次的。李工就没再说话,和杜工自回房去不提。

老两口前脚刚走,杜涛就来探问虚实了,拉拉瞪了哥哥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不早和我说请刘向阳吃饭的事情?”

杜涛叫苦:“今天妈是要上车了才告诉我的,我想另作安排,妈不同意呀。”

拉拉很恼火:“左岸肯定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我今天可算是把人丢到家了!”

杜涛忙宽慰她:“我不会和左岸说的,你放心好了!”

拉拉鼻子里哼了一声:“我放心得很!你前脚从我房里出去,保证后脚就打电话给左岸报告一切!”

拉拉说的乃是实情,杜涛干笑一声,他确实已经和左岸议论过相亲的事情了。左岸的意思,刘向阳虽然口若悬河,眼睛也小了点,但是他的见解都有他的道理,总体说来还算是一个能干的人,学问和事业都很说得过去,人也挺精神整洁,因此,不妨交往交往。毕竟拉拉转眼就要三十二岁的“高龄”了,再拿着张东昱那把尺子去丈量世上的男人,未免不够明智。

杜涛觉得左岸的观点有道理,打算见机劝劝拉拉,杜涛就问:“你觉得刘向阳怎样?”拉拉说:“人挺聪明,性格也开朗,还有一定的社会活动能力。可是,哥,我跟你实话实说吧,我公司里的老板们,不都是哈佛斯坦福普林斯顿毕业的?上海北京的同事里,北大复旦出身的什么时候缺过!都是聪明人,可人家一个个都是踏踏实实的。我天天和销售部的人在一起,什么是赚钱我还不知道?那都是实实在在一点一点做出来的!要说投资,我们南区有个大区经理陈丰,光股票就赚了好几百万了,人家说什么了?低调着呢。”

杜涛听出来拉拉有些看不惯刘向阳的咋呼,可是杜涛认为刘向阳的观点并不愚蠢,就笑着替刘向阳辩解:“你自己不是跟人家说赚钱也挺来劲的?”

拉拉说:“我那是跟他逗着玩。”

杜涛劝道:“拉拉,刘向阳还是比较能干的,性格也好。虽然够不上英俊,可人挺精神,又爱干净。我看他挺愿意跟你说话,这条很重要!两个人之间要有话讲,感情才能好。你说呢?”

不管杜涛怎么说,拉拉就是笑而不答,最后她说:“哥,我都知道了,放心吧,我有分寸。”

杜涛一听,哦,这是让我闭嘴呢。他摸不清拉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告退。一转身,才发现李工正站在几步外候着他。

“怎么样杜涛,拉拉对刘向阳不够满意吧?”李工笑眯眯地说。杜涛意外地发现母亲的表情里居然没有失望,倒有几分八卦的意思。

大年三十,杜家刚吃过午饭,张东昱就打来电话给杜家拜年,这可是几年都没有的事了。

放下电话,李工心里暗自得意,她朝丈夫递了个眼神,仿佛说怎么样?我料事如神吧!借着这个劲儿,她装着不经意的模样,对几个姓杜的说:“元旦前搬家,我们单位几个年轻人不是来帮忙嘛,张东昱原先落在咱们家的那几本笔记本掉在地上,他们捡起来一看,密密麻麻工工整整的读书笔记,上面的英文好些都不认识!当时他们就都问我,李工,这是谁的笔记呀?一个个都很佩服!”

拉拉对李工的旁敲侧击不置一词,只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视看。

李工认为自己是意志最坚强的人,她没有理会拉拉的身体语言,进一步阐明自己的立场:“老实说,我一直认为,失去张东昱这个成员,是我们家的遗憾。我很少见到像他那样踏实做科研的人。”

拉拉终于忍不住了,对李工倏地掉下一张冷脸,话更硬得像冻馒头,“能不提张东昱吗!”

李工猝不及防,很没面子。她不高兴了,揭发拉拉道:“你以前不是认为他是最了不起的吗?我记得你老在家里说他多么有才华,长得如何的帅!什么倒三角的体形啦!连校长都要把女儿嫁给他!而且,好像他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妒忌他的才华!他的老师,他的同事,全都不在他话下!他的总监,美国回来的海归,你们也说人家是克莱敦大学的博士!不是吗?”

拉拉被母亲的话呛得说不上话来,半晌,她来了个就地打滚耍无赖:“那是我以前傻!行了吧?!”

李工原以为拉拉看不上刘向阳是因为张东昱,谁知道她又没和张东昱复合的打算!那她凭啥一口否决人家刘向阳呢?如今要找到一个像刘向阳这样条件的人谈何容易!关键是,条件这么好到这个年龄还未婚还不变态!

李工被一番变故一气一急,头都有点发晕了,她数落拉拉:“张东昱有缺点,可他现在主动打电话来拜年,不是说明他回心转意了吗?你别以为是我要逼你跟张东昱—当初你自己不听我的劝,没打证就和他同居了那么多年!不然哪能闹到今天这样被动!你看看以前住我们研究所一个大院里的,谁家的女儿到你这个年龄还单身一个人的?上个月我遇到原先隔壁的老林两口子,人家问起你和张东昱怎么样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帮你扯这个谎!”

杜涛一听母亲嘴里出来“同居”二字,就知道不好,忙对母亲使了个眼色,嘴里打岔道:“妈,你是不是担心家有剩女呀?其实现在都是条件好的女孩子才有资格剩呢!”

李工的话本来大半也是实情,所谓实情,就是可以让人暴跳如雷的东西,因为实情才能把人揍痛。失败的同居者、“剩女”杜拉拉跳了起来:“不是你让我晚婚晚育的吗?现在我已经照你的意思做了,你又不满意了?”

提到晚婚晚育,李工有点心虚,她的声音不觉就低了几度:“我让你晚婚晚育不假,可我也没让你不婚不育呀,我说的是二十五岁为界!”

杜工本来一直假装看电视,眼看火药味越来越浓,他赶紧出面斡旋:“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拉拉,你妈也是为你好。”

拉拉起身,一言不发,回自己房间去了。

李工气得指着女儿的背影,对丈夫抱怨:“你看看,她这是什么态度!我们以前是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到现在,我六十几的人了,我妈教训我,明明说得不对,我还不是一声不吭地听着。”

杜工劝道:“她好不容易回来过个年,你就少说两句。由她去吧!”

杜涛也小声说:“妈,你以后别提什么同居不同居的,同居怎么了!”

李工马上调转枪口:“我告诉你杜涛,你以后少在拉拉面前说这样的话,免得助长了她的随便!一个女孩子,她总有一天要为年少时的轻率付出代价!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话音未落,拉拉猛地拉开房门,高声说:“我告诉你我告诉你!凭什么老是你告诉我?!我也告诉你一回,以后不要你管我的事儿!这就是我的New Year Resolution!要不是你那些可笑的标准误导我,我当年也不会找张东昱!”

说完她“嘭”的一声又关上了房门。

人最痛苦的不是痛苦本身,而是不得不让家人知道自己的痛苦,人于是更加痛苦。杜工很理解拉拉的不易,他赶紧对李工打手势道:“好了好了!你就当她是在发泄!不要再说她的痛处了!她已经够苦恼的了!”

说罢,杜工又对儿子使了个眼色,暗示他去安慰一下刚才高声发泄的那位。

李工也意识到自己的话伤了女儿,她的态度明显软了下来,自找台阶地咕哝着:“你看她这个脾气,一点就炸!我倒要看看,她以后怎么跟婆婆相处。”

杜涛敲了敲门,拉拉不回答,他拧了一下把手,发现门没反锁。杜涛招呼说:“拉拉,我进来了。”

拉拉果然还阴着脸,斜靠在床上生闷气。杜涛笑道:“行了,拉拉!妈就那个脾气。”

除了恼火,拉拉其实也有些后悔,她叹了口气:“妈说的那些话实在让我顶心顶肺。其实,刚才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一会儿你帮我跟妈说说软话,让她舒服点儿。”

“没事儿,妈心里不存事儿的,过一会儿就好了。”杜涛拉过一把椅子在床边上坐下,“说真的,你是不是真不打算考虑张东昱了?”

拉拉“嗯”了一声。杜涛说:“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没啥不能问的。就是没觉得想和他复合。”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就此有美男情结了。”

拉拉转嗔为笑:“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还真有美男情结,而且有英雄情结。没办法啦,一个人要是吃惯了荔枝,哪里还吃得下苹果。”

听拉拉说得底气甚足,完全没有着急将就的意思,杜涛心里一动,试探道:“你心里是不是另有其人?”

拉拉立刻恶狠狠地瞪向杜涛。杜涛赶紧表白:“你要不愿意说,我就不多问了。这不是怕你动作慢了,好肉都让人家抢走了。”

拉拉翻了杜涛一眼:“打的啥比喻!”

杜涛说:“无他,打铁要乘热!”

拉拉轰杜涛走:“我要午休了。”

拉拉午睡起来,家里的年夜饭已经备好。发来拜年的短信攒了不少,她大致看了一遍,有的挺有创意,有的不过是签个到。拉拉觉得自己至少得讲点儿礼貌,给大伙儿回拜的好。她懒得费脑子,随意群发了一条“新春大吉,恭喜发财”。发出去之后,才想到应该加个落款的,比如“杜拉拉给您拜年了”之类的,好歹显得谦虚些。尤其接到曲络绎的短信后拉拉更觉出自己的失误。曲络绎虽然也是群发,但人家的落款显得跟大伙儿挺亲,“曲络绎在洛杉矶给您拜年了”,还特意用了中文。

吃罢年夜饭,全家人照例一起看春晚。半当中,拉拉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儿:怎么没收到中国移动的那条短信?就是对方关机或不在服务区短信不能及时送达之类的。拉拉开通了短信回执功能,所以每次她发短信骚扰王伟,移动就会发这么一条给她,意思“你碰钉子了嘿”。拉拉有时候会被这种短信气得破口大骂,连王伟带移动一并给问候了。

拉拉立刻溜回自己的房间,仔细查看了一遍手机短信,确实没有那一条。她的心跳一下就提速了:“王伟开机了?”再转念一想,又怀疑是拜年的短信太多,导致移动短信网关过于忙碌,顾不上给短信回执了?

拉拉不安地在房间里来回打转,不时拿起手机看看。手机这会儿很安静,拉拉觉得这是个非常好的兆头。心跳得她都有点儿喘了,她决定再等等。

客厅里传来杜工的声音:“拉拉,出来看电视吧!赵本山的小品来了!”

拉拉答应一声,重回客厅加入观看春晚的大军。可她一直心神不宁,隔一会儿就悄悄看一下手机。倒是不时有短信进来,都是同事同学发来的拜年短信。渐渐地,拉拉也受不了脑子里那根神经老这么绷着,就说服自己假装麻木。过了不知多久,手机又在她兜里震动了,拉拉忍不住了,再次掏出手机,一看吓一跳:“拉拉:新年快乐,吉祥如意!王伟。”

拉拉马上起身回房。杜涛看了她背影一眼,见她一进卧室就关了门。

拉拉不错眼珠地盯着手机屏幕,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我还以为,我起码还得再被修理一段呢。”

王伟的短信也无甚创意,但比拉拉的短信诚恳很多,前有称谓,后有署名。

拉拉镇定了一下,想马上回条短信过去,可写点啥内容呢?她不停地来回转圈,这回倒真像了李斯特说的倔驴。还是杜涛说的那话,打铁要乘热!拉拉果断决定,不发短信了,直接打电话给王伟。

电话一通,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喂?”

拉拉顿时傻眼,她没想到会是别人接的电话,而且还是个女的!拉拉愣着没有马上回答,对方又问了一句,“找哪位?”一口漂亮的普通话,一听就是京味儿。拉拉很有压力,可总不能不说话就挂掉吧,那不太小家子气吗。拉拉只得硬着头皮说:“我找王伟,请问他在吗?”又自觉地补充说明,“我是他同事。”

那女的说:“王伟这会儿走开了,您贵姓?让他复您电话好吗?”

不仅普通话说得好,还挺有教养。拉拉略一迟疑说:“我姓杜。要不,我回头再打过来吧,他什么时候方便?”

这时候,旁边有个老太太说话了:“宝宝,王伟出来了。”

那女的就对拉拉说:“您等一下,他来了。”

拉拉紧紧地握着手机,她等着,觉得嗓子眼干得都要冒烟了。那女人说了句,“王伟你电话。”然后,终于传来王伟的声音,“喂?”

拉拉顿时百感交集,稳了稳情绪才说:“王伟,我是拉拉。”

王伟似乎很意外,停顿了一下,他说:“拉拉,你在哪里?你好吗?”

熟悉的声音原来一直不曾陌生过,亲近而又遥远。拉拉鼻子一酸,几乎哽咽,她使劲儿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在杭州,我挺好的。”

“你回你父母家过年了?家里都好吗?”

“是的,都挺好。我找过你,不过总碰上你关机。你换手机号码了么?”

“没换……我家里出了点事儿,所以,关机了一段时间。”

拉拉想:这是托词,什么事儿要让人关机关上一年呢?不过轮不到我揭发,他给我托词是给我面子。好不容易人刚冒泡,我万不可再让他失踪,这是首要的。

拉拉给自己打了打气,假装不在意:“那,以后找你还打这个号码?”

王伟说:“没问题,你打这个号码就能找到我。”

拉拉顿了顿说:“刚才收到你的短信,我还有点犹豫,想给你打电话,又不知道这年三十的晚上,都跟家里人吃年夜饭的,你方便不方便。本来是打算年初一再打给你,但是我又想,不等初一了,还是马上打吧。没打扰你吧?”

一番试探的话总算是顺利讲了出来,拉拉觉得对自己能交代得过去了,然而王伟会作何反应呢?

拉拉听到王伟在电话那头轻轻笑了,这一瞬间,拉拉觉得他和从前一样,没有变,而他们似乎没有分开过,她不知道这一瞬间王伟是不是也在这样想两人的关系。她听到他温和地说:“没关系,想打你就打,我晚上都开机的。”

多么熟悉的说法!拉拉一下子想起那年冬天,她历经苦辛好不容易完成了上海办装修,李斯特却迟迟不肯提拔她做经理,她最灰溜溜的时候,王伟到广州出差,两人一起去昔日重来泡吧。那晚王伟送她回家,临分手前王伟就是这么说的:你想打就打,多晚都可以,我不关机。

拉拉心头一热,正想再说点啥,起先接电话的那女的一边欢快地笑着一边高声叫道:“王伟,快来看哪!”

拉拉犹豫了一下说:“有人在叫你。”

“哦,家里人一起,在看央视的春晚。”

拉拉觉得不好再说下去了,只得说:“那你去陪他们吧,我也没啥特别的,就是问候你一声,给你拜个年。”

王伟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他说:“拉拉,你要来北京就打我手机吧,我请你吃饭。”

拉拉也说:“你来广州说一声,我请你吃饭。”

吃饭掩护着中国人,中国人在吃饭中解决问题、培养感情,吃饭让中国人进可攻退可守。两人共同小心着,没有涉及吃饭以外的话题,平静祥和地收了线。

杜涛敲门探进头来,关心地问:“有好事儿吗?”

拉拉咧了咧嘴:“好事儿。”

杜涛看出来拉拉并不像她声称的那么高兴,他走到拉拉身边坐下,询问地看着拉拉。拉拉干笑一声:“唉!哥,我就跟你说说吧,不然我也没别的人可说。这事儿说起来可就话长了!本来其实不适合在大年三十说的。”

拉拉就把跟王伟的事情和杜涛大致一说:先是一段小心翼翼的办公室恋情,自己因为晋升机会怎样的来之不易,如何不得已在北京跟王伟约法三章。然后前女友不干了,连窥探带骚扰,自己怎么被折磨得顶不住了就搬了出去。本来只是想跟王伟闹一闹、出出心中那口恶气,也好叫他记住以后再不要招惹岱西,结果技术上出了点问题,修理王伟的尺度没把握好,时间也拖得长了点,王伟反复求和未果,对两人的关系不知道是觉得没意思了还是没信心了,而拉拉自己又没有及时察觉。再后来,就是和岱西、约翰常的一通混战,直闹得两败俱伤满目苍凉。

“自打离开DB,王伟就连人带房不知所踪了,他的手机一直关机但也没有销号。开始,我每隔一段时间就打打他的手机,指望着他总有消气的一天,我也好为自己当初矫情过头认个错。可这一等,就是一年。碰壁多了,我就不想碰他的手机号码了。”

“我自己呢,那以后,在DB没少遭讥讽刺探。我总在猜测,老板们到底对我和王伟的关系知道多少?他们会怎么处置我?心怀鬼胎挨了一年,虽然勤勉敬业小心为人,日子并不好过。去年下半年我被评了个四级,这是最低的经理级别!这就给了我一个明确得不能再明确的信号,我在DB再怎么忍,都忍不出个名堂了。”

杜涛说:“据我看,既然公司里那么多人都知道你们的事情,大老板们必定早已知道了。这一点你就不必再心存侥幸了。”

拉拉点点头:“我也这么想。一方面我觉得在DB坚持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另一方面,王伟最后等于是被DB开掉的,我若不离开DB,明显和他的关系没有指望,我们俩也没有讨论再续前缘的必要了。所以,半年前,我就开始不停地找工作了。一旦成功跳槽,我就可以公然去找他,他若还在国内,总是要在这个圈子里待的,我离开DB的消息早晚也会传到他耳朵里。”

“你想得很对。不过现在的社会节奏这么快,一年时间可以发生太多的事情了,你没必要非等找到新工作再联系王伟,迟则生变呀!”

说到迟则生变,拉拉一肚子无奈:“不知是上帝保佑还是菩萨发了慈悲,人还真被我联系上了。不过,情况有点复杂,我在电话里听到他边上有个年轻女人,似乎和他很亲昵,至少是很随便。他说是家里人一起在看电视,我就没贸然深问,免得把事情搞僵。我这也算是自作自受吧,谁叫我原先那么矫情呢。”

杜涛问拉拉,“那他对你态度怎么样?”

拉拉想起王伟温和的声音,她的心不可救药地又是一颤,没办法,她就好他这口。拉拉想起元旦前收到的那条BURBERRY围巾,她一直怀疑是王伟送的。拉拉把这事儿跟杜涛一说,杜涛心想,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礼物,又是这么贵的礼物!他心说,王伟这么做,拉拉更放不下他了,要是王伟已经成家,岂不害了拉拉吗?

“拉拉,那就找他当面问个明白。听哥一句劝,他要真有儿子了,咱就算了。”

“……我找机会和他面谈吧。”

杜涛嘱咐说:“那是,一定得面谈。别用邮件,别靠电话。不要再犹豫了,得抓紧。”

他又想了想说:“要不,等过完年,我陪你去一趟北京?”

拉拉警惕地威胁杜涛,“哥,你要是不想让妈把我逼疯,这事儿你就别和爸、妈透露半个字儿!”

从阴雨绵绵的江南,到白雪纷飞的北国,有许多人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暗下新年决心,因为他们决定要过一种新的生活。

王伟回想着和拉拉在电话里的每一句对话,他首先想的就是拉拉为什么会选择在年三十的晚上,突然打这个电话?是简单地拜个年,还是她在暗示自己愿意和好?

晚上那个电话,因为没有思想准备,王伟一时没想好说什么合适,而拉拉说话显然也很克制,短短的谈话之间,他只来得及想到告诉拉拉自己晚上也开机,随时可以来电话。

王伟生怕自己没有把欢迎拉拉随时来电的意思说得足够明白,他反复地回想自己的措辞,最终确定自己是讲得很清楚了才放心一些。

王伟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笔记本,翻出夹在里面的一张快递底单,这正是他在圣诞节给拉拉快递BURBERRY围巾的那张底单,寄的时候,因为对拉拉会怎么个反应心里没底,他杜撰了寄件人信息。

王伟凝望着收件人一栏里的“杜拉拉”三个字,琢磨着,要不要这两天主动给拉拉打一个电话,还是再等一等,看拉拉是否会再次联系自己呢?

当年拉拉负气出走后,王伟一直试图找拉拉求和,次数多得自己都数不清了,可除了自尊受伤,他别无收获。经验告诉王伟:杜拉拉那人,她若不肯,你再主动也只怕徒然让她反感。

可一味被动等待的话,王伟又担心拉拉后面没动静了,那又该当如何呢?这时候王伟想到,电话里拉拉最后说,让自己到广州就给她电话,她请客吃饭。

王伟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不是已经计划好年后要跟陆宝宝一起去广州嘛,到时候,等陆宝宝离开,就打电话约拉拉吃饭。见了面,就能想办法搞清楚她现在到底怎么想。

王伟把底单又仔细地夹回笔记本里,重新放进抽屉。

陆宝宝正陪陆教授在厅里看电视,见王伟从卧室出来了,又叫他:“哎王伟!劳驾帮我倒杯水!晚上的饺子有点咸了。”

“就你会指使人。”王伟对她有点无奈。

陆宝宝说:“你不是顺便嘛!待会儿,我也让你指使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