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匿名

拉拉在淘宝买的A货送到了。围巾送来的时候,正巧施南生和梁诗洛在拉拉办公室里,两人一迭声地催拉拉拆包,都想看看这A货是否可以以假乱真。

拉拉手忙脚乱地把围巾拆出来一看,大为扫兴,那条假BURBERRY明显难以胜任以假乱真的重任,恐怕连清洁阿姨都能看出破绽。施南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梁诗洛也看不下去了:“拉拉你也真是,居然想拿三百块钱的货色来冒充三千块的正品,这不是异想天开嘛。”

拉拉恼羞成怒,立马打电话给卖家,说货太假要求退货。卖家很是大义凛然:“各花入各眼,我们的货很多人喜欢的,你不满意罢了,既如此,给你退便是!”

拉拉本来预备好了跟卖家大战一场,结果人家根本不跟她吵,她白拉足了架势,浑身的力气没地儿使。施南生和梁诗洛在旁边等着看好戏的,见拉拉重拳击空的模样乐得大笑,齐声道:“拉拉你太幽默了!”

陈丰听到动静,踱了过来:“什么好事?这么高兴?”

施南生把那条假BURBERRY展示给陈丰,一面仍笑个不住:“老板你来看,拉拉企图用三百块钱的假货冒充BURBERRY,她不检讨检讨自己异想天开,反而企图跟卖家干架,可人家根本不跟她吵,马上答应退货,弄得她挺没意思。”

陈丰“哦”了一声,含笑望向拉拉。拉拉干笑一声:“那啥,圣诞节不是都打折吗,BURBERRY的格子围巾也打折,可偏偏我喜欢的这个经典驼色,一分钱不肯折!我当时挺气愤!为了泄愤才一时糊涂上淘宝找A货,没想到,和正牌货差距有点大。”

施南生咋呼道:“嗨!拉拉!喜欢就让我老板送你一条嘛!他是有钱人!”

这话说得唐突,三千块钱的东西,不比三百块,平白无故的,同事之间怎好送这么重的礼。拉拉和梁诗洛都看了施南生一眼,施南生自知不妥,讪笑两声没话了。陈丰打个哈哈,笑道:“走,请大家赏脸,一起去吃午饭,算我送你们的圣诞礼物,行吗?对了,南生,你去叫上李坤和海伦吧。”

众人皆大欢喜。梁诗洛见陈丰化解得轻松漂亮,不由心生感慨,陈丰比起孙建冬,城府可深多了,此人日后必成大器。她又有些鄙夷施南生,三十来岁的人了,管不住自己的嘴,口水多过茶,舌头转得比脑子快。

元旦前两天,海伦收到一束香水百合,送花人在明信片上留下两行半通不通的抒情诗,似乎是歌颂春天,又似乎是埋怨春天,却没有留下姓名。海伦芳心大悦,不为花不为诗,而是为了送花人的匿名。她有意无意地不去搞明白谁是送花人,以免浪费了人家匿名的苦心。生活就是大舞台,而女人至真至纯的天性之一,就是在这个舞台上卖弄和幻想。

海伦让清洁阿姨找来个大花瓶,她自己动手精心地把百合插好,摆放在前台。那意思,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施南生回公司,一眼就看见海伦和海伦的百合,她笑道:“这谁的花呀?”

前台的小姑娘告诉她,是有人送给海伦的。施南生说:“哟,谁送的?”海伦努力地扭捏着:“不知道,明信片上没有名字。”施南生逗海伦:“哦?还是匿名的?这么刺激呀?”

两人正说笑,进来一个快递公司的送货员:“杜拉拉的快件。”施南生探头一看,外包装和前两天装“淘宝牌BURBERRY”的那个外包装差不多大小,她忽发奇想:“拉拉别是不甘心,又从哪里搞来条假BURBERRY吧?”

海伦维护拉拉:“她不会再买A货了!”

施南生反驳道:“这不好说,以前你们李斯特不是都说拉拉是倔驴吗?!说不定她憋足了劲非搞到一条逼真的A货不可,好找回面子嘛!”

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拉拉办公室,海伦把包裹递给拉拉,施南生站在门边一副欠抽的德行:“拉拉,又买了什么好东西?”

拉拉没在意,一边拆包裹一边表白:“去!我可没再买A货了,我以后都要支持正版。”

等拆开包裹,三个人都愣住了:还真是一条BURBERRY的格子围巾!而且正是BURBERRY最经典的驼色!

拉拉无比惊讶:“怎么回事儿?我真没买呀!”

海伦马上接过围巾:“让我看看。”施南生也探过头来欲辨真假。

海伦把围巾翻来覆去研究了一番,又仔细看了内外包装,终于权威地宣称:“正牌货!看包装就知道了!”

施南生兀自苦思冥想,猛然,一束恍然大悟的光线照亮了她的脸蛋:“哦!我知道了!拉拉是为了找回面子,自己去买了条真货送到公司里来,还假装不知情,好让大家都以为是有人送她的!”

拉拉奋起还击:“呸!你当我是你呀,自己买花送自己,还制造假象,企图让群众以为是不知名的仰慕者送的!”

施南生哈哈大笑起来:“我哪有那个闲钱。你说的那是海伦吧?我才在前台看到她收了一束百合,据说是匿名者送的。”

海伦赶紧表白:“我那束香水百合,真是人家送的,不知道是谁送的!不是我自己买的!”见拉拉还在研究快件的外包装,海伦凑将过去,鬼鬼祟祟地问拉拉:“看出是谁送的了吗?”

拉拉疑惑地摇头:“寄件人的姓名地址都没印象,真想不到是谁送的。”

拉拉话音刚落,施南生又笑了起来:“拉拉,你跟海伦一样,太没创意了!”

拉拉赌咒发誓:“我是无辜的!”

施南生笑得更厉害了,却忽然想到,不会是陈丰送的吧?这个念头让她的笑声戛然而止,笑容也一下就凝固了。海伦大黑眼珠一转,热心地建议拉拉:“按寄件人的电话号码打个电话过去,看看到底是谁干的。”

拉拉马上敏感到这两人心里在想什么。施南生开她玩笑出她洋相,她都不在意,但他们试图窥探她杜拉拉的隐私,她就不高兴了。可她又不好拉下脸来揭发这两人的窥探欲,只得憋着火,半假半真地指了指海伦:“你就不能忍着点?!怎么一碰上别人的隐私就那么兴奋呀。好啦,哀家乏了,你二人跪安吧。”

海伦听出口风不对,立刻机智地把施南生往外推:“拉拉还有事儿呢!我们走吧!”

等两人一走,拉拉立刻关上门,把围巾和内包装、外包装又仔细研究琢磨了个遍,还是无法确定围巾的出处。

拉拉确定不是陈丰送的。陈丰会乐意请她吃一万次饭,但不会送她围巾,否则他就不是陈丰了。海伦和施南生们看不透这一点,拉拉却还是很能明白的。

拉拉托着腮帮子把周围的人想了一遍。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礼物,张东昱要送的话,不会匿名;程辉虽然体贴,但向来手紧,花三千元去买一条围巾不是他的做派,这点拉拉心里有数。

思来想去,不得其解,反而闹得头都疼了。拉拉很不得志,懒洋洋地把围巾叠好,找了个大纸袋,把围巾连同外包装一起装了进去。

晚饭后,拉拉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电视,总想着围巾的事儿。装围巾的外包装就放在茶几上,寄件人信息已被反复研读,显然,对方考虑周全,拉拉没有从中得到任何有意义的信息。拉拉试拨了寄件人的手机号,根本就是空号;快递单上的笔迹完全陌生,没准找了个什么人帮着填的。

拉拉起身走到玄关的镜子前,把围巾戴上,对着镜子上下打量,好半天,才意犹未尽地解下围巾,挂在那件黑色的BURBERRY大衣旁边。

回到沙发上,拉拉想了半天,她拿过手机翻到王伟的号码盯着看。这个号码拉拉久已不碰,她讨厌那个冷冰冰的声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无数个夜晚,这声音把拉拉的心推下深渊;但也一直支持着她,让她怀有指望,因为它意味着那个号码没有消失,一直活在中国移动的数据库里。

有时候,拉拉也疑心,难道有一天,这个号码要陪着她变成老妇?她想象着,那时候王伟会说什么呢?也许他会按她的要求说“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娇嫩的脸,我却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颜”。拉拉自说自话地笑了起来,感到自己恢复了浪漫的情怀和凶猛的斗志,又能厚起脸皮去拨王伟的号了。

手机不知趣地响起来,拉拉吓一跳,愉快的意淫被无端打断,多少有些不爽,在懒洋洋地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之后,她嗖地挺直了她的小身板。电话是“猎豹”的小猎打来的。

“SH的第二轮面试定了人选,有你哦。时间定在一月五号,这次是他们亚太的HR总监做面试。拉拉,你不是非要做C&B经理,以你的条件,这个机会可谓是可遇不可求呀!这一周,你一定得花时间好好准备一下。成与不成,就在此一搏了。”小猎在电话里悠扬婉转地晓以利害,拉拉从她娇滴滴的声音里照例听出那么点儿居高临下的意思。放下电话,拉拉嘟哝了一句:“就好摆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