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爸爸发动一个连的官兵，捉“猪妖”捉了一个晚上。
还好朱啸阳聪明，躲到了部队的猪圈里。第二天早上，朱啸阳脏兮兮地跑回车里，哭着对杨小珠说：“它们欺负我……”
因为它长得太小了，是一只茶杯猪。而部队里养的，是货真价实的大肉猪。品种不同，肯定要欺负它的。
朱啸阳打消了提亲的念头，但仍然没有放弃杨小珠。他很想好好做人啊。
回城以后，朱啸阳依然要杨小珠寸步不离地跟随。
他还在总裁办公室里凶巴巴地威胁她：“必须爱我！必须爱我！听到没有？！不爱就扣年终奖！扣工资！全扣光！”
杨小珠不为所动：“我家里有二十亿……”
朱啸阳的自尊，像一个充气皮球一样膨胀起来，他一下抓住杨小珠的两边肩膀，用力摇晃她：“我不管！我不管！你要爱我！你要爱我听到了吗？”
杨小珠被惹恼了：“像你这么狂妄自大、自我中心，从来不照顾别人感受的人，鬼才爱你啊！”她涨红了脸，努力想拨开朱啸阳的手，“放手——放手！你再这样，我就辞职回家了。”
这句话的效果立竿见影，朱啸阳立马放开她了。杨小珠逃回自己的工位。朱啸阳紧紧尾随，却不敢再抓她了，语气也软了一截：“你不要辞职……你不能辞职……你答应过我妈，会帮助我的……不许抛下我回家……”
*
转眼到了九月。这是义乌各灯泡厂商争夺订单最激烈的时刻。全世界的圣诞用品分销商都会在这个时候来义乌采购。鼎天光电因为前期陷入337调查，之前一些客户转向了其他同类型厂商。一进入九月，朱啸阳就跟打鸡血似的，抓着市场部和销售部阳阳开会，研究怎样才能巩固原先的市场份额。
市场部与销售部全力奋战的同时，产品部也没有闲着。朱啸阳亲自参与新灯饰的开发，力求“与众不同”，要求新灯饰往小商品市场的展柜里一摆，就必须“吸引路人的目光，一定要让目标客户停下来”。
因为大部分灯具工厂已搬迁至九江，大型号的灯饰样品也都在九江生产。往往是义乌这边刚出产品样图，朱啸阳就打电话给九江，朝可怜的样品车间主任咆哮，骂他为什么没在一天之内做出样品来。
大概因为坏脾气都给了车间主任的缘故，面对杨小珠时，朱啸阳居然打起十分温柔来，时不时给她泡杯牛奶咖啡，还让她中午小睡。大老板忽然换了个人，杨小珠倒紧张起来。
在大老板的高压威逼与奖金激励之下，短短一个月时间，新样品已经出了不下百件，都堆在样品工厂里。可实际上，产品部新品的开发与生产，与市场部、销售部的订单争夺大战，是有脱节的。因为样品的验收过程与投入生产都需要时间，呈给销售部的产品图册，也往往有一个过渡时间。而因为部门之间信息交流并非即时，客户也不能在第一时间拿到产品图册。
鼎天的竞争对手中，有一家公司名叫红光科技，总经理是个年近四十的单身女人，名叫侯红光。这位胡总是灯具圈里的铁娘子，名声在外，抢起客户来不要命，同行都怕她三分。在鼎天光电身陷337调查的两个月里，红光科技毫不客气地抢走了鼎天的许多客户。并且，与鼎天执著于打响自己的品牌名声、力图研发新品的策略不同，红光科技更擅长的是按照客户需要进行大批量生产——既省却了产品研发经费，又争取到意向明确的客户。
根据竞品监测部门的数据，红光科技在圣诞彩灯的市场份额，已经占到了30%。鼎天内部的竞争对手排名里，至少在产量与销量上，红光科技是不折不扣的第一。
朱啸阳伤透了脑筋。圣诞彩灯，说到底不是一个高技术门槛的东西。彩灯么，往圣诞树上一挂就完了；谁会仔细看彩灯上有什么创意呢？鼎天在这节骨眼上研发新品，简直是吃力不讨好。
杨小珠看了几版样品图纸，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鼎天光电花那么多力气研究创意彩灯，走量是不可能取胜的；但如果面向高端客户呢？
这就好比手机市场的竞争。单从销售数量来看，国产低端手机当然占去了大部分市场份额；但如果论营收，苹果却是不可撼动的第一。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苹果手机单价贵呀。
仅就制造成本而言，苹果手机的出厂价格实际还不足零售价的三分之一。卖出一部苹果手机，三分之二的钱都被美国人拿走。这就是创意的价值。
杨小珠把这个想法分享给了朱啸阳。
“另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我们的大部分客户，其实是企业客户。尤其像一些高端商场，还有高端商场中的奢侈品牌，他们对于圣诞灯具也会有更高要求。如果我们提供给客户的产品图册，不仅仅是产品清单，还能有一些面向客户的创意设计，我们就有更大把握拿下关键客户的大订单——这可不比批量加工利润高多了吗？”
朱啸阳听完了，默默不答话，忽然伸手用手指抚了抚眼睛，然后一个劲盯着杨小珠看。
看得杨小珠的脸不由得烧起来：“你，你看什么看啊？”
朱啸阳认真说：“这个叫，刮目相看。”
*
九月底，为了迎接几个大客户的到来，朱啸阳带杨小珠去九江看样品。可是，真到了九江，朱啸阳却不让杨小珠跟去工厂。
“你好好在酒店里改材料。”朱啸阳给杨小珠下任务。虽然也是很重要的工作，但给客户做材料……听起来就很无聊啊。
还好客户材料的大部分是市场部来完成。杨小珠只是偶尔瞎指挥，纠结一下措辞、字号和调色的问题，其他时间都蹲在酒店里吃好吃的。
客户参观的前一天，朱啸阳终于肯带杨小珠去样品车间了。杨小珠期待已久。毕竟大部分的样品，她也只看过图册呀。
下午五点，杨小珠到了鼎天的工厂。朱啸阳在传达室等她，神色严肃，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
噫，下工厂还要穿正装吗？唔，是为见客户彩排。杨小珠局促起来。她只穿了个简单的棉布裙子。
到目的地，却没见到车间主任——连一个值班的都没有。杨小珠纳闷。居然敢这么早下班？
“他们在一车间处理一点状况。”朱啸阳微微拧眉，低头看手机，“这样吧，杨小珠，你先进样品车间核对样品。我等下过来。”
他说完就快步朝反方向走了。杨小珠只得自己先去样品车间。
她推开样品车间的大门。里面漆黑一片。
“呃……有人吗？”
问完只听到自己的回音。这个地方很大啊。
灯都黑着，怎可能有人？杨小珠都被自己蠢笑了。她在入口边缘的墙上摸索起来。一般来说，开关都在门口。
可是她沿墙摸了一圈，也没找到开关。
幸好她有手机。打开手机上的电筒光，杨小珠找回入口。
可是——
入口的大门，竟然关上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眼看就是下班时间了。工人们一定以为车间里没人，所以关了车间。那她岂不是要在车间过夜？
杨小珠赶紧扑到大门上砰砰敲打：“有人吗？有人吗？——喂！里面有人啊！”
喊了两分钟，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杨小珠冷静了一会儿。对了。车间这么大，肯定不止一个入口。
她拿着手机，沿着墙壁，向另一面走去。很快又找到了另一处大门，也是紧紧关闭。
眼看手机就要没电了。车间上方的小小天窗，洒进一些微弱的光来。照得车间里的东西分外狰狞。
杨小珠越看越害怕，吓得哭了起来。
就在那时，忽然看到，车间中央，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发光。
“有、有人在吗？”
杨小珠抹干眼泪，鼓起勇气，向亮光处走去。
她绕开那些奇形怪状的黑影，小心翼翼走到车间正中央。发现那里有一只憨态可掬的透明小猪，发着温暖的微光。
噫，这是哪一家的样品？怎么还做个小猪的形状？
啊对啦。新年是猪年。
好可爱呀。杨小珠心想。下意识地伸出手去。
她的指尖轻轻一触。
哗！
满世界的圣诞彩灯，在刹那之间点亮。晶莹如雪花，喜意如灯笼。微渺如萤火，灿烂如银河。五光十色，万紫千红。
杨小珠无防备，呀的一下，惊叫出声。
一时怔住。被这满世界的灯火惊呆了。
接着身后就传来一个男声，声音微微低沉：“怎么哭了呢？”
杨小珠一惊。猛然转身。
看到万千光华里，来人一身西装笔挺，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好像接受检阅的部队，英姿飒爽，严肃而警醒。
视线低垂。却是温柔。
“我说过……我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