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啸阳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就是要跟杨小珠好好相处，并且爱上对方，争取得到“真爱一吻”。因为照他妈妈的说法，只要得到这样一个吻，晚上他也可以恢复人身了。
但杨小珠的住处不是久居之地。朱啸阳已经不止一次光着身子出现在杨小珠的房间里。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水水识破秘密。
更何况，朱啸阳对杨小珠住处的空间、采光、装潢、布局都颇多不满。他也不愿把他的保时捷开进这样老旧的小区。
朱啸阳在附近另一个更为高档的高层住宅租了一套三居，在义乌江南岸。从14层望去，整个江北尽收眼底。
朱啸阳把杨小珠带去了这个三居。杨小珠在落地窗前兴奋地大叫。看杨小珠很满意，朱啸阳就提出了住到一起的要求。
杨小珠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妈妈绝对不同意我跟一个男人同居的。”
朱啸阳板着脸说：“我晚上也不是一个男人。”
杨小珠觉得好像也对……
“我们要尽快爱上彼此。相处有利于培养对彼此的感情。好让你能够尽快接受……吻我这件事情。”他语气平平，好像在说跟他不相干的事情，“电子鞭炮的生产线马上就要上了，美国人对我们的调查也在进行。我的时间非常宝贵。所以，如果你能协助我早点解决这个麻烦，你尽快可以给出报价。在我能够接受的范围内，我也一定会给你经济补偿。”
1
好像在谈一桩生意。
这让杨小珠有点不舒服。
但是，反过来说，这有什么不对的呢？她跟朱啸阳除了工作上的联系，无亲无故。她没有无偿帮助他的义务。
“这样吧，”见杨小珠迟迟不开口，朱啸阳说，“你对这套房子，看起来很满意。如果你能让我变回人，这套房子以后就归你。”
杨小珠呆住了。这个小区的房价差不多是两万五一平，而这个三居差不多有一百五十平，各种费用加起来，得将近四百万吧……
“这这这，太多了，我不能接受……”
朱啸阳冷笑：“你现在拒绝，为时太早了吧？如果不能解除诅咒，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这算什么？一面抱怨别人以经济价值衡量他的人生，一面又处处以经济价值衡量所有事情？
但既然他摆出商人的嘴脸，杨小珠反倒不觉得受之有愧了。她点头：“好。那么我们签订书面合同。我帮助你变成人，你将这套房子赠与我。完成这笔交易，我们就再无瓜葛。”
“太好了。”朱啸阳第一次对杨小珠露出赞许的笑容。
*
2
然而，感情这种事，也不是说来就能来的。朱妈妈说爱的能力需要后天习得……可是要怎么习得呢？
公司每天都有突发状况，朱啸阳日里忙得焦头烂额，研究怎么培养感情的问题，当然就交到了杨小珠手上。杨小珠订阅了一堆鸡汤公众号，煞费苦心研究两性关系。
然而事实证明，鸡汤永远是鸡汤。比如说“让男人爱上你的10个小技巧”这种，对朱啸阳真的完全无效。某个公号文章说，要“引导男生对你付出，比如今天让他帮忙修电脑”。杨小珠亲身试验，让朱啸阳帮她修电脑。结果——
朱啸阳的咆哮传出二十里开外：“你是第一天上班吗？叫你老板给你修电脑？我看你该修的不是电脑是你的脑子！你要我帮你修脑子是吗？你自己把脑壳敲开，我帮你看看里面装了几公斤的豆腐脑！”
杨小珠抹掉脑门上朱啸阳的口水，把一串两性鸡汤公众号取关了。
水水后来在餐厅碰到杨小珠：“杨小珠，我相信你！再也不信那些绯闻了！以后谁敢说大老板在追你，我就把大老板骂你的抖音放给他听！”
*
杨小珠憋了一肚子怒火。但想到义乌江边的那套三居，又忍了下来。
“这就是为了房子。”杨小珠劝慰自己，“把它当成工作，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随着夏天的到来，日落时间越来越晚，朱啸阳工作时间也越来越长。某天杨小珠结束工作，比朱啸阳更早回到江滨公寓。她在客厅里特地布置烛光红酒玫瑰，然后又跑去镜前补妆。
这天是朱啸阳生日。杨小珠想利用这个时机，跟朱啸阳好好培养感情。
朱啸阳六点以后才回家，看到这样的布置，分外惊讶。他有许久没过生日了。
进门时表情有些不悦，因为杨小珠比他更早离开。但看到客厅准备好的烛光晚宴，朱啸阳的脸，一时间变幻莫测。
杨小珠给阿涛过过生日。阿涛是个直心肠的男孩，被杨小珠的烛光晚餐感动得稀里哗啦，当晚就许诺要保护杨小珠一辈子——虽然，虽然他的许诺也就这么回事。
朱啸阳没像阿涛那样，径直冲上前来抱住她。他站在玄关，望向烛光，还有落地窗外的灯火，一时间没动。
杨小珠端了蛋糕上来。本来按照预定计划，是要唱生日歌的。可是朱啸阳脸上毫无笑意，也不似惊喜，让杨小珠嘴里的哼哼越来越没底气。唱完一遍，自己就停了。
朱啸阳费劲脱了鞋子，走到桌边坐下。杨小珠问：“你不许愿吗？”
朱啸阳嗯了一声，对着蜡烛凝视片刻，也不知心里想些什么。接着吹灭了。
杨小珠打开灯，屋里一下亮了。刚才屋中阴郁的气氛一扫而空。杨小珠说：“嗯，我今天看到的情感文章说，两个人要相爱，必须懂得欣赏对方。这样吧。我们彼此说出对方的十个优点。你觉得怎样？”
朱啸阳答应过杨小珠，对于“培养感情”这件事，要主动配合。
“你先说。”
杨小珠早有准备。
“嗯，你脸长得不错。这是第一条。”
朱啸阳板着个脸。
“你很独立。虽然明明可以靠爹，你却要靠自己。”
朱啸阳嗯了一声。
“你是一个开创者，白手起家，筚路蓝缕，鼎天科技从当年没有品牌、没有知名度的代工企业，变成了年产值千万的大企业。”杨小珠快吐了。
朱啸阳的表情松动了，忍不住补充说：“如果不是贸易战，早该破亿了。”
“你智商那么高，却还一直虚心学习。”
“哪里。哪里。”
“你坚忍不拔，面对美国企业的刁难却没有推却，迎难而上。”
“美国人不过是纸老虎！”
“你灵活机变，在美国市场遇挫，立刻调整战略方向。”
“说得很对。谁说中小民企没有优势？船小好掉头。”
“你有独到的商业眼光，独自发现了电子鞭炮的商机。”
“这是企业管理者的基本素养。”
“你很宽容。你的车坏了，你却没有大喊大叫。”
“啊，那不算什么。”
“你很慷慨。居然把这么好的房子白送给我。”
“啊，这也不算什么。”
“你脾气特别好。我总要在工作上犯错误，你也没有生气。”
“嗯。我一直在练习情绪管理。”
“……好了我讲完了，轮到你了。”
“轮到我什么？”
“讲我的十个优点……”
“讲你吗？优点吗？”
“嗯。一个都没有吗？”
“有的，有的。一个肯定有的。”
“我有什么优点？”
朱啸阳隔着玫瑰望着杨小珠。她已经换下了白天上班的套装，穿了条点缀着亮片星星的白裙子，肩膀上还打了两个蝴蝶结。
太幼稚了！朱啸阳心里想，这什么品味啊，穿得跟高中生一样，一点也没有大家闺秀的气质。
杨小珠有点生气了：“怎么了？一个优点都没有吗？我可是在好心帮助你。”
嗯对，她是好心帮助他……
“嗯，你很善良。这是第一。”
杨小珠：“然后呢？”
“然后？你除了善良，还有优点吗？……嗯第二，你是……一个人……一个完整的人。”朱啸阳绞尽脑汁。
“这也叫优点吗？？”杨小珠气恼。
是人就是很大的优点啊！每头猪都这样想的。
杨小珠扶额。她提前一小时回家化妆……他连夸她好看都做不到？
她双手托腮，仰起下巴，努力把自己的脸撑到朱啸阳的视线里：“你看着我，只看出我的善良和人类身份吗？”
“嗯，你的妆化得不错，但是眼影太浓了，跟被人打了两拳一样。”
“……”
朱啸阳，字孤生。
杨小珠握紧了拳头。
“还看到了什么？”
“毛孔有些粗大。粉都盖不掉。”
“……”
“鼻孔也有点大，而且不太圆……”
“……”
杨小珠抓起包和一大袋外卖，转身就往门外走。
朱啸阳连忙站起来：“我说错了吗？我又没说错。难道你觉得自己鼻孔很小吗？哎哎哎你干嘛走啊——”
杨小珠已经抓上了门把手，朱啸阳拉住杨小珠：“要走行。吃的留下。”
杨小珠踩了他一脚。
噗的一声，朱啸阳又变成了一只小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