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不死不休

吴豫正开著辆破摩托在一个小区附近转悠。他站在保亭前装作看报纸,紧盯对面小区进出人群。

中午,吴豫肚子饿得咕咕叫。他抬眼一望,对面小炒店飘出阵阵香味。他收回视线看向小区大门,生怕错过目标。

他从包里摸出一个麵包啃。

一辆路过的黑色汽车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粗鲁的一口吃完麵包,跨上摩托车跟踪查看。

跟到一个路口,交警正在指挥来往车辆。

汽车打著双闪,停在了路边。

吴豫骑著摩托,用馀光瞟到下车的司机不是张池,他拐进了另一条路。

夜幕降临。

吴豫蹲在地上,疲倦地站起身,摸了摸酸胀的腰部,呼出一口气,转头放鬆身体。他一手拿著外套,一手扶著牆壁。

又是一日的蹲守。吴豫正在报亭挑选新的报纸,一声不大的汽车鸣笛声在他身旁响起,他下意识回看一眼。一辆黑色汽车正停在小区大门口淮备出去。

没有什么特别。

吴豫手机响了,这个手机是威妹攒钱给他买的,号卡也是威妹办的,吴豫根本就不和别人打电话,所以这个手机就成了威妹和他的专线。

手机上钻进来一条简讯,威妹说:“今天我不上班,晚上我们一起去南山吃火锅。”

吴豫回了一个“嗯”。

吴豫继续拿报纸。

吴豫突然回头,报纸一放,当年那种感觉涌上了心头,错不了,他看到过的人,就不会忘。

他怕打草惊蛇,装作自然地骑上摩托车,点燃火等待汽车先行。

闸门打开,汽车驶向左边大路。

吴豫拨出了电话,在得到电话那头指示后,吴豫快速跟上张池。

张池从反光镜里看到了吴豫。

张池的脖子后边,纹著纹身。

张池微微用一隻手调整了镜子,把吴豫框在了镜子中心。

吴豫开始还跟得很克制,和车距离近了,他会停一停。

他的汽车猛然提速,超过了前面一辆车。

吴豫立即明白张池已经发现了他,既然挑明了,那就不用遮遮掩掩,今天就来个了断。他超过前面的车,贴在了张池车辆的后边。

张池放慢速度,任由吴豫骑车跟在身后。

两辆车开出了城,路面上渐渐也只剩他们俩的车。

张池猛打方向盘,用车尾别向摩托。

好在吴豫及时做出反应,汽车只撞上了他的前车灯,摩托前胎微微打滑。

张池见状,调整方向后,全力向摩托车别去。

汽车撞上摩托,吴豫身形倾覆,他忍住痛,在摩托甩出去的一瞬间,牢牢扒住了汽车。汽车高速行驶著,并且还在疯狂提速。

隔著玻璃,张池和吴豫终于对视,张池已经认出了吴豫,这就是当年阻挡她任务的那名国安警察。

两人在十多年的对峙中,匆匆一瞥,便各自认清了对手、记住了对手,彼此成为生命中的死敌。

隔了十多年,真够坚忍的。

张池心中道:久违了,该来的总是要来。

张池伸手摸向了方向盘底下。

“砰——”一颗子弹飞出车窗,几乎擦过吴豫的脸飞过去。

紧接著,第二颗子弹从车窗射出,吴豫趴著停了两秒。他开始用肘部持续击打车窗。血和碎玻璃混杂一起把前车窗糊成一片血色的蜘蛛网。

车轮高速转动,车速到达极限。

吴豫伸手进去抢方向盘,车辆失去了方向,张池的手枪掉进了副驾驶座位下。他左手把著方向盘,一手去搜寻枪。

车身开始摇晃,在路上扭来扭去。

这人不要命了!张池。眼中全是惊恐。

车辆撞上了路边的护栏,拉出大量的火花。吴豫死死抓住车门,最终和张池同时被甩了出来。

吴豫几乎感觉全身的骨头都散了,他趴在地上,努力想要站起,这人是当年的罪魁祸首,自己一生就是因他而改变,如何能饶过?

二人在地上挣扎著想要比谁先站起。

张池竟然比吴豫先行站了起来,他看著吴豫,眼神里的冷静和杀意,让吴豫背心一阵发冷。

张池走了过来,他手一翻,已经多了一支锋利的匕首在手上。吴豫知道,这种匕首,在这样的人手上,是要人命的凶器。

吴豫用力的按著自己的大腿,鲜血在汩汩而流,他发现自己的大腿根本不受使唤,刚刚摔出的一瞬间,他被车身重重砸到。他倒吸一口气,感知到自己已经不具备再度站起的能力,他的腿骨已断。

他抬起头,盯著张池。张池身手了得,曾持械抢劫,他自然也看穿了吴豫不可能短时间起身。

胜负已经分了。

“当年我能全身而退,今天也一样可以。今天,我还要带走你的命。”

起风了,阵风。

风中的枯树,就像人的命运。

张池出手了,他的手很快,快得令人难以置信,吴豫连看都没看清他的动作,匕首的锐角刺向了吴豫。

吴豫身上立刻出了几个窟窿,他根本就没法闪避,这么快的手,莫说他现在只能瘫坐地上,就算他两腿站立,也绝无把握躲过这般雷霆快速的刺杀。

张池手上不停,口中发问:“你找了我多久?”

“他妈的关你什么事!”

张池暗暗发笑,这人怕是个疯子,你要找的是我,还问关我什么事?

“为什么要这样?你……是警察?”

吴豫忍著痛,一字字道:“不!已经不是了。但是,我是你的死敌!不死不休!你他妈的来个痛快!”

不死不休?张池长吸了一口气,提起匕首,对淮了吴豫的胸口。

张池的脖子上,是一枚刺青。大师手笔。吴豫当年就看了一眼,就深深记在了脑中。这枚刺青困住了他的一生,他从来就没有放弃。之前掌握的张池身形体貌,也全在他脑中。

地狱不空,我不成佛!

他的手很稳,很快,直直对著吴豫的心脏。

吴豫伸手一格,匕首已经切开了他的手腕,鲜血向箭一样射了出来。他中计了,吴豫激怒他,等的就是这一击。张池持锐器伤他,他瘫坐地上,根本无法还手,只有引他欺近,才可能掣肘他。

他借著他欺近的一瞬,另一隻手已经缠出了他的脖子。他著地一滚,将张池带翻在地。

好了,你的优势没有了,大家近身而斗,以命博命!

二人在地上扭打著,吴豫像一头髮疯的野兽,他知道自己没有太多时间,如果张池拉开和他的距离,那神乎其技的刺杀必定将他干掉,现在他腿断了,手臂在流血,大量的失血已经在带走他的体力,他没有第二次缠住敌人的机会。

“放过我?”

吴豫大喊:“不死不休!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这是怎么样的意志,他追查他十多年,主犯未灭,誓不放弃。

吴豫勒住了张池的脖子,他使出全力,想要制服他。蓦地,他腹上一冷,张池的刀已经又刺中了他。张池呼吸变得急促,渐渐喘不上气,他手上匕首胡乱挥舞,吴豫周身血流如注。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张池完全想不明白,这人明明已经不是警察了,为什么还要缠著自己,用自己的一生来死磕!

吴豫的力气已经渐渐减弱,他死死勒住张池,他意识逐渐模糊,恍惚间,他看见当年入职宣誓的宣誓台。那个时候,赏识他的上级告诉他,你知道吗,这个职业,它不是一个工作,它是一种灵魂,一种信仰,是一种超脱了人生所有意义的坚定!

吴豫已经脱下了警服,可是在他入职的第一天,在那个庄严的宣誓台上,他和胡夏峰等人一道举起了手臂,喊出了灵魂深处的誓言,他愿意将自己的青春,自己的热血,献给这最伟大的事业!

吴豫的力气在流失,他咬著牙,却已经勒不住张池。

张池推开了他半尺,够了,这个距离,已经足够他施展那快速无伦的刺杀了。

只见寒光闪闪,匕首马上就要插入吴豫的脖子。

吴豫一股热血上涌,他想起了王北俪,想起了胡夏峰,想起了钱雨……他想起了自己的一生,眼前似电影快速镜头一样,快速闪过了许多人,有黄萧、张乐乐……对了,威妹还在等我,我怎么能死在这裡?

吴豫提起脚来,猛地向张池踢去。

当年他一踢闯祸,十九年后,他能否倚靠这千锤百鍊的一踢,拯救一切?

凶器袭来,杀气腾腾。

他的出手快极,就在他用锐角插入吴豫颈部动脉的前一瞬,吴豫踢中了他!

他眼中充满著不信。

竟然有这样快速的腿法。

张池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良久良久,吴豫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他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气。他努力去摸自己口袋裡的烟,烟已经被打湿了。

他想,终于结束了,2019年了,真不容易,我还是找个女朋友吧,威妹还等著我呢。

蓦地,一阵火光袭来,在这一瞬间,映照吴豫刚毅而疲倦的脸,张池的汽车燃烧爆炸了。

2019年,发生了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