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却4

蒋时延话说得平声静气,可他眼尾勾着那若有若无的缱绻……

助理好像听了一场**般,后背发紧,油门到底冲过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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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门诊大楼。

某单间病房内,安静到可以听见楼下车水马龙。

病房里有一床一桌一人,小方桌上摆着一份档案和一个蓝色曲奇盒。

周自省手上吊着针,一边翻另一份档案一边从曲奇盒里拿葡萄干吃:“唐漾是主动申请调回A市的?不是轮岗?”

“不是,我问过,”秘书道,“B市信审处当时也有空缺,但唐副是A市人,所以我想可能因为方便照顾父母。”

“你我又不是唐漾。”周自省笑笑,换了另一份。

秘书瞧着周自省动作,眼神闪了闪。

他朝门外看一眼,确定门锁好了,这才上前一步,低声道:“甘处请了半个月假,说出了荨麻疹。”

“昨晚他给我打了电话。”周自省道。

“可我刚刚路过急诊处,看到甘处在……”秘书附在周自省耳边低语几句。

周自省“噗”地笑出声,随即收住,淡淡道:“包扎几个伤口算什么,就他做的那些腌臜事,即便有人把他扒-光了绑公交车上绕城一周也不足惜。”

不过,这样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首先,公交车并没有做错什么,其次,谁让他有那么厉害的老丈人呢。

秘书想笑又没笑。

“对了,”周自省想到什么,“联系碧水湾,报我的名字,把蒋时延和甘一鸣在阳台一起看风景的监控删掉。”

秘书记下:“需要知会蒋总一声吗?”

毕竟算个人情。

周自省道:“施恩都是为了图报就没意思了。”

秘书自觉失言。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太阳出来,窗外却吹着点风。

“阿默还是不接我电话吗?”周自省脸上难得出现类似长辈的慈爱。

一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秘书没吭声。

周自省叹了口气,视线落在其中一份档案的卷封处。

证件照上,女子是讨人喜欢的恬美长相,唇边有笑,笑容温柔而坚定。

“你说,”周自省若有所思,“阿默会不会和蒋时延一样……”

喜欢唐漾,就像喜欢最好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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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漾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行长在背后这么亲切地慰问过。

她本以为自己会有一个休养生息的周末,结果范琳琅一个电话通知,唐漾早上还穿着睡衣喝着小白粥准备怂一天,下午就西装衬裙站到了汇商顶楼办公室。

周自省也是经管出身,业务能力强,为人和蔼,作风简朴,属于在整个汇商都有口皆碑的人物。

唐漾进门,恭谨唤:“周行。”

“坐,别客气。”

唐漾坐到一旁的沙发上,周自省过来给她倒茶,唐漾不好意思地推脱,周自省把纸杯推到她面前,温和问:“唐副知道甘处请假的事儿了吧。”

唐漾应:“知道。”

周自省道:“你来分行之后绩效不错,南津街张志兰那个案子也处理得很漂亮,转挂社保,缩减贷款金额,然后重新提交资料,批下。”

周自省表扬得相当走心,唐漾心里生出一种被认可的熨帖。

察觉到唐漾微表情,周自省又道:“然后分行这边希望提你做代理处长,通知到了吗?”

唐漾诧异一下,随后道:“我会抓紧时间熟悉甘处的工作和流程,争取尽快进入状态。”

“其实今天找你过来,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周自省给秘书传了个眼色,秘书把资料递过来,周自省道,“九江和汇商合作十几年了,他们每年贷款进件信审处这边都会成立专案组跟进。”

唐漾表示知道,专案组正在组织中,不出意外甘一鸣应该是组长,她是副组长。

周自省道:“如果唐副没有问题,我和其他几位行长希望唐副能挑起这个案子,”周自省顿了顿,“我的意思是,即便甘一鸣回来,信审处处长的位置交还给他,这个项目的组长仍旧是你。”

主要负责,也是负主要责任。

接下来,周自省又夸了唐漾一些,唐漾面上平淡,私里却如坐针毡。

快到饭点,她微笑着告辞离开。

如果之前周默没有约唐漾吃饭,加上九江在汇商贷了十几年,上面肯定会照顾一些,唐漾觉得这是一份加官进爵的美差。

可周默在滋味阁说的那些话表明,九江这份案子明显需要人为取巧,自己明明拒绝了周默,行长为什么还要钦点?

出楼时,昏风裹着寒意,朝她扑面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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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六点,夕阳流光溢彩镀了一车。唐漾坐在驾驶座上,左思右想。

她并没有在想蒋时延,只觉得唯一一个不在同一领域但又可以和她讨论这个问题的人,只有蒋时延。

理由充分了,唐漾微信发得顺理成章。

【ty:出来吃饭吗?我还饿着。】

十分钟过去,蒋时延没回。

【ty:遇到了一个事儿,想和你说说。】

又过了十分钟,蒋时延还没回复。

唐漾接着敲手机——你在做什么啊,难道我昨晚真的有很过分吗,明明今早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不回复……

他以前不都会秒回自己的吗。

等等,人家秒回是脾气好,人家并没有义务秒回啊,孤男寡女一晚上什么都没发生的意义难道还不明显?

想到这里,唐漾牵牵唇,逐字退掉输入栏里还没发出去的话。

她浑身力气也随着越来越短的字条被抽-出,退完最后一字,她整个人伏在方向盘上,宛如一颗被晒蔫的小白菜。

唐漾默念,延狗是朋友,又不是男朋友。

延狗是朋友,又不是男朋友。

延狗是男朋友,又不是朋友……

唐副倏地推开车门,攥着U盘风驰电掣去往办公室。

路遇值班的同事偏头问,唐漾高跟鞋瞪得“哒哒哒”:“资料忘了拿。”

同事们纷纷表示唐副敬业。

唐副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插上U盘,格外精英范儿地下了一首世界名曲……《清心咒》。

唐漾以为蒋时延过会儿会回,即便补觉也该补好了。

但唐漾没想到,蒋时延这个待会儿,持续到了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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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时延之前忙了一周,从唐漾那儿回去后,他倒头就睡,一觉就从周六中午睡到周日早上。

手机,早没电了。

蒋时延起床冲了个澡,刚换上衣服,还没找到充电器,助理就敲门叫他去公司处理几个加急。

蒋时延前脚刚到办公室,后脚,程斯然就带着硬盘推门进来:“你还记得年前那个视频吗?就漾姐和周默,滋味阁,曲奇,”程斯然提醒关键词,“我们在直播间录的视频后来做的复原。”

“嗯,”蒋时延说,“她告诉我了啊。”

所以没再看,就只留了个底。

蒋时延看着程斯然,欲言又止:“你怎么一副被噩梦日了的表情。”

程斯然不想和他多说,硬盘接好,几下点开存储内容:“滋味阁旁边有一家悠然居分店,悠然居外面装的都是360度无死角监控,开年我去那家店抽查监控,那经理献宝说看到我了,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蒋时延看他。

程斯然点到视频文件,按了快进。

只见屏幕中,周默上了一辆黑色轿车,车上还坐了四个男人,周默坐在后排中间,车辆驶到一个路口停下,然后蒋时延和唐漾拥抱,蒋时延上了唐漾的车,唐漾车离开。

把镜头朝后拉一点。

周默坐在黑色轿车里吃曲奇。

周默把黑金卡和车钥匙收到了自己的公文包。

周默拨了一个电话,好像在汇报情况,监控隔得太远,只能看到模糊的口型。

蒋时延眸色暗了些许,他把周默说话那段截了,拖进一个软件。

程斯然说:“我帮你拿去TAXI那边做了唇语识别,”程斯然说的话和蒋时延电脑上显示的结果一字不差,“告诉魏总,就说滋味阁的鸡汤唐副很爱喝,点心,她也收下了。”

点心,她也收下了……?!

程斯然说:“我不知道该不该给唐漾说,但我肯定得给你说。”

蒋时延没出声,他从抽屉里拿了颗牛仔糖扔给程斯然,自己也撕了一颗,慢慢嚼道:“周自省膝下无子,和两个人最近,一个是他秘书许可,一个是他侄子周默。”

蒋时延坐在转椅上,漫不经心地:“周默以前在交大就是经管院风云人物,在汇商也是前途大好。”结果去年六月,忽然就离职了,和亲叔叔也决裂了。

程斯然斜倚在办公桌桌角,抵舌轻舐牙缝的糖:“昨儿和我玩那几个哥们有认识周默的,说他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一台车一张卡说少不少说多不多,周默真那么厉害的话,想中饱私囊的可能性就不大,所以……”

“监控传我,谢了。”蒋时延忽然道。

程斯然:“告诉漾姐吗?”

蒋时延:“看情况。”

程斯然:“漾姐做事儿是稳的,我觉得可以说。”

这次,蒋时延没接话。

沉默好一会儿,蒋时延抬眸。

他懒懒地望着屏幕,薄唇启得半是玩笑半是认真:“比起她知不知道,我更在乎,在我能庇荫的范围内,不能有人动得了她。”

蒋时延这人怕麻烦,因为怕麻烦,甚至给人留下过随和的印象。

他鲜少露出计较和在意的态度,唯二两次。

一次,是唐漾第一次和同事在悠然居聚餐,不知是偶然还是意外,别人把她座位留在了甘一鸣座位旁。

一次,是唐漾自己不知道,她被周默一句“点心唐副也收了”摆了一道。

都是,关于唐漾……

程斯然楞了片刻,“嗤”地哂笑出声。

蒋时延自然听懂了他笑里的意味,却没再否认,只是伸脚一踹:“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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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斯然走后,偌大的办公室只剩蒋时延一人。

他保存了监控文件,然后搜索周默的详细资料。从交大优秀毕业生看到一中优秀毕业生,他看到周默照片上每一处一中的背景,都可以想到和自己一起走过那些地方的某人。

冯蔚然第一次提出“是不是喜欢唐漾”时,蒋时延内心是拒绝的。

原因很简单——他是一个相信一见钟情大于日久生情的人,比如常心怡,比如高二暗恋的学姐,比如台湾女友,都如出一辙地和唐漾背道而驰。

承认喜欢唐漾,承认喜欢一个陪在他身边很久很久的人。

无异于承认他蒋时延过去十几年,就是个傻逼。

所以蒋时延曾经很拒绝,拒绝得说太熟,拒绝得矢口否认,拒绝得挂了电话,拒绝得……

蒋时延顺着一中优秀毕业生名单,点出常心怡照片。

朝上一届,遇到学姐照片。

再搜台大,找到台湾女友的照片。

最后,他从一个本地隐藏文件夹里,翻出唐漾博士毕业戴帽仪式的照片。

四个框,四个人。

常心怡很漂亮,是所有男孩子都喜欢的漂亮。

学姐很漂亮,是所有男孩子都喜欢的漂亮。

台湾女友也很漂亮,是所有男孩子都喜欢的漂亮。

都是杏眼罥烟眉,性子温柔得能掐出水。

而某人呢?

唐漾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上进而优秀。高中时她大大咧咧被人叫漾哥,一边当老师的乖乖班委一边包庇他的游戏机,一边骂他蠢骂他笨一边用笔戳着他脑门给他讲题。大学时,她外人面前年年拿奖学金,说话做事稳重笃定。背着人时,经常和他发小脾气,怼他,嘲他,还喜欢双脚跳起来踩他。

对对对,就是照片上这样的笑。

蒋时延想看另外三个,眼睛却总是不听使唤地看到唐漾。她怼他时会笑,嘲他也会笑,踩他时笑得尤其灿烂,就和照片一样,眉眼弯弯像月牙……

啊……

蒋时延瘫倒在转椅上,双手并着捂住眼睛,不能再看了。

手遮住了唐漾的笑,蒋时延长吁一口气。

呼……

一休顶楼这张转椅皮质结实,金属锃亮,瘫在上面的男人西服合度,身姿卓越。

他面前的屏幕上只留了一张女孩子的照片,博士服博士帽,笑容清澈婉转。

他以一种慵懒的姿态双手捂眼睛,不想看了不想看了不能再看她了……

心跳好像平缓了些。

一片安静间,落地钟“滴答”“滴答”。

蒋时延眼睛捂着捂着,左手无名指和中指之间,悄然打开了一条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