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疯癫

刘芳躺在病床上昏迷的时候,冯书雅赶到了医院。

冯书雅握着刘芳的手一直在哭,冯景年和陈其乾站在旁边焦急地等大夫。

一名中年医生穿着白大褂走了进来。

“脑部缺氧导致晕厥,其他部位暂时没有发现病灶,可能是脑血管或者颈椎的问题。也跟血压突然升高有关系,不致命,也不能具体到哪个部位引发。”这位姓乔的医生熟练地脱口而出,严肃中多带着几分安慰。

说话的功夫,刘芳睁开了眼。

“虽然醒了,还是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吧。”乔医生说。

看到刘芳慢慢睁眼,整个屋子的紧张气氛才缓和了一点儿。

冯书雅揩了揩泪,把乔医生送到了病房门口。

“没事儿,我不出院。”刘芳把这话说给冯书雅听。

冯书雅站在病房窗边,看着窗外,一言不发。倒是陈其乾在殷勤地照顾着刘芳,给刘芳剥橘子吃,刘芳吃完的核,直接吐到了陈其乾的手里。

“师母,这个橘子特别甜。但也别多吃,对你血压不好。”

“你看看人家小陈,我有这么个女婿,知足了。”刘芳的话让冯书雅不大自在,她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说服母亲,但现在是绝对不可能了,她决定出去走走。

窗外树枝干枯,屋内一侧的窗上挂满水珠。冯书雅走到门口去穿外套,刘芳看着冯景年。

“我想明白了,不能再由着她了,必须跟小陈结婚,不然我不出院。”

刘芳对陈其乾的肯定,让冯景年措手不及。“

你这是干什么,哪有这么逼孩子的。”冯景年说。

陈其乾何尝不知道冯景年的意思,自从上次论文的事情,他就知道了对自己的偏见。与其在争执中做出选择,还不如让他们再考量考量自己。

“师母,您别说了,好好休息一下,我给您捏捏脖子。”陈其乾说。

“不用了,你可以走了。”冯书雅冷冰冰地从门口走来。

陈其乾无奈地离去。

就在当天夜晚,马东要执行一个秘密的任务。

自从上次怀疑老齐起,马东就开始暗中观察。夜晚,他悄悄走到老齐房间门口,敲敲门,没人答应,就使了技术捅开了门。

看着老齐的房间,马东没有贸然走进去,先俯身把门口飘落的一根头发拿了起来,捏在手里。马东蹲在地上看着屋里,发现门口脚垫有点儿问题,马东用手指摁了摁脚垫,手指上出现白灰的印记。这验证了马东的猜测:如果没问题,为什么他会做这么多防备?

这是间布置朴素,毫无异常的宿舍。屋里没什么书,只摞了些报纸,桌上放着一台打开了盖的收音机。马东戴上手套,缓缓检查着,没什么收获。

马东翻了翻桌上装满针线和纽扣的饼干盒,从里面翻出一个小的集成电路板,看上去跟收音机里的没区别。马东拿着电路板,琢磨着。他把电路板放回饼干盒,将饼干盒放回原位,突然觉得哪儿不对,马东把饼干盒下面套着的盒盖打开,在饼干盒盒底和盒盖中间,看到了一张老照片,老齐和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的合影。

纸片上,由上到下写着数字:

“98、68、0、5-15、3、20”。

左边半截被撕掉了,隐约能看到一个半个字母。他暂时还不明白这些数字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藏在针线盒里?这些人又是谁?统统都是疑问。

马东来不及想,赶紧从口袋里拿出微型相机拍摄。他悄声跑到楼下,想看看老齐在不在传达室,却碰见了刚从医院回来的冯书雅。

听说刘芳去了医院,马东还没来得及去探望。冯书雅瞥见马东的那一刹那就后悔了,她想走时马东已经喊住她了。

“书雅!”

马东突然的一声,冯书雅就大概猜到了叫她的原因,可她不想说话。既然不能在一起,那干脆也不要刻意寒暄。

汪都楠的计谋倒是提醒了她,冯书雅忽然转向朝车间喊了一声:“陈其乾!”陈其乾立刻从厂房里出来,冯书雅热情地走过去,给他拍打身上的灰。

“快点儿,咱不是说好了吗?下班一块儿去看我妈。”

陈其乾高兴得乐晕了头,没顾得上看马东就连忙答应了。

“好,好。”

“咱先回家,家里还有点儿东西,咱一块儿给妈拿到医院去。”

冯书雅一个“咱”一个“咱”地说出来,在陈其乾耳朵里有多生动,在马东心里就有多心酸。

冯书雅拉着陈其乾走开时,陈其乾忽然想起来,还没有跟马东打招呼:“哎!马东,我晚上可能回不来,我宿舍门口晾的衣服你记得帮我收一下。”

马东站在那儿,明知道冯书雅戏演得不自然,却一句话也不能说。

冯书雅跟陈其乾有说有笑地离开,马东漠然地看着。

几天下来,陈其乾往医院跑得格外勤。

就连来查房的乔医生都注意到了陈其乾,对刘芳说,“阿姨,您这个女婿,可真不错,天天守着您,亲儿子也就这样了。”

刘芳点了点头,闭眼休息了。陈其乾一直陪床,睡到天亮。

凌晨时分,冯书雅从外面进来,看见陈其乾,不禁有点儿心疼。她拿起挂在一旁的外套,给陈其乾披上。陈其乾立刻醒了。

其实冯书雅不是第一次看到陈其乾这么累,整宿整宿地陪床,她发自内心的感激。可越是感激,她就越觉得愧疚,她从没想这么利用一个人对自己的爱来做什么。她给陈其乾倒了杯热水,让他早点儿回去休息。

看着药瓶里的水逐渐变空,陈其乾赶紧喊护士来把瓶子撤掉,他忙碌起来认真的样子,让冯书雅更加坚定得要拒绝他。就像是马东曾经拒绝她的理由一样,现在,她也不想再耽误一个好人的青春和爱情。

“没事,这边有我就够了,你别耽误工作。”

“其乾,你真没必要这样。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冯书雅的声音变大了。

陈其乾谨慎地把指头放在嘴上嘘了两声,“妈刚睡着,她这两天睡眠不好。”

“你到底怎么想的?你不要因为我妈说了那样的话,你就觉得应该这样做,这是我家的事。”冯书雅已经把陈其乾拽到了门外。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听到这句话,冯书雅突然觉得奇怪。在她的印象中,陈其乾从大学开始就绝不是个愿意低声下气的人,何况明知道冯景年不喜欢他,还能这么坚持。

陈其乾似乎看出了冯书雅的怀疑,“因为你值得。这就是爱情的力量,爱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东西,他让人甘愿付出,他能让最高贵的人低下骄傲的头颅,他能让荒漠中开出绚烂的花朵,他能完成一切我们意想不到的美好,这就是爱。”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的人不是你!”

“没关系,我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你就够了。我这辈子不会再去喜欢第二个人,世界上也许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但只有一件事是我必须做的,那就是,我必须娶你。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非常确定。”

冯书雅看着陈其乾,陈其乾目光极其坦诚。“

也许有人比我更好,也更能赢得你的心,但没有人会像我一样,心里只给你一个人留着。你歇会儿,我去给你打热水,泡泡脚。”

陈其乾拎着暖壶出去,冯书雅心里五味杂陈。

陈其乾回宿舍的时候,马东在楼下等他。

他跟着马东来到了他的宿舍,马东在纸上写了一行数字,说:

“你看看这个,我怎么也猜不出什么意思。”

“像个化学方程式。”陈其乾看了一会说。

“你觉得是什么?”马东问。

“只有几个数字,我猜可能是用来配什么东西的比例。”陈其乾觉得奇怪,“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些数字?”

“随便问问,我最近也在研究福尔摩斯。”马东说。

陈其乾却一点儿也不兴奋。比起冯书雅,福尔摩斯根本不算什么。

202厂最近有货车开进开出。老齐在马东的监视下只是办理正常的手续,至于里面的木箱子,他没有资格打开看。

马东这个时候找来了王宇航。每到关键的时候,这些青工总能派上用场。

“帮我个忙,去找找附近的照相馆、化工商店,所有能卖显影液的地方,你都问问。”

“问这个干什么?我给你弄点儿不完了吗?”王宇航说。

“你别管,也别问干什么。看看最近一个月,有谁去他们那儿买过,越详细越好。”

见王宇航没应声,马东掏出几块钱放到桌上:“给兄弟们买酒喝。”

“行,等我消息。”

王宇航说完,马东从抽屉里又拿出写着一竖行数字的那张纸,开始重新搭配起来。

当天下午,马东经过工厂的传达室门前,老齐忽然冲马东招手。

马东愣了一下,走了进去。只见老齐桌上摆着一只破旧的收音机,线已经被拆出来绕在桌上。马东记得,这是他屋子里的那台。

“小马啊,你懂得多,你帮我个忙行吗?”老齐把收音机推到马东面前,“不出声,你帮我整整?”

马东立刻猜到了老齐的试探,笑了起来:“齐大爷,我一个保卫的,这细活哪行啊。”

“唉,没收音机我就没法活啊。”老齐苦着个脸说。

“行,我帮你看看。”

马东拿过收音机,低头摆弄着,动作略显笨拙,明显是个外行。

老齐站在马东身后,表情阴森,恶狠狠地看着马东。忽然,“哗啦”一声,马东一个失手,把零件全部掉到了地上。

“得,我就说别让我弄,”马东说,“一开始掉一个零件,这下掉一堆。我还得给您赔一个!”

老齐摆了摆手,说:“算啦,我再找个人来修。”

马东一边道歉一边往外走,老齐看着马东弄的一桌子零件,稍稍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医院里面,冯书雅坐在椅子上睡着了。陈其乾垫着军大衣窝在病房的角落里眯着眼睛,就在这个时候,冯书雅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她抬起头,看到刘芳躺在床上,不住地哆嗦,嘴里发出因为痛苦而产生的哼响。

冯书雅吓坏了。她上前一摸,刘芳的额头烫得出奇,尖叫起来。

陈其乾被冯书雅的尖叫声吵醒,赶紧爬了起来。

他掀起刘芳的被子一看,吓了一跳,看到刘芳身上一块一块的红斑。

陈其乾赶紧跑出去叫值班医生。值班医生跑来一看,说:“送抢救室。”

刘芳立刻被推进了抢救室。冯书雅和陈其乾在门口焦急地等着。

一个小时后,乔医生戴着口罩推门出来。

“是对药物产生的不良反应,肝脏出现了功能障碍引发凝血因子异常,导致皮下大出血,高烧不退。”乔医生说。

陈其乾和冯书雅相互看着,都不知所措。

“病人现在缺血严重,需要大量输血,我们刚刚查过,血库里的血量不足,你妈妈是B型血,需要你们家人献血。”

“我和我父亲都是A型。”冯书雅说。

“输血不及时,病人会有生命危险。”乔医生说。深更半夜哪去找血源,冯书雅急得直跺脚。

“我是B型,抽我的!”

陈其乾的一句话像是救命稻草,可冯书雅知道他严重贫血,如果抽完了,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拒绝了。

陈其乾却觉得救人要紧,并不理会冯书雅。

“大夫,那是我妈!我死不了,抽我的!”陈其乾坚定地看着乔医生,“责任算我的。”

等陈其乾签完责任书,冯书雅已经感动得无以言表。

她才发现自己从没这么仔细打量过陈其乾的担当。陈其乾跟随医生走进了抢救室。

陈其乾英勇赴义般进了抢救室,满脑子想献血救活刘芳。

“大夫,在哪抽血?”

乔医生看着陈其乾,却冷笑起来,说:“怎么样,我这戏好看吧,冯书雅明显被你打动了。”

“是你搞的鬼?”陈其乾问。

“我只是趁老太太刚才睡着的时候,注射了药物,产生了跟大出血一样的效果。现在,我已经给她注射了解药,她很快就没事了。”

“你究竟想干什么?”

“这么做,都是为了让冯书雅能被你感动,之前不告诉你,就是为了让戏演得真挚。不过,我建议你真的放点儿血,这样,戏会演得更逼真一点儿。”

“你简直就是个魔鬼。”陈其乾说:“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做了很多,求求你放过我和冯书雅吧。”

“我现在是帮你赢得冯书雅的芳心,你该感谢我。”乔医生说。

陈其乾立刻软了下来,不说话了。

几乎是等到天明,冯书雅看见,急救室的门才推开了。

乔医生一脸疲惫的走出来,对冯书雅说道:“抢救过来了,两个人都没事,不过那个男的失血过多,进去看看吧,别吵到他休息。”

冯书雅立刻跑进抢救室,陈其乾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他虚弱地看着冯书雅。

冯书雅过来,握住陈其乾的手。

“师母没事吧?”陈其乾问。

“你为什么这么傻,你不要命了?”冯书雅满脸的愧疚和感激。

“能让你高兴,算不了什么。”

陈其乾笑笑,握着冯书雅的手,疲惫地睡着了。

冯书雅一脸愧疚地看着陈其乾。

“我们按照你的提示,寄了封信给厂长陈先明,没想到真的被动过手脚。”杜哲这时来找马东,悄悄说,“信封封口处有一道发黑的痕迹。原来,寄给陈先明的信封是经过处理的,文检专家在封信用的糨糊里,加入了特殊化学药品,如果有人打开过信封,封口处就会有一道黑色的印记。”

“确定没有别人碰过?”马东问。

“这封信是自己人拿回来的,中间除了齐延志,没有经过其他外人的手。”杜哲说,“看来齐延志一直用这种方式,来了解信件往来内容的。”

“齐延志主动找我修收音机,大概是已经开始有所怀疑了。”

“这至少说明,他心虚了。以他的城府,不该这么紧张。”

“我让青工出去查周围的化工店和照相馆,他们说最近只有一个人买过显影液,而且是多次购买,那个人只有一只胳膊。显然就是齐延志。”

“老板要我告诉你,最近注意安全。”

“知道了。”

当天下午,马东站在仓库门口,看着工人从卡车上卸货,一箱箱往里搬东西,旁边都是武警在守卫。

临近蓝鱼下水,马东生怕有什么猫腻,就走过来探出头看了一眼,却被一个巡视的年轻武警喝声道:“你谁?”

“我保卫科的。”

“保卫科怎么了,不准看。”

“看看也不行?”马东无奈地躲到远处。

马东走到一旁,站在路中间晒太阳,伸懒腰,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了什么。他觉得眼前这个场景有点儿熟悉。

马东赶紧抬起头,把周围全部看了一圈,立刻想到了之前看到那叠照片的角度。

中午,他跟杜哲在车棚碰面,马东欣喜的拿着照片给杜哲看。

几天来,他不断地到拍摄地点查看,都没有收获,直到今天才忽然明白其中的预谋,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对方要破坏燃料。”

杜哲不理解,看着马东。

“一般来说,燃料的运送是绝密的,但从他们的保存方式和搬运方式上能看出来,这一定是蓝鱼下水要用的燃料。而燃料统一都存放在二号仓库,几个拍摄照片的位置,都能看到二号仓库。”马东问杜哲:“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对手,你会怎么干?”

“我会选择,在蓝鱼即将下水时,把燃料库给炸了。”

杜哲下意识说完之后,随即是满脸的恐惧和震惊。

这跟马东的猜测是一致的,这些燃料如果引爆,威力极大,很可能整个厂子都会被摧毁。

“这太可怕了,一定要抢在对手之前,破坏他们的行动。”马东说。

“可是,所有的运输都要经过武警检查,如果把仓库里的燃料引爆,至少需要二十公斤以上的炸药。这么大量的炸药,很显然,根本没法运进来。”

杜哲说。杜哲带着马东的猜测回到国安局汇报,王禹派人查遍了周围的矿山、码头和采石场,都没有发现问题,齐延志如果派工人帮忙携带,武警肯定会发现,可武警的记录里面并没有任何消息。

一时间,马东和外面的组织都陷入了困境。

刘芳出院的日子到了,冯书雅从202厂来到住院部时,发现陈其乾已经把所有手续都办完了。陈其乾搀着刘芳,在楼下的花园散步。

冯书雅的眼睛有点儿红,显然是哭过的样子。

“哭了?怎么回事?”冯书雅摸了摸手腕,摇了摇头。

陈其乾却看在眼里,他发现冯书雅的手表不见了。“你手表呢?”陈其乾问。

“我也不知道,早晨起来还看过,刚才回家做饭的时候发现没有了。”冯书雅一边觉得陈其乾细心,又难掩内心的失落。

陈其乾知道,那是汪都楠临走时留给她的礼物,冯书雅十分喜欢那支手表。

“我发誓,一定要给你找到。”

陈其乾到了冯家,满屋里翻来覆去的帮忙找着。

“一定可以。家里找不到,可能在外面,厂里找不到,可能在路上,总会有的。”陈其乾一边找,一边安慰冯书雅。

“把你最后一次看表的时间和地点写下来,再把你自己走过的路线都写下来。”陈其乾说。

冯书雅犹豫了一下,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他看着陈其乾憔悴的身影走出门外,眼泪再次流了出来。

几个工人在旁边干活,机器发出运转的声音,冯书雅站在旁边看着。陈其乾却像猎狗找猎物一样,蹲在地上仔仔细细把机器旁边一圈都找过,陈其乾起身推开干活的工人,往机器里面看。

“你干什么?”韩伟光走到陈其乾面前问。

陈其乾的寻找已经影响了车间的秩序。“你再不工作,算是旷工。”

陈其乾却不理韩伟光,从车间出来,去了厂办。

没一会儿,陈其乾推门站在门口,身上、脸上都沾着油污。他刚从司机那里回来,车座都拆了,才肯放司机走,司机还以为那个手表是金子做的,不然陈其乾也不会缠了他那么久。

陈其乾拿着那个路线本子停在冯书雅面前,嘟嘟囔囔划掉了落在车上的可能性。

“你傻啊,看你身上脸上蹭的!”冯书雅出来找到陈其乾,有点儿嗔怪。

“我已经跟车间的人说好,趁晚上没人干活时再查看机器盖子,你回家安心等,我发誓要帮你找到的,就不会食言。”陈其乾说。

说完,陈其乾又来到工厂内部的火车调度室,身上衣服都没换,脸还是脏兮兮的,手里还拿着本子,让人觉得疯疯癫癫的。

一个陷入爱情不能自拔的人,的确是有点儿疯魔。

“刘师傅,您确定车上没有?书雅说她昨天确实坐您这边运钢材的火车来接过单子啊。”陈其乾又跑到铁路工人那里去找。

“小陈我算服了你了,我们为了你,把冯书雅坐过的那节车厢里外翻了个遍,没有手表。你就饶了我们吧。你至于吗?”铁路工人说道。

“那有没有这种可能,她坐车的时候表带松了,从车缝里掉下去,掉到铁轨中间去了?”

铁路工人叹了口气,说:“从这儿到主厂区,有一两公里,几千节铁轨。根本没工夫给你找。”

陈其乾没有说话,他爬上铁轨,站在铁轨中间,弯着腰低着头,一节一节铁轨找了过去。

几个小时过去后,陈其乾筋疲力尽地回到车间,脸上还蹭着灰,衣服也弄得蹭满了油污和灰尘,整个人快走不动了,他满脑子都是一节节铁轨。

陈娟这个时候脸色难看地走了过来,对着陈其乾说道:

“本厂三车间助理工程师陈其乾,无故旷工,并且严重干扰厂内正常生产秩序,造成恶劣影响,根据《202厂安全生产条例》和《202厂职工工作规程》,现给予该同志以下处罚……”

陈其乾立刻接过陈娟手里的文件,拿过来就签字,毫无反抗的意思。

他的手快握不住笔了。

“小陈,真没想到,你居然变成这副德行,我说你什么好?”一向不太说话的陈娟看不下去了。

陈其乾没有理会,因为体力不支左右摇晃了一下。陈娟急忙扶住陈其乾,从兜里拿出几块糖,递给了他。

“把这个带给书雅,塔吊师傅给的,昨天,书雅给他们送电影票,人家表示感谢。”

陈娟一句话立刻提醒了陈其乾。

冯书雅大概忘了这件事,她没在纸上写下这里。陈其乾没接糖,蹒跚地跑了出去。陈其乾私自爬上了塔吊操纵室。“你干什么呀?”塔吊师傅看到有人爬上来,吓了一跳。

“我是冯书雅的男朋友,昨天她来给你们送电影票,可能把手表丢在你们施工地这儿,能不能让我给找找?”

师傅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陈其乾出了操纵室,手抓住旁边的栏杆,一级一级台阶往下捋着找。

来到一个拐角处,他突然眼前一亮。拐角处积了不少的灰尘和钢屑,陈其乾拨开表面的一层,露出了一只手表。

陈其乾拿着表,释然地笑了。

冯书雅拿着饭盒来到吊塔边上,有人给她指了指,冯书雅走进来,看见一个身影从塔吊下来,冯书雅眼圈红了。

陈其乾看见冯书雅,高兴地挥挥手,跑了过来。“找到了。”

“我不一定天天带。”冯书雅说。

“你带不带是你的事。”陈其乾把脏兮兮的手伸到冯书雅面前,上面放着手表,“我只希望你开心。”

冯书雅默默地流泪了。她看着眼前破衣烂衫面容憔悴的陈其乾,发自内心的感动。过去,她以为陈其乾是个幼稚的人,现在看来,他不是没有担当。这两天帮着找表,闹得厂里沸沸扬扬,虽然影响不太好,但这个执着的劲头,又哪是一般的人做到的呢。

陈其乾还在旁若无人地念叨着,让她赶紧看看表坏没坏,又说这是认识冯书雅以来,第一次能为她这么做一件事,一件能让她开心的事。陈其乾看着冯书雅,眯着眼睛憨厚的笑。

冯书雅捂着嘴,不让自己眼泪流下来,她忽然紧紧抱住了陈其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