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

大庄凑近了,问:是吗?怎么喜欢?

佟志刚想回答,门外就传来敲门声。文丽的声音飘进来:佟子,你在吗?

佟志吓得赶紧拉开抽屉,把烟塞进去,然后拉开门问:你怎么来啦?

文丽说:捡废铁呗。我们学校的小高炉胃口太大了,可把我累坏了,连厂里阴沟地缝都让我们翻遍了。你知道江小丁今天干了件什么事儿?他爸给他一块吸铁石,他拿着,愣吸出好几根生锈的小铁钉。

三个人都笑了。正笑着,文丽吸了吸鼻子,突然问:怎么有烟味啊,哪着火了?

佟志和大庄赶紧回头,啊呀叫一声,佟志赶紧拉开抽屉,烟已经把抽屉里的东西点燃了。大庄操起暖水瓶浇上去,火灭了。没等文丽发话,佟志立刻瞪着大庄说:跟你说过多少次,上班时间不能抽烟!老是不听劝。

大庄也瞪着佟志说:你这技术室也没贴禁止抽烟标记,怎么就不能抽啊?

文丽看看两个男人,淡然道:抽烟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没听说好多家庭就是因为抽烟把房子都点着了吗?

佟志和大庄都点头。

文丽说:今天吃食堂吧?家里米没了。

佟志一个劲点头说:吃食堂吃食堂。食堂今天有烧茄子,我给你打回去。

文丽又看看那个抽屉,就走出了门。两个男人看文丽走了,赶紧掏出烟,继续对着喷。

下班了,佟志从食堂打了饭回家,和文丽吃完了晚饭。佟志借上厕所的时间在楼梯口抽烟,一边抽烟一边打蚊子,啪啪响。文丽悄然走来,看着丈夫一边贪婪抽烟,一边使劲打蚊子,想起白天佟志把烟藏进抽屉的事,心里突然一阵自责,说:回家抽吧。别燃烧了这楼。

佟志吓了一跳。文丽把佟志叫进屋,看着他身上被蚊子咬的包,便帮佟志擦清凉油边说:你可真是舍命不舍烟,你要真那么爱抽就抽呗,干吗骗我说戒了啊?

佟志嘿嘿笑着说:不是怕你嘛,政委同志。

文丽说:你骗我的事不下十来件,就说那保证书……

佟志急忙说:咱不提那保证书成不?我不都给你裱好了吗,你要不嫌寒碜我就当光荣榜挂屋里。哟,真痒死了。蚊子怎么就爱咬我呀!比老鼠还可恨,除四害怎么就不能赶尽杀绝这些小王八蛋呢!

文丽赶紧低下头继续给佟志抹清凉油,一边唠叨着:你就会骗我,欺负我心眼儿好。

佟志说:你还实诚?你比如来佛都精,我可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了。

文丽放下清凉油说:算了吧,别那么可怜了,以后在家抽吧。烟味儿点我倒也能忍,可也太费钱了。

佟志赶紧保证说:我以后一天就抽一包。

文丽掰着手指头算账,说:一包两毛钱,十天两块,一个月三十一天,十来块钱呢!太费了。

佟志说:那,一天半包。再说了,那小月不才三十天嘛,二月份才二十八天。

文丽说:二月还二十九天呢,你怎么不算二十九天啊。对了,明天咱们该回家看看了。你可要记得,以后一天最多半包。

次日,文丽一个人回了娘家。文母和几个女儿在厨房忙碌着。文母问文丽:佟子怎么没跟你来啊?

文丽听文母提到佟志就有些生气,说:他说有外地同学来北京,几个分在北京的老同学搞个聚会,晚饭时来。

这时,院子里传来男人寒暄的声音。又传来文父响亮的招呼声。

文丽循声回头看着,问:我爸有客人?

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跟着文父进屋。文丽见了这男人愣一下,接着又跟进几个和文父年纪差不多的男人。文父给文丽介绍:这几位你都见过。指着年轻男人又说,这位钟老师是爸爸新结识的一位朋友。钟老师,这是我小女儿,也是老师,跟你同行。

钟老师慢慢回头。

文丽惊讶地说:是你!老师?

钟老师也愣了一下,即刻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说:是你啊,文丽,你是文先生的女儿?这么巧。

文父问:你们认识?

文丽说:爸,这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师范学校最受学生欢迎的语文老师啊!

文父说:想起来啦,钟老师,知道就早请你家来啦。小娟可崇拜你啦,把你上课的每句话都记在本上。你在课堂讲的那些苏联小说,她回家就买,天天看,觉都不睡,眼睛差点看瞎了,结婚别的不想,就想着那些苏联小说。

文丽脸红了。

钟老师温和地看着文丽,问:你结婚了?

文丽红着脸说:是啊,老师,我听说你调工作了,是吗?

钟老师眼中闪过一丝忧郁,说:啊!是啊。

文父说:小娟让你妈赶紧摆桌子,客人都到齐了。

客人吃完饭,陆续走了,屋里就剩下钟老师。钟老师在昏黄的灯光下,和这些古旧的东西在一起,有一种奇特的凄凉感觉。文丽给钟老师递过茶。文丽说: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穿中山装,感觉特怪。你还是穿西装潇洒。

钟老师一笑,喝口茶。

文丽说:你还喝咖啡吗?

钟老师愣了片刻,说:不太喝了。

文丽问:你现在还教语文?

钟老师说:我现在教音乐和美术。

文丽又说:你的钢琴弹得很好,我听过。

钟老师平静地说:我现在拉二胡。

文丽笑笑不说话了。

钟老师看着文丽,说:在学校觉得你们班里你最小最不爱说话,现在也结婚了,爱人是做什么的?挺好的吧?

文丽说:他是技术员,挺好的。钟老师你也结婚了吧?

钟老师说:我下个礼拜准备结婚,本来是请文先生参加婚礼的,你也来吧。

文丽兴奋了,说:我见过你的女朋友,又漂亮气质又好,听说和你是大学同学。

钟老师看着文丽兴奋的笑脸,脸上闪过一丝忧郁,没回答,说:我该走了。

文丽送钟老师从屋里出来,文丽说:爸爸真是,你要走了他送客人还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