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于九天 第25部 再临博间 第七章

永逸在梦中翻个半身,下意识地去抚摸怀里的人。

触手处的空虚,让他骤然惊醒,霍地睁开眼睛,翻坐下来,失声叫道:「烈儿!」

「嗯?我在这。」

一只漂亮的、五指细长的手掌伸过来,在他眼前俏皮地轻晃两下。

看见本应该缩在自己怀里熟睡的烈儿,正用膝跪的姿势趴在床头,似乎不久前,他正在偷窥自己的睡相。

看见永逸醒了,烈儿把头儿探过来,鼻子差点凑到永逸脸上,带笑瞅着他。

永逸松了一口气。他这阵子经常失眠,身体极为疲倦,昨夜终于拥了烈儿入怀,才舒心入睡一回。

看窗外天色,太阳早就出来了。

一醒来就吓了一大跳,伸手没摸到怀里的烈儿,吓得心脏到现在还怦通怦通地乱跳。

「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永逸有些后怕地苦笑,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怕昨晚的重逢,又只是自己在作梦而已。」

他看看烈儿,察觉到烈儿眼底的血丝。

「来,」伸出大手,把靠过来的烈儿搂在怀里,一起舒服地靠在覆了一层厚布而感觉软绵绵的床栏上,问烈儿,「你一个晚上都没睡吗?」

「是啊。」

永逸不禁紧张起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烈儿露出他招牌的古灵精怪笑容,「只是觉得,看你睡觉的样子比较有趣。」

他从被窝里探出一只手,贴上永逸的脸,细细地摩挲。

永逸含着笑,宠溺地看着他。

「我从没见过你长胡子的模样。」

「你喜欢吗?」

「哈,难看死了,而且还扎手。」

永逸这阵子日夜不停地找他,胡子根本没有刮过,好好一个清俊的王子,变了一个胡须大汉,感觉完全和平日不同。

但看他的眼神,还是一点也没变。

温柔的,宠溺的。

真正的温柔和宠溺,一点虚假也没有。对着这样的目光,无须猜度,也不会心惊胆战,既爱又怕。

脑海里蓦然泛起余浪孤寂的背影,两人分开时的对话,香魂断毒发所剩的时间……烈儿心里像被人不声不响地抽了一鞭。

看看永逸因为找到他而满心欣慰的放松姿态,肝肠刀割似的痛。

他生怕被永逸看出端倪,只装作一副感兴趣的样子,用指尖绕着永逸的一缕胡子打转转,玩了一会,全身放松地挨进永逸怀里,「没想到你瘦了这么多,从前挨着多舒服,现在骨头都硌到我了,快点给我把肉长回来。」

「好。」永逸点点头。

「胡子也要剃掉。」

「好。」

烈儿露出一个颇为得意的笑容,「你真乖,赏你一下。」坐起身,对上永逸的嘴,亲了一口。

又重新躺下,两人并肩挨在床头。

虽然被人嫌弃肉不够多,骨头硌人,永逸还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仍旧把手伸过来,环着他的腰,搂着他,享受着重逢的无止无尽的欣喜。

两人静静在床头消磨了一会,永逸转过头,欲言又止。

烈儿了然,低声道:「你是不是想问我被余浪抓走后发生了什么事?」

永逸点了点头,随即又缓缓摇头,脸上露出复杂到极点的表情。

他深深地凝视了烈儿一眼,柔声道:「你不想说的事,没有必要对任何人说。」

烈儿露出一个考虑的神情,但很快,又似乎对这事厌倦了,慵懒地打个哈欠,翻到永逸身上,两膝分开地坐在他结实的大腿上,「与其浪费时间去谈一个和我们没有关系的人,还不如玩点别的,我帮你剃胡子好不好?」

迷死人的媚笑。

永逸被他惹得一阵心痒,打量了烈儿苍白的脸色一下,狠着心把这个调皮捣蛋的家伙从大腿上抱下来,「你昨晚才狼狈地逃回来,又一个晚上没睡,这时候还不怕死地惹我,真想让自己生一场大病吗?」

「可我现在很精神,一点睡意也没有。」

正说着,却恰好通宵未眠的睡意袭上,又打了一个哈欠。

永逸苦笑着摇头,握住他的双腕,轻轻一翻,心疼地看着因为长期被锁铐而在肌肤上留下的紫红痕迹,「别嘴硬了,手上和胳膊上还带着伤呢,脸色比你贴身的亵衣还白。放心,等你伤好了,休养几天后,一定要你好好补偿我的相思之苦。日子长着呢,不必着急。」

烈儿心里一阵苦涩。

他仅存的时间,正如阿曼江水一般,无法被任何力量逆转地不断流逝。

而且,转眼就会流逝至最后一滴。

面对着永逸,他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提起这件事。

昨夜,他撑着不睡,整整一夜,凝望永逸放松的、作着美梦一般、唇角还带着笑意的可爱睡相,把这情景永远刻在自己脑中。

最后这几个宝贵的时辰,如果要和永逸泪眼对泪眼,看着永逸伤心欲绝,实在太浪费了。

也许,把噩耗隐瞒到最后,这种想法有点自私。

但他真的很想在最后这短短的时间里,可以多看见永逸的笑容。

算是,送给自己最后的礼物吧。

永逸见他脸色黯淡,以为他不想提及被余浪囚禁时留下的伤痕,暗怪自己多嘴,忙转个话题,「对了,你身上的香气哪里来的?我本来以为是衣裳上的熏香,但你昨晚明明换了一套衣裳,还是浑身香喷喷的。真好闻,我好像梦里也闻到了,还梦到你在花丛中打滚。」

烈儿心底更加哀伤,面上却丝毫不露,反而得意洋洋地问:「这香味好闻?天上地下,独此一家,不过你不可以再问下去,我的独门配方,绝不会告诉你。」

永逸笑道:「独门配方我不过问,我只要每天好好嗅你几个时辰就好。」

说完,往他身上凑过去,夸张地到处乱嗅。

烈儿被他嗅得浑身又痒又软,呵呵笑着,在床上滚作一团。

两人闹得正欢,门外忽然传来声音。

永逸的手下在外头禀报,「殿下,有刚刚送到的消息。」

永逸最重要的事是寻找烈儿,现在烈儿找到了,其他的一概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何况久别重逢,他怎么舍得离开烈儿,也不叫手下进来,对着门外道:「不要紧的事先放一旁,等我晚点有空了再看吧。」

手下在门外犹豫了一下,「殿下,是有关西雷鸣王的消息,他一行人马已经抵达博间境内。殿下曾经吩咐有关这方面的消息也列为紧急情报的。」

烈儿惊喜交加地「啊」了一声,赶紧从床上坐起来,随手捡一件丢在角落的长衣披在肩上,下地开了门,一连问了几个问题,「鸣王已经到了博间?他现在在什么地方?离这里多远?」

永逸的手下见一个少年从房里跑出来,颀长身段,眉目俊秀,穿着一身雪白亵衣,肩膀只披一件长长的薄外衫,更添几分酥媚入骨的风流灵巧,顿时看得眼睛都直了,愣了一会,忽然听见旁边一声冷冷的轻咳,看见永逸王子殿下也站到了面前,魂魄才慌慌张张地收回来,吓得低下头禀道:「据报,西雷鸣王离开惊隼岛,今早已经在博间境内的海边登岸,他们……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到达佳阳了。」

烈儿一直被关在船里,对自己具体的地理位置并不清楚,昨晚刚刚相逢,只顾着和永逸相亲相爱,还没抽出时间问问目前地点,听了佳阳这个地名,不由转头去看永逸。

永逸知道他的心思,答道:「真巧,这里就是佳阳江边,我们离佳阳很近,骑马过去,三、四个时辰就到。不过,现在过去,估计也到晚上了,不如我们明天一早再过去。鸣王在惊隼岛上辛苦了这一轮,也需要休息一番,想来不会这么快就离开佳阳,重踏旅程。」

烈儿暗里叹道,我哪里还有明天?

摇了摇头。

「可是我很想大哥,也想见见鸣王,还有秋月她们这几个……」忽然浑身一震,脸色大变,叫道:「不好!」

永逸也吃了一惊:「怎么了?」

「有一个要紧消息,我必须禀报鸣王。」烈儿脸色铁青地说。

真是混帐,余浪要用沉玉和文兰谋害鸣王,这种要命的大事,自己怎么竟然忘了?

烈儿,你这个蠢材,真是死到临头就昏聩了!

只想着自己的私事,只顾着和永逸厮磨,心里完全没有了大局,要是鸣王为此出了一丝意外,你怎么对得起大王和鸣王?

永逸看他脸色难看,安慰道:「不要焦急,到底是什么要紧消息?」

烈儿急道:「现在没时间和你详述,我们先去见了鸣王再说。快点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