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于九天 第19部 问剑苍穹 第四章

烈儿从梦中猛然惊醒过来。

睁开眼,房中漆黑一片,只能感觉到额头上潺潺的冷汗。

身边贴着暖暖的一块,他轻轻挪动着手指,在黑暗中碰了碰,熟悉的触感,瞬间就让他明白到那是余浪。

余浪似乎已经养成了在他身边入睡的习惯。

这个貌似亲昵的习惯,真令人啼笑皆非。

床布置得非常舒适,厚厚软软的褥子,但并不大,两人并肩而睡,身体不得不挨在一起。

烈儿依然能够察觉到轻微的起伏感,像摇篮一样温柔地晃动,估计他正身处阿曼江某条不起眼的小型贵族船上。

自从那晚被永逸追捕之后,余浪吸取了教训,再不肯启用从前预留的固定藏身地,而是选择了时刻移动的船只来躲避追捕。永逸的势力只在永殷境内,阿曼江却横穿了昭北、永殷、同国,而且支流众多,烈儿虽然一直被关在船舱中,无法知道船只正向哪个方向行驶,不过以余浪的谨慎,估计他会尽快把自己带离最危险的永殷,目前说不定已经进入同国境内。

知道鸣王和大王现在是否正在同国?

大哥和秋蓝他们,应该正跟随在鸣王身边吧。

希望鸣王千万不要中余浪的毒计,可恨自己明明猜到了文兰之事,却三番四次都无法从余浪这里逃出去……

「你现在睡得越来越少了。」

低缓的男音钻入耳内,烈儿凛然警觉。

余浪醒了。

「还在想着怎么逃跑吗?」余浪从他身旁坐起来,点燃烛火,回头仔细打量着烈儿的神色,「自从我们分开后,你变了很多,再不像从前那样爱笑了。」

烈儿看他一眼,道:「我只是不爱在你面前笑罢了。」

余浪失笑,「舌头倒和从前一样毒。」

他靠过来,烈儿下意识就把身子缩了缩。这动作不显出畏惧,只是充满了戒备和不容接近,余浪很有风度地停了,轻叹一声,「原来你只喜欢在被人追捕的时候紧紧抱着我,一旦平安了,就完全变了样子。」

烈儿心内被他刺得一颤,却故意不动声色,只纠正道:「永逸追捕的是你,他只是想救我。总有一天他会把我救出去。」

「既然如此,你何不乖乖在我身边待着,却要三番四次试着逃跑呢?」余浪缓缓靠上来,俊逸的面孔上微微散发着自信光芒,柔声道:「你心里知道,他比不上我,这辈子也比不上。」

他一靠近过来,烈儿就觉得一股无形的庞大压力笼罩过来,压得自己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烈儿自忖,论言辞锋利,伯己比不上余浪,何况现在落入他手,口舌之争只会一让事情变得更糟,倒不如像鸣王说的,以不变应万变,等待时机逃走为妙。只是这样等待时机,会不会等自己逃出去时,鸣王已经遇上文兰,中毒了呢?

他被余浪囚禁,根本不知道凤鸣等人已经识破了文兰沉玉之计,一场虚惊下化险为夷,所以仍然在为不能传递这个消息而心急如焚。

幸好,他毕竟也是资深奸细,知道越是心急越不能轻举妄动,更不能在余浪面前曝露出自己的焦急,看见余浪正用仿佛能把人心穿透的炯炯目光盯着自己打量,反而仰起脸,大方地让余浪看个清楚,语调轻松地问:「是不是因为永逸追得太紧,把你吓得只敢在江面上活动呢?」

余浪从来都不会被他激怒,好脾气地笑道:「每一句话都要提起这个名字,你以为嫉妒能够让我做出失策的事?」

烈儿对他的目光毫不回避,装作惊讶的讥讽道:「你不是连心都没有吗?怎么可能会嫉妒?」

余浪只笑不语,用令人毛孔悚然的深邃目光盯着烈儿看了片刻,举起手掌在半空中击打两下。

不一会,敲门声响起,一个侍卫模样的男人拿着一碗热腾腾的药汁进来。烈儿一闻那诡异的气味,知道灌药的时候又到了。

烈儿被囚禁已有一段日子,他看起来任性,其实做事最为实际,知道逞强只能落下个被灌的后果,对余浪无损,吃亏的只会是自己,索性大方一点,主动伸手过去接了,当补品一样大口大口喝个精光。

余浪在旁边,静静监视他把药喝光,看他因为药汁难喝而率性地皱起眉,既好看又惹人怜爱,体贴地接过喝干净的碗,不在意地道:「我命人在我们逃离追捕的那片水域,投放了一具脸面腐烂,身形和你酷似的男尸。」

一芳边射来的目光,告诉他烈儿已经被这话题触动了。

余浪神色平静,「可惜这具尸体却未能如我所想,让永逸那男人放弃追查。据打探来的消息,他看到捞上来的尸体后,整整一天都待在房里没出来,最后竟对他的手下说,他已经接到你设法传出的消息,通知他这尸体只是惑敌之计,对于你的下落,务必继续追查下去。烈儿,你在我身边,真能传递消息到他手上?」

他侧过脸,微笑着看了看烈儿,又道:「只看你故意装作平静的表情,就知道永逸那所谓接到你的消息云云,只是他自己胡乱编造的。」

烈儿道:「他很聪明,能够识破你的诡计。」

「他并不聪明,只是怯懦得不敢面对你已经死去的消息罢了。」

「他知道我活着。」烈儿咬牙道:「为了他,不管多艰难我都要活下去。」余浪幽幽的目光在烈儿脸上一停,语气依然平静得叫人痛恨,「你说的没错,永逸的追查确实令我有点头疼。既然冒充你的尸体难以让永逸上当,我只好另外想点办法了。」

烈儿心中一凛,更加认真地等待他说下去。

可恨的是,余浪却仿佛猜到他心中所想似的,说到一半就停下了,目光炯炯地看着烈儿,如同高明的猎人等待着猎物踏入陷阱。

但那分过去曾经非常熟悉的优雅骄傲,炫目又使人感到难以摆脱的心痛。

烈儿倔强地扭过脸,沉默不语。

这一次,余浪罕见的让步了,主动和盘托出道:「为了让永逸不再步步进逼,我写了两封信。一封给永逸,告诉他,你还在我手上,而且正服食着一种药液,这种药液喝下之后,必须每天持续服用,一旦断药,毒性立即发作,无药可救。他即使追查到你的下落,但把你救出之日,就是和你永别之时。」

烈儿保持沉默。

关于这个自己每天被迫服用的药液,余浪从来没有隐瞒过什么,第一天起就对他直言不讳,这是毒药。

要让烈儿无法离开他,这是绝佳的方法,因为离开就代表了死亡。余浪此信的用意非常明确,即使未必能让永逸停止追查,却能让永逸在耗尽心血和精力的追查行动中更添头疼。

这表示他不但要把烈儿平安救出,还必须找到烈儿所服食毒药的配方,否则,救回的烈儿可能很快会在他怀里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另一封信呢?」烈儿问。

余浪略微玩味地偏过头,扫了烈儿一眼,「你真的想知道?」

烈儿毫不犹豫地道:「如果你想把这个作为要挟我的借口,那就不必说了。我不会为了想知道你写了什么信而答应你任何条件。余浪,拿这种仗俩对付我,你也太小看人了。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被你玩弄于指掌之问。」

余浪颇有风度地颌首,「只要你不后悔就好。」

烈儿不禁又恼又恨,心里非常清楚,余浪又再次对他使用异常高明的操纵伎俩,这人永远有一种奇特的魅力,使人不能不随着他设置的陷阱一步步往下沉,直到失了性命。

余浪是那种即使让你清楚他的狠辣,却不得不继续被他操控的人物。要不被他操纵,必须咬紧牙关拒绝诱惑。

烈儿暗中深深吸了一口气,即使心里非常不安,仍然装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我被关在这里,即使知道书信的内容,也传不出消息。所以知道或者不知道,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你爱说就说,不爱说就算了。」

余浪在他身旁轻轻一笑,「那也未必,这信虽然写好了,但我还没送出去。也许你看过信后,会做出一些让我为难的事情来,使我把信拖延上几天再送出去。」

烈儿心中大为不安,却深知余浪已经对他展开攻势。

对上这家伙,不够坚定的下场绝对是一败涂地。

烈儿逼着自己不许被余浪的诱惑打乱阵脚,做出不为所动的姿态,嗤笑道:「我可不觉得自己能做出什么让你为难的事情,否则的话,早就做了。」

余浪轻柔地道:「那晚我诈作被箭射下马时,听到你惊惶的叫声。烈儿,如果你不像现在这样处处掩饰你的真心,而是明白告诉我你还喜欢着我,就足以让我为难了。那样的话,我或许未必忍心继续把你囚禁起来。」

烈儿胸膛骤然被热流灼得剧痛,五脏六腑都几乎翻滚起来。他恨透了自己!

多少也在外面历练了几年,怎么在余浪面前永远都是个被玩弄的对象?这男人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他痛苦到极点。

「我的真心?」烈儿瞪着他,半天才磨牙道:「我的真心早被人扔到泥里踩碎化成灰了,我现在身上这颗是永逸给我的,没你余浪半点的份!」

他说得咬牙切齿,宛如每个字都是血泪凝结而成,说一个字,便心更痛一分。

余浪安静地听着,听完后,神色难得地起了变化,逸出一丝黯然,「你要这样伤我,就别怨我让你难过了。」

他又举起手在半空中击了两下,招来侍卫,从怀里掏出两封书信交给他,吩咐道:「把这两封信立即派人快马送出去。还有,告诉送信的人,这是紧要信件,必须不惜任何代价送出,即使收到我本人把信中途撒回的命令,也不必理会,只要把信送到收信人手中,重重有赏。」

遣走侍卫后,又有人敲门。

进来的是余浪的心腹鹊伏。

鹊伏走到余浪身边,压低声音禀了一句。

余浪轻轻「咦」了一声,立即站起来,对烈儿道:「你先歇息一下,我去去就来。」

他领着鹊伏走出去,亲自把囚禁烈儿的房门上了锁,匆匆赶到上层布置典雅的主人舱。进门见到那纤细端庄的背影,不禁透出一些微微的不满,「昭北被袭,繁佳局势又尚未稳定,离国国内也正需王族里的要紧人物帮助大王安定人心,这种时候,公主怎么竟为了区区小事亲自到如此危险的地方来?西雷鸣王的事情,余浪既然已经答应下来,必会为大王办好,还是公主不信任余浪的能力?」

「还是第一次听见你这样抱怨的口气呢,不会是被那个烈儿气出来的吧?天下居然有人能让你动气,真是趣事。」窈窕的背影缓缓转过来,露出妙光平凡但不失尊贵的脸庞。她椰榆了一句后,缓缓收敛出一个沉着的表情,「是王兄命我来的。他并不是不信任你的能力,但鸣王的事情拖得实在太久了,究竟什么时候能够把事情办成呢?」

余浪深深吐出一口气,让心情平静下来,坐下后想了一会,开口道:「请问公主,大王命卓然领兵突袭昭北,和鸣王是否有关系?」

「王兄突袭昭北,是因为众国之中昭北国力最弱,现在又有繁佳作为通路,要占领昭北是最容易而且最快速的。」妙光侃侃道,「同国局势眼看将会大乱,昭北王的女儿长柳在同国虽然是王子妃,奈何没有实权,只是一门并无助力的姻亲。事实证明王兄的眼光没错,昭北被袭后,附近的邻国都无动静,西雷自顾不暇,永殷王和永殷太子都是目光短浅之辈,乐得袖手旁观。昭北王的女儿在同国为妃,但同国却对此事一点反应都没有,更无集合兵马的迹象,可见长柳在同国的地位大降。不过……」

妙光轻笑着啾了余浪一眼,「你的眼光也确实令人不敢小看,竟然会问偷袭昭北之事是否和鸣王有关系。明白告诉你吧,确实有一点点关系,因为昭北王被活抓后,王兄立即派人送了一封密信给身在同国的长柳公主,要挟她在文兰一事上帮你瞒住真相,好使鸣王快点落入圈套。我离开离国之前,还未收到长柳公主的回信,不知道她会如何答复王兄。对了,有一件事我真的很奇怪,鸣王在同国待了这么长时间,你就不怕他和长柳公主撞上,拆穿你假杜风的身分吗?」

余浪淡淡一笑,似乎胸有成竹。

妙光也是极聪明之人,并没有追问下去,轻轻道:「看你这模样,我就知道你没有把事情都说出来。既然你觉得此计一定会成功,我瞧鸣王这次是难以逃过了。」

侍女送上热茶来,两人对坐着一早用茶点。

余浪最近都在对付穷追不舍的永逸,借机向妙光问问离国朝廷最近的情况,「听说大王苏醒之后,王公大臣们唯恐再出现国主无法理事的状况,已经连续四次请求大王再立王后,大王有何打算?」

妙光清瘦的脸蛋逸出一丝幽黯,答道:「这件事,王兄已经拿定主意了。」

「哦?大王拿定了什么主意?」

「他看上了一位女子,并且已经开口向她求婚。

只要那女子一点头,就能登上离国王后之位,封住所有王公大臣的嘴。最妙的一点是,这女子身后没有他国的势力支持,不会对王兄的决定做出牵制,而她又绝不是一个平庸的女人。」余浪脸色变得有点难看,语气冷了下来,「大王要娶的,不会是媚姬那个女人吧?」

妙光点了点头。

余浪深藏不露的功夫向来令人惊叹,此刻却勃然变色,低喝道:「大王太过分了!离国王后,日后将会为大王诞下儿子,继承大业,怎么能这样随便?这不明摆着告诉天下,他虽然娶了王后,却仍然对西雷鸣王充满野心吗?否则天下那么多美女,何必娶一个曾经属于容恬的女人?」

「王兄已经猜到你会生气了。」妙光淡淡道,「他要我转告你,你猜的一点也没错,要你不必枉费心机赶回去向他面陈进言。他不会打消这个主意,因为他确实对西雷鸣王充满野心,鸣王这个人他一定要弄到手。为了离国的统一大业,王兄肯点头再娶,已经是他这个大王最后的让步,但娶哪一个女人,谁也没资格替他决定。」

转述完若言的的话后,妙光微微苦笑道:「你还不清楚王兄的个性吗?他打定主意的事,别说你,即使我这个亲妹妹也不敢阻挠。不过大概也是这种一往无前的霸气,才会让你这样的人也甘心舍命追随吧。」

余浪自觉失态,收敛自己的不满,让嘴角慢慢噙上笑意,心底却蒙上一层阴鸶。

离王若言确实是他心目中的英主,胸怀大志、胆略过人,不像那些虚伪的权贵们一样百般顾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果断和残忍,都是统一这乱世必须具备的条件。

但西雷鸣王,却已经再三影响了离王的决策。

如果不能改变这一现况,离国的统一大业将受到威胁。

和妙光深谈完毕,余浪召来鹊伏,为妙光安排专用的休息处,随后回到囚禁烈儿的房问。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余浪一点也不好受。

烈儿的态度至今尚未软化,大出余浪意料,而妙光带来的消息,又进一步证实了大王对鸣王的痴迷到了令人忧虑的地步。

密探一波一波地派出去,却还无法查探到西雷王容恬的确切下落。东凡那边,容恬新任命的丞相烈中流却已经在修建新的兵器工厂,同时大举征兵。

所以,余浪表面上虽然从容依然,但进门时的心情,其实比出门时暴戾了许多。

看见烈儿坐在房里,听见门锁打开的声音,连头也不回的不合作姿态,如火上浇油般,一股黑色的恶意顿时涌上余浪心头。

他举步走到烈儿身后,忽然仿佛回忆般地道:「我曾冒充杜风的身分,登上萧家大船,和鸣王见过一面。就在我登船之际,远远地看见萧家大船上有一个人离开,那个人的身形使我觉得非常熟悉。回来之后,我想了又想,终于想起来这个人是谁,我曾经在哪里见过他。」

烈儿见他一进门,就说了这么一段不明不白的回忆,也觉得奇怪,不禁回头看他一眼。

「原来这个熟悉的身影,就是永殷太子府里的一个红人,人人都称他做柳公子。」

烈儿陡然剧震,脸色转白。

「身为永殷太子府的人,却在深夜和西雷鸣王秘密碰面,想必是西雷在永殷埋伏的奸细吧?若被永殷太子知道,此人绝无生路。」余浪闭上双眼,轻轻道:「你不是想知道第二封信的内容吗?我告诉你,这第二封信,就是给永殷太子的,内容当然是褐穿了埋伏在他身边奸细的真面目。」

他吐出一口气,睁开双目,迎上烈儿愤怒又不敢置信的激动眼神,冷冷道:「信已经送出多时,现在即使我下令撒回,信使也不会理会。烈儿,我曾经给过你一次机会,可惜,你不屑一顾,白白害死你家大王苦心埋下的一颗棋子。」

烈儿大叫一声,跳起来两臂长伸,神态狰狞地要描住余浪脖子。

但他被囚多日,身体虚弱,一抓失手,反而被余浪一把抱住,狠狠压在床上。

烈儿嘶叫,「余浪!你这个畜生!」

「我恨你!恨你!」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会为小柳儿报仇!」

烈儿凄沧地惨叫。

俊俏的脸颊早失去血色,泪水从眼眶涌了出来,把两腮沾得冰冷冰冷。

余浪紧紧抱住拚命挣扎的烈儿,吻了吻他冰冷的脸颊,亲昵而苦涩地道:「烈儿,你以为不再喜欢我,就不会被我伤到你的心了吗?你错了。只要我愿意,我就能让你哭泣。」

他封住烈儿颤抖的唇,狠狠痛吻下去,把烈儿的哭声和怒骂都封在深处,不许泄露出丝毫。

这一瞬间,余浪明白过来。

他如此痛恨烈儿口中吐出「永逸」这个名字,痛恨到发狂。

这种痛使他难以保持冷静,甚至不择手段地采取报复,用最能刺痛烈儿的方法,来惩罚变心的烈儿。

对于怀中这个当初爱笑的男孩,余浪既渴望留住他、爱他,却又忍不住恨他、伤害他,让他不敢再妄想离开他,不敢再靠入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余浪苦笑。

他这种人,确实是不酊提爱这个字的。

同安院,专门招待单林王子贺狄的精致独立小院。

掉入陷阱的危机感更为强烈了!子岩真的这样认为。

他用剑手的敏锐洞察着身边的变化,对于他来说,强大的敌人并不可怕,经验告诉他,无法察知原因的不同寻常,才是最需要警惕的。

所谓的不同寻常,自然是指那个卑鄙无耻下流的海盗头子贺狄。

连子岩都非常奇怪,为什么那个晚上,贺狄会忽然一声不响的走了出门。这邪恶的混蛋最喜欢落井下石,得寸进尺,仿佛不把他逼绝了不罢休,是个十足心狠手辣的角色。既然已经把那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药拿了出来,又遇上子岩不肯求饶,以贺狄的个性,怎么会轻易放过折辱他的大好机会?

贺狄把药丸放下,径直离开时,连子岩都摸不着头脑了。

落入魔窟甚久,子岩历经厌恶、僧恨、愤怒、绝望之后,又一次尝到了新滋味——极端的疑惑!

反常即妖,此人必有所图谋。

「好一点了吧?」贺狄的声音又钻入耳膜。

低沉的,仿佛在隐约收敛着什么,又带着明显的不自然。收到一阵沉默后。很快又试探地冒出一句:「子岩?」

沉默。

终于,被似乎即将发毛的贺狄挑衅的拧住下巴往上挑起后,一直绷者脸的子岩才冷冷回了一句:「全好了。」

「脸色比死人还白,算什么全好?你中午吃得太少。」

「不劳费心。」

「喂饱自己的男人是最值得费心的事了。」

「贺狄殿下!请你……」子岩蓦然提高声调。

「好好,算了,本王子这次顺着你。」令人惊讶的是,贺狄居然好脾气的退让了。他松开手,像为了平息子岩怒气似的,让开了一点位置,不过片刻,又欺身上前。

子岩打算侧身避过,但迷药解开后,身体虽然恢复了活动能力,却还未能如从前般灵活,只慢了一线,贺狄强壮的臂膀就已经环住了他的腰,让他赵起之后不得不满怀耻辱地靠在那男人怀里。

「放开。」

「反正你全身无力,靠一下也不错啊。本王子的胸膛是天下美女最向往的地方,谁不巴望在上面靠上几天几夜?现在都便宜你了。」

子岩惩了一肚子气。

体力在巅峰时也最多和贺狄打成平手,子岩清楚现在的自己无论是体力上还是心力上,都不是贺狄的对手。对于贺狄的行事,子岩自问也有几分认识,这种时候最好的应对莫过于不予应对。

察觉贺狄又开始肆无忌惮的开始说那些无耻的令人脸红的胡话,子岩不再理会自己被谁搂着,眼观鼻,鼻观心,闭上双目,不再做声。

往常,这种反应都会引发贺狄的又一轮戏弄。

他是那种天生无法忍受被忽视的人,霸道得不可理喻,每次发觉子岩试图不理睬他,都会不断寻找更激烈的方法逼得子岩不得不和他继续纠缠。

可这一次,贺狄却识趣得过分。

「烦人!」发现子岩又摆出抗拒的姿态后,贺狄用极不耐烦的口气低骂一声,却放开了子岩的腰。

子岩再次奇怪起来,甚至睁开了眼睛。

事情很诡异。

自从那晚之后,这样诡异的事就层出不穷。如果不是子岩太清楚贺狄的可恶,他甚至会以为这家伙……良心发现了。

「可以了吧?」放开子岩后,贺狄让步似的挪开一点点距离,和他并肩盘坐在软绵绵的大地垫上。

子岩扭过头,警惕地瞪视着贺狄。

他并不想和贺狄打交道,在他心底,贺狄是一条会咬人的毒蛇,牙中的毒液比能立即致人于死的毒还要可怕,那是一种能使人麻痹,无法挣扎,又慢慢糜烂的毒。「你到底又想玩什么花样?」子岩盯着贺狄。

「玩花样?呵,子岩,如果本王子要对你玩花样,你的小命早就危险了。」贺狄歪在高高隆起的软枕上,打量子岩。黑亮的瞳子比黑宝石还璀璨,贺狄觉得那真是不可思议的漂亮,他暗中摩掌了一下指尖,想象伸手抚摸细嫩眼睑的触感,一边道:「本王子只是想对你好一点,表示一下善意罢了。」

「贺狄王子殿下,请你以职位称呼我,子岩专使或者子岩将军,都可以。」

「叫子岩亲密一点。」

「我和你根本不该亲密。」

「是吗?」

「是。」

仿佛被子岩这个硬梆梆的回答给惹到了,本来歪靠着的贺狄猛然坐起来,在子岩反抗之前就按住了他。

为了进一步制止子岩的挣扎,他索性把身子压在子岩身上,直到子岩胸口发闷,难受地皱眉,贺狄才收住力气,将子岩双手拉高,固定在头顶上方。

居高临下的对视。

子岩仰起头,冷笑,「单林人表达善意的方式,真和我们西雷迥然不同。」

「你这混蛋……」贺狄锐利的目光切到他脸上,忽然压低声音狠狠道,「再不识趣,惹翻本王子,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单林海盗。」

威胁过后,他猛地松开对子岩的压制,居然退开转身,「砰」的一声,再度一言不发的逃跑似的恶狠狠闯出房门。

这是又一次疑是退让的举动,又一次让子岩觉得愕然。他和海盗打交道的经验不浅,贺狄这样的海盗大头目,怎么可能会有善心?

子岩望着只剩他一人的房问,一点也不觉得安心。

想起来真令人恐惧,那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悄悄地破坏了他澄净的剑心。在落入贺狄掌握之前,子岩并不知道世上有人能使出多种方法震撼他冷静的意志。

而现在,只要听见贺狄的声音,或者被他触碰,被搂着,还有……反正只要碰见贺狄,子岩就情不自禁冒冷汗,不得不注意贺狄的一举一动。

装出来的不在意,或不加理会,全是骗人的。

被那下流的家伙抱着做那种事情,怎么可能——一点感觉也没有?一点也不在意?

「空流!」「王子?」做人下属,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刚刚办完了诸多事情,尚未来得及享用迟来的午餐,房门又忽然被王子殿下不打招呼的踢开了。

看着贺狄的脸色,空流不用问也知道,一定又和那个男人有关。

唉。

他在心底烦恼的叹了一声,不动声色地站起来向贺狄行礼,「王子有事吩咐属下?」

「没事。」贺狄拧着眉。他常常是嘴角带着邪气的笑的,总是漫不经心的微笑着,这种愁眉苦脸的表情,从前是贺狄最不屑的表情,男人天高地阔的闯荡,想要的东西就去抢,有什么好愁的?

可现在,他却露出这种自己最不屑的表情来了。

贺狄走过空流身边,一屁股坐在空流房间的大毯上,半晌,才似乎下了决心,朝空流勾勾手指。

空流知机的靠近过去。

贺狄细长的眼睛冷冰冰啾着他,一字一顿地低声道:「今天的事,如果泄出一个字,我就剁碎了。」

「王子放心,属下跟随王子多年,什么时候对别人说过不该说的话?如有泄露,不需王子动手,属下自己了断。」空流断然发誓,然后压低了声音问道:「王子有什么秘事要属下去办,请吩咐。」

贺狄晒道:「哪有什么秘事要你办?过来坐下,和你聊两句。」

空流愣了一下,片刻反应过来,上心怎不安地听从吩咐,坐在贺狄身边。

实话说,如果是聊那个倔强到死的不识趣的男人的事,他还是宁愿被派去干棘手的活比较好。

「本王子今天想了很久,总觉得现在对着他,好像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这件事,本王子打算和你商量一下。」

果然,是那个男人的事。

「王子,什么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丢脸是比较丢脸,不过贺狄向来秉承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原则,只要可以把子岩真的弄到手,和守口如瓶的空流讨论一下也不错。

遇上一个可恶的子岩,他这单林最受人爱慕的男人真的有点郁问了。

「就是把他当女人也不是,当男人也不是,对他好也不行,对他坏又怕把他弄死。」一进入话题,贺狄的眉头锁得更紧,「空流,如果你遇上不肯放手的人,他偏偏瞧你很不顺眼,你拿他怎么办?强上吗?」

空流尚未遇上自问无法放手的人,哪里知道能够怎么办?他们一群海盗,向来按海盗习惯行事,烧杀抢掠奸yin的事干的不少,高兴时夜夜笙歌,被美女成群包围着,就是从没试过甜蜜的谈情说爱,还要碰上一个处子!

空流想了半天,和贺狄同仇敌忾似的皱眉,「属下觉得,要想做那件事,兄弟们的花样好像都差不多,先送上各色珠宝,然后调戏两句,说几句下流话,再不行就下点药,那……实在不行,先强上了,以后等他哭完了,再弄几次就好了。这种事,越做越有趣,尤其是处子,第一次哭哭啼啼,第二次就知道乐趣了。王子床上讨好人的本事又大,估计不成问题。」

空流说完,等待认可地看着贺狄。

贺狄半天没作声。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瞧出对方一脸古怪表情。

贺狄想了一会,终于叹了一声,「本王子仔细想过,如果把他轻易逼死了,怕将来会后悔莫及。所以,我觉得该对他好一点,就如寻常人对待老婆一样,疼爱一点,让着他一点。」

「王子这样想,也不错。」

「可他偏偏一点都不识趣,我分明已经处处忍着,让着他了,可那混蛋!你对他好,他却好像一块臭石头。」

空流闷声点头,「对,那人确实很不识趣。」

「所以,我一会又觉得,反正咱们海盗,就该按海盗规矩做,东西是抢的,老婆也是抢的,没什么光彩不光彩,等向海神析愿的三十天一到,索性一咬牙,把他用绳子一绑,狠狠做上一个晚上,完事。」

「这样也不错。」

「不错你个娘!」贺狄猛地一声低吼。

空流自知桶了篓子,立即乖乖闭嘴。

贺狄比刚才在屋子里时更为不耐,捏着拳道:「你压根就不知道本王子心里那个滋味。真混帐!一下想对他好,一下想把他揍死,这会怕他以后不听话,转眼我又怕自己真把他逼死了!都快被这家伙弄昏头了,空流,你跟了我多年,见过我这样拿不定主意吗?」

「……」

「我父王娶我母后的时候,也没见那么麻烦,虽然是王后,不一样放下帐子,压上去做了就好。怎么就子岩那么麻烦呢?还要是处子,这该死的三十天戒期!」

空流刚刚才受过教训,再不敢随便开口,竖着耳朵当听众,让贺狄继续发泄。

「想本王子在单林,后宫里多少美女,哪一个不夜夜盼着被我宠幸?那个男人,哼,明明被我吻得很舒服,还一脸不甘愿的表情,可是l

己贺狄忽然拔高了声调,咬牙切齿道:「他越不甘愿,那模样就越诱人。」

「王子……」

「本王子为了他,向海神发誓守戒三十天,这些日来,天天陪着他,为他更衣喂食,处处替他想得周到,这些恩德,他就算用处子贞操来还我,也是应该的。」

「王子说的对。」

「但……」贺狄悻悻道,「但怎么我总觉得,若等三十日期满后真的把他给强要了,恐怕有点不妥?」

「嗯……」

「空流。」贺狄猛地低喝一声,「你说,为什么我会感觉不妥?」空流倒吸一口凉气。

他本打算不插嘴的,但被直接点名,就不得不参与了。

空流斟酌了一会,试探着问:「三十日即将期满,王子觉得不妥,是不是因为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缺少什么?」

「海风。」

「嗯?己贺狄抬起眼,深深啾了空流一下。

空流解释道:「王子为了守戒,确实忍得很辛苦,所以心情烦闷。期满之日,必定会和那男人把话挑明。属下斗胆揣测,王子恐怕是担心从此之后,那男人会因为受不了这件事,而不顾一切的逃走,那时候,恐怕就连双亮沙航线也未必能使他……」

「我明白了。」贺狄若有所悟,举手止住空流继续说下去,嘴角缓缓扬起一丝熟悉的邪恶笑意,「别的先不管,现在最要紧的是把他带回我的地盘。这同国里各方势力错杂,一会冒出西雷王,一会冒出那刁钻女人摇曳,说不定再过几天,鸣王也会来破坏本王子和子岩的好事。」

「王子说的极是。」

「空流,吩咐下去,要大家准备启程。抓到了猎物还不回家,那是蠢材,咱们回到海上去,在船上,他要逃也逃不了。」

贺狄又回到房内时,子岩已经换上了往常的一贯穿着。

深色紧身衣服衬托出宽肩窄臀,甚有英气,贺狄只看那背影,就已一阵心摇神驰。自从被摇曳夫人下了迷药后,子岩不能动弹,着衣都由贺狄做主,贺狄按照自己心性,总给子岩穿上宽大容易脱的单林外褂,现在乍一看子岩一旦可以行动,恢复原来打扮,却又觉得这样也不错。

紧身衣物脱起来不容易,一袅着子岩年轻充满弹性的修长身体,倒真的很诱人。

子岩听见身后有动静,早就猜到那混蛋又回来了,转头一看,正撞上贺狄毫不掩饰的大胆目光,细长双目中神光聚敛,像狼看到了美食一样,顿时狠狠盯了贺狄一眼,懒得和他废话,又转回原处,拿脊背对着贺狄,在桌上一卷一卷的摊开五、六幅画卷,都摆好了,才忍着气道:「贺狄殿下,请过来。」

贺狄被他一叫,心底无端冒出一股高兴,走过来一看,那点高兴顿时飞了大半,原来子岩摆开的都是单林海域的单张地图,知道子岩不过又要逼着自己快点把双亮沙航线的事情办好。

子岩公事公办,挑出一副地图,指着上面一条明显是刚刚加上去的墨线道:「殿下,单林东海域常有风暴,不适商船行走。我看了一下海图,此处有一个小岛,应该可以作为商船补给基地……」

贺狄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听子岩说起公事,就一肚子不满,不等子岩说完,一摆手截断了子岩的话,懒洋洋道:「航线的事可以以后商量,时间不早了,你快点收拾一下,跟我上路。」

子岩惊道:「上路?去哪里?」

贺狄得意地啾他一眼,「你可是派驻单林的专使,除了单林,还有什么地方可去?不要耽搁时间了,我们要趁着天未黑上路。」

子岩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安好心,身上像有无数邪恶的手冷冰冰的摸上来般,悄悄打个冷颤,正色道:「事情尚未办完,怎么可以离开?」

「怎么不可以离开?本王子想走就走。我既然要走,你就必须跟着。」

「你!」

「还是你要背弃鸣王,撕毁盟约?」

子岩看见贺狄眉角斜挑,明白这权势过人的家伙,再一次的开始蛮不讲理。这种时候,越纠缠对抗,结果越糟,不想再一次把问题扯到撕毁盟约上面,免得又受要挟,只好压着火气,沉声道:「王子殿下自由之身,要离开同国,当然无人敢阻拦。不过,是不是太匆忙了?同国大王寿宴在即……」

「同国大王又不是我爹,他寿宴干我何事?」

「出于礼貌……」

「本王子向来不怎么有礼貌,那又怎样?」

子岩脸上隐隐浮出怒气,压着声道:「那也无须即日就要出发。殿下和我家鸣王乃是盟友,离开之前,至少双方见过一面,把事情稍做交代才是。」

看见贺狄又要反驳,子岩冷冷加了一句,「殿下身分尊贵,当然也可以不把盟友放在眼里。但子岩是鸣王下属,离开之前,必须向鸣王禀报。」

对于子岩老把「鸣王」二字挂在口头,贺狄早就深有怨言。

这男人,不管把他伺候得多舒服,一旦有机会,总是忘恩负义地摆出一副无情面孔,随时提醒所有人,他在这里只是为了鸣王而已,除了公务,绝不想再和贺狄发生任何联系。

贺狄从小到大处处吃香,还没被人嫌弃得如此彻底过。

「又是鸣王!己贺狄跨前一步,一手抓住子岩的手腕,猛一使力,将他扯到怀里。

将曲线刚毅的下巴高高挑起,咬牙道:「你的鸣王已经将你送给我了,现在你的主人是我,明白吗?」

话音落地,贺狄也猛然一愣。

如此充满醋意的话,自己居然理所当然地说出口了。

这男人真是祸害。

子岩手腕被他拧得生疼,虚弱的身体和盟约的牵制,让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让贺狄嚣张地挑着他的下巴,但即使如此,子岩目光却不甘示弱,瞪着贺狄,一字一顿道:「我没有主人。子岩效忠大王和鸣王,不惜性命相托,这是忠义之情。但我不是奴隶,也不是货物,即使鸣王,也没资格把我送给任何人。」

「呸!他不是已经送了?」

「鸣王只是任命我为单林专使,负责双亮沙航线事宜,是王子殿下你乱……啊!」

贺狄低头,在子岩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见子岩绷紧的脸庞上露出痛楚之色,悻悻道:「凭你也敢在本王子面前啰嗦。」

对于凤鸣,贺狄早就老大不爽。

摇曳夫人对子岩干的好事,让贺狄把摇曳之子也划入了应该狠揍一顿的范围。再说,抢了东西就应该快点溜回自己地盘,哪有带着宝贝常在原物主面前晃悠的?

虽然子岩说自己没有主人,贺狄却深以子岩的主人自居。

不管怎么说,这男人是他的,就是他贺狄的!

只要不顺贺狄的意,人世问的道理,都是狗屁,用不着在乎。

何况子岩早也鸣王,晚也鸣王,三句不离「鸣王如何如何」,可见鸣王在子岩心目中份量有多重,现在子岩知道自己要把他带走,万一坚持不住,见了鸣王之后,不肯跟着自己走了怎么办?

总不能真的把鸣王干掉,然后打晕子岩带走吧?

虽然也不是不行,不过……以后安抚起子岩来,恐怕有些棘手。

子岩压根不知道,短短时间里,贺狄脑袋里面早转个无数念头,仍倔强地坚持,「殿下如果真的急着离开,不妨先给鸣王送一封书信,和鸣王约定见面时间地点。诸事办妥后……」

「不可能。」

「什么?」

「别指望本王子放你去见什么鸣王。」

贺狄的不讲理和蛮横,实在是子岩生平仅见。

「没有见到鸣王,禀明事情,我是绝不会随你一道走的。」

「那我就打晕你带走。」

「你……你……」子岩为了大局,强行压下的火气,终于爆发出来,「贺狄!你别太过分!」

贺狄恶狠狠道:「本王子偏要过分,你奈何得了我?」他虽然野蛮,却向来被人称为狡狐般的人物,杀人放火时也嘴角啜笑,很少发怒。如今对着子岩,却反而常常控制不住情绪,仿佛这可恶的男人稍一句不顺耳的话,就能让自己难受愤怒到了极点。

两人怒目相视,再度对峙起来。

这时,门外却传来熟悉又有节奏的敲门声。

贺狄瞪着子岩,冷哼一声,似乎就此放过,心有不甘,仗着当下两人体力悬殊,先把子岩猛然拉到怀里,不顾子岩挣扎地狠狠吻了一通,把怀里人吻得气喘吁吁,棱角分明的脸上布满愤怒的红晕,才得意地放开子岩,扬声道:「进来吧。」

空流应声推门而入。

贺狄问:「都准备好了吗?」

「收拾得差不多了。」空流把预备上路的情况略说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笺,递给贺狄道:「王子,那女人又在石头底下放了信。看样子,庆离那可怜虫,又重新被下了迷药了。这次看起来药性更强烈。」

贺狄除了子岩之事,对别的一概不在意,信也懒得看,只是有些奇怪,「外面送进来的迷药,不是都被我们换成单林治肚泻的土方药丸了吗?我前几天看庆离的模样,虽然还是笨笨的,不过眼神多少好了点,还懂得去看大肚子的王子妃了。怎么现在又中了迷药?那女人哪弄来到?」

「遵王子的吩咐,石头底下的迷药,我们每次都有换的。至于庆离新中迷药……」空流回忆了一会,禀道:「前几天那女人出了一趟门,回来之后,庆离就有又重陷昏积的迹象。属下猜想,她那一次根本就是出门和同谋者会面,见面时亲自取新炼制的迷药。」

事情的实况确实如此,空流倒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对于庆离这个所谓的盟友,贺狄从来都是不以为然的,同国不管谁掌权,反正都需要讨好手握双一兄沙资源的单林,不愁自己捞不到好处。

同国是离单林距离最近的大陆之国,从战略上来说,同国内斗越多越衰弱,对单林就越有保障,何乐而不为?

贺狄还有心思开玩笑,「这样也挺有趣的。一个大了肚子的长柳公主,一个中了迷药的庆离,还有一个狐狸精似的女人,凑在一起,比看猴子戏还精彩。」

子岩最不屑贺狄幸灾乐祸的嘴脸,又猛地想起一事,朝空流问道:「那女人的事,我不是曾经写了一封书信,托你转交鸣王吗?怎么到现在也不见鸣王回信?」

空流没吭声,却向贺狄投去一个请示的眼神。

子岩狐疑起来,转脸去看贺狄,「鸣王的回信呢?」

「哪里有什么回信?你的信他又没有看到。」

「什么?己子岩大吃一惊,「为什么没看到?」

「没送。」

子岩腾地一步走到他面前,「你再说一次。」

贺狄耸肩,「本王子没让空流送。」

「为什么截住本专使的信?」贺狄的回答,把子岩气得呼吸一滞,「你是我的男人,我不喜欢你老和鸣王通信。」

子岩几乎被这没廉耻的混蛋气晕过去,天上地下,没见过这么大言不惭而且不顾大局的!

「那封信极其重要,你难道一点也不知道?裳衣和王叔有所密谋,同安院中发生的事情,都和鸣王安危有关,要是鸣王不知道此事……」

「废话,」贺狄一听见什么鸣王安危,火气就自然而然地往外冒,故意摆出毫不在意的样子,激怒子岩道,「既然如此重要,上次在妓院一同喝酒时,鸣王就坐在你对面,你怎么不和鸣王提出来?难道专使大人只会写信,不会说话?」

子岩被他说得猛地一愣。

贺狄口中的妓院,其实就是无量福楼,上次,他们确实在那里和凤鸣见面,还聊了一会。

但那毕竟是公开场合碰面,子岩自以为密信已经送去,凤鸣等人早知道实情,只是装作不知情,其实正暗中谋划如何应对庆彰,也就没有当面提起。门内都是自己人,谁知道是否隔墙有耳,要知道,凤鸣就居住在庆彰的合庆王府内,万一得悉自己阴谋败露,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

何况,整个会面,他也没多余的时间提出此事,光对付那个下流的贺狄就够了,又喂水又喂点心的……

想起那一天见面的情景,子岩就呕个半死。

贺狄见子岩被他驳倒,更加挪褕道:「第一次碰面,你顾着享受本王子的专一伺候,忘记了提也就算了,可第二次去摇曳夫人那里,你怎么也忘记了这件重要的事呢?子岩啊,你整日装作一本正经忠心公事,其实也不过是贪图享受,把鸣王安危抛到一边的人。不过,这样很好啊,我最烦的就是忠臣孝子了。」

子岩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两拳伤得一圈比一圈紧。

他也不知道自己倒了什么楣,无量福楼上被贺狄作弄,第二次和鸣王的见面,后果更是令人愤恨,连摇曳夫人也过来插上一脚。因为文兰可能有毒的事,他们一行人匆匆赶去,心急如焚,哪有时间提及庆彰的事,等找到平安无事的鸣王,他就丢脸的中了摇曳夫人的迷药。

为了这个,还一连几天丝毫不能动弹,被贺狄当玩具一样百般亵玩。

子岩心里藏了无穷抑郁怒气,抬眼看了看罪魁祸首,却连一点反省内疚的意思都没有。他也知道和贺狄这种人说道理简直就是对牛弹琴,但大局总要顾虑,尤其是庆彰对呜王暗藏敌意这事,自己已经耽搁了多日,再不通知鸣王,万一鸣王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即使自尽也赎不了罪。

想到这里,子岩暂不和贺狄计较他拦截自己书信的大罪,勉强用商量的口气道:「既然如此,我们需要立即和鸣王见面密谈。庆彰心怀杀机,鸣王却视之为好客主人,这非常危险。你……你拿这种事来玩,实在可恨!」

贺狄哼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要和鸣王见面。说了多少次,我不会让你又去见那家伙,他身边侍卫众多,如果连个同国王叔都摆平不了,那岂不蠢到家了?」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

子岩警惕地向后一退,警告道:「贺狄,你要是敢把我打晕了直接带走,我醒来之后,有刀自刎,见海跳船,宁死也不会再让你碰!」

贺狄眼睛一亮,邪笑道:「要是不打晕你,是不是从此以后随便本王子碰?」他一开始胡搅蛮缠,子岩就生出无力感,只能避而不答,道:「你能帮我护着鸣王性命,我自然会尽量遵守我们双方的盟约,把双亮沙航线的事办好。」

贺狄也知道他不会如此好商量,不屑地哼一声,「假正经,被本公子亲得晕糊糊的时候,不是也很享受吗?」瞧见子岩脸色一变,赶紧又见风使舵,换了一副比较正经的表情,咳了一声道:「这样吧,今天就要上路,本王子主意已定,不会更改。至于面见鸣王,你就别做梦了,单林风俗,不可以让自己的私房宝物随便被外人看见。」

子岩忍无可忍,不再理会贺狄的胡说八道,径直越过空流向房门走。

贺狄上去拦住,又翘起嘴角笑道:「不过呢,庆彰的阴谋,我们可以通过长柳公主向鸣王发出警告。这样总比你被我打晕了送上船,留下丝毫不知道情况的鸣王呆在庆彰王府好吧?你向来顾全大局,这个时候最应该顾全大局,对不对?」

子岩有些疑惑,「难道长柳公主也不知道裳衣和庆彰的阴谋?你和她同处一个同安院中,份属盟友,如此关系身家性命的消息,你竟然连说也不说一声?」

「单林盟友多着去了,人人的身家性命都要我来照看,我岂不是浑身没一刻空闲?再说,」贺狄一脸无辜地耸肩,「我这几天忙着照顾你,哪有时间和长柳公主说什么裳衣、庆彰的小阴谋?」

这人如此没心没肺,毫无怜借同情之心,将旁人性命视如草芥,而且还大言不惭,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

子岩气得脑袋一阵发昏,推开他又要冲出门去。

贺狄一把抱了他的腰。

「好吧、好吧。」幸亏子岩最近身体不好,挣扎起来劲也不大,贺狄轻松地抱住他,随口乱哄,「现在就让空流找长柳公主来,把事情和她说清楚让她想办法提醒鸣王。」

子岩还是一脸愤怒,被贺狄栓桔在怀里,连眼睛都冒出火来。贺狄抬着他下巴,迅速又霸道地在他唇上轻啄了一记,又夸张地叹了一声,「唉,本王子再退一步好了,允许你写一封亲笔信留给鸣王,这样亏本的生意,我可是很少做的。」

隔了一会,又挑起眉,露出不善的表情,「喂,你可别太贪心,本王子价码已经开到十足。你如果还是这个要死不活的模样,我索性什么风都不露,直接打晕丢到马车上去。等你醒来,说不定就能听见你那鸣王已经被庆彰弄死的消息。」

子岩虽然怒火万丈,但毕竟和贺狄不同,极为他人着想。贺狄一威胁,子岩就不得不约束自己冷静下来出来,万一真和他对着干何是好?暗忖道,这家伙和常人不同,什么没天理的坏事都做得出来,万一真和他对着干,我个人性命不要紧,真的消息传不过去,害了鸣王可如何是好?

想了一会,只好又把怒气欲回胸中,对贺狄硬邦邦道:「好,如你所言,现在就把长柳公主请来,再让人准备笔墨,我要给鸣王留下亲笔书信。」

贺狄胡乱应了一声,两臂却如铁铸似的,不肯松开。

子岩等了一会,只能又开口:「王子殿下,请松手。」

贺狄无耻地一笑,「刚才抱得急了,手好像不听使唤呢。不如你亲亲我,许一恍神,手臂就自然松了。」

遇上这么个瘟神,子岩简直欲哭无泪。

空流一接到贺狄眼色,已出门亲自请长柳公主去了。子岩就站在当门处,被贺狄死皮赖脸的抱着不放,如果又拖延上一会,被长柳公主撞破,更是尴尬万分。

他被贺狄强吻了何止上千遍,第一次窘迫若死,现在却没有初时那么抗拒了。

当然,打死子岩,也不会承认自己有些喜欢两唇相触时那种热辣辣的感觉,不过若为了大局,要他勉强亲一下这混蛋,以免长柳公主忽然出现,自己出更大的模……

贺狄啾着子岩脸色红白青紫,五彩缤纷的变了一轮,刚毅端正的脸庞几乎都要抽播了,本以为他会抵死不从。

不料子岩默不作声,在他怀里抬起头来,眼也不眨地就把嘴贴了上来。虽然只是擦嘴似的快速赠一下就算完事,对贺狄而言,却是一份相当惊喜的礼物。

亏他自夸俊男美女丛中游历惯了的,这么一个实在不算什么的敷衍之吻,竟让他呆了好半晌。

听见子岩皱眉问:「王子的手臂还松不开吗?」

贺狄才「哦」了一声,按照预定把子岩松开了。

子岩一逃出贺狄双臂,却没有丢脸的立即逃走,先毫不畏惧地啾他一眼,才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的走到桌边,研墨准备写信。

贺狄骨子里满是猎性,一刻也不容心爱的猎物离了眼,也跟着上去。往常他对待旁人,不管多宠爱,就只是一个劲赏赐珠宝绫罗,从没想过要体贴。现在见子岩研墨,简简单单一个常见的动作,瞧在眼里也说不出的好看,情不自禁温柔起来,竟然主动把白帛拿来。

子岩把笔蘸了墨,他就已经铺好白帛等着了。

子岩也觉得奇怪,心里觉得他一定又有企图,不过子岩受容恬指点,养成了讲理的习惯,改也改不过来。贺狄虽不是个东西,但身为王子,亲自为他这使者铺帛,也不能不答谢一声:「多谢了。」

这对贺狄,简直又是一份没想过能得到的大礼。

贺狄一愕之下,几乎笑出花来,「不谢。」赶紧又道:「我帮你磨墨。」

「不用……」

「要的、要的,给鸣王的书信嘛,你可要好好的写,以后就没什么机会了,等三十天一到,我们……」察觉子岩狐疑的目光,贺狄立即闭上嘴,专心磨墨。

真混蛋!自己堂堂单林海盗总首领,怎么遇上这个男人,说话做事都像傻子一样?再这么下去,连空流都会瞧不起自己了。

只是,这鸡毛蒜皮的蠢样,甜起来时,味儿竟也有点像蜜糖……

可恶,这可大大不妙!

单林二王子殿下一边百年难得一见的斯斯文文磨墨,一边偷啾着身边提笔写字的男人,反省着自己精明勇悍的形象是否真有可能为了此人毁之一旦。

子岩却丝毫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贺狄充满占有性的注视,就连瞎子也会感觉到。

子岩不是没感觉,而是正竭力不把心神放在贺狄身上,这位不可用常理推测的王子,已经耗费了他大半心神,几乎比所有单林海盗加起来还难应付,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抓紧机会,把自己所知道的情报全部详细的写在给鸣王的信上。

日后真被贺狄带到单林,路途遥远,隔着茫茫大海,恐怕连这样写信的机会,也很难得了。

两人各占了桌子一边,一个提笔认真写信,一个边研磨边胡思乱想,居然很罕见的,没出现目光相触,火星四溅的紧张场面。

这是子岩和贺狄认识后,私下相处时极难得的和平一瞬。

长柳公主身怀六甲,行动不便,虽然就在同安院,走动起来却颇费时间。子岩书信写到落款时,长柳公主才领着贴身侍女师敏大驾光临。

三个盟友方私下碰面,当即关起门来详谈。

子岩生怕再出岔子,唯恐不够详细的把事说了一遍,长柳听得不断倒抽凉气,最后苍白着脸问:「那……那狐狸精竟是王叔派来的奸细?怪不得……可是,王子殿下和专使大人既然早已知道,怎么今日才说?庆离他岂不是又……又遭了毒手?」

子岩心中有愧,没有作声。

贺狄脸皮却比城墙还厚,而且绝不是一个会内疚的人,不怀好意地睨视长柳公主一眼,「王子妃这是在责怪我们吗?自己家里出了奸细,不能明察,还要靠外人点醒,分明就是王子妃自己的过错。早知道我们好言相告,却只能惹来责备,本王子就不说了。」

他杀人无数,眼神里一旦带上凶意,委实吓人。

长柳正值孕期,气血甚怯,被他用眼睛冷冷一扫,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捂着心窝一阵难受,好一阵才喘息过来,却又不敢真把贺狄开罪了,软声道:「殿下误会了,长柳怎敢责怪王子殿下,只有感激之情。刚才只是一时惊讶罢了。」

这公主最近比乌鸦还倒霉,什么坏事都撞上了。

失宠还只是小事,娘家又遭了大难,父王生死不明,正没着落,又半空炸开个响雷,裳衣居然是庆彰的奸细,还一直在给庆离下迷药。

内忧外患,把这个即将当母亲的长柳煎熬得不成样子,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尽是满目的仿徨无依。

子岩极有男子汉气魄,见不得弱小无助之态,见长柳公主哀求地看着他,心里顿时不忍,开口安慰道:「请公主不要担忧,庆彰的诡计既然已经被我们识破,破解就不难。」

长柳公主虽然不笨,但女人家行动绝没有子岩这种有经验的将领果断,连忙请教:「专使有什么破解的法子?」

子岩早想过了,这时候把心里筹划的一一说出来,侃侃道:「公主不妨分两方去办。第一,先派人和鸣王通消息,将此事告知鸣王,并请鸣王尽快离开庆彰王府那个险恶的地方。」

「这个不成问题。那第二……是要我立即通知庆离,要他对付裳衣那女人吗?」

「绝对不可。」虽然一直遭到贺狄软禁,子岩遇到险急大事,将帅之风丝毫不减,从容分析道:「庆离已经被迷药蛊惑,即使公主把事情告诉他,恐怕他受药性所制,不相信公主的实话,最糟糕的情况,是裳衣反咬公主一口。」

师敏参与到这件要紧大事中,神色也无比紧张,闻言在旁道:「专使大人说的极是,庆离殿下确实已经昏积,除了那女人的话,什么也听不进。」她曾奉长柳之命深夜求见庆离,见尽庆离丑态,比长柳更明白庆离的无药可救。

子岩道:「所以,可以说目前同安院中,唯一能够做主的就是公主你了。」

「我?」

「当然是你,难道是你肚子里那小东西吗?」贺狄阴阳怪气地冷笑道:「没什么好啰嗦的,本王子最会这整顿内务的事,让我教你好了。先找个心腹,学那女人的招数,也给庆离下点迷药,把庆离给迷昏掉。摆平了庆离,再把那女人绑了,严刑逼供,让她把事情都招了,再画押。供词一到手,你就卡嗦一刀把她杀了,免得留下后患。」

长柳对裳衣向来没有好感,不过贺狄对杀人的轻描淡写,却让她打个咚嗦,迟疑道:「这女人确实该死,但庆离尚未知情,我就杀了她,万一庆离醒来,以为我是因为醋意而趁他不注意杀了她,岂不糟糕?」

「所以才说要供词,庆离要是责问你,你只管把供词丢给庆离看,瞧他怎么说。」

杀死裳衣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长柳犹豫一会,始终还是忍住了诱惑,摇头道:「不行。她若是招供后画押认罪,庆离自然会杀了她。但我有孕在身,又是正室,不禀明夫君而贸然处死夫君的宠妾,大大有违王族规条。」

贺狄没好气地哼一声。

长柳对子岩道:「不是长柳心软胆小,不敢下手。但我总要为腹中孩儿着想,母亲做出这种事,这孩子日后登基,必然受人非议。」

子岩没想到她竟想的如此长久,才明白王族中人想问题,总比常人复杂上几倍。

不过为子嗣着想,也无可厚非。

子岩道:「公主这样打算我也不敢勉强,解决了庆离和裳衣后,最后必须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庆离暗中收纳来的各方高手。」

长柳惊道:「对!幸亏专使大人提醒,不然心急之下,真会疏漏了这一点。可他们都是高手,我一介妇人,怎能对付?」露出忧色。

子岩转头去看贺狄。

贺狄对此事一点也不关心,正在一旁自顾自想着把子岩带着上路后,大概多少日能到海边,又要在海上多少日,这样估摸时间,也许三十日期满之时,还在旅途之中,尚未抵达单林。不过两人第一次抵死缠绵,在海天明月之下倒也不错。

他想得心头火热,忽然发觉子岩看着自己,似乎意有所指,疑惑地回望了子岩一眼,蓦然明白过来,指着自己鼻尖不确定的问:「我?」

子岩一点头,贺狄更是光火,「这事和本王子有什么干系?既然是庆离招揽来的,当然该由他的王子妃摆平。本王子悍勇手下不少,但也犯不着帮别人解决麻烦。」

长柳公主娘家势力已烟消云散,现在还能指望哪个?贺狄不留情的拒绝,只好含着眼泪看向子岩。子岩愤恨地瞪着贺狄,但也知道贺狄绝不是害怕别人瞪视之辈,这势利小人没有半点王族气度,眼里只有好处,不占便宜的事是不肯干的。

子岩叹一声,柔声道:「公主请暂且回避,让我和贺狄王子谈一下。」

空流立即把长柳公主和师敏都请到侧房。人都离去后,子岩才无可奈何地问贺狄:「你要怎样才肯帮这个小忙?」

贺狄知道漫天开价的机会又来了,还是子岩主动送上门的,乐得心里美滋滋的,面上却冷哼道:「什么小忙?庆离收揽的大批高手可不容易对付,我的手下也是人,如果为了别人的事,折损了自己人,本王子怎么跟手下们交代?」

子岩暗中恼火。

庆离所谓的秘密高手,不过是一群为钱而来的武夫,天下的高手,稍微有脑子的也知道刺杀鸣王的事绝不能掺和。他所招揽到的,大多是贪生怕死想蒙混过关之徒,未必有几个能派上用场,有长柳公主通风报信,贺狄又暗中派人侦查,这群人的底子早摸得一清二楚,攻其不备,对付起来一点不难。

贺狄对于这一点当然心里有底,现在故意夸大对手,不过为了要挟子岩罢了。

子岩恨得磨牙,如果身边有一批人马,何必去求这混蛋,趁夜偷袭一场,当即了断。

现在却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子岩深呼吸一口空气,「我问你,这个忙,你到底帮不帮?」

贺狄立即打蛇随棍上,问子岩道:「如果帮了,有什么好处?」

「若要金银答谢,我可以写信给鸣王,请他……」

「又在跟本王子废话!我缺金银吗?」贺狄侵过来,斜看着子岩笑道:「念在你我的盟友情分,我也不提太过分的要求,不如就……」他停下,端详子岩可爱的紧张表情,才不紧不慢道:「就请专使大人今后别在本王子面前装模作样,遇事直接一点,舒服时要叫就叫,要扭就扭,不要明明爽得要死,还绷着脸好像被人蹂躏一样。这样我们两人都会好受不少,如何?」

子岩被这番下流话激得眼角直跳,挥拳就打,恰好被贺狄抓住手腕,硬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嘿嘿笑道:召追一拳就是定礼,咱们这个交易算是谈成了。」转过头对门外喊道:「空流,你把长柳公主请进来。」

子岩怒火未消,无奈门已经被推开,长柳公主等人都进来了。

贺狄换了一副慷慨仁义的嘴脸,对长柳公主道:「本王子经过子岩专使大人一番指教,深为专使大人的热血所折服,决定也来帮帮公主。这样吧,后院那群高手尽管交给本王子来对付,偷袭是我们的老本行,保管连老鼠也不惊动,就把他们一个个都结果了。」拍胸口保证了一番,吩咐空流,「交给你了。」

空流在同安院闷了多日,听见可以玩偷袭这个海盗最喜欢的血腥游戏,早就跃跃欲试,应声后迫不及待地出门,贺狄忽然又在后面把他叫住,歪过头打量了子岩一眼,又对空流道:「同安院里面的侍卫里头也没几个高手,反正也只是动动手指的功夫,唉,算本王子这次亏本,你顺便摸到庆离的院子里头,放点迷烟,把庆离和那女人放倒,再带过来给长柳公主发落吧。免得她等一下又啰啰嗦嗦,碍着本王子和专使大人启程。」

长柳公主想不到子岩和贺狄只在屋里待了一会,居然就把问题谈成了。贺狄说不管就不管,一旦管起来,居然认真负责到底,长柳喜不自禁,却也知道贺狄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折,一定是子岩的功劳,恐怕子岩动用鸣王权威,甚至许给了单林不少好处。

答谢贺狄后,长柳向子岩投以感激之眸,「多谢专使大人。等庆离清醒过来,长柳定将此事告知庆离,让他再不敢对鸣王稍有怠慢之心。」

子岩被贺狄的大方弄得满腹疑虑,心忖道,贺狄精于计算,给的越多,要的越狠,以后被他弄到单林,也不知要受他多少折辱。却不好向长柳公主发泄,只能勉强笑了笑,请长柳不要在意,又取出自己写好的信,交给长柳,「这是我的亲笔信,里面说了事情始末,烦请公主交给鸣王。」

长柳奇怪地问:「怎么有两封?」

子岩道:「两封都是给鸣王的。这封短的,公主派人去和鸣王碰头时带上,鸣王看了,自然会跟公主派去的人配合。另一封较长,里面写了事情详细经过,等鸣王来到后,再给鸣王过目。」

师敏也觉得奇怪,「为何要如此复杂呢?」

贺狄鄙夷道:「妇人就是妇人,根本不懂兵家诡变之道。你派出的人是当世第一高手吗?鸣王他们现在住在庆彰王府里面,万一写了详情的书信被截住落入庆彰手里,庆彰知道诡计被揭破,立即派军将鸣王等人困死在府中,那又怎么办?现在最重要的是尽量不引人注意的把鸣王从庆彰王府里弄出来,别的都不要紧。」

长柳和师敏这才明白过来,暗叹经历过军情的人,果然不同一些。

空流手脚极快,众人交谈片刻,已经兴冲冲地回来了,不愧是海盗,经过一番杀戮,反倒神采飞扬,进门向贺狄打了个暗语手势,表示人都处理干净了,对长柳公主道:「后院那群高手都不用再担心了,至于庆离和那女人,呵,天还未黑居然就已经混在床上了,庆离还严令侍卫不许靠近,正好便宜了我。迷烟一吹,两人都死猪一样瘫了。人我已经扛回来了,就在隔壁屋里,公主等下自己去处置吧。」

说完后,又加一句:「对了,他们身上光溜溜的,公主要是看得不顺眼,可以叫侍女先给他们穿件衣裳。刚才急着办事,没来得及顾虑这个。」

长柳和师敏听得满脸绊红,暗怪这人不遵礼法,不过既是贺狄手下,也就不足为奇了。

师敏好奇道:「天色还未全黑,你扛着殿下和那女人经过院落,难道侍卫们放任不管吗?怎么我没有听见院里传来动静?」

空流不以为然地笑道:「这是我们兄弟内行活,自然有自己的手段。」

师敏也猜到他们的手段,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会用的手段,这伙人说起来是单林王族护卫,其实个个身上带着匪气,也不敢多问。

事情办好,贺狄不再废话,站起来对长柳公主打个请的手势,「要办的我们都给公主办好了,日后公主感激我们,不妨多送点礼物到单林。金银器物都可以,美人嘛,嘿嘿,那就算了,本王子这段日子恐怕都要专心和子岩研究航线问题。时间不早,公主请回,空流,准备妥当没有?」

长柳这才知道贺狄急着上路,居然到了这种程度,惊讶地问:「天快黑了,王子不如等到明天……」

「等到明天,更要纠缠进来,眼看着热闹就快开始了,本王子有别的事忙,不想搅和。」贺狄充满狡黠地盯了子岩一眼,「况且鸣王接到公主通知,八成今晚就会溜过来。专使大人早已向本王子承诺,没有本王子点头,他不会和鸣王见面。」

子岩知道他又在胡说八道,但定局已成,懒得和他分辩。

师敏却好奇起来,「怎么?专使大人和鸣王……」

「女人管这么多干什么?先把你家庆离王子和狐狸精管好再说吧。」贺狄截断师敏的问题,把长柳公主和她的侍女连哄带赶请出房问,回过身来,兴奋地在门上擂了一拳,朝子岩扬唇,「如你所愿,事情都办好了。专使大人再没有怨言了吧?请遵守约定随我上路。放心好了,本王子的车马船只,都是天下最舒适的,躺在上面,保证比王宫里的大床还软。」

子岩被他邪气的目光上下打量一番,寒意又猛地窜上脊梁。

什么舒适的马车船只,恐怕是……屠宰自己的砧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