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后，陈也父母和苏娜带陈小昆去医院做了个体检。不久，检查报告出来——陈小昆是先天性肝功能不全。陈也父母急得要命，问医生：这种病要不要紧？

医生说：“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但肝上面的毛病你们是晓得的，很麻烦，不能够根治，只有多调养多注意，适当锻炼，又不能太累。吃东西也要当心。孩子还小，你们做大人要多费些工夫了。”

走出医院，陈也父母便对苏娜提出，由他们来带陈小昆。

“你天天上班，哪来时间照顾他？这小囡体质差，不能再出问题了。”

苏娜同意了。

陈也父母把陈小昆带回家，专门腾了个小房间给他。陈也妈妈打电话给陈也，让他到苏娜那里跑一趟，把陈小昆的衣服用品带些过来。

第二天早上，陈也赶到苏娜住的地方。敲了半天门，没人。

陈也只好先去上班，下了班回家吃完饭再过来。苏娜住在徐汇区，跑一趟要转三辆车。这次依然还是没人。陈也想，你总要回来睡觉吧。便在门口等着。

陈也坐在楼梯上，靠着墙，不知不觉睡着了。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感觉有人推他。“喂，醒醒！”

陈也睁开眼，看见苏娜站在面前。他连忙爬起来。看表，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你怎么来了？”苏娜问他。

“我妈让我来拿小昆的东西——我早上已经来过一次了，你不在。”

苏娜说：“哦，昨天睡在朋友那里。进来吧。”

她拿钥匙开门。陈也瞥见她穿着不及膝盖的短裙，上面也只是件薄薄的滑雪衫。“你冷不冷？还没出正月呢，小心得关节炎。”

苏娜笑了笑。进屋换了鞋，给陈也拿了双拖鞋。陈也说：“我就不进去了，这么晚了，拿了东西我就走。”

苏娜说：“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走？叫出租啊，开销太大了——就在这儿将就一晚吧，睡沙发。”

陈也吓了一跳：“啊？这个，不行的。”

苏娜说：“有什么不行？我都不在乎了，你怕什么？我这个是两用沙发，可以翻下来当床的，睡着很舒服，你放心好了。”

陈也说：“我老婆见我不回去，要发火的。”

苏娜说：“发什么火？你又不是在外面有花头——我进去把小昆的东西理一理，放在茶几上，明天我休息，要睡懒觉的，你拿了东西就管你走吧，别吵醒我，把门锁上就行。”她说着，便进屋了。一会儿出来，扔了条被子给陈也。

陈也愣了一会儿，忽地大声道：“哎，我说——你下次还是给我留个电话吧，联络起来也方便。”

苏娜在卫生间里回答：“我没电话的。你要是想方便，就给我配个大哥大，保证随时能联络到——你肯不肯？”

半夜里，陈也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睛，见阳台上有个人影晃了晃。他吃了一惊，再一看——是苏娜。又闻到一股烟味。她在阳台上抽烟。

陈也没说话。爬起来上了个厕所。再过来的时候，发现苏娜坐在沙发上。灯亮着。她穿着睡衣睡裤，头发很整齐，应该是没有睡过。手里斜叼着一支烟，像电影里那些国民党女特务那样，两手交叉，嘴巴一抿，喷了口烟出来。

陈也怔了怔。“你——没睡啊？”

苏娜嗯了一声。

“跟你商量个事好吗？”她忽道。

陈也道：“你说。”

苏娜停了停，道：“你坐下来，让我仔仔细细看你一会儿，好吗？”她说完一笑，摇摇头，“你是不是觉得我像神经病？你要是不答应就算了，没关系的。”

陈也迟疑了一会儿。

“好的。我坐着。你过来看吧。”

陈也在沙发上坐下来，抹了抹脸，把头发朝后捋去。苏娜怔了怔，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蹲下来，看着他。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陈也。仔仔细细地，从头发到眉毛，再到鼻子，再到嘴巴。她的目光，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又像是在看一样珍宝，眶里蕴着泪，一闪一闪，透着光。她似是想说话，嘴巴在动，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陈也觉得，她看他的目光，像是很近，又似是隔得很远。

忽然，苏娜伸出手，像是要摸他的脸。陈也怔了怔，忍住了没动。苏娜的手在离他的脸不到一公分的地方停住了。她道：“可以了——我去睡觉了。”

陈也哦了一声。

苏娜走出两步，又停下来。转过身。

“谢谢你哦。”她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