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预感

她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预感,仿佛有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正在悄悄发生着,就像是水下隐藏着骇人的怪兽,虽看不到,却一直无声地向她靠近,然后会在一个想不到的地方突然出现。

时间很快进入金秋十月,这是夏宏远最为意气风发的一个月。先是宏远集团风光地拿下了南郊的几个项目,紧接着就是他包养的那个二十一岁的小情人传来有孕的喜讯。商场与情场齐齐得意,夏宏远满面红光,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多岁。

小情人有孕的好消息暂时得捂着,公司里的成绩却需要好好奖励一番。陈洛按照事前的约定被派去隔壁城市的分公司任总经理,参与投标的一干人等多多少少都受到了嘉奖,在评标过程中出了大力的易美公司更是得到了宏远公司新的合同。

夏宏远专门把苒苒叫到了办公室,语重心长地说:“苒苒,爸爸知道前一阵子委屈你了,可宏远不是别人的,是咱们夏家的,爸爸总有一天会老,会把宏远交到你们姐弟的手上。商场如战场,人与人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不管是苏陌那里,还是林向安那里,都要往前看,不能总被过去绊住了。朋友多一些,路子广一些,对于咱们做生意的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果然他是都知道的,苒苒的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恶心,面上却是乖顺地答道:“我知道怎么做的,放心吧,爸爸。”

夏宏远点点头,又说:“听说邵家要派明泽来管地产这一块,这样更好,我们合作起来更方便一些。你回去跟他说,让他好好做,有什么难事可以过来找我,我们是一家人。”

就在不久前,邵氏集团内部进行人事调整,正好调了邵明泽来负责地产这一块,苒苒从邵明泽那里已经知道了,闻言便只点了点头:“好的,爸爸,我会跟他说的。”

夏宏远很满意女儿的态度,又好言安抚了几句,这才放了她出去。

路过陈洛办公室外时,正好赶上几个同事在帮陈洛搬运东西,见到苒苒就笑着招呼道:“陈助高升了,晚上叫他请客,咱们大伙好好宰他一顿,苒苒下了班先别走啊!”

自从搬出陈洛的办公室后,苒苒一直有意无意地避着陈洛,尽量减少两人之间的接触。听同事这样说,她就只笑了笑,正想找借口推了这事,陈洛那里已是转过身来看她:“晚上大家一起出去聚一聚,你一起过来吧。”

身旁还有同事笑着轻轻撞她的肩膀:“一起去吧,苒苒,好好想想怎么叫陈总放放血。”

看大伙兴致都这么好,又都是平日工作上要打交道的,而且陈洛马上就要离开公司总部,苒苒不好显得自己太过特别,只好笑着应了下来。

下班后,就有同事来招呼苒苒一起走,一伙子人嘻嘻哈哈地坐满了几辆出租车,直奔提前订好的地点。因着是私人性质的请客,又是为了庆祝陈洛的高升,酒席上的气氛一直很热闹,大伙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一般,轮着番起来给陈洛敬酒。

陈洛给夏宏远做了好几年的助理,酒量是有一些的,可也架不住被人这么灌,于是很快就喝得有点高了。可众人却不肯轻易放过他,吃完饭后又硬架着他去唱K。苒苒本想着偷偷溜了,不承想却被人揪住了,只得一道跟着过去。

等大伙在KTV里玩尽了兴出来,时间已近夜里两点,除了几个酒量实在是好的神智尚算清醒外,其余的人都是醉得七倒八歪,连直线都走不了。苒苒也被劝着喝了几杯啤酒,一时只觉得头有些晕,正发愁着要怎么回去,就被人糊里糊涂地塞进了一辆出租车里。

“一个清醒的配上两个喝高了的,苒苒你没怎么喝酒,负责把这两个醉鬼送回家。放心,车牌我都拍了照,没事的。”同事笑着说,顺手又塞了一个人进车里,正是醉得神智都没了的陈洛。

前面的副驾驶上紧接着又被塞进个醉鬼来,同事已经在交代出租车司机要去的地址,又嘱咐道:“师傅,您受累,送他们回去,路上慢着点。”

苒苒还没来得及反对,车子已经开了出去。拐弯的时候车速快了些,惯性晃得旁边的陈洛一下子栽倒在她身上。她被砸得闷哼了一声,忍不住暗骂:“这事真是太邪性,为什么每次都是她送醉酒的陈洛回家。”

陈洛整个身体都倚在了她的身上,不言不语的,倒是挺安静,可前面的那个同事的嘴却是一刻都不得闲,也不知道嘀嘀咕咕的在嘟囔什么。司机听了两句就笑出声来,与苒苒说:“这哥们儿喝成这样了都不忘向老婆赔罪呢,平时准一妻管严!”

苒苒笑笑,不知道接什么话好。

司机师傅却是健谈,一路嘴不停歇地说着,从当前国际形势一直侃到最近的市井奇闻,正讲到当前经济危机对中国进出口企业的影响时,苒苒前座上的同事手机响了。那同事早就醉大发了,只知道对着手机“喂喂喂”的瞎喊,一句有用的话都说不出来。

司机师傅于是建议苒苒:“姑娘,我建议你帮他接一下电话,也好叫他们家人出来接他一下。”

苒苒也正有此意,干脆把一直靠在她肩上的陈洛往旁边一推,探起身子把同事手机夺了过来。电话果然是同事媳妇打过来的,正在电话里着急呢。苒苒简单地和她说了几句,问清了具体的地址,这才把手机挂了,塞回到同事的衣兜里。

待把人送到地点,同事的媳妇已在楼下等着了。苒苒下车又帮着把人架进了电梯,这才喘着粗气地回到车上。司机师傅神采奕奕地说:“嘿,多亏你车上还有一个。你注意没,刚才那哥们儿的媳妇还往车里扒头呢,要是你一个人送他回来,这哥们儿回家准得挨审。”

苒苒愣了一愣,突然就很好奇,这都快半夜三点了,这师傅精神头怎么还这么足呢。

接下来就是送陈洛。他倒是一个人住,不怕有人误会。可问题又来了,陈洛身高一米八多,虽然瘦削,但骨头架子在那里摆着,就苒苒那小身板还真没法一个人把他弄家里去。最后还是司机师傅看不下去了,下了车说:“来吧,我好事做到底,帮你把他架上去。”

苒苒一迭声地说着“谢谢”,在司机师傅的帮助下终于把陈洛折腾进了家门。看着醉成一摊泥的陈洛,司机师傅忍不住咂舌道:“姑娘,不是我说啊,就你朋友醉成这个样子,身边最好有个人照应着点,这酒喝大发了可容易出事。”

他这样一说,苒苒心里更加矛盾。她迟疑了一下,终究硬不下心来就这么走了,只能先给司机师傅结清了车费送他出门。可等司机师傅一出门她就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实在不该留下来,不管怎么说都是孤男寡女,更别说他们之前还曾有过那一缕似有似无的暧昧。

她关好了房门,回过身来看躺在沙发上的陈洛。他睡得很安静,如果不是呼吸中带出的浓醇酒气,一点也不像是醉酒的样子。她默默地在客厅里站了片刻,去洗手间取了一块毛巾出来,先用凉水给他擦了擦脸,然后便轻拍着他的面颊轻声唤道:“陈洛,陈洛,醒醒,回床上去睡。”

许是凉毛巾起了作用,他多少清醒了些,睁开眼迷茫地看向她:“苒苒?”

她把他从沙发上扶起来:“你坚持一下,回床上去睡。”

陈洛低低地“嗯”了一声,乖顺地随着她站了起来,可脚下却虚软得站不住,几乎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肩上。而她个子太小,人又单薄,架着他走得摇摇晃晃,几次都差点被他压倒了。

经过卧室的门时,他脚下又绊了一下,带得她整个人都撞到了门框上,她的胯骨正好磕在木棱上,疼得她闷哼了一声,瞬时连眼泪都下来了。

陈洛迟钝地转过头来,口齿含混地问她:“你怎么了?”

苒苒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心中只恨不得把这个醉鬼直接扔地上自生自灭好了!她压着火气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挨过了那阵疼痛,咬着牙说:“你自己也使着点力气,你想累死我啊?”

陈洛那边沉默了片刻,却是低低地笑了起来。苒苒正一肚子气没地方撒,闻声恼得立刻一把就推开了他。他往旁边踉跄了几步,这才倚着墙勉强站住了,轻笑着抬头看她:“苒苒,你不是一直在躲我吗?为什么还要跟过来照顾我?”

她腾出手来,一面缓缓揉着自己被撞疼的胯骨,一面沉着脸说:“你想多了,是你自己喝得烂醉如泥,他们才叫我顺道送你回来。”

陈洛却仍是笑,被酒雾洗过的眸子更显明亮,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每次他们都会叫你送我?”

她答不出话来,也不想回答。

他停了笑,静静地看着她,轻声说:“因为大家都能看出我们之间关系不一般,苒苒,你这阵子都白躲了呢。”

“陈洛!”苒苒突然大声打断了他的话,恼怒地看了他一眼,“我看你酒醒得也差不多了,用不着我什么了,你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

她说着甩手就往外走,却一把被他从后面拽住了。他猛地把她扯了回来摁在墙上,又用身子抵住了她,这才凑在她耳边蛊惑地问:“苒苒,你在怕些什么?”

这样的陈洛,是她从未见过的陈洛。苒苒意外之余又觉得有些心慌,她不肯示弱,只能用怒气来激发自己的勇气,于是就恶狠狠地瞪着他,讥诮地问:“陈洛,这是叫酒壮怂人胆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陈洛却丝毫不理会她的愤怒,火烫的唇在她的颈侧轻轻地摩擦着,低声却又肯定地说:“是不是你会知道的。苒苒,你对我也有感觉,不是吗?”

苒苒的身体明明很僵硬,却又止不住地发着颤。她缓缓松开咬紧的下唇,让自己尽力发出平稳的声音:“陈洛,请你自重。我喝醉过,也做过借酒撒疯的事情。我知道你现在的大脑一点也不糊涂,所以别做叫我们以后都无法面对的事情。”

他的唇终于停了下来,却也没有离开她的肩窝。

她不由得深吸了口气,用死板平直的声音继续说:“我有门当户对的未婚夫,我们明年就要结婚。而你马上就要去分公司当一把手,你的前途也是一片光明。我们两个走到今天都很不容易,所以,别做以后会后悔的事情。”

他的身体离开她少许,垂眸看着她:“你不爱林向安了吗?”

温热的酒气喷到她的脸上,她不由得微微侧了头,回答:“不爱了。”

他又问:“那你爱邵明泽?”

她迟疑了一下,轻声答道:“我会爱上他。”

陈洛却发出一声轻而短促的嗤笑:“可他会爱你吗?如果他爱你,为什么可以连你的彻夜不归都可以忍受?”

“他出差了,他不知道我彻夜不归。”苒苒语气平静地说。

“因为出差,所以连个电话都没有吗?”陈洛又讥笑着问,“你也是爱过的,你会这样做吗?”

苒苒缓缓地闭上了眼,淡淡地说:“陈洛,你放开我。”

陈洛没有反应,于是她又回过脸来看他,问:“你爱我吗?陈洛,你爱我吗?你敢娶我吗?如果你现在敢说爱我,敢舍弃你现在的所有,敢拉着我的手离开宏远集团,敢去面对夏宏远的打压,敢说不管以后富贵贫贱都能不抱怨不后悔,那么我就跟你走,我就不做夏宏远的女儿,我就和你一起去吃苦受累!我敢,可是,陈洛,你敢吗?”

她的目光灼灼,像是着了火,那火光映入他的眼中,烫得他的瞳孔随着一阵阵地紧缩。那些话也像是飞刀,一柄柄地插入他的心脏。她说她敢和他走,她敢不做夏宏远的女儿,她问他敢不敢……他敢吗?他真的敢吗?他辛苦了十几年,殚精竭虑地谋划,一步步走到今天,得到夏宏远的信任,得到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机会,真的可以就这样都放弃吗?真的能吗?

他缓缓地别过了头。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落到了床头摆放的那个相框上。里面是一对男女的合影,两人并肩站着,很亲密的样子。她有些近视,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这才看清了那是陈洛和一个年轻女子的合影。

照片中的陈洛面容尚还稚嫩,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笑得有些傻乎乎的;而那女子,则是修眉俊目、气质清丽,美好得如同一朵刚出水的芙蓉。

其实,他应该也是有着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女朋友吧?她一时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明明是该松一口气的,可这口气却不知失散在了哪里。

他仍在失神地望着那照片。事情为什么会到了这个地步?他为什么会爱上她?当“爱”这个字突然跃上心头的时候,他被吓了一跳。他回过头,不敢置信地看向她。他为什么会爱她?她有什么是值得自己爱的?

苒苒静静地看着他眼中的矛盾与挣扎、惊愕与迟疑,直到他缓缓地闭上眼。她知道他终于在前途与她之间做出了抉择。

她突兀地笑了笑,攒足了力气一把推开了他,转身向外走去。

“别爱上邵明泽。”他突然在后面说。

她的背影僵了僵,头也不回地说:“谢谢你的提醒,不过,这是我个人的事情。”

出了楼,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发亮。苒苒没拦车,只一个人沿着街道慢慢走着。路上渐渐有了人,大多是起来做晨练的人,也有极个别西装革履却行色匆匆的人,像是刚下了夜班回来。

她的脑子还沉浸在之前的情景里拔不出来,有些乱,许多莫名的情感都堆杂在一起。虽然她很想理清这一切,一时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在来到宏远之前,她的世界很简单,就像是最最原始的计算机语言,除了零就是一,即便有所妥协,也不过是正当中的零点五。她曾很爱林向安,也爱了很久,可是现在不爱了。她欣赏邵明泽的成熟和稳重,更感激他的回护和包容,她正在尝试着去爱他。她向韩女士妥协,向夏宏远讨好,不管这是否出自她的意愿,她都头脑清楚,目标明确。

可陈洛呢?他最初毫不起眼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在不知不觉中影响着她,直到最终她不知道该把他摆到一个什么位置。他开始叫她惊慌,叫她迷乱,叫她有些不知所措。

幸好,他总算是要走了。

邵明泽调职后一连几天都在加班,夜里回来得很晚。苒苒有意表现自己的贤惠体贴,每日都等着他回来,给他做些夜宵,有时说上几句闲话之后才会睡觉。

如此几次之后,邵明泽就说:“苒苒,你晚上不用等我,自己先睡吧,你也要上班,不用陪着我一起熬。”

苒苒笑笑,给他端了一杯热牛奶递过去:“也没有特意等,反正也是睡不着。”

邵明泽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疲惫,抬眼看向她时,目光里有迟疑,看了她几眼之后才突然问:“苒苒,把南郊项目的一些后续工作也交给易美公司是夏叔叔的意思?”

她有些意外他会突然提到这个,不过转念一想邵明泽现在正接管邵氏地产这一块,以后就是由他来负责和宏远集团合作开发南郊项目,问到这个也算正常。当初夏宏远与易美公司,又或者说是与苏陌是有暗中约定的,易美帮助夏宏远拿下南郊项目,同时,夏宏远也要将南郊项目的后续服务项目交给易美公司。

她不知这些事情是否能向邵明泽全盘托出,想了想,有些模糊地答道:“好像是的,易美在投标上帮了不少忙,爸爸也对他们的服务比较满意,所以打算继续合作下去。怎么,邵氏想与别家合作?那可以直接向爸爸提出来,这个项目毕竟是邵氏和宏远两家在合作,有什么问题应当相互尊重,协商着解决。”

“不用了。”邵明泽摇了摇头,像是有些走神,视线放在手中的玻璃杯上,半天没有移动。

苒苒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推了推他,轻声问:“怎么了?”

邵明泽像是突然被惊醒了:“哦,没事,就是有点累,精力有些不集中。”他顿了顿,才又继续说,“邵氏也有几个新项目交给了易美来做。我有些意外,易美最近的势头很猛,拿下了不少地产公司的服务项目。”

苒苒稍一思量就明白了过来,她不由得讽刺地笑了一声:“哈!那是自然,有哪个做地产的敢不卖规划局的面子?”

邵明泽疑惑地看向她,她却向着他挑了挑眉,问:“你见过易美的大红人苏陌吗?”

邵明泽闻言不由得缓缓握紧了手中的玻璃杯,面上的神色却是依旧平静着,淡淡地说:“已经见过两次面,听人说是很精明能干,很多业务都是她跑下来的。”

苒苒于是讥诮地勾了勾嘴角:“不只是精明能干,她还是市规划局局长公子的梦中情人、红颜知己,她的一个电话,就可以叫林公子不顾一切地随着她飞去大洋彼岸。你说有这样的关系,易美怎么可能拿不下那些业务?”

“林向安?”邵明泽问道。

“嗯。”苒苒点头,“你也认识他?”

邵明泽缓缓地垂了视线:“只是见过两次面,没有打过什么交道。”

“你以前搞电子这块,与规划局打不着什么交道,自然不会留意这些事情。”

邵明泽却说:“看样子苏陌是个工作很努力、很敢拼的人,她在易美能有这样的业绩,也不都是因为靠着林向安的原因。”

苒苒很意外他会说出这样明显替苏陌辩解的话,不禁诧异地多看了他几眼,又笑着问:“如果说没有林向安的缘故,只是凭苏陌个人的努力就取得了现在的业绩,你相信吗?她回国还不足两年,就是再聪明、再努力,在西平这个地方,身后没有背景,谁会买她的面子?”

邵明泽既没说信也没说不信,沉默了片刻后突然轻声说:“苒苒,你有些偏执了。”

苒苒心中有些发堵。不知为何会因为苏陌和邵明泽争执起来,是男女的思维不同,还是他们看人的角度不同?不过,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一个与他们两个毫不相干的女人,完全没有必要为了她破坏两人之间的融洽。

她一面说服着自己,一面调节着情绪,率先向他做出了妥协的姿态。她温柔地将手抚上他的手臂,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说:“咱们在家里不提公司里的事情,好吗?”

邵明泽缓缓地点了点头:“好。”

苒苒的手指轻柔地来回抚摸着他的手臂,头在他的肩窝里寻找着最为舒适的位置。邵明泽却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顶,温声说:“苒苒,你早些去休息吧,我还有些工作要处理。”

她的身体微微一僵,勉强地笑了笑,从他身边站起身来:“那好,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她爬到床上去睡,他则坐到书桌那边打开了电脑。电脑屏幕泛出荧荧的光,映得整个屋子都蓝晃晃的。她睡不着,就忍不住暗暗有些抱怨,这样的开放式布局就是不方便两个人住,不管是谁都没了隐私。

她轻轻地翻身,偷眼去瞧他的背影,见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半天也不动一下,像是只瞧着电脑发呆。其实,他现在也只是想一个人待着吧。虽然不明白两人之间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了问题,可她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预感,仿佛有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正在悄悄发生着,就像是水下隐藏着骇人的怪兽,虽看不到,却一直无声地向她靠近,然后会在一个想不到的地方突然出现。

临睡着之前,她隐隐听见阳台上的门响。又过了不知多久,他带着一身的寒气回到了她的身边。她无意识地蜷了蜷身子,往床的另一边躲了躲。片刻之后,他却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抄到了怀里。

她迷迷蒙蒙地睁眼,还没看清他的面容,他已是低头吻了下来。他的唇极凉,嘴里还带着淡淡的烟味,动作却是从未有过的热情。她本睡得迷糊,没等清醒过来,就又被他挑拨得脑子发了热。

两人同居已久,却从没有像这一次激烈过。他握紧了她的腰肢,她用尽全部力气死死搂着他的脖颈,将自己与他贴在一起。他发狠地吻着她的唇,吸吮着她的舌尖,她便更加凶猛地还回去,撕咬着他的唇。

他们很快便尝到了血腥的滋味,却分不清这到底是谁的味道。在最后的时分,他喘着粗气在她耳边说:“苒苒,我们在一起。”

意识偏在这一刻脱离了她的身体,脑子里是一片电闪雷鸣后的空白,她急促地呼吸着,那个“好”字明明就在舌尖上,却是已经吐不出来。

深秋在不知不觉中到来,天气渐渐转凉,苒苒开始陆续收到穆青寄回的明信片。把明信片按照时间排放好,可以清晰地看到穆青行走的路线:从西平一路向西北,在祖国的西北绕了一个大圈之后,又折向南方。

苒苒忍不住羡慕穆青的自由,无论是灵魂还是身体。

陈洛调职后,夏宏远跟她商量说想叫她去下面的业务部门锻炼一下。她进公司之初本就打算着要从底层慢慢做起,现在一听夏宏远这样提,二话没说就听从他的安排调入了市场部做了一名普通的策划。

夏宏远很是高兴,伸手拍着女儿的肩头,鼓励道:“苒苒,你是个很优秀的姑娘,好好做,爸爸等着你做出新的成绩。”

韩女士对这个安排的反应却与夏宏远截然相反,冷声质问苒苒:“不是之前都叫你开始接触决策层了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去什么市场部?你脑子怎么长的?陈洛不是走了吗?为什么不去接替他的位置?”

苒苒垂了眼帘,答道:“陈洛的工作不是谁都可以接替的,我眼下没这个能力。再说了,这是爸爸安排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她这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态度叫韩女士看了更是恼火,反问道:“他安排的你就要听?你什么时候这样听话了?你不会争吗?”

苒苒不以为然:“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争的,去下面学点业务又不是什么坏事,反正公司就在这里又跑不了。”

韩女士听了之后只骂了她一句“愚蠢”,然后就挂了电话。

苒苒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其实她很清楚夏宏远为什么会突然要把她调到基层去。那是因为夏宏远的小情人怀孕了,而且已经从医生那里得知是个男胎。于是,夏宏远就立刻开始防备她这个女儿了。

这事还是她从无意间从夏宏远秘书那里知道的。

彭菁来公司找夏宏远闹,将一沓子照片摔在了他的桌上,哭着喊叫:“你不肯回家,你在外面养女人,我都认了,谁让我当初眼瞎就跟了你了呢!为了儿子,我都忍着了,可你们现在连孩子都要生,你也太欺负人了!行!你看不上我们母子,那好,咱们离婚!离婚!”

夏宏远现在自然是不肯和彭菁离婚的,因为一旦离婚就意味要分财产,他怎么可能把自己的钱分给别人的儿子?要想少分给彭菁钱也不是没有办法,可那就得揭出辰辰不是他的儿子这事,他丢不起这人!

夏宏远几次深呼吸,强行忍下了心中的怒火,向彭菁解释道:“你不要胡乱猜疑,这是我一个客户的家人,那个客户眼下不在国内,所以才托我多照料一下他的家人。”

彭菁听了嘿嘿冷笑,从桌子上拾了一张照片出来给夏宏远看,咄咄逼人地问:“你就是这么照顾客户的家人的?都照顾到家里去了,照顾到妇产科去了?夏宏远,你当我傻?我都去医院查过了,那贱人的肚子都四个月了,你上次去还专门托了人给查了B超,是个男胎,是吧?你看看你笑的那傻样?你又不是没儿子,至于吗?”

夏宏远铁青着脸,冷声道:“彭菁,你不要胡搅蛮缠!”

“我胡搅蛮缠?”彭菁怒极而笑,“我告诉你夏宏远,我还真没跟你胡搅蛮缠。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去擦屁股,你把这事给我处理干净了,否则,别怪我给你好看!”

彭菁说完了就摔门出了办公室,夏宏远气得一肚子的火,当时就用水杯砸了桌面上的电脑显示器。

小秘书在外面听到了全部,吓得直哆嗦,习惯性地躲在茶水间里给陈洛打电话求救,谁知却被门外的苒苒听了个正着。陈洛是怎么交代小秘书的,苒苒不知道,她反正是偷偷地沿路返回了自己办公室,权当自己毫不知情。

此后没多久,夏宏远就提出了要苒苒去下面部门锻炼。而在这之前,他一直是表示要把苒苒留在身边,当成公司接班人来培养的。苒苒猜着这事多少和夏宏远的情人怀孕有关,只是还不确定他这是为将来出生的儿子扫清道路,还是说只是他与彭菁的一种妥协。

不管是哪条原因,她都不想让韩女士知道这事。

她倒是旁敲侧击地问过邵明泽,问她如果不是夏宏远的女儿,如果继承不了夏宏远的公司,他还会和她在一起吗,还会和她订婚吗。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傻。如果她不是夏宏远的女儿,她和邵明泽就不可能因为相亲而坐到一起,更别说后来的订婚了。

邵明泽听了这个问题却是伸出手来揉她的短发:“嗨,傻丫头,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苒苒忍不住笑了,转过头望着夜色中灯火辉煌的城市,低声说:“我觉得自己和灰姑娘挺像!”

同样有着富有的父亲,可那父亲却丝毫不曾把她这个女儿放在心上。

许是夏宏远也觉得有些对不起女儿,于是就想着在其他方面上多弥补些,非但在钱财上对苒苒越发地大方起来,还特意要苒苒跟他一起出席宏远集团公司年会的晚宴。

苒苒早已过了通过耍倔赌气来迫使父母妥协的年纪,于是就很配合地穿了一身华丽的晚装,以夏宏远的女儿的身份在晚宴上闪亮登场。站在她身边的还有彭菁,这位现任的老总夫人也是打扮得高雅贵气,面带着娴雅温柔的微笑,一手牵着儿子夏辰辰,一手拉着苒苒,幸福地看着丈夫向来宾致辞,完美地扮演着贤妻良母的角色。

苒苒一直觉得自己挺会演戏的,可此刻才算是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做演技。她自叹弗如,强忍下心中的恶心不适,借着整理头发的动作将手从彭菁那里收了回来,不露痕迹地往边上站了两步。

那边的夏宏远已经致辞完毕,彭菁很亲热地迎了上去。过了片刻后,她与夏宏远一起走了过来,伸手虚揽着她的肩膀,亲热地说:“苒苒,今天的来宾很多,你帮着爸爸多照应一下,也带着明泽转一转,介绍他给大家认识。”

当着夏宏远的面,苒苒不好让这位继母没脸,只好点了点头,带着邵明泽去和晚宴上的嘉宾以及公司的高层打招呼。她挽着邵明泽在场子里转了大半圈,将她认识的人介绍了个七七八八,就只剩下分公司过来的那些老总们。那些人她自己都还不认识,更别说去给邵明泽介绍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陈洛已从那边走了过来,先是笑着与邵明泽打了个招呼,然后十分自然地与她说:“苒苒你过来一下,我介绍几个分公司的老总给你认识。”

他只提到了苒苒,却没叫邵明泽一起过去。

邵明泽笑笑,伸手拍了拍苒苒的手:“你过去吧,那边正好有我几个相熟的朋友,我过去和他们聊几句。”他说着,朝苒苒示意了一下朋友的位置,然后便端了杯酒往那边去了。

陈洛在一旁安静地等着,苒苒仔细地看了他两眼,实在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来,索性也不再深究,只说了一句“走吧”。

陈洛转身带着她去和分公司来的老总们打招呼,将他们一一介绍给她认识,还特意提到了南郊项目的竞标,极力夸赞苒苒在竞标中的表现,短短几句话就把中标的功劳全都推到了她的身上。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是人精,听陈洛这样说,又联想到今天晚上夏宏远对女儿的重视,均暗道这位沉寂多年的大小姐看来并非像人们原先猜测的那般不中用。

陈洛瞥了一眼苒苒,玩笑似的与其他人说:“咱们这位大小姐啊,就是有一点不好,性子太要强了些。夏总本要她接替我的位子,结果她还偏不愿意,说什么非要去业务部门一点点做起,惹得夏总冲我发了好几次脾气,最后还是拗不过她,只能放她去了销售部。”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赞了几句什么“年轻人有干劲”“虎父无犬女”之类的话。

苒苒没解释也没辩白,只是抿着唇微微地笑着,待到无人的地方,她才淡淡地与陈洛说:“你不用替我做这些。”

陈洛的视线从她脸上划过,微微笑了笑,低声说:“我愿意。”

苒苒感到胸口一阵发闷,只淡淡地说了一句“随便你”,然后便转身去宴会厅那头找邵明泽,谁知在半路上却看到了苏陌与林向安。作为与宏远集团有合作关系的易美公司代表,苏陌会前来参加晚宴,苒苒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没有想到她会把林向安一起带来。

林向安与苏陌那边也已看到了她,步子似是不约而同地顿了顿。

苒苒忽地觉得这情景十分可笑。苏陌曾特意跟她解释过自己与林向安只是普通的朋友,而林向安也专门去找过她说他并未与苏陌在一起,可就是这样两个坚称只是好朋友的男女,却总是以一副情侣的姿态出现在别人面前。苒苒深吸了口气,努力地将嘴角弯了上去,微笑着与苏陌打招呼:“欢迎,苏小姐,林先生。”

林向安看看苒苒,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苒苒那里已是转身叫不远处的邵明泽:“明泽,你过来一下,我有朋友介绍你认识。”

邵明泽正在与朋友聊天,闻声和朋友打了个招呼就往苒苒这边走了过来,待到看清她面前的苏陌与林向安时,神情却是微微一滞。

苒苒的心思还都在林向安与苏陌身上,并没有注意到邵明泽的神色,只回身过去挽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拉到那两人面前,笑着介绍他道:“这是我的未婚夫,邵明泽。明泽,苏小姐你应该认识的吧?他们易美与你们也有合作的。这位是林先生,呃,苏小姐的男朋友?我没说错吧,苏小姐?”

苏陌错开了视线,轻声答道:“是的。”

苒苒嘲讽地勾了勾嘴角,转而去看林向安的反应。他面上却先是错愕,随后便罩上了一层怒气,视线在他们身上几次变换之后,冷声说:“苒苒,你过来,我有话要与你说。”

话音未落,苏陌已是紧紧地扣住了他的胳膊:“向安,我们已经是迟到了,先过去那边跟夏总打个招呼再回来和夏小姐聊天吧!”

林向安却仍是执拗地看着苒苒,丝毫不肯挪动。

见他这般,苒苒倒是气得笑了,挑高了眉梢看他,问:“林先生要和我说什么?还是说你和苏小姐只是普通的好朋友?你别逗了,苏小姐都承认了,你一个大男人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林向安恼火地抿紧了唇,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脾气,深吸了口气才张口说:“苒苒……”

“向安!”苏陌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抬眼看向苒苒,“对不起,夏小姐,之前是我说得不太清楚,我和向安的确是一直在交往。”

“苏陌!”林向安忍不住叫道。

苏陌却不由分说地拉着林向安往别处去了。

他们这样的反应倒是叫苒苒十分意外,她一时有些愣愣的,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露出一丝苦笑,低声问身边的邵明泽:“我是不是特别幼稚?”

邵明泽依旧沉默着,她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微微垂着眼帘,目光停留在手中的酒杯上,心思却不知跑到了何处。

她忍不住出声唤他:“明泽?”

邵明泽这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抬起眼来看她,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嗯?”

苒苒有心要解释一下她与林向安及苏陌之间的纠葛,可张了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要怎么解释呢?说她其实早已经不爱林向安了,只是看到他与苏陌在一起时还是忍不住会感到愤怒,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可如果真的放下了,不应该是视而不见、毫不在意的吗?为什么她却会感到愤怒?

邵明泽还在看着她,她轻轻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浅笑,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直到晚宴结束,她都没再看到苏陌与林向安。

晚上,苒苒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邵明泽还在电脑前处理工作。她在他身后静静地站了会儿,几经犹豫之后还是说:“林向安曾是我的男友。”

邵明泽闻言转过头来,静静地看了她片刻,轻声问:“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她低头想了想,坦然答道:“因为以前就说好了的,我们之间要相互坦诚,不要猜着对方的心思过日子。我没想到苏陌会把他带过去,本来是都放下了的,以为可以不介意的,可见面的时候却还是……”她停了下来,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我看出来了。”邵明泽颇为无奈地笑了笑,“苒苒,你做得太明显了,傻子都能看出来了。”

她自嘲地笑笑,问他:“是不是特傻?”

“傻,而且傻得很有勇气。”邵明泽起身走到她的身边,习惯性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苒苒,我……”

她仰起头来看他,他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她有勇气向他坦白,而他呢?他敢坦白吗?

不,他不敢。

她根本就不是一个好性子的人,也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乖巧懂事。她曾伸开胳膊拦在他的车前,高喊着叫他有胆就撞死她;她曾握着刀在他怀里挣扎,恨不能冲出去捅她那个继母一刀……不管她自以为已经改变了多少,她其实一直都是那个爱与恨都极端强烈的傻丫头。

邵明泽突然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胆怯,到了舌尖的话就这样被压了下去。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轻轻地叹了口气,伸手遮上了她那双明亮清澈的眸子,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存在过的感情,不管现在是爱还是恨,多少都会留下些印迹。我们要做的不是去强制自己遗忘,而是去正视。”

苒苒伸出双手抱住了他的腰,低声道:“道理我都懂,可有时候就是会控制不住自己。”

邵明泽无奈地笑笑,说:“感情嘛,如果都那么好控制,就该叫做理智了。”

苒苒把头抵在他的身前,沉默良久之后才轻声说:“明泽,你说我们以后会相爱吗?”

邵明泽沉默了片刻,倏地用力抱紧了她:“会。”

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叫她一直漂浮着心总算有了可以依靠的地方。她鬼使神差地踮起脚来去吻他的唇,先是轻柔地触碰,然后伸出舌尖小心地试探。他似是愣怔了一下,然后便热情地反击回来。

两人一路纠缠着滚倒在床上,撕扯下的衣服胡乱地丢了一地。他箭在弦上,偏又隐忍不发,抵着额头哑声问她:“我是谁?告诉我,苒苒,我是谁?”

她的手臂如蛇一般从他的颈后绕上去,手指插入他的短发之中,不断地啄着他的唇,喘息着回答他:“明泽,邵明泽。”

他终于满意了,侧过头深深地吻住了她。

这一夜,两人都很疯狂。最后她翻到他的身上,死死地将他摁住了,任由着自己的性子起伏摇摆。这种完全不受控制的快感折磨着他,叫他在天堂与地狱之间来回穿梭。偏偏她还低下头来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就像只漂亮的小豹子,扬着嘴角得意地挑衅他。

他终于忍受不住,强硬地坐起身来,用双手钳住了她纤细的腰肢,重新夺回了主动,控制着彼此的节奏,在肆意放纵自己的同时,也将她一次又一次地送上快乐的顶峰。

苒苒的脑子里早已经起了火,烧得一塌糊涂。当最猛烈的那波快感袭来时,她全身的血液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脑中一片空白,酥麻从心脏沿着血管电一般地窜向四肢,然后又由毛孔反转向里面,让整个人一层层地紧缩起来。

邵明泽低低地闷哼了一声,猛地将她搂进怀里,力气大得仿佛是想要把她整个人都嵌入体内,迷乱地叫她:“苒苒,苒苒……”

第二天下午,苒苒还有些提不起精神来,偏偏还有同事夸她面色好,问她用的什么牌子的粉底与腮红,竟然一点都看不出来。天知道她早上都睡过了头,只用清水洗了把脸就出来了。

她有些哭笑不得,耐着脾气和同事谈笑了两句,然后就把话题转到了工作上。她刚调过来没几天,好多事情都要从头学起。她想着既然来了,怎么也要学些真东西才行。

许是因为她是夏宏远的女儿,所以即便她现在只是一名小职员,大家对她的态度也都很热情。只要她开口问,不管问题浅显也好,深奥也罢,总有人热情地讲给她听。甚至部门副总都特意把她请去了办公室,用十分惜才的口气说:“你做现在的工作实在是大材小用了,不如过来给我做助理吧。”

她委婉地拒绝了,当然也没忘了把夏宏远这尊大佛抬出来用一用。

临近下班的时候,邵明泽打电话过来,说他晚上有事情,要晚些回去,让她一个人先吃饭,不用等他。苒苒已经习惯了邵明泽的加班,也就没太在意,只习惯性地嘱咐了两句叫他也别忘了吃饭。

旁边已经有同事在收拾物品准备下班,见她放下了电话,探过头来热络地问她:“大伙儿商量着一会儿去逛街,要不要一起去?”

苒苒有意要跟同事搞好关系,想了想正要应下,桌上的手机却是又响了。她只好笑着向同事摇摇头,接起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喂?夏小姐吗?我是邵明源。”

苒苒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这是邵明泽的堂兄。她虽与邵明泽订了婚,但与邵家人的来往并不多,尤其是这位被邵明泽挤走的大堂兄,更是几乎没说过什么话。这人今天突然打电话来,让她十分意外,甚至一时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好淡淡地说:“哦,你好。”

邵明源对她的态度不以为意,轻笑着问:“夏小姐现在有时间吗?我正好在你公司楼下,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有些事情想与夏小姐说。”

苒苒犹豫了一下,觉得即便是出于礼貌她也得下去一下,于是就应了一声“好”,起身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