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两年的差距

一周后,钱菲的公司接到一个项目,是给鼎鼎有名的仟圣集团下属上市子公司进行资产重组。

公司副总找到钱菲,告诉她打算把这个项目交给她做,问她有没有信心。

钱菲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不可置信地发问:“副总,隔壁有那么多资深保代,这好事能落到我头上?”

仟圣集团那么牛,给它做成一担项目,以后在圈子里走到哪都可以挺胸抬头了。

副总确信无疑地点头说:“对,就交给你做了!其实这是仟圣集团那边提出来的要求,说最好能找个美女保代来做这项目,等将来项目完成了上了新闻,没准可以促进股价上涨。隔壁那俩女保代倒的确是资深,可是姿色大大的够不上‘美女’这俩字啊!”

钱菲觉得她这运气来得太不可思议了,简直是托了仟圣集团作风诡异又骚气的福。

钱菲和仟圣集团的廖副总初步接洽了一下,从他那里拿了许多资料。和廖副总互相交换名片的时候,钱菲觉得自己最近一段时间和姓廖的人还蛮有缘分。

托以前整理工作底稿练出来的功力,她浏览资料特别快而且能够抓住重点。几天就对集团及下属十几家子公司的情况有了大致了解。

几天后的晚上,她在家里看资料的时候,李亦非加完班来看她。

李亦非背着手凑到她身边,拿腔拿调跩兮兮地问:“钱保代,关于这个项目,需不需要我帮你来制定重组方案啊?”

钱菲抬起头,看看他,想了想,说:“其实这个项目我想自己独立完成!我是这么想的,我要是能不依赖任何人自己独立完成仟圣这个大集团下属上市公司的资产重组,以后再做什么项目我都会很有底气!”

李亦非点点头,说了声“好孩子,那你接着忙”,甩着手走去了卫生间。

关上门后,他把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凑到耳边,对着里面压着声音问:“听见了吧?还担心我会背后帮她吗?现在就算我肯,她都不让啊!老头你说你那点小心眼吧,难怪公司会经营不善!”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笑:“等她彻底搞定这件事你再来跟我得意!”

几天后,钱菲带着几个项目组成员去仟圣总部和高管们开碰头会。廖副总说董事长因为一些私事,不大方便出席今天的会议,所以会议暂时由他来主持。

会议上,钱菲提出了关于集团情况的一些看法。

她的观点得到所有高管的一致认同,他们对钱菲能在很短时间内就把集团的情况梳理得清晰透彻表示高度赞赏。

钱菲接着说了自己设计的重组方案。

她的提议得到一众高管的连声赞许。

廖副总连连点着头说:“钱总提的这个方案,我觉得我们这些在座的高管都没什么意见,但是毕竟董事长才是最终决策人,我还是得去请示他一下,听听他的看法。”

他让钱菲稍等,说出去给董事长打个电话问一下。而在出了会议室以后,他直奔向董事长办公室。

办公室里,李仟圣和李亦非都在,他们一起盯着电脑屏幕。

刚刚的会议过程,他们全程看到了直播。

廖副总问:“老李你觉得怎么样?”

李仟圣慢条斯理地出了声:“嗯,还行,就照她说的试一下吧。”

李亦非在一旁“切”了一下:“什么叫还行?简直就是棒极了好吗!满脸的赞许还那么压抑自己说违心的话,我看您内心脏病就是生憋出来的!”

廖副总回到会议室后,告诉钱菲:“董事长觉得方案不错,可以试一下!”

钱菲说:“那现在就着手确定各个中介机构吧,确定以后咱们都签一下保密协议,之后大家尽快召开一次中介协调会!”

廖副总说:“一切就按钱总的安排进行!”

散会后,廖副总提出请求,想让钱菲到他的办公室去商讨一下聘请其他中介机构的事情。

钱菲跟他到了办公室,谈了大概半小时后,帮他初步拟定了会计师事务所和评估机构。

问题商讨完,她正要告辞的时候,有人敲门。

廖副总喊了声“请进”。

门被推开。

钱菲扭头去看了眼,一下怔住。从门外走进来的人,居然是廖诗语。

钱菲坐在一旁听到廖诗语和廖副总的对话。

廖诗语是来办理复职的。

还有她不小心喊了声大伯父。

钱菲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乱了起来,好多念头蜂拥着一起往她的脑尖上顶。

她捏着眉心,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在纷乱的思绪中渐渐抓住几个重点。

刚和汪若海分手的时候,姚晶晶对她说:“那女的是他们公司一高管的侄女!”

前阵子廖诗语告诉她:“那天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们很早之前就接触过的,只不过那时我只听到了你的声音没有见到正脸。”

那天逛街,廖诗语问她会加前男友的微信吗,她说不会,于是她发了她们的合照到朋友圈,然后她回复某个人:“着什么急呢,我又不吃人,呵呵。”

她是发给谁看呢?

然后回到家,汪若海奇奇怪怪地给她打电话。问他有什么事,他却支支吾吾说,没什么。

还有李亦非那天叫她去取根本不存在的西装,回来后廖诗语突然说房子装修好了要搬出去。

把她支出去那段时间,他和廖诗语说了什么呢?

……

她在一片混乱中,渐渐理清了头绪,她脑子里慢慢呈现出一片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真够蠢的,直到现在才发现,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钱菲趁着廖诗语和廖副总说话的间歇,简单告了别。

她从办公室里出来,走了没有几步路,就听到身后有门响声。

她听到廖诗语在她身后叫她。

她停住,站定,扭身。

廖诗语走到她面前来,微笑说:“钱菲,抱歉之前没有告诉你我在哪里上班,我现在负责集团的财务工作,如果在财务方面有什么问题,你就问我吧。”

钱菲轻皱了下眉心。她觉得眼前这一位应该感到抱歉的远不止她刚说的那一件事。

她想了想,问:“你的职务是?”

廖诗语说:“财务科长。”

钱菲勾起唇角做出最完美的职业化微笑:“抱歉,你的级别还不够,得由你的上级来和我对接工作!”

说完她看到廖诗语表情凝了凝,她继续微笑着说了声“告辞”转身走了。

一步一步往前踏着,她心里有百感交集的感觉。

这个女人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在接近她呢?是要看看,她比她有多不如吗?

还好她没有输给她。

可是如果放在两年前,她在廖诗语面前一定会像个小丑一样,两个人站在一起根本不用比就已经高下立见。

然而今天,她却有了和她势均力敌的能力,不,她甚至比她站得更高姿态更加硬朗。

她想着,是谁让自己在两年里有了这样的变化?

她心里响起了那个男人的名字。

晚上回到家,钱菲打电话给李亦非让他下了班过来吃完饭再走。她做了一大盘炒茄条,用她已经决定供起来的瓷盘漂漂亮亮地盛着。

李亦非察觉到气氛有异于平常,觉得空气里激荡着一些他看不到的什么东西。他对钱菲说:“我总觉得你和平常不太一样。”

钱菲问:“我怎么了?”

李亦非说:“好像憋着一肚子的感恩戴德要找地方发泄的那种感觉!”

钱菲看着他笑:“你说对了!我今天就是想找你发泄发泄感恩戴德!”

李亦非说:“我还是希望你能对我发泄点别的,比如兽yu什么的。”

钱菲说:“我大姨妈这两天看不上你。”

李亦非哀嚎。今天看来只能吃菜不能吃肉了。

他问钱菲:“巾巾,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钱菲看着他,一眨不眨,说:“没什么,就是忽然察觉到一直以来,你默默为我做的,比我所看到的,要多得多!”她顿一顿,声音发哑,说,“有点感动了!”

李亦非笑着敲她的头,“真够丑的!脸揪得像个大包子!以后别学人玩感动,这画面忒丑我不敢看!”

钱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个星期后,中介协调会于仟圣集团总部一号会议室召开。

本来到会人员的范围是集团高管、涉及重组的子公司的高管以及核心技术人员。但是李亦非在去查看会场布置情况的时候,特意叮嘱了一下他的私人助理:“通知一下,让财务科廖科长和业务部的汪若海总监也来参加会议。”

既然钱菲告诉他,她已经知道廖诗语是谁了,那他就干脆让这两个人一起去欣赏一下钱保代脱胎换骨的迷人时刻吧。

他早就有这样的决定,他要给他的女人一个舞台,让她尽情施展,让曾经背叛她的人看到她如今有多么闪耀亮眼。

汪若海只是集团总部的中层,以他的级别,只能在长长的会议桌前往下坐往下坐一直往下坐。

而他对面,坐的是廖诗语。

他看了她一眼,她脸上有神秘而诡异的笑。

他不知道那笑容有什么样的深意,皱着眉移开眼神。

这种级别的会议,他以前很少有机会参加的,听说这次是要给集团下属的上市公司做资产重组,到会的每个人都要签订保密协议。而他之所以能被叫来参会,据说是为了方便配合券商对集团及子公司的业务进行更深入的了解。

身旁会议室的门被打开,各位高管陆续走进来,走到会议桌的前面,依次落了座。

很奇怪,中间的位置他们让了出来,连廖副总也没有坐。

他纳闷那个位置会是留给谁的呢?董事长?不会的,董事长正在修养,一切事务都交给廖副总打理了。

那将会是谁,可以坐在那样一个重要的位置上,运筹帷幄,指点江山?

门口又陆续进来一些人。

他听到身旁两个核心技术人员小声说,这些人是会计师和评估师。

他们在高管们的对面落了座。首座那个位置,依然空着。

他想,那么那个座位,应该是为券商的保代留着的了。

他正想着,身旁门口处又有了响动。

他扭过头去,不经意地抬眼扫了一下。而这一扫之下,他整个人瞬间呆住。

这回进来的,居然是钱菲。

她像个女王一样走在最前面,昂首阔步,自信沉着,西装长裤下,每一步都迈得震动人心。她身后跟着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以拥护的姿态,心甘情愿地把脚步放慢在她身后。

她一路走过去,真真正正的神采飞扬。

看着她现在的样子,他几乎要想不起她两年前是什么样的了。

她一路走到会议室最前面。廖副总亲自站起来,亲自迎着她,亲自把首位的椅子拉开,请她坐下。

她客气地谦让着,最后还是没能推诿掉,只好坐下来。

他心头震颤地看着坐在最首端的那个人。

原来那个首位,竟是留给她的。

他坐在会议桌下首,胸口发疼。

这就是两年时光里,他不曾想到过的,她与他的,差距。

会议由廖副总主持。

他对满屋子的人介绍:“这是我们本次重组聘请的财务顾方负责人,钱菲钱总,下面由她为大家介绍一下项目的具体情况和后续安排。”

钱菲按亮面前的话筒,清脆的声音经过放大后清晰的回响在整个会议室。

她简洁有力地介绍了集团上市公司目前所处的情况及重组的初步方案,有条不紊地协调安排其他中介机构进入现场的工作时间。

她坐在最首端的位子上,像指挥战场的将军一样杀伐决断。

董事长办公室里,李亦非盯着墙壁上的大屏幕,眼神顷刻不离。

什么时候,他的女人已经成长得这样出色?出色得简直叫他惊叹。

他眼睛盯着屏幕,一脸骄傲,对身旁的李仟圣说:“怎么样,相当不错吧?这就是我挑中的人!以她现在这份光彩,就没什么家世是她配不上的!”他稍稍舍得从屏幕上移开一下眼神,看着那张和他相似的脸,说,“这回我可以告诉她我亲爹是谁了吧?”

李仟圣也盯着屏幕,“我知道一直以来你嫌我事多,总干涉你找女朋友。可是你要知道,你将来要担负的是一个集团,你得对集团下的每个员工负责,我必须得确定,我把接力棒交给你以后,起码不会被你闭着眼睛找的随便哪个女人,把家底给败光。”他顿一顿,说,“这一个,看样子倒还可以吧。”

那女孩虽然年轻,但很难得的是有压得住局面的气场,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条有理逻辑清晰,分配起工作来也循序渐进简洁明了,让别人一听就能明白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并且心悦诚服地按着她的安排去做。

那女孩布置工作干脆利落的风格还真有点像他。

也难怪,听说她是他儿子一手带起来的。

他忍不住悄悄抬眼看了下自己那盯着屏幕一眨不眨满脸骄傲的儿子。

这小子现在的心情,恐怕就和自己当初听说他开了公司赚了钱买了别墅时一样吧。

会议开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接近尾声。

散会前钱菲关了麦,问一旁的廖副总:“有没有对上市公司的整套业务非常熟悉的人?我想进一步了解一下上市公司的业务情况!”

廖副总抬头向会议桌下首扫了扫,找到汪若海后,冲他一指,对着钱菲说:“喏,那一位是业务部总监,叫汪若海,他最了解上市公司的业务情况。”

钱菲一愣,顺着廖副总指的方向看过去,汪若海就坐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

她看过去的时候,发现汪若海也在看着他。而她对面,就坐着廖诗语。

廖诗语看看汪若海,又顺着汪若海的目光也看向了她。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情景有点好笑。

廖诗语那略带惆怅和忧郁的表情,让她一时间差一点以为自己是夹在她和汪若海中间的小三。

这世道真叫人凌乱,也分不清谁才是谁的小三。

一旁廖副总在说:“会后我叫汪若海留一下,让他尽量配合你的工作,钱总,你看这样安排可以吗?”

钱菲连忙转头微笑说:“可以的、可以的!”

廖副总按亮了话题,宣布散会,又说:“业务部的汪总监留一下。”

会议桌前的人都站起来准备向外走,一时间竟有了人头攒动的感觉。

钱菲心中一动,拿出手机。正翻看信息的时候,汪若海已经走到她身边来。

廖副总为他们引荐。

钱菲收好手机,抬头,看着汪若海,伸出右手,“汪总监,你好,希望后续我们能合作愉快!”

汪若海迟疑了一下,也伸出右手,“你好,钱总!”他的声音听上去哑哑的,按着过往对他曾有过的了解,钱菲几乎错以为他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就快要哭了。

她松了手,看到会议桌下首的廖诗语,眉宇间的神色更加忧郁了。

李亦非盯着墙上的大屏幕,咬牙切齿:“我靠!我让他参加会议是为了仰望你的,不是为了让他跟你握手的好吗!廖伯伯什么情况啊!”他扭头一脸狰狞地看着李仟圣,“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啊,我今晚就要告诉她我爹是谁!”

出了会议室,钱菲和廖副总并排走在前面,汪若海以下属的身份跟在后面。

钱菲一边走一边和廖副总闲聊:“不了解不知道,仟圣真是一大摊的买卖啊!李董事长能把一个集团做大到这样的程度也真是不容易!听说他最近身体不太好?看样子他的夫人也得跟着挨不少累呢!”

廖副总笑笑说:“他要是有个夫人还好,愁就愁在根本没有人帮他分担呀!”

钱菲“哦”了一声,问:“李董事长还是单身吗?”

廖副总很健谈,呵呵笑着说:“单身那是形容你们年轻人的,像我们这个年纪,应该叫做‘鳏夫’了!老李的妻子啊,去世很多年了!”

钱菲又“哦”了一声,点点头。

他们走到电梯口,钱菲说:“那我就和汪总监去业务部了解一下情况,廖副总您也回办公室吧,有什么事我再去找您!”

廖副总乘了上行的电梯,钱菲和汪若海乘了下行的电梯。

电梯里没有别人,钱菲从镜面里看到汪若海笔直地站在自己身后,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回头,问:“现在就我们俩人,你不用这么整事儿非往后站了吧?”

汪若海看着她,笑一笑,笑容里竟像有说不出的苦涩:“你现在变得真优秀,优秀得让我感到惭愧。”

钱菲扭回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不是他,恐怕也不会成就今天的她。

接下来的时间,钱菲跟着汪若海一直泡在业务部的总监办公室里。

钱菲开始总有些心不在焉。去了趟卫生间掏出手机又看了看后,她关了机,又咬着后槽牙洗了把脸。

之后她就沉下了心,踏踏实实地工作起来。

临近下班的时候,钱菲对汪若海说:“我可能还要再看些资料,你介意不介意加会儿班?”

汪若海看着她,沉声说:“怎么可能会介意?这种时光对我来说,现在是求之不得,将来,恐怕就是求而不得了。”

其他人都陆续下了班。偌大的办公区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钱菲埋头看资料看得忘我,一时忘了时间,再抬头时,发现汪若海正坐在对面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她。

她忽然有点心口发堵。

她合拢了资料夹,站起来,“今天就先到这吧,剩下的也没多少了,我明天再看。”

汪若海坐在她对面,迟迟不肯动。

钱菲无奈,只好叫他:“走啊?”

汪若海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

“两年前姚晶晶冲到公司来,堵到我,指着我的鼻子说,汪若海,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自己有多眼瞎,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总有一天你会哭着发现,你失去的是你这辈子再也找不回来的宝贝!”他顿了顿,眼圈泛红,“姚晶晶说得对,我的确是眼瞎,我的确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我的确把我的宝贝弄丢了!”

钱菲深吸口气。想不到姚晶晶默默为自己做过这些事。

她看着汪若海,一字一句说:“汪若海,我们都向前看吧,总想着过去那点事,没什么意义。不往前看,我也不会是今天的我!”

她说完就转身向外走,不再看汪若海脸上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

这世上,没有时光机可以让时光倒流,也没有后悔药可以弥补遗憾,人人都要对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负责。

她不想为一个男人的后悔心软。因为有另一个男人为她做了更多,尽管他有些事,处理得不那么让她开心。

钱菲和汪若海从大厦里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微黑。

她摸出手机想看看时间,按了下home键后屏幕没有任何反应。她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关了机。

她把手机揣回到口袋里。之后人就有些心不在焉。

身后汪若海忽然大叫一声“小心”,她还来不及回头看,人就被他从后面一把推开。

她踉跄着坐倒在地上,回头间看到汪若海摔倒在自己刚刚站着的地方,一脸隐忍地揉着头。他身旁有个半米见方的牌子,牌子上有个印迹未干的学校的“校”字。

钱菲赶紧爬起来跑到汪若海身边,扶着他问:“你怎么样?”

后方跑过来两个人,紧张地不停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是楼上英语学校的老师,刚才想让牌子上的油漆快点干吊到窗外来晾,没想到会掉下来还砸到了人!请问你们有没有事?需不需要去医院?”

钱菲扶着汪若海也问:“要不要去医院?”

汪若海看着她一脸焦急的模样居然笑了,“我没事,你别着急!”

钱菲打车把汪若海送回了家。

汪若海临下车的时候对她说:“菲菲,能看着你为我着急,我觉得就算被砸残砸死都值了!”

钱菲平静地告诉他:“换了谁为我挡了这么一下,我都会着急。还有汪若海,真的,我有男朋友了!”

汪若海看着她的眼神从热切到哀戚,最后背影寂寥的下了车。

钱菲收回眼神,告诉师傅调头,往自己家的方向开。

到了家开了门,她看到李亦非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们几乎异口同声。

李亦非略带急切:“怎么才回来,手机还关机!”

钱菲语气平平:“什么时候来的,不用回家陪你爸吗?”

然后两人都顿了顿。钱菲说:“哦,可能手机没电了吧。”

李亦非凑上来,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到沙发上,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搓着手说:“巾巾,我想告诉你件事,但是我说了之后,你能别太生气吗?或者如果你觉得生气,请打我骂我蹂躏我,但别提分开什么的,成吗?”

钱菲笑了笑,说:“那得看是什么事!说说看吧,想告诉我什么。”

李亦非嘿嘿一笑,说:“事儿吧,其实是挺简单一事儿,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爸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钱菲又笑了笑,笑容有点灿烂得让李亦非发毛,“你爸啊?我猜你爸他应该叫李仟圣,你说对吗?”

钱菲灿烂地笑着说:“我猜你爸他应该叫李仟圣,你说对吗?”

李亦非瞬间张大了嘴巴,表情上呈现出一种惊到极致后的呆,和他一贯的傲娇美颜十分不搭。

“你怎么知道的?!”

想了想他觉得这个问题似乎不够首要,于是快速换了一个。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钱菲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找到他们的对话,点开一张照片给李亦非看。

是那张他周末加班时发给她的照片。

白天散会的时候,钱菲坐在首座上向下看。人头攒动的样子让她有莫名奇妙的熟悉感。

脑子里像闪过灵光,她迅速掏出手机。

没错,李亦非发给她的那张照片,就是这个在这个会议室里拍的!

而且他的拍摄角度,就应该是坐在她现在坐的位置上。

而能坐在这个位置上指点江山的人,得是什么样的身份呢?

她心里开始升腾起一个大胆的假设。

为了印证这个假设,她套廖副总的话。

而廖副总告诉她,李仟圣董事长的夫人很早就去世了。

她后来跑去卫生间,用手机上了百度,想搜一下“李仟圣的儿子”这种八卦。可惜这位富豪对自己儿子的隐私保护得实在太好,网上几乎什么都查不到,只除了一篇采访中有这样一问一答之外:

记者:您似乎从来没对外界提过您的子女,大家只隐约知道您有一个儿子。请问您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他吗?

李仟圣:其实我是想让他以一个普通人的角度去看清身边的人都是什么样的人,是不是真心待他。我很担心别人知道他是我的儿子以后,和他交往的出发点会不再纯粹。

她看着这段对话,思前想后,回味了以前曾忽略过的很多细节。

——当初收拾胡梓宁的时候,李亦非说,他是托了市·政的一位叔叔直接给酒店董事长打的招呼。

——以前有一次他们一起喝啤酒,李亦非曾经很严肃地告诉她,他是富二代。她以为他在开玩笑根本没有信。

——他曾经跟她说,他爸担心他周围的人都是冲着钱跟他好,她当时对这话根本没往心里去。

——他和廖诗语是发小。集团资料的股权结构上显示,廖诗语和她父母、伯父都持有集团股份。

——还有那些名牌茶、五粮液、特供瓷器。

种种细节像潮水一样翻涌在钱菲脑海里。

她觉得那个大胆的假设越来越逼近事实了。

咬咬牙,为了掐断自己会打电话直接问过去的冲动,她关了手机。

李亦非有些不安地看着已经足足沉默了快十分钟的钱菲,试探地伸着手,捅捅她的胳膊,“巾巾,你别不出声啊,好歹说点什么!说什么都行!”

钱菲看着他,“说什么都行?”

李亦非狂点头。

钱菲:“李亦非你大爷!”

李亦非在心里默默叹怎么办他爹和他都是单传他没有大爷啊。

感情丰沛地说完这一句,钱菲又不出声了。李亦非继续捅她,“别停啊,再说点什么,要是实在不想说,动手打也是可以的!”

钱菲瞪着他。

然后她的手机响起来。

她拿起来接。话筒里传来廖诗语有些慌乱的声音。

“钱菲,我去找汪若海,可他一直吐,中间还昏迷了一下,我现在把他带到医院了!可他不让大夫看,只说想见你!”她声音很大,说了什么一旁的李亦非听得一清二楚。

钱菲心里咯噔一下。她问清了医院和病房。

放下电话,她告诉李亦非:“咱俩的账回头再算,现在我得去医院。”

李亦非腾地站起来,“汪若海吐就吐他的,凭什么他一吐说想见你你就得去啊!他是不是不晓得你爷们级别比他高不知道自惭形秽是什么啊?不行,我不同意你去!”

钱菲抬头看他,在个别字眼上加重了语气说:“晚上从‘你们家那大厦’里出来,‘你们那家大厦’对面飘下来一块牌子,本来是奔着我脑袋砸的,但汪若海他从后边把我推开了,于是就变成砸他了。他替我挨了一下,现在有了脑震荡的反应,你说我应该不应该去看一下?”

李亦非皱眉,“那我跟你一起去!”

钱菲冷着脸,“你是不是当我还是脾气好得不行呢?我告诉你,钱保代涨脾气了!你爸是谁那事咱俩还没掰扯明白呢,我现在瞅你就闹心!我跟你说你要敢跟上来,我把你腿踹折!”

她说完拎着包走到门口,换好鞋后恶狠狠地指着站在客厅里蠢蠢欲动的李亦非,说:“给我站那!不许动!”

李亦非撇着一条腿抖啊抖,“钱保代,你就这么放我一个人不管,去看前男友啊?这样好吗?忒不太仗义了吧!”

钱菲挑眉:“要不你带我去看看你爸?我告诉你我现在看见你就来气,你啊,就赶紧回家去吧,哈!省得待会爸爸去哪儿都有下集了!”

李亦非抖着腿问:“什么下集?”

钱菲阴阳怪气地答:“你爹等下给你打电话问你,儿子、儿子,你去哪里了呀?”说完她开门出去了。

李亦非看着砰一声关上的大门,觉得腿抖得好像有点抽筋了。

一路上钱菲觉得胸口有股闷气一直在顶。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生谁的气,可就是生气。

要说怪李亦非,他还真告诉过她,他是富二代,是她自己没信。

可是不怪他的话,他后来却又卖大力地引领她坚定不移地走在认为他是个体户家娇生惯养的败家孩子的道路上。

越想这股闷气越让她堵得慌,等赶到医院时,看到汪若海吐啊吐地就是不肯让大夫瞧病非要等她来的自残姿态,她的闷气终于闷不住爆发出来了。

她扯过椅子,坐在病床边。廖诗语要出去,打算留个私人空间给她,被她拦住。

等汪若海吐完,她平静地问:“汪若海,你想干什么?为什么我不来你就不接受治疗?”

汪若海惨白着脸,说:“我也不知道我想干什么,可是你不来,我就觉得治不治的也没什么意思!”

钱菲深吸一口气,“你帮我挡这一下,我很感谢你,可是现在我宁可被砸的是我自己,因为我不用受你这份情感绑架。我本来不想说重话的,现在看来不说是不行了。汪若海,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不幸福?被你甩的时候,看你过得那么好,我也觉得自己很不幸福。我告诉你,你今天之所以觉得不幸福,是因为我过得很幸福。假使我现在过得是另外一种生活——每天不断和各种秃顶老男人相亲还要被挑三拣四地说看不上,你说我还会招你的眼球吗?恐怕你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想。而以那种方式生活的我又该多不幸呢?如果不是遇到我现在的男朋友,真的,我说不定就是在过那样的生活。所以你欣赏现在的我时,别忘了一切的前因后果。而你现在的不幸福和难过,也未必是对我真的还没忘情,说白了不过是一种失落。”

她顿一顿,接着说:“你的命是你自己的,跟我没关系,你都吐成这样了,还不让大夫瞧,非让我来,有什么意义呢你告诉我?”

她抬头又看着廖诗语说:“麻烦你既然想做坏女人就坏得彻底点,别这么委曲求全,他让你找我你就找,你没尊严吗?我是大夫吗?既然已经做了第三者,就狠狠心把心眼儿使到底,别使一半就停了,你这么高风亮节的,你做得惯我都看不惯!”

钱菲说完就按了床铃叫大夫。

钱菲回到家的时候,李亦非还在。

看到她回来,他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要往她身边凑。

钱菲扶着头疲倦地说:“别往我身上呼,今天特烦你,赶紧回家!有事明天再说!”

她进了房间关了房门。

李亦非站在门口,怏怏的问:“我说你没握着他手说汪若海你要坚强之类的吧?”

钱菲在门里闷声说:“嗯,说了,除此之外,我还告诉他,汪若海你别哭、汪若海你挺住呢!”

李亦非瞪着眼睛恨不得挠门,“我靠你不是吧!我只是在精神上带着无限愧疚短暂蒙蔽了你一下,你不用这么狠,在精神和肉体双方面一起折磨我吧?”

钱菲不理他。

李亦非拍门:“巾巾,你先别睡,你告诉我,汪若海住哪个医院,我去看看他去啊?”

隔了一会儿,钱菲在门里问:“你看他干嘛?”

李亦非说:“我告诉他一声,以后再脑震荡直接找我,我也可以替你握着他的手鼓励他汪若海有本事你别哭、汪若海有本事你站起来撸!”

两秒后,房门内侧发出砰一声响。

是钱菲从床上撇了个糜子枕头撞在门上。

“滚!回你自己家撸去!”

第二天一早,钱菲带着项目组到了仟圣后,就听到满楼的人都在八卦。

“听说今天太子爷正式回朝,要开始逐步接手集团事务了呢!”

“你们有见过太子爷的吗?说起来咱们董事长对他保护得也太好了!我一直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重要的中层以上人员,和他一起在第一会议室加过班,据说长得巨帅无比!”

……

项目组的成员问钱菲:“钱总,你说这太子爷到底能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钱菲冷笑。她真想告诉他们,他就是你们原来的领导啊呵呵。

“谁知道呢,应该是个猥琐富二代吧。”她解恨地说。

同事们全都认同地撇撇嘴,“有钱人家里能养出什么好孩子来啊?估计也就是个二流子!”

钱菲觉得心里有点爽。

她到了集团为他们专门准备的办公室后,接到了廖副总的内线电话。

“钱总是这样,今天是我们李董的儿子正式来集团上班,他说想了解一下项目的具体情况和进度,你看能不能叫上其他中介机构,和我们集团的高管咱们一起再开个会?有什么问题小李董也能跟着讨论一下!说起来没准你和我们小李董都是认识的呢,他之前也在投行做过!”

钱菲说好,放下电话忍不住呵呵。

这廖副总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和他们小李董可不认识么。

她带着项目组的人一起去了会议室。其他中介机构都已经到了。这次她坚持没有坐在首位上。

得给那猥琐富二代留一个得瑟到底的机会。

她看着在座的各位,很多人脸上都充满了好奇。尤其她的同事们,各个脸上都挂着“他到底是谁”的表情。

会议室的门开了。大家都往门口看过去。

李亦非脚下生风地走进来。

他穿着不知道得值上多少钱的修身西装,身材更显颀长英挺。他步履仪态优雅迷人,英俊的脸上,比她两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时,除了自信以外,又多了一份果敢和坚毅,以及再也不用掩饰的贵气与霸气。

她看到除了她,她的小伙伴们全都惊呆了。而其他中介机构的人以及集团的工作人员,看着这个小李董的目光,也全都是满满的赞美与欣赏。

钱菲在心里感慨这个靠脸吃饭的世界啊,应该是不会好了。

她看着数名女会计师两眼发光地一路追随着李亦非,很不爽地在心里说了声谢特。

这个猥琐富二代他就非得把自己的出场镜头搞得这么拉风么?她都快要把持不住放弃生气的立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