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傲娇男租客

半夜十一点,钱菲打车到了长缨酒店门口。

她又发一遍微信问汪若海:你在哪?什么时候回家?

差不多隔了五分钟汪若海才回过来一条:跟领导加班呢,今晚不回了,你赶紧睡吧。

钱菲咬咬牙,走进酒店。

姚晶晶正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等她,见她来,“蹭”地窜起来拉住她,激动得跟天都要塌了似的,嘚嘚嘚地跟她说:“你能再慢一点吗?我都等了你快一个小时了!你再晚一会儿,人俩兴许都办完事准备收工回家了,你还捉什么奸啊!”

钱菲问她:“你确定是汪若海带着一个女的来这开房?”

姚晶晶捶胸顿足,“你有什么好怀疑的?我这眼神从小到大什么时候下过1.5?再说我早告诉过你汪若海的状态不对,他肯定是外边有人了!哪有人天天有应酬的?”

进电梯得刷房卡,她们没卡,姚晶晶趁人不注意拉着钱菲往楼梯间拐。

她们一边爬楼梯姚晶晶一边倒豆子似的讲着来龙去脉:“今晚我们公司在川办餐厅聚餐,正巧汪若海跟一个女的也在那吃饭,我看见他了他没看见我,他走的时候,我看见那女的都挂在他身上了,我觉得不对劲,就跟出来了,结果一出来就看见他们俩啃一块了!然后汪若海拦了辆车,我觉得有猫腻,就也拦了辆车跟着,好家伙,还真让我给逮着了,这俩直接打车就来这开房间了!我费了老大劲跟前台又蒙又唬都打听好了,1208号房,赶紧的吧,再慢点兴许俩人都办完事开始提裤子了,到时候人就跟你一口咬定说开房间纯聊天呢,你也干没辙!”

钱菲咬着后槽牙,“他要真敢没穿裤子就来开门,我就敢一脚爆了他的命根子!”

她们哼哧哼哧爬到了12楼,走到1208门口,趴在门上听。

里边有哼哼唧唧的声音。

钱菲觉得心尖一揪一揪的疼。

她敲门。里边哼哼唧唧的声音停下来。有个男声不耐烦地问:“谁啊?”

她听着这声音,牙根咬得几乎犯了腥。

“先生,服务台显示您房间里有烟感报警,请让我们进去检查一下好吗?”

姚晶晶捏着嗓子在一旁胡诌。

过了一会,门开了。

汪若海穿着酒店的浴袍站在门里,钱菲脸色铁青站在门外。

下一秒钟,钱菲甩了一巴掌在汪若海脸上。

钱菲望着空了一半的屋子,心里难过得直哭。

她靠着墙角,坐在地板上。

汪若海在被抓奸的第二天,就正大光明地跟她提出分手。

“你这一巴掌打得好,打醒了我,本来我还犹豫到底选你还是选她,可你这一巴掌,把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彻底打散了!”

他撂下这么一番话,好像负了心的人竟是她一样。

他当天就把东西都收拾走了,临走时还说:“房租我只摊到这个月底,下个月开始,你就得自己全付了。至于咱俩一起看中的那套房子,我是肯定不要了的,那十万的定金算一人一半,你给我五万块就好。我们那四十五万的存款就按三七分吧,你七我三,平常的吃穿用度就算我出了。”

钱菲看着汪若海,觉得自己快要不认识他了。

大三时他百折不挠地追求她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一转眼他竟可以这样凉薄地跟她把一笔笔账算得清清楚楚。

她觉得心里发寒。

他们在一起七年了,她最美好的七年时光都给了他,她为了和他结婚买房子,省吃俭用攒首付,没想到到头来却把他攒到了别的女人床上去。

她忍不住问汪若海:“她是谁?你们是什么时候扯到一块去的?”

汪若海一下来了脾气,不耐烦地说:“钱菲我最烦你这样!既然我们都要分手了,你还刨根问底的,这样有意思吗?”他很烦躁地踢了墙一脚,“我告诉你钱菲,我早就受不了你了!你就知道怪我劈腿,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有什么毛病呢?当初在学校的时候,你水灵灵的招人喜欢,可怎么毕了业之后就变得跟中年大妈一样了呢?你说要攒钱买房子,好,就开始强迫我跟着你一起不打扮、不逛街、不娱乐,天天过得跟旧社会杨白劳一样,你觉得这么过是简朴是美德,可你就不问问我我受得了吗?哪次跟同事出去聚会我不被人笑话穿得寒碜?我想换个新手机你横扒拉竖挡的,别人都把iPhone当街机用了,我过生日你给我买个一千块不到的lenovo还好像老大个施舍似的!我好歹是在上市公司工作,可我的生活水平还比不上大厦保安!钱菲,这样的日子我真跟你过不下去了!你说这几年钱你也没少攒,可非守着存折拉着我一起过要饭的日子,图什么啊!”

钱菲觉得委屈,“我那不是为了我们将来吗!不这么攒,我们什么时候能买上房子啊?这是北京!不是你家我家那种三四线的城市!一平米三四万不是三四千!不这么省你拿什么买房子!”

汪若海挥着两只手,“得了得了,我不想跟你吵!你要是同意让家里帮帮忙,我们至于活成这样吗!”

钱菲看着他,一脸不可思议:“汪若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的钱是我后妈带过来的,她才嫁我爸一年多!你叫我怎么伸手跟她要钱啊!”

汪若海不以为然地反驳:“后妈怎么了,一年多怎么了,伸手要钱怎么了!让她帮一下有什么不可以的,以后还她不就行了吗!说什么要靠自己,你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少实力!买不起房子,我们还不能活了是吗?就为了买房子,我就得跟你一起过喝粥吃咸菜的旧社会日子了是吗?你也说了,这是北京!是五光十色的北京!我不想一辈子在北京就为了套房子就得是这么个黯淡的活法!”

钱菲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汪若海,你当年追我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汪若海也红了眼眶:“我当年追你的时候,你也不像现在这样!钱菲,算了,说来说去,都是我太穷,以后你找个比我有能耐的,比我有钱的,别再这么抠着过日子了!”

他说得好像是为她着想一样,说完扛着东西头也不回的走了。

钱菲坐在地上,呜呜地哭,怎么都停不下来。

她想起《大话西游》里铁扇公主对至尊宝说的那段话。

“以前看星星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现在有了新欢就叫人家牛夫人。”

当初追她的时候,他说就喜欢她懂事不乱花钱,现在有了别的女人了,就开始说她抠没法跟她过日子了。

钱菲使劲擦着眼泪。

他不是觉得她穷吗?不是叫她找个有钱人吗?她还就不信了,难道在这北京城,她靠自己就活不出个人样来。

这两天姚晶晶一直住在钱菲家里,陪她说话解闷。吃晚饭的时候,钱菲吃着吃着就开始掉眼泪。姚晶晶盯着她浮肿的眼泡直翻白眼,“大姐你没事吧?不就失个恋吗?怎么还哭起没完了?你白天上班的时候怎么办啊?也这么说哭就哭吗?你同事就没被你吓着?”

钱菲抽出一张面巾纸擤鼻涕,“你就不能用常规的方法安慰我一下吗!你试试一失就是一段七年的恋啊!我从19岁开始就跟他好,七年里除了我爸我都不知道什么叫男人!”

姚晶晶叹着气:“汪若海这王八蛋也真不是东西!咱们上学那会儿也看不出来他是个这样的人啊!”

钱菲抽搭着,“我现在特别想知道他劈腿那女的是谁,比我好在哪!”

姚晶晶说:“这事儿你问我啊,CBD那片的公司谁有我门清!我都查探清楚了,那女的是他们公司一高管的侄女,算是他领导,说起比你好在哪,三点就足以把你秒成渣渣:比你有钱、比你有钱、比你有钱!”

钱菲把鼻涕纸甩到姚晶晶脸上。

姚晶晶放声尖叫:“钱菲你能再恶心点吗!”

她一边没好气地擦着脸,一边问钱菲:“狒狒,之前你和汪若海商量要买的那套房子,你打算怎么办?还买吗?”

钱菲一咬牙:“买!不买对不起我省吃俭用过的这五年!”

她苛刻自己足足五年,为的不过就是交满五年的税后买房子,五年她熬下来了,却没想到把汪若海熬到了别的女人怀里去。

家里人知道她和汪若海分手,跟着上了好几天的火。后来钱菲的爸爸给钱菲打电话,说:“闺女,我和你何姨打算把家里现在住的这套大房子卖了,我们搬去住小的,车和车库也都卖了,我不会开车,你何姨说她岁数也大了,再开车也不安全。过几天我们把卖这些的钱和家里的积蓄都给你打过去,我们算了一下,好歹也有个一百多万,你拿去把之前看好的那套房子买下来,不够的就贷款,我和你何姨帮你一起还。你何姨说了,她拿你当亲生的,让你踏踏实实地拿着钱,你也别觉得是花我们的钱,等我和你何姨退休了,不也得过去跟你一起住吗,所以这也算是我们给自己买的房子。你一个人在北京不容易,男人和房子好歹得有一样。汪若海既然学坏了,你也别再为他难过,打起精神,好好过,以后再找个更好的!”

一番话说得钱菲又是一顿痛哭。她妈妈在她刚上大四时去世了,一年半以前她爸爸又找了个老伴,她管她叫何姨。何姨是带着房子车子和钱嫁给她爸爸的,所以家里现在大部分财产都是靠着何姨置办起来的。她一直觉得那些东西都是何姨的,她没有资格惦记着,所以从来没想过要靠家里帮忙买房子。可是没想到到头来,她还是啃了她后妈一回老。她觉得自己都这么大了,还让父亲后妈卖房子卖地卖车地跟着操心,活得真是失败。

半个月后,家里把钱打到她卡上。她看着卡上的数额,鼻子酸得像被醋给泡过。她知道父亲和何姨为了她一定是把准备养老的本儿都给拿出来了。她发誓以后一定要把钱一分不少地还给他们。

毕业后工作这五年,她自己也攒了三十万,她把这些钱合在一起,留了十万以后装修用,剩下的都付了首款,又从银行办了一百多万的贷款,总算换来了一个红彤彤的大房本。

不久后房子下来,她白天上班晚上和周末忙装修的事,一时半会倒也没有时间继续伤春悲秋了,一个月下来除了身体上累一些,精神状态反而比之前好了很多。

只是搬家的时候,她从出租房的床底下翻出一本她和汪若海的相册,看着相册里的照片,她没忍住又大哭了一场。

房子买在东三环的首城国际,离CBD很近。当初就是为了汪若海在CBD上班方便,他们才选了那里。现在想想,钱菲觉得自己真亏,凡事都是为汪若海考虑,她上班在金融街,从东三环到金融街,早上坐地铁10号线转1号线,一路上哪一站都能把人挤死,但为了汪若海,她毫不犹豫选了东三环的房子。可这有什么用呢?最后她还是落了一个让他受不了的下场。

她想扔了那本相册,一身清爽地搬进新家。可是手捏着相册在垃圾桶上方比划了十来次,她也没能狠心地把手指头松开。最后她把相册压在一个纸箱的最底下,带进了新家。

姚晶晶很看不下去她这种拿得起放不下的怂样,在一旁说:“钱菲,你留着它是打算跟汪若海有朝一日能破镜重圆然后你们俩坐在窗前一边看星星看月亮一边翻这本相册忆当年苦思如今甜吗?”

钱菲想了想,说:“就是说你觉得我和他还有破镜重圆的可能性是吗?”

姚晶晶刚要发作,钱菲紧跟着前边的话恶狠狠地说:“要真能那样,下回就换我劈腿,我找个有钱的男的,也去开房,我让他头顶冒绿光!”

姚晶晶满意极了,“好样的,有志气!”

搬进新家的第一晚,钱菲失眠了。不为别的,就因为钱。

她躺在床上算了算,虽然她一个月的工资有八千多,但每个月还银行贷款就要七千三,里外里剩下一千块钱,这点钱她怎么算都不够自己活的。她不能再跟家里拿钱了,家里为了她这个房子已经掏空了,她得想个别的法弄点钱。

她从床上爬起来,满屋的转,一边转一边忍痛做了个决定。

得把房子租出去一部分,不然她得被这房子拖死!

第二天钱菲把想要把房子租出去一部分的想法跟姚晶晶说了,并让她帮忙留意周围有没有合适的人。姚晶晶问她怎么个租法、想租多少钱,她说:“我用一个带卫生间的主卧,卧室、书房、客厅,都可以租,厨房共用,价格的话,你说一个月收三千五,贵不贵?”

姚晶晶在电话里嗤笑一声:“再便宜一点你可以直接滚回老家种白菜了!你能狠狠心使点劲要个四千吗?”

钱菲说:“算了,一个月给我三千五,够我花就行了,四千谁租我这啊,还不如直接去租一居室了。”

姚晶晶想想也是,就应了这事。

几天后,钱菲上班的时候,在地铁站里居然遇到了汪若海。

算一算,从分手后,两个人有小半年没见过面了。期间汪若海倒是给她打过几个电话,但都是关于房子定金的事。

汪若海看到她,先是一愣,然后倒是大大方方打了个招呼,又挺多余地说了句:“今天车限号。”

钱菲看着他焕然一新的装扮,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身上的西装是个价值不菲的牌子,看来高管的侄女挺舍得在他身上砸钱的,他现在连车都开上了。她觉得那句话说的是挺对的,人靠衣装,汪若海这么一收拾,还真是说不出的意气风发。他本来长得就挺不错,这么一倒扯,人就更精神了。钱菲忽然觉得自己过去这五年也许真的亏待了他,大好的年华拉着他一起省吃俭用,在最该张扬的时节他们却过得像对没劳保的老头老太太一样寒酸。

可她最亏待的,还是她自己啊。

汪若海看着她,问了句:“房子你自己买了?”

钱菲没好气地说:“关你什么事!”

汪若海摊手笑:“钱菲,我们能不能别一分手就跟仇人一样?”

钱菲冷笑了一声:“那我要当你是什么?难道当你是我大恩人?谢谢你移情别恋?”

汪若海无奈地看着她,“钱菲你能改改你的说话方式吗,你要是一直这样,没有男人受得了你的!”

钱菲白他一眼,撇过了脸。正是高峰时期,人挤得要命,她被身后准备下车的人拱了一下,一时没站稳,趔趄着差点崴了脚。

汪若海挤过来,挡在她身前,把她夹在他和车壁之间,圈着她形成一个保护的空间。

就像以前他们天天一起上班时一样。

钱菲忽然就忍不住了,眼睛酸得发疼。车一停下,门刚打开,尽管她还没到站,却依然下了车。

她站在车厢外,听到汪若海说:“你这又是何必呢!”

车门关上,载着他开走的刹那,钱菲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她明明都快好了,都要忘记他了,怎么他又出来撩拨她了。谁稀罕他那副分手后还是朋友的姿态?谁用得着他帮她挡身后的人群?

她站在拥挤的地铁站里,无法自抑地哭成了傻逼。

几天后,姚晶晶给钱菲打电话:“我一姐们,原来我同事现在跳槽到隔壁大厦了,她说她上个月新来一同事,女孩,哦对,我见过一次,长得挺漂亮的,做金融,因为工作换到了CBD,所以想在附近找个房子住,和男朋友一起。她男朋友跟你是同行,也是做投行的。本来人小两口是想找个两居自己住的,不跟人合租,但是这片的房子,哪有便宜的,女孩又挑,老房子看不上,新房子贵的一咪,俩人一直没瞧着合适的。我把你那房子情况一说,他们权衡了一下,觉得人道的价格以及多余的你都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但那女孩提了个要求,就是除了做饭时间,你能不能就呆在你自己房间里,别老出来?”

钱菲一狠心,“成!我就呆我屋里练隐身大法,功力不到十成我绝不出关骚扰人类!那什么,明天周末,要不你带他们过来看房吧!”

姚晶晶说:“明天不行,明天我得跟一土豪相亲去,我把地址告诉我姐们,让她告诉那女孩吧,叫他们自己打车过去,首城国际那么装逼的地儿,他们不会找不到!”

第二天钱菲一大早就起了床,把屋子又好好收拾了一下,东西都搬到自己房间里。快中午的时候,她接到电话,看房的女孩到了,在小区门口,说楼太多,绕得有点晕,问她能不能下去接一下。

她赶紧拿着钥匙下楼。

到了小区门口,她看到一男一女,和她差不多的年纪,长得都非常漂亮,穿着也极为时尚靓丽。

那女孩一张心形的巴掌脸,长长的卷发披在背上,穿着短裙,两条腿又细又直,像模特一样。男的个子很高,长得非常帅,简直像明星,细长的身材把衣服撑得特别有型。

钱菲看着他们,觉得自己像个老妈子。

女孩跟她自我介绍,说叫桂黎黎,男的是她男朋友。那男的瞅瞅她,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了。看着他多少有点鼻孔朝上的态度,钱菲觉得这一定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她心里不由有点打鼓。

她带着他们上了楼。

桂黎黎一边挨个屋地看房子,一边跟她搭着话,那男的就一直杵在门口,多少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桂黎黎跟她砍价:“这房子能不能再便宜一些?”

钱菲有些为难:“这真的已经压倒最低了,房子是新的,水电煤气宽带随便用,我其实也是想找人帮我分担一下月供,没指望靠着这房子挣钱,所以一开始要的价就不算高,我真没办法再降了!”

桂黎黎一脸纠结,“你看看能不能再通融一下呢?我们外地人在北京闯荡的,都不容易,我家里就我一个孩子,为了送我出国留学,家里连房子都卖了,”她转头看了看靠在门口一直默不作声的男朋友,“本来我们说好从国外留学回来就买自己的房子的,可是临时出了意外,他家里帮不上他了,我们谁也靠不上,以后只能靠自己,你知道,北京这地方,不奋斗几年,是拼不下一套房的!”她说得有些激动,拉住钱菲的手,“你看能不能再给我们算便宜一些?”

钱菲一下想到自己这么多年在北京是怎么熬下来的,顿时心里同情泛滥成一片,她脑子一热,脱口就说:“确实大家都不容易,那这样吧,就先按一个月三千算吧!”

桂黎黎立刻拍板定案:“钱菲你真是个好人!那你看我们什么时候签合同?”

钱菲问:“你们都带身份证了吗?要是都带了,现在就能签,签完我把钥匙给你们,你们随时可以搬进来住!”

桂黎黎开心地冲她男朋友伸出手,“李亦非,身份证!”

钱菲听了这名字,耳朵一跳。

噗!居然跟那个全国著名的好看大姑娘一个名字。

她看到那个叫李亦非的,慢腾腾从钱包里往外抽身份证,抽出来交给桂黎黎的时候,还瞄了她一眼。

那一眼内容比较复杂,钱菲在一旁有点没太看懂。

她往合同上抄两个人身份证号的时候,发现桂黎黎和自己一般大,李亦非比她们大一岁。她不由有些唏嘘。

一般大的年纪,桂黎黎看上去水灵灵的,打扮得精致靓丽,她却熬得跟个黄脸婆一样,洗完脸擦点大宝就算对得起她这张脸了。

不过她安慰自己,她有套房子,虽然要还贷款,可是大红房本上端端正正地印着钱菲两个字,这一点她比桂黎黎强。想到这,她觉得欣慰了许多。

归还身份证前,她又仔细看了一眼俩人的证件照,以确定是本人。瞄到李亦非的身份证时,她看到他的家庭住址是北京本市。

她不由随口问了一句:“李先生是北京本地人?”

家在本地还出来租房子,她觉得多少有些奇怪。

李亦非抬眼瞄了她一下,点点头,语气淡淡地问:“对,怎么了?”

钱菲忽然觉得空气中有点尴尬的味道。

她挤出一抹笑,缓解气氛,“没事,就是随口问一下!”

她觉得自己嘴真欠。也许人家小两口就愿意花这份钱出来同居,不想住在家里,这关她什么事?她只管每个月收钱不就好了。

签好合同,钱菲把钥匙给了桂黎黎,问她:“什么时候搬进来?用不用我搭把手帮忙?”

桂黎黎笑着说:“我们下周就搬进来,不用帮忙的,我们找搬家公司!”又说,“回头我把头三个月的房租先打到合同上的账号里,到时候你查一下钱到账没有!”

钱菲说着不着急,把两个人送进了电梯。

回来后,她给姚晶晶打电话,跟她说自己把房子租出去了。

姚晶晶正坐在出租车上,堵在去跟土豪吃饭的路上,听到她说把房子租到了一个月三千,立刻炸了毛,“钱菲你没事吧你?你脑子没进水吧?脑回路上没长泡吧?你居然三千就租了!”

钱菲被嚷得莫名有些心虚,辩解说:“大家都是外地人混北京,都挺不容易的,能照顾就互相照顾一下,不是挺好的!”

姚晶晶嗷嗷叫:“你倒是照顾她了,可她照顾你了吗?你做投行的,消息应该比我灵通,你知道她那个公司是准备要上市的公司吧?你知道她那个公司的待遇比你现在好太多吗?你知道她男朋友虽然跟你一样是做投行的,但是人家级别比你高赚得比你多吗?你还有闲心同情他们!我看你就是冤大头!”

钱菲被她骂得头有点晕,重点就抓得有点偏,“他们要是真混得那么好,干吗自己不买房还要租房子呢?”

姚晶晶恨铁不成钢,“你当人人都跟你似的,攒钱攒得不吃不喝不穿不玩跟快成了仙一样?人俩赚的钱都吃喝玩乐享受人生去了,就没往砖头瓦块上使劲!你说你这个大傻子睁眼瞎,气死我了,你看看人家那细皮嫩肉溜光水滑的劲儿,用得着你这都快熬成了婆的钱大妈同情心泛滥?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破坏我钓土豪的美好心情!钱圣母,我看你以后每个月还完贷款怎么过日子!”

钱菲也有点后悔,可是既然已经签了合同,就算想涨价也得以后再说了。

她忽然回想起李亦非找身份证时的眼神。

他那时是不是在跟桂黎黎说:看,这个棒槌,多好忽悠。

走出小区,桂黎黎挎着李亦非的胳膊,一脸邀功的问:“亦非,你说我厉害不厉害?在首城这能把房价生生讲下来五百!你看她家那房子,其实就是每个月要咱们四千都不为过!”

李亦非哼了一声:“您这才施展了多大本事啊,要是房东是个男的,你冲人家又卖萌又卖可怜的,不要钱都说不定了。”

桂黎黎听着他的话,觉得话里话外都不是味儿,她甩开他胳膊问:“你什么意思?”

李亦非也没哄着她:“我的意思是,我看不惯你老跟人这么卖萌卖可怜!今天这是个女房东,我也就忍了,以后你要是跟别的男的也这么做,我就真得跟你好好掰扯掰扯了!”

桂黎黎一下红了眼睛,“我不就换工作的时候,跟领导说了点软话,就那一次叫你知道了,你能不能别总抓着这事不放啊!”

李亦非没理她,一个人往前走。

桂黎黎抹了一把眼泪,从后边追上他,去拉他的手,“好了好了,我听你的,以后一定不这样了,咱们俩别再因为这个吵架了,我们都好好的,好不好?”

李亦非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亦非,我们先买辆车吧,这样你上班就不用挤一号线了!”桂黎黎看着地铁里乌央乌央的人说。

李亦非嗤笑一声:“租房子买车,您觉得合适吗?”

桂黎黎低下头,不再说话。

周一到了公司,钱菲有些没精打采。财务的金姐中午叫她一起吃饭,吃着吃着就开始了探入性的问题。

“菲菲,最近怎么不大有精神?是前阵子收拾房子累的吗?”

钱菲挤出一抹笑:“嗯,还有点没缓过来。”

金姐看看她,问:“菲菲,房子是你一个人买的吗?”

钱菲点头,“是,”又爽快地奉送八卦,省得对方挠痒痒似的一句跟一句问得她难受,“金姐,我分手都小半年了!”

金姐放下筷子,一拍手眉飞色舞地说:“分了好!我就瞧着你以前的男朋友不知道疼人!有好几次咱们一起加班,谁家男人不来接,就你,大半夜两点自己打车往家走,问你你还说心疼他工作累,他倒是不心疼你是个女人!我告诉你吧,公司里的人早就不看好那男的了!分了好,这么不知道疼人的主,早就该分!”

钱菲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虽然金姐说得是事实,她也确实是想安慰她,可她总觉得汪若海在被批判得一文不值的时候,自己也在跟着跌份跌脸面。

人毕竟是她自己选的。

金姐继续说:“我有个同学在酒店工作,她说她们单位有个不错的单身小伙子,问我身边有没有合适的人,想撮合撮合。我一下就想到你了!那小伙子人确实不错,我见过一次,长得特精神,虽然不是北京本地人,但是工资也还可以!而且我听说啊,他们酒店打算上市了,等上市以后以后他肯定赚得更多!反正你也单身小半年了,要不,你俩试着见见面?”

钱菲想了想那天在地铁里遇到汪若海的情景。分手后他活得潇洒滋润得不行,真叫人羡慕嫉妒恨,反观她自己,守着一套背着房贷的房子,天天空虚寂寞冷。家里也一直在催她赶紧找对象,别因为一个负心汉给耽误成嫁不出去的剩女。小半年过去了,眼看她就要二十七了,她确实该尽快走出来了。

她对着金姐答应下来。

“金姐,那就麻烦你帮忙联系一下,我跟他见见!”

当天下午,金姐就给钱菲和酒店那个小伙搭好了线。

“他叫胡梓宁,比你大一岁,今年二十七,我把你的手机号给他了,他等下会联系你,你明天晚上要是没什么特别的事,他说想请你吃饭见见你,地点可着你方便,就在复兴门名苑酒店里边那个草菁菁时尚火锅!”

钱菲愣愣地听着,有些跟不上眼前的快节奏。

“金姐,你拉皮条的效率也实在太高了点吧!好歹给我留几天让我去弄弄头发再见人啊!”

金姐一摆手,“弄什么头发啊,烫得跟一脑袋方便面似的有什么好看!你这样就挺好,马尾辫多清纯,跟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里的女孩似的!你明天好好收拾收拾,拍点粉底什么的,收拾完肯定不比女孩里的女孩差!”

钱菲被她夸直翻白眼。

过一会儿,她收到一条短信。发短信的人自称叫胡梓宁,说想跟她认识一下,让她别有压力,就算相亲不成也可以做朋友,大家都是外地人,在北京多个朋友总是好的。

她觉得这条短信看得人心里舒舒服服的,于是对这个叫胡梓宁的人,虽然还没见面,却已经在心里有了一些好感。

第二天,她终于听金姐的话,没洗完脸就只拍了点大宝了事,临下班前她问文秘小媛借了化妆包,洗了把脸之后开始上粉底。

小媛的化妆品都是出国玩的时候买的,个顶个都是高档货,把这些东西拍在脸上,钱菲觉得自己想不容光焕发都难。

看着镜子里变得精精神神的自己,她忽然有些不确定起来。

之前几年为了攒钱,那么苛待着自己,到底值不值得?她仗着自己还年轻,可以不用化妆品去粉饰,天天不施脂粉,理所应当地每天顶着一张面黄肌瘦的脸让汪若海面对着,而他看了五年之后终于看够了。

她是不是真的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让人很难以忍受?

她赶紧甩甩头,告诉自己不要再回头去想和汪若海之间的那些破烂事,她得打起精神去迎接新的生活。

一顿饭吃下来,钱菲对胡梓宁的印象不错,他长得确实像金姐说的,很俊俏很精神,并且身上有股文质彬彬的气质。她对文质彬彬的男生最容易产生好感,当年答应汪若海的追求,也是因为当时他身上有这种气质。而对方对她似乎也挺满意。一个多小时下来,他们聊得还蛮投机。

吃完饭钱菲习惯性地掏钱包,胡梓宁制止了她。

“怎么能让女孩子花钱?”

钱菲怔了怔。

胡梓宁一边掏钱一边说:“金姐说你还得还房贷呢!你省着点,这顿我来!”

钱菲心里一下变得暖暖的。

她有多久没被人这样体贴过了?

胡梓宁租的房子就在木樨地,离吃饭的地方不远,走路回去就可以。他问钱菲住在哪,用不用送她回去,钱菲连忙说:“不用不用,天还不晚,我坐半小时地铁就到家了!”

胡梓宁就把她送到了地铁站。

临分开前,胡梓宁加了钱菲的微信。

进了地铁以后,钱菲收到他的一条语音信息。

“今天很开心,回去的路上慢一点,到了家告诉我一声,以后我们常联系吧!”

钱菲回复过去一个笑脸加两个字:^_^好的。

第二天早上钱菲一到公司,金姐就飞奔过来,尽情舒展开额头上那对八卦触角:“菲菲,昨天怎么样?那小伙子你觉得可以吗?”

钱菲点点头,“还可以,长得挺不错,人也挺好。”

金姐朝她挤眼睛,“想知道他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钱菲摇头,“不想,”她看着金姐,“我想憋死你!”

金姐推她一把,“去你的!遇着新欢心情好了是吧?都有精神头涮人玩了!我告诉你啊,那小伙子昨晚回去就跟我同学一通称赞你,说你是个清纯大气的女孩子,结账的时候还抢着买单呢!人也不娇气不矫情,吃完饭也没提让打车送送什么的,自己坐着地铁就回家了!还说你人幽默,一顿饭跟你聊下来,他笑得肚子都快抽筋了!”

钱菲听得美滋滋的。有个异性这么夸自己,她心里真是难免要高兴一下。

金姐在一边话锋一转,“美什么呢菲菲?傻了吧唧的!我告诉你啊,你这样的性格,说好也好,可说不好也不好,开始相处时,确实让人觉得挺大气的,觉得你这人容易接近,可是时间长了吧,你就会让男人觉得你不是个女人,是个哥们!你得学会温柔,有女人味,懂吗?为了让你懂,我举个例子,比如你加班到两点,干嘛为了心疼男人就自己打车回家啊?你心疼男人谁心疼你啊?”

听她老调重弹,钱菲头都大了。

“金姐,打住!我求你了,给我一段开启新生活的勇气和动力吧!别老提以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了!我保证我以后一定把自己活成个小妖精成吗?”

金姐用食指点着她脑门,“你跟小媛学学,看人家天天怎么描眉化眼的,你看看你这眉毛,也不修修,都快长到下眼皮了!昨天那小伙子居然还夸你长得清秀,我真怀疑草菁菁的灯是不是坏了!”

钱菲被她点得歪着脑袋撇嘴巴,“金姐,你不懂!毛发多,代表性感!”

金姐白她一眼,“你有长毛的功夫还不如长长胸!跟小伙子好好处,处成了别忘了报答恩人!”

钱菲虔诚地点头,“行,结婚时的红包就给你免了!”

中午午休的时候,钱菲把相亲的事跟姚晶晶说了。

姚晶晶对她肯去相亲的盛举表示极大的赞扬赞赏与赞同,“好样的小狒狒!你终于可以站起来迎接新生了!你先慢慢处着,别着急结婚,等我把土豪一举拿下,到时候我用土豪的钱给你封个大红包!”

一整天钱菲的心情都不错,直到晚上出地铁的时候遇到汪若海。

她本来想低着头装没看见绕过去的,结果却被汪若海一嗓子叫住。

“钱菲!”

钱菲停住脚步,抬头,让自己保持冷淡,“你有事吗?”

汪若海指了指身后的富力城,对钱菲说:“我们去一楼的必胜客坐一会吧!”

钱菲白他一眼,“有这个必要吗?”

汪若海有点没了耐心,“钱菲,你就不能跟我好好说话吗?都这么长时间了,你就不能改改你这乱呛人的毛病吗?”

钱菲绕过他,“我怎么不呛别人呢?我跟你说不着!”

汪若海在她身后大声说:“我告诉你钱菲,你相亲那小白脸准是看上你有房子了,你别自己心里没谱,真以为他是喜欢你呢!”

钱菲一下气不打一处来,她转身走回到汪若海面前:“汪若海,你是不是有病?怎么,合着就不能有人喜欢我了是吗?念在我们以前好过七年的份上,就算分手,我也没对你说过什么过分的话!我希望你也能适当学习一下,该怎么尊重他人!尤其是你的前女友!”

汪若海看着她,嗤笑了一下,“钱菲,你觉得我说话过分是吗?可我说的是实话!那男的要真像姚晶晶说得那么好,人家凭什么看上你啊?我今天找你,也是看在我们之前好过的份上给你提个醒,我不想你吃亏!既然你不领情,算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以后你吃亏的时候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汪若海甩着脸子走了。

钱菲气得浑身直哆嗦。

她掏手机给姚晶晶打电话:“你告诉汪若海我相亲去了?”

姚晶晶热烈地回应:“当然得告诉他啊!这么好的事,不气气他怎么行?怎么,他找你去了?我就说吧,这男的就是贱,明明有了新欢,可也见不得旧爱把自己给忘了!我把你那相亲对象说得可好了,足够秒杀他一万次!怎么样,他都气歪鼻子了吧?”

钱菲捏着额头,“我才是被气歪了鼻子的那个啊!姚晶晶,姑奶奶,我求求你,以后别再招惹汪若海了行吗!”

姚晶晶“切”了一声:“不知好赖!我这不是想为你出口气吗!以后你求着我帮你解气我都帮不上了!”她顿一顿,告诉钱菲,“狒狒,我跟公司申请了,得出差一段时间,土豪要去大连开分公司,我得黏过去巩固一下感情!”

钱菲一肚子恶狠狠的话就这么被她给堵了回去。

“你要离开一段时间?北京就剩我一个人了?那我怎么办?”

姚晶晶说:“我人不在心在,况且我们可以保持电联啊!”

钱菲突然觉得有点失落。

回到家,她看着空空的屋子,觉得很寂寞。

男朋友走了,女朋友也要走了。

在这个没有归属感的大都市,她只有这么一套欠了一屁股贷款的房子。

她觉得家里实在太冷清了,冷清得她开始变得软弱,她觉得自己莫名有点想哭。

她盼望桂黎黎和李亦非快点搬进来住。

虽然他们只是租客,但起码他们来了以后,家里不会再只有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