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神隐(上)

小三走后晚媚失眠,半夜里翻箱倒柜,找出那把人皮扇子来。

拿了这把扇子她不觉坐到天明,到最后盹着一会,浑浑噩噩做了个梦,梦到小三突然变成了一只灯笼,人皮灯笼,脸面还留在灯笼上头,冲她温文的笑。

一声尖叫后她醒来,握扇子的手有些颤抖,发觉身后已经站着个人。

“媚主子好。”那人声线柔软:“我是您的新影子,名字叫二月,听竹院方才有人来过,说是请主子去一趟,顺道把成熟的血蛊也带上。”

晚媚回身,看见这个二月也是穿白袍,眉目也算俊朗,可眼底却有藏不住的浑浊。

到这时她才明白小三的不同。

同样是卑贱屈辱,可他有一个不肯低头的灵魂,所以才配得起身上那袭白衣。

于是晚媚拧了拧眉,再没给二月一个正眼,直接起身,找到盛血蛊的匣子后跨出了院门。

听竹院还是老样子,可晚媚只觉得秋风瑟瑟,连常青的凤凰竹也不如往日葱翠。

公子仍在那间屋里等她,不同的是屋里点了一盏油灯,光线柔和静谧。

晚媚缓步上前,看清楚公子斜倚在塌上,穿一件暗纹玄色长衫,手指搭在塌边,姿势有些倦怠。

她不敢吭声,公子于是停止假寐,伸开掌心:“蛊虫你带来了吗?”

晚媚将盒子递上:“一共只有两只,我做地杀的日子还是太短。”

公子不语,掌上发力将匣子捏的粉碎,可两只血蛊虫却无恙,卧在他掌心一动不动,象两簇陈年的血痕。

“我从十二岁时开始练武,到如今练了也正好十二年,没用过蛊虫。”他冷声发话:“而姹萝体内蛊王可抵高手内力百年,但她不是我对手。一枚剑有多锋利,和用了多少斤铁来打根本没有关系。”

说完照旧在晚媚手腕划了一道血口,让血蛊虫逆行而上,渐渐在血液中化作一团热意。

晚媚张口抽气,周身热意难当,热汗渐渐濡湿了头发。

公子微凉的掌这时迎了上来,按在她背,引导真气流转。

晚媚这时有种感觉,觉得身体里每个气穴都被这道真气贯通,象初春闭合的花苞依次打开,虽然有些痛楚,可也说不出的快活,忍不住轻轻呻吟了声。

“每天辰时一刻,你就按照这个路数运转真气。”最后公子收手发话:“共计通过一百零八个穴位,我已经将它们都画了下来,回头你带走。”

晚媚连忙点头,还没发话手里已经多了样东西,是一根细长的皮鞭,纯黑色,遇光时隐约七彩,把手是欲滴的翠绿色。

“试试吧。”公子垂眼,手收回搭上了额头。

晚媚迎风将长鞭抖了抖,只觉得鞭身极轻却很灵活,最奇特的是舞动时居然不带起一点风声。

她于是轻声:“公子的意思是,这个以后就做我的兵刃吗?”

“它的名字叫做神隐,也算件神器,就是有点难捉摸。”

公子淡淡道,从晚媚手里接过长鞭,右臂优雅的舒展开,那长鞭立时迎风而动,卷起了案头油灯。

油灯于是在半空翻飞,先是路数诡谲,后来又急转往上,到顶时火光大盛,如破云之燕振开双翅。

“这是鞭法中最简单的一式,叫做穿云破。”公子还是冷声:“我做三次,你记牢,半个月之后我会再来这里,到时你最好已经学会。”

言语间是不容置疑的武断,可晚媚定睛,心里却没有半点不甘。

这人有种气度,和华服美厦无关,一种藏在深处的气度,举手投足都是,仿佛他在时诸神皆隐。

“是。”过了有一会晚媚才回话,将鞭法路数记在了心里,看着那鞭落下,而油灯也回到案头,从始至终灯火都不曾灭过。

公子的手又搁回塌边,姿势仍是倦怠,额角有细密的汗。

许久他都没发话,晚媚缓缓靠近,拿袖角替他将汗擦了,又弯下腰去轻柔的解他腰带。

衣裳褪到一半的时候公子却一把捉住了她手,低声道:“今天是我娘忌日,我娘平时最喜欢看皮影戏,你就陪我看吧。”

说完就拍了拍手,屋里立时有了动静,有人抬了面白布帘子出来,后头打上灯光,开始演《白蛇传》。

晚媚起先不敢说话,诧异一个瞎子可怎么看皮影戏,可后来瞧见公子微微侧身,左耳有意识的朝向了她这边,突然间就明白了。

“现在是白娘子出场,她打着一把伞,旁边跟着小青,小青比她略微矮些……”她清了清嗓子,开始跟他讲这出戏,和着前台的唱腔,跟他形容白娘子是如何遇见了许仙,而那法海样子又是如何狰狞。

听到后来公子眼帘低垂,那种萧瑟寂寞的神气又来了,透着无边孤单。

“也许当年他娘亲就是这么跟他讲皮影戏的吧,细细碎碎的讲,一直讲到阴阳两隔。”晚媚心中暗叹,不由也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娘亲。

不论富贵贫贱,人都只得一个娘亲,只得这一个人全无保留待你。

突然之间找到一脉相通,晚媚也不再害怕,等戏演完了抬起头:“不知道公子的娘亲过世几年了?”

一段沉默后公子睁开双眼,黑色瞳仁深不见底:“我娘亲没过世,她只是不肯见我,跟我说每年的今天就是她的忌日。”

晚媚大惊,掩了嘴巴不知说什么是好,只能尴尬的看着演戏的人退下场去,而公子也收起了他的软弱,又冷锐坚定似块山石。

“如果你想要你的影子回来。”过一会公子突然开口:“就证明给姹萝看,第一你对她是绝对有价值,第二你非那个人做你影子不可。”

晚媚心间一动,隐约明白了些什么,正想道谢公子却挥了挥手。

“你走吧。”他道:“另外我会差人送些荧蛊过去,你学着控制它们,这个会让你心意坚定。”

※※※※

就这样两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晚媚一共见过公子四次,每次间隔十五天,绝对准确无误。

两个月收获颇丰,她已经学会大半路鞭法,一共六式,而且可以自如的控制荧蛊,让它们睡去或者醒来,又或者让它们变成一个不太复杂的形状。

这期间一直没有任务,也没有见过小三,她这个新天杀赋闲,不得已整天和二月相对。

这个新影子贪生怕死,善辞令又会溜须拍马,简直就是一个反版的小三。

他唯一和小三相同的就是都中了寒蛊,还在同一天发作,晚媚得在这一天去门主那里拿解药。

去的时候晚媚拿了一只荧蛊,让它左掌心睡着。

姹萝那里还是一片幽暗,熏香变成了梅香,若有若无的。

晚媚进去的时候看见她正在拧眉,可下一刻又笑魇如花:“原来是媚杀姑娘来了,可怜我正被这个奴才败了兴,见到姑娘就好多了,姑娘可是我鬼门里难得的人才。”

晚媚连忙敛首,等见到姹萝脚边跪着的人时心头一颤,差点就要低呼出口。

那是小三,她两个月没见的小三,看背影人是更瘦了,双肩正在不住颤抖。

姹萝伸脚又去踹他一下:“让你剪个脚指甲,你把我脚趾头剪出个洞来,还真是活的腻味了。”

小三默不作声,右手仍握着那把小剪子,握的指节发白。

晚媚知道他是寒蛊发作,也知道姹萝是故意挑这个时候让他来服侍,可也只好沉默,沉默着听他痛楚的喘息,一下下如同敲在自己心头。

一旁姹萝笑的别有深味:“依媚姑娘看,我该怎么处置这奴才呢?”

晚媚还是低头:“到底他曾经做过我影子,这个话属下不好说,还是听门主吩咐。”

不关切也不刻意无情,她已经将情绪控制到恰好。

可姹萝还不肯放过她:“听说公子教了姑娘鞭法是吧?我看姑娘不妨练给我瞧瞧,这个奴才就给姑娘做靶子,你可千万不要藏私。”

晚媚连忙抿了下颤抖的唇:“可是我没带神隐来……”

“这个简单。”姹萝立马接上:“来人,去媚杀院里,将咱们媚姑娘的神隐鞭取来。”

晚媚脸色煞白,唇抿的更紧了,慌乱之中拿眼偷撇了下小三。

小三还是跪在原地,背朝着她,不过已经不抖了,脊柱立的笔直,是在说他经受的起。

不一会神隐送来,晚媚欲哭无泪,握住长鞭僵在了原地。

姹萝不耐,伸了个懒腰:“我看我还是叫刑风来吧,虽然他现在老了,剥皮剥的有些慢。”

屋里这时烛影摇动,晚媚紧紧咬住下唇,终于将神隐挥起,在空中划过一条炫丽的弧线。

“穿云破!”随着鞭影晚影媚高呼了声,声音里满是煎熬,和鞭一起落到了小三肩头。

一鞭破骨,鲜血恍若情花开了满地,小三微微垂头,指甲抠住了地上镂花青石。

“乌金坠!”

“月离合!”

……

“万影同!”屋里晚媚继续,神隐汲血而她如坠深渊,人已接近痴魔。

鞭下无坚不催,更何况是区区血肉。

伤到哪里不清楚,血流了多少不清楚,对于小三而言,这时的痛楚已经不再是痛楚,而是一声声不断催促他倒下的魔鬼。

指下的青石已经被他捏碎,握在掌心成了一把飞灰,他似乎已经失去最后的凭靠,可居然还是支撑到第六鞭才轰然倒地,手里青灰四散,如雾一般蒙上了脸孔。

依稀之中看见姹萝拍手,而晚媚拿着神隐,左手握拳紧扣在胸前,刹那间好像老了十岁。

他眨了眨眼,有些心疼,睫毛间青灰散落,渐渐意识涣散。

他再看不清他的晚媚,被遮住了视线,就如同这无情的鬼门遮住了他们的天,让他们的爱情永远无法破云见日。

而屋里这时开始有僮僮人影,有人前来打扫,将小三拖出屋去。

晚媚这才想起左掌心里的荧蛊,于是连忙将它唤醒。

荧蛊受控似乎凭风而去,在小三头顶盘旋,最终在他眼前停留,穿过他眼睫悠悠落地。

――“那么我们齐心吧,齐心断金,你报仇我争取自由,最后一起飞走。”

这句是那夜他们在秋千架上的誓言,晚媚是希望小三看见荧蛊,想起那夜见证他们感情的流荧,想起他永不相负的誓言。

可是这时的他意识是否清醒,有没有看见,看见了又会不会想起,晚媚都没有把握,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他被人拖了去,身后一道蜿蜒的血迹。

“这个是公子送我的荧蛊。”见姹萝起疑她连忙解释:“我还没学会控制它们,居然让它粘在身上,带到这里来。”

姹萝闻言一笑:“哦,没关系,媚姑娘是来拿解药的吧,稍等。”

晚媚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媚杀院,也不知道是怎么捱到天明,一直就这么枯坐,直到听到二月哀嚎,才想起手里握着解药。

服下解药后二月又休息半日,来见晚媚时蹙着眉,表示自己吃了很大的苦头。

“主子我想起件事。”他虚弱的低声:“昨天风竹来过,说是有个任务,本来是该绝杀做的,可绝杀恰巧身子不适,便问天杀中有没有人愿意顶替。”

晚媚定定回身:“那是什么任务?”

“刺杀秦雨桑嫁祸方歌。”二月回道:“这任务棘手,连绝杀也推诿,主子千万别接。”

“我接。”晚媚还是定定,可字字如铁。

二月立刻张大了嘴:“可是秦雨桑是个武痴,擅百家之长,武艺不在方歌之下,而且和方歌还是生死之交,主子可要想清楚。”

“我说过我接,你记住,说过的话我不喜欢重复第二遍!”晚媚高声,从案上抄起一个笔洗,辟头就往二月砸去。

笔洗砸中左肋,二月呲牙,再不敢作声,不过低头时,眼里却闪着怨毒的光。

没有人想到小三会这么快恢复,不到十天的功夫就行动自如,照旧前来伺候。

外头已经入冬,姹萝开始在屋里选人,说是要挑六个,每挑中一个那人就面如死灰。

入冬时姹萝还会纵欲一次,因为蛊王反噬。

这个原因少有人知道,大家只知道,上次六个人前去浴池里服侍,最终一个也没能回还,池子的水据说都变成了赤红色。

小三当然要在这之前恢复,抓住机会成为候选。

而此刻姹萝的手指在众人面前移动,最终也是如愿指向了他。

“你。”她笑得温和,指尖一点决定别人命运:“就是第六个。”

“第六个了,怎么今天看的这些秘笈都是狗屎。”窗前秦雨桑抱怨,抱起茶壶开始烦躁的跺圈。

管家这时站在了门口:“少爷,门口有一男一女求见。”

“女的?”秦雨桑眨了眨眼:“长的漂不漂亮。”

“漂亮的。”

“那我不能见。”秦雨桑连忙摆手:“你也知道,夫人最不喜欢我见漂亮女人。”

“可是那个女人说,她有根鞭子叫做神隐……”

管家这句话还没说完,那头秦雨桑人已经不见了,抱着他的茶壶亲自去迎神隐。

见到秦雨桑后晚媚暗自笑了笑,看来资料说的没错,这人的确样貌俊伟不凡,可却是个最最单纯不过的武痴。

外头雪下得有点大,晚媚收伞跟他进了门口,他见神隐鞭上落了点雪,就一直拿手去掸,神情专注温柔,象替情人洒扫。

“我教你少林的伏虎罗汉拳外加华山伏魔剑,你把鞭给我。”一进书房他就开门见山,看来这种生意是做惯了。

“鞭我不能给你。”晚媚摇摇头:“可我会神隐鞭法一十三式,应该是不止你刚才开给我的价钱。”

秦雨桑的手指立即扭在了一起,克制不住的兴奋:“你是说你会第十三式?”

“是,第十三式天光尽。”晚媚点点头,扯谎扯的面不改色:“换你一样东西。”

“好!”秦雨桑脸孔涨红,‘嗵’一声站起身来:“我答应你,你要易筋经的心法还是独孤九剑的要诀?”

晚媚摇头,抬眼微微一笑:“你介不介意我们一起来回答个问题,把对自己最重要的人写到纸上。”

秦雨桑眨眼,那头二月四处打量,找到宣纸和毛笔,连忙拿了来,又站到两人中间磨墨。

两人本来是靠着一张茶几说话,台面很窄,写字时难免头碰头,秦雨桑深吸口气,闻到一股淡淡的桂花头油味道。

“你长的很好看。”写完名字秦雨桑说了句,老老实实的感慨,很纯洁。

晚媚莞尔,一根手指搭在他那张宣纸上,斜眼一挑,将他的心挑出来挂在了眼梢。

“方歌。”她念着上头那个名字,声音暧昧:“看来我们还真是有共同点。”

秦雨桑连忙勾头看她那张纸,果然也看见方歌这两字,写的是草书。

这个发现让他有些讪讪:“方歌有妻有子,你如果喜欢他,怕是要吃苦。”

“那么他又为什么是你最重要的人呢?”晚媚反问,手指往前,有意无意滑过了他手背:“莫非你也喜欢他?”

秦雨桑的脸立马红了,血气上行,将手一抽声如洪钟:“他是我的恩人,知音,朋友,兄长,总之是最最亲近之人,姑娘莫要把他想龌龊了!”

“总之是你的神对吧?”晚媚讥诮的叠起了双手,托起下巴看他。

“是。”迟疑了有一会后秦雨桑高声,很坚定的点了点头:“他就是我的神。”

“那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如何?”晚媚还是托着下巴,眼里浅浅笑意:“我们来赌你的方歌到底是不是神,赌注是脱衣服,你敢不敢和我玩。”

游戏很快就开始了,秦雨桑扭捏一会还是坐到地上,说他第一个理由。

“我家家道中落,从小就是他接济我,因为我爹爹曾有恩于他。”

听完这句晚媚毫不犹豫,解开带子就把风裘脱了,露出紫色小袄。

小袄做的很贴身,前襟和袖口镶了白色短绒毛,衬的她妩媚中又有几分天真,秦雨桑心中一动,想了良久才想到下一句。

“是他找师傅教我学武,一共八个师傅。”

晚媚也不说话,伸手又把小袄脱了,胸前的曲线益发分明,起伏中充满诱惑。

秦雨桑于是又加一句:“他还替我操办婚事,替我找了老婆,买了这间宅子给我。“

“那么这个老婆,你喜不喜欢?”晚媚这时终于回了一句。

“喜欢的。”秦雨桑直愣愣点头:“她做饭很好吃。”

晚媚但笑不语,还是这么斜斜看他,意思是等他下句。

秦雨桑愣神,也知道这理由不够充分,于是又仔细想了想。

她温柔,会持家,替他生了个可爱的儿子,还懂得梵文,能看深奥的武功秘笈,这些都是好处,可没有哪一样曾经使他心头荡漾,象今天这样面红耳热过。

所以他也不多话,学晚媚潇洒,脱下了长衫。

“他还给我找来许多秘笈,让我学会了好些功夫。”之后他又加一句。

晚媚则尾随而上:“可是你学会之后不是也教了他,我看他是在利用你。”

秦雨桑瞪直了眼,显然是不同意她这说法,两人于是僵持,最后各脱衣服一件。

脱下外衫里头就是肚兜了,晚媚穿的是一件纱罗肚兜,上面绣两朵荷花,恰巧盖住乳尖,其余地方则若隐若现,在一片雾气里勾人魂魄。

秦雨桑扯了扯头发,顿了下神后连忙也脱下小衫。

屋里炉火旺盛,他本来就只穿了两件,这一下就上身赤裸,两人隔着不远的距离相对,渐渐摩擦出些肉欲的味道。

“他还封我为副盟主,虽然挂个职不做事,可武林中人都尊我敬我,常来讨教。”想了一会他又发话。

“可是你喜欢这种生活吗?人来人往应酬不断,这真是你想过的日子?”晚媚将手搭在胛骨幽幽问他。

秦雨桑又是一愣,忽然间好像有些明白。

这些年方歌给了他一切,金钱地位甚至妻子儿女,可却从没问过他要什么。

自己把方歌当作了神,于是便成了神之后一道影子,从没一天为自己活过。

“我不喜欢。”过良久他才抬头:“我喜欢清净,可是……”

“好。”晚媚突然柔声:“我不逼你,我穿的比你多,这次就让你,算你赢了。”

说完便抬手,将下身那条石榴裙脱了。

裙子下面按说还有小裤,可晚媚没穿,她只穿了条纱罗小裙,同样是通透,黑色三角上盖着一片荷叶。

秦雨桑于是看尽春光,看见她不堪一握的腰肢,微微突起的锁骨,修长撩人的双腿,还有那三处欲说还休的秘密。

一滴汗从他额头落了下来,落到他小裤,却浇不灭那里的滚烫。

晚媚的手指这时滑过锁骨,停在胸前荷花,并不抬头只是问他:“怎么你不说了,莫非是怕输?”

“咱们不比了!”秦雨桑突然又来了个声如洪钟:“我喜欢你,就不能欺负你。”

这话倒是让晚媚吃了一惊,万没想到他居然还能算半个君子。

“那我们言归正传,来谈生意吧。”晚媚立起身,握住神隐迎空一抖,使出了第一式穿云破。

起鞭的那刻也起了风,她下身的纱裙迎风兜开,春光和鞭影一起撞进了秦雨桑的眼。

他有些失魂,不过还是很轻易的捉住了朝自己而来的鞭尾,将它牢牢握在掌心。

穿云破去势如电,被他捉住鞭尾后收刹不住,晚媚身子前倾,‘忽’一声便栽倒在他怀里。

两人于是心贴上了心,晚媚胸前两块软玉贴在秦雨桑胸前,似乎把自己的心跳也加给了他,让秦雨桑的心别别都要跳脱胸膛。

晚媚这时分开双腿,水蛇般缠住了他,手勾住他后颈,在他耳边吐气如兰:“神隐鞭法十三式,再加上一个我,换方歌结界的破法,这个交易如何?”

说话时她手里已经亮着一根银针,离秦雨桑颈后皮肤只有半寸之遥。

秦雨桑本能的感觉后颈一阵刺凉,居然在最后关头伸出两指,夹住了那根银针,接着肩膀卸力,将晚媚摔倒在地。

银针并没有发黑泛蓝,秦雨桑将他拿到鼻尖嗅了嗅,蹲低身子看住晚媚:“这个是幻药,让人意识昏沉的,你不是要杀我,是要套我的话。可是你这手法太差,我早就研究过,要知道银针暗刺最重要是……”

“怎么你不问我要套你什么话,倒来和我讨论银针路数吗?”晚媚躺在地间发笑,慢慢撑起了身子。

“哦,对。”秦雨桑敲了敲脑仁:“我倒忘了,你到底要套我什么话。”

晚媚却是答非所问:“那么你知不知道,方歌为什么是我最重要的人。那是因为他是我的仇人,因为我爹爹不肯交出神隐鞭,他便将我爹一剑杀了。”

“不可能!”秦雨桑又是声如洪钟:“一定是有人陷害,方大哥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可是我爹爹是前胸中剑,伤口是一弯新月,这是方歌独门剑法,别人一定学不来。”

“谁说的!”秦雨桑更是面红耳赤:“你只需拿一枚普通的薄剑,刺的时候手腕向里翻转,象这样,你看好,控制好力道真气,就能造出一个新月伤口来!”

他是边说边演练,下决心要说服晚媚,怕她看不清楚,还一连演了三遍。

晚媚很仔细的看住了他,看到最后开口:“这么说你是绝对相信你的方大哥喽?那么我问你,你夫人和孩子呢?”

“我夫人每月带孩子去静海寺上香,然后回娘家住几天,这和你什么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晚媚抓起那件风裘披上,手搭上他掌背:“你敢不敢跟我去趟静海寺。”

※※※※

同一时间的鬼门,一样的燃着炉火,可姹萝的房里却秦雨桑的书房完全不同,没有紧张杀戮,只有暖意和闲适。

姹萝还是斜在贵妃塌上,手里抱着一只黑猫,头发长长披散。

而刑风就站在她身后,拿一把黄杨木梳梳她头发,一下一下很温柔,只望这时光永无穷尽。

“你很难过吧。”梳发的时候他也柔声:“蛊王今晚会反噬,你又该受苦了。”

姹萝伸手去摸猫咪的颈子,答的也温柔:“我已经收服它,十几年了,我终于是收服了它,再也不怕它反噬。”

刑风闻言愣了下:“那你还挑了六个人,要他们今晚服侍你。”

“上次那个刺杀我的人,你还记得吗?”姹萝微侧了头:“我想他还会来。那么好,我今晚就等他,专心致志等他。”

静海寺其实是个小寺庙,香火也不算旺盛,庙内有一棵百年樟树,绿荫如盖淡淡飘香,倒是叫这小地方真有了几分佛意。

进庙之后晚媚就找了个小沙弥,问安后说是求见方丈,来拿方施主的东西。

方丈很快出来迎客,见到他们三人后有些吃惊:“以前都是一位中年施主来取东西,怎么这次来了三位?”

晚媚将手合十:“碰巧主人有事,就派我们三人来取了。敢问方丈,送东西来的可是位莫荷女施主,东西可是油纸包着的一堆纸稿。”

方丈连连点头,再不怀疑,从怀里掏出那个油纸包,交给晚媚后退身离去。

秦雨桑的身子这时已经有些发抖,习惯性的开始玩手指。

东西被晚媚拆开,他哆哆嗦嗦凑上去看:“不会……不会是情信吧,我娘子和方歌……”

晚媚嗤笑一声,将东西递到他手间,让他自己看仔细。

结果看了一眼后秦雨桑就吁口气,万幸这封肯定不是情信。

纸上是他娘子莫荷的笔迹没错,可却是记着一笔流水帐,说是他某天又看了哪些秘笈,悟出了哪些套路心法,一条条写得很详尽。

于是他嗓门立马大了:“这又有什么,你巴巴的叫我来,难道就为了看这个?”

晚媚叹口气,冲他眨眨眼:“我的秦副盟主,看来你是真傻,你难道不知道这纸上写的东西有多值钱吗?”

秦雨桑也跟着她眨眼,晚媚后退一步摸住额头:“好,那么我问你,如果你是点苍派的掌门,有一招剑式死活想不明白,我现在来点拨你,你会不会感激我,对我更死心塌地。”

秦雨桑不眨眼了,开始有些明白,终于被晚媚点通了一窍。

院墙之内这时恰巧起风,呼啦拉吹开那些纸张,就如同翻开了他那些懵懂的过去。

那座宅子是方歌买的,老婆是方歌替他娶的,他在那宅子里面老老实实住了十年,几乎从不外出,琢磨出的东西不知该多少张这样的纸才能写完。

晚媚这时又靠近前来,道:“你对方歌的价值如今你明白了吗?他利用你,既可以施恩于人,又可以摸清人家武艺的路数,钳制人家。你不过是他的棋子而已,你那宅子就是你的牢笼,所谓夫人不过就是个监工!”

秦雨桑怔怔,还捏着那叠信纸:“这些不用你说,我虽然迟钝,但也不傻。”

语气是波澜不惊的,可他脸色灰败,眼里也蒙上了层雾。

越是单纯的人往往越脆弱,因为信仰简单,所以不容有错。

这么多年方歌一直便是他的信仰,如今这信仰开始动摇,他就如同一脚踩在了云里,连身带心都不知要坠往何处。

晚媚这时敞开风裘,将他紧紧裹住,裹在自己胸前,柔声道:“不如你就从今天开始做你自己,喜欢你喜欢的人,做你喜欢的事,如何?”

秦雨桑心间疼痛,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冲动,突然间就吻上了晚媚,恶狠狠的吻,双手拥上她腰肢,仿佛就在这一刻便要做回他自己。

风裘底下本来就只穿着肚兜纱裙,晚媚笑的肆意,身子紧紧贴住了他,在那棵一叶一菩提的树下粗重喘息,手滑进秦雨桑衣领,腿盘上他腰,任他将头埋在了自己双乳间。

“告诉我,方歌的结界怎么破。”喘息的间隙她耳语:“你帮我报了仇,我就跟了你,和你天天缠绵浪荡天涯,四处跟人挑战,把他娘的那些明门正派都给挑了。”

这句话说完秦雨桑的身子一下僵了,欲火冷了个透:“你为什么非要结界的破法,那个结界是南疆邪术,不到万不得已方歌是决计不会用的。”

“因为他已经万不得已了啊。”晚媚一挑眉头将他缠的更紧:“我们在路上暗算他,他中了我们的毒,明明已经不行了,可偏偏弄了个劳什子结界,刀劈不进水浇不透的,我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这才来求你。”

秦雨桑吸口气,再看晚媚时眼里就藏了刀,将她手脚一分分掰开。

“他这样盘剥你,你还向着他?!”晚媚近前一步咄咄看他:“你是真没心肝吗?”

秦雨桑垂下了眼:“他对不住我,我就要对不住他,你这个想法我不赞同。”

晚媚拧眉,环顾左右最终掏出样东西来,是个小孩的长命银锁。

“你若不痴我也不用逼你。”她叹口气:“这个东西我想你认得,薄情的方歌和你可爱的儿子,你选一个吧。”

秦雨桑最终的答案是选了儿子,所以他跟晚媚走进片密林,说是结界难破,非要他亲眼看见不可。

林子很深,走了许久三人才到目的地,秦雨桑远远看见一团流动的气旋,果然是他教方歌的南疆结界。

再走近前去他瞧见方歌躺在地上,头发披散盖住了脸,身上穿惯常的灰衣,后背被鞭扫过,有一大块血迹,还插着一枝毒镖。

那一刻他心头牵动,回想方歌仗剑站在武林之巅的容光,不由叹了口气。

英雄末路,难道他真要葬身于此吗?

一旁晚媚是早已不耐:“你还在琢磨什么,这结界是你教他的,难道还真这么难破?”

秦雨桑点点头:“结界和蛊术是南疆两大邪术,他在最后关头结了这个界,其实已经将毒逼进了结界里,我得找到死门一剑刺进去,破了他的界,也把毒逼回他身体。”

他不会说谎,这席话是一点不假,就是没有说全。

结界是有个死门,可也有个生门,如果生门被刺,那么结界也会破开,毒则会顺着持剑人的真气逆流,全数上了刺界人的身。

如今一枚长剑在手,生门死门都在眼前,他却心神出窍,想起诸多旧事。

八岁时双亲辞世,方歌前来吊唁,第一次扶起了他,那双手的温暖留存至今。

二十岁时自己成婚,方歌喝的酩酊大醉,比自己成亲还高兴。

二十六岁时添了儿子,方歌来喝满月酒,傻乎乎抱了那孩子一夜。

如果这二十几年他一直在演戏,那么应该也会有走神的时候,将假戏做了真。

“我是不是该恨他。”到最后他在心底里问了句,很老实的问自己:“我有没有一点恨他?”

答案是有,他吐了口气,体内真气流转,持剑一下刺入结界。

结界在他剑尖形成一个涡旋,转势越来越急,最终全都纠结到一点,“咻”一声逆流,全都攻进了他身体。

持剑的右手顿时麻痹,他手起如电封住心门,弯腰去扶方歌。

不错,他是有点恨他,可还不够。

就算方歌世故圆滑,不配做他的神,可那二十几年的岁月是真的,他起码还是他的朋友。

救了他就一定能救儿子,就算自己死了,他也一定能救,因为他是方歌,老辣深沉无所不能的方歌。

所有该想的他都已经想了,只除了一样——如果这人不是方歌呢,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个迷局,那么结果会怎样。

结果是他死。

一切的一切都尽在算计,他怀里的“方歌”手里早握了银针,上面粹着催毒剂,只要扎中他任何一条血管,他都会毒气攻心立时毙命。

那人是晚媚花三千两银子雇来的九流杀手,敬业的确是敬业,针也刺了,可却没刺中血管,跑了个偏。

秦雨桑这才恍然大悟,剑如匹练一记割断那人咽喉,接着又挽起满天剑花,在晚媚眉心划了很深一条血痕。

可是真气催动毒也立时入了心,晚媚挥动神隐,在二月出手前已经套住了他脖颈。

“你放心,那银锁是偷来的,我没动你儿子。”对着秦雨桑明澈眼光她说了句,神隐收势,看着他最终倒地。

“毒是南疆的毒,两天之后就会蒸发,不留下任何痕迹了。”晚媚回头吩咐二月:“那张他写了方歌两个字的字条你带来没有?”

二月连忙将那字条掏了出来。

“两天后你把他带到静海寺附近,记住不在寺里面,也莫要离寺太远。”晚媚挥挥手:“在地上写个‘方’字,学这上头笔迹,再做个新月伤口。那做法秦雨桑教了三遍,你也该学会了吧。”

二月连忙点头,笑的无比谄媚:“这样一来人家就会查到静海寺,知道我们今天骗得了纸稿,也知道秦雨桑对方歌起疑,那么方歌就有杀他的动机了。我就知道,咱们主子可是神机妙算。”

晚媚斜他一眼,目光里挂满讥诮:“你既然知道我神机妙算,那我要你假扮方歌,你又为什么不肯呢。”

二月干咳了声:“我是担心主子一人去见秦雨桑危险,所以才……”

“你怕他刺你死门是吧?”晚媚笑的跌宕:“二十几年生死莫逆,那种感情又岂是这么容易割断。这个道理,象你这种寡情的人,又怎么会懂。”

※※※※※※

夜深沉,屋里灯光幽暗,地上铺了一张巨大的波斯羊毛毯,柔软洁白,人躺在上头就象躺在云里。

姹萝如今就躺在这张毯上,手枕在脑后,绕有兴味的看一个男仆正将另一人的男根含在嘴里,侍弄挑拨让他射了今晚第十次精。

这人吃了烈性春药,如今脸色已经蜡黄,可又经不起挑逗,刚刚泄气的男根立时又挺立了起来。

“精尽而亡,还真是个美丽的死法呢。”姹萝流目,声音是性感温和,又拿脚趾戳了戳脚边跪着的另一个男仆:“你也去,从他后面插他。”

男仆听命起身,走上前去穿入那可怜人后庭,动作虽然撩起了欲望,可心里却是透凉。

射第十二次后那人开始摇晃,眼眸漆亮,像是到头的蜡烛突然光芒大盛,回头幽幽看着小三身旁那人。

小三垂头跪在毯边,看着身边的人身子越抖越甚,就快连糕点盘子也端不住,连忙伸手去握了握他。

这两个人是孪生兄弟,看见自己的亲生弟弟死的这样凄惶,做哥哥的又如何心安。

小三在心间暗叹了口气,身子跪的更低,背上未曾愈合的伤口无声破裂,鲜血一粒粒落上了毛毯。

痛苦是在所难免,可也让他清醒,记得那根一尺长的细铜刺是缝在哪个伤口里,也确定那个伤口已经破裂。

姹萝如今就在自己眼前,他只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将那铜刺拔出来刺进她身体,那么这十几年的痛苦磨难就算得偿。

而那头姹萝已经在招手:“你们三个,都上来服侍我,你,那个端糕点的,把我的千层糕端来。

小三闻言上前,手滑过姹萝欣长的双腿,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晚媚。

那日的荧蛊他是看见了,清楚看见,也明白晚媚的心意,是要告诉自己,她仍在努力,从没放弃。

他也曾答应过她,要和她齐心断金,最后双双飞走。

可是今日这一刺,自己就必死无疑,就必定负她,连个招呼也没有,就留她一个人在鬼门,让她自此伶仃。

“就算不负先人,我却负了她,不负死人却负活人,我到底还是背信。”小三在心底苦笑,手缓缓滑过姹萝大腿,来到她私处。

身侧这时传来一声呜咽,那人又射了一次,终于不支倒地,身子蜷成一个弓形,五指痛苦的张着。

可另两人不得命不敢停止,仍在那里动作,被迫折辱一个已经将死之人。

小三抬头,看见他哥哥眼里闪出魔意,忽然间将手里千层糕捏的粉碎,渣子落了姹萝一脸。

屋里杀意重重,他是疯了,彻底疯了。

一个假设流过小三心头:“如果我也死去,死的比这人还凄惨,那么晚媚会不会也疯了,也丧失理智,最终万劫不复。”

这个假设让他清醒,忽然间万念皆休,杀气从心底退隐。

“我杀了你!”屋里这时突然传来一声暴喝,是那人的哥哥从托盘下抽出一把薄刀,此刻正刃光雪亮,直往姹萝面门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