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胜过物质

我得承认,车速正常的时候他车开得不错。像做其他很多事情一样,他似乎根本不费什么劲儿。他几乎不怎么看路,车就能丝毫不差地行驶在路中央。他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则抓着我的手。他一会儿凝视着西坠的落日,一会儿又回头看着我——我的脸,还有我那飘出车窗外飞扬起来的发丝。我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他把收音机调到了一个播放怀旧歌曲的电台,跟着电台的一首歌唱了起来,这首歌我从未听到过。他唱得一词不差。

“你喜欢五十年代的音乐吗?”我问他。

“五十年代的音乐不错,要比六七十年代的强多了!”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八十年代的还能忍受。”

“难道你不打算告诉我你的年龄吗?”我试探着问,不想搅乱了他激昂、幽默的情绪。

“这很重要吗?”他笑着说。他的情绪没有受到影响,我松了一口气。

“不重要,可我还是想……”我冲他笑了笑,“没有什么比心里装着没有解开的疑团更让人夜不能寐的了。”

“不知道你听了会不会不高兴。”他思忖着说,看着天边的太阳,好几分钟过去了。

“那你试试看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他叹了一口气,注视着我的眼睛,好像一时间把路彻底忘在脑后了。他从我的眼中看到了什么,而且从中获得了勇气。他又回头看着太阳,阳光照在他的肌肤上,散发出淡淡的红宝石般的光。

他接着说:“我一九○一年生于芝加哥。”他停下来,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我一下。我竭力掩饰住自己的惊讶,耐心地等着他后面的故事。他微微笑了一下,继续讲了下去:“一九一八年的夏天,卡莱尔在一家医院发现了我,当时我十七岁,感染了‘西班牙流感’[1],已经奄奄一息了。”

我吸了口气,声音很轻,连我自己几乎都听不见,可他却听到了。他再次低头看着我的眼睛。

“我记不太清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人的记忆总会渐渐淡漠的,”他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说,“可我记得卡莱尔救我时的感受,这种感受是很难轻易忘记的。”

“那你的父母呢?”

“他们已经死于那场流感了,我成了孤儿,也正因为这一点,他才选择了我。当时疾病肆虐,到处一片混乱,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不见了。”

“那他……是怎么救的你?”

片刻之后,他才回答我的问题,而且措辞似乎非常谨慎。

“要做到那样并非易事,需要很强的克制力,我们当中能做到的人并不多。不过,卡莱尔一直是我们当中最人道、最富有同情心的……我觉得在整个历史上也很难找到像他那样的人。”他又停了一下,“可我感受到的只是极度的痛苦。”

从他的口型看,我知道他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了。我竭力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虽然这种好奇心绝非毫无根据。对于这件事,我有很多问题需要细细考虑,目前才刚刚开始有了些头绪。无疑,思维敏捷的他早已看出了我的全部心思。

他柔和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他这样做是出于排遣自己的孤独,做这样的选择一般都是出于这个原因。我是卡莱尔家中的第一个成员,不久他又收留了埃斯梅。她从悬崖上摔下来,直接送到了医院太平间,可当时她的心脏还在跳。”

“如此说来,你肯定是快要断气了,然后才成为……”这个字眼我们从未说出口过,而且此刻我也说不出口。

“不,以卡莱尔的为人,只要还有别的选择,他绝对不会这么做。”每当提到他的养父,他的话语中总是带着一种深深的敬意,“不过,要是生命力脆弱的话,”他接着说,“可能要容易一些。”他看着已经变得很暗的路,我能感觉到这个话题又要中断了。

“那埃美特和罗莎莉呢?”

“接下来,卡莱尔收养了罗莎莉,后来过了很久我才知道,他希望罗莎莉跟我就像埃斯梅跟他一样——他在我跟前很小心,不想让我看出他的想法。”他眼珠子转了几下,接着说,“不过,她跟我从来都仅是兄妹关系。只过了两年她就碰上了埃美特。当时我们住在阿巴拉契亚山区,有一次她去捕猎,发现埃美特快让一头熊给咬死了,便把他背回去交给了卡莱尔,一百多英里的路程,当时她自己都担心背不了那么远。现在一想,我才觉得那段路程对她来说多不容易啊。”他目光犀利地冲我瞅了一眼,举起我们仍然紧握在一起的手,用手背抚摸我的脸颊。

“可她还是做到了。”我用鼓励的口吻说道,故意避开了他那双美丽绝伦的眼睛。

“没错,”他轻声说道,“她似乎从埃美特的脸上看到了什么东西,从中得到了足够的力量。从此,他们一直生活在一起,有时他们和我们分开住,就像一对夫妇一样。不过,我们装得越年轻,在一个地方就能待得越长。福克斯对我们来说再合适不过了,所以我们都上了这里的中学,”他笑了起来,“我想,过几年我们得参加他们的婚礼了。”

“爱丽丝和贾斯帕呢?”

“爱丽丝和贾斯帕是两个非常稀有的家伙。他俩都养成了一种良心,这是我们的叫法,是自我养成的,不是外人教的。贾斯帕属于另一个……一个完全不同的家族。他当时变得很消沉,经常独来独往。爱丽丝发现了他,和我一样,爱丽丝也有一些超乎大多同类的天赋。”

“真的?”我打断了他,充满了好奇,“可你说过你是唯一能听到别人思想的人。”

“没错,可她有别的本事。她能看见那些可能发生、即将出现的东西,不过,这很主观。未来的事情哪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情况总是不断变化的。”

说到这儿,他双颌紧咬,眼睛瞥了我一眼,然后迅速转向一边,速度之快,我都不能确定是不是纯属我自己的想象。

“她能预见什么样的事情呢?”

“她预见到了贾斯帕,而且在他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她就知道他在找她。她还看到了卡莱尔和我们一家,于是就一起来找我们。她对非人类最最敏感,比如说,有我们的同类靠近时,她都能预见,而且,她还能预见他们可能对我们有什么威胁。”

“你们的同类……有很多吗?”我吃惊地问道。他们到底有多少蒙混在我们中间没被我们察觉呢?

“不,不多。他们多数不会在一个地方住很久,只有像我们这种已经放弃猎杀你们人类的,”他偷偷地瞥了我一眼,“才会和人类长期生活在一起。我们只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家庭还有一个,他们住在阿拉斯加的一个村子里。有一段时间我们曾经住在一起,可个数太多了,很容易引人注意。那些和我们的生活……习惯不同的,往往结群生活在一起。”

“那其他那些呢?”

“他们大多居无定所,到处游荡,我们都有过这样的时候。和其他事情一样,时间长了就觉得乏味。不过,我们也时常撞见他们,因为我们绝大多数都喜欢北方。”

“那又是为什么呢?”

此刻,车已经停在了我的家门口,他关了卡车的发动机。外面又静又黑,没有月亮。门廊的灯没开,所以我知道父亲还没回家。

“今天下午你睁开眼睛了吧?”他挑逗道,“你觉得我光天化日之下走在大街上不会引发交通事故吗?我们之所以选择住在奥林匹亚半岛是有原因的,这里是天底下阳光最少的地方之一。能在白天出去是很不错的,你绝对不会相信八十多年来生活在黑夜里是多么令人厌倦!”

“这么说,那些传说就是由此而来?”

“可能吧。”

“那爱丽丝也来自另一个家庭,和贾斯帕一样?”

“不,那仍然是个谜。爱丽丝一点儿也不记得她生前的事了,她也不知道是谁造就了她。她醒来时周围没有任何人,造就她的人已经走了,我们谁也不能理解他为何而且怎么能够撇下她不管了。假如她没有那种特异功能,看不到贾斯帕和卡莱尔,知道她有一天会成为我们的一员,她可能早就变成一个残酷成性的异类了。”

有这么多的事情我需要去想,需要去问,可令我极为尴尬的是,我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我完全被他讲述的一切迷住了,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饿了。此刻,我意识到自己已经饿到极点了。

“对不起,我耽误你吃晚饭了。”

“我没事儿,真的。”

“我和需要吃饭的人类待在一起的时间不多,我都忘了这个了。”

“我想和你在一起。”黑暗中说起话来容易一些,我也知道一开口,我说话的语气就会让自己露出马脚,把我对他不可救药的如痴如醉暴露无遗。

“不请我进去坐坐?”他问。

“你愿意吗?”我很难想象,这位天神一般英俊的人坐在爸爸那张破旧的吃饭的椅子上该是怎样的情景。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我听到车门轻轻地关上了,几乎就在同时,他便出现在了我这边的车门外,替我开了门。

“很有人性嘛。”我夸了他一句。

“一定是重新开始恢复了。”

黑夜中,他走在我身边,脚步很轻,轻得令我忍不住不时地偷偷看他一眼,以确定他仍然在我身旁。黑暗中,他看上去要正常多了,皮肤仍然很白,仍然像梦幻般俊美,但不再像下午那样在阳光下一个劲儿地发光了。

他比我先到门口,为我开了门。一脚刚跨进门槛,我便停住了。

“门没锁?”

“不,我用屋檐下的钥匙开的。”

我走进屋里,打开了廊檐下的灯,回头用惊异而又佩服的眼光看着他。我敢肯定我没有当着他的面用过这把钥匙。

“你让我很好奇。”

“你暗中监视过我?”可不知怎的,我的语气中没能充满应有的怒火,心里反倒乐滋滋的。

他没流露出悔悟的意思,说:“夜里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

我没有回答,顺着门厅朝厨房走去。他不用我带路,先我一步到了厨房,在我想象过他会坐的那把椅子上坐下。他的俊美令厨房马上蓬荜生辉了。我不自觉地凝视了他好一会儿,才把目光移开。

我开始全神贯注地准备晚餐,从冰箱里取出昨晚剩下的意大利千层面,切下一块放在盘子上,然后在微波炉里加热。微波炉开始转动,厨房里顿时充满了西红柿和牛至[2]叶的味道。

“你常来这儿吗?”我漫不经心地问道,眼睛仍然看着盘子里的面条。

“嗯?”他好像在想别的,硬是被我拽了回来。

“你每隔多久来这儿一次?”我还是没有扭头看他。

“几乎每天晚上都来。”

我猛地转过身来,惊呆了:“为什么?”

“你睡着的时候特别有意思,”他就事论事地说道,“你老是说梦话。”

“不!”我惊叫起来,突然感到满脸一阵阵地发烫,抓住厨房的台子支撑自己。当然,我知道自己睡觉时说梦话,我母亲曾拿这个开过我的玩笑,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此时此刻这也是我需要担心的事情。

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一些懊恼:“你很生我的气吗?”

“那要看是什么情况!”我感到有点儿接不上气了,而且听也听得出来。

他停了一会儿,催促道:“看什么情况?”

“看你听到了什么!”我哀号着。

霎时间,他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我身边,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手。

“别生气了。”他恳求道。他把脸低下来和我的眼睛平齐,跟我来了个四目相对。我有些不好意思,试图把目光移开。

“你想念你妈妈,”他小声地告诉我,“你为她担心,下雨的时候,你一听到雨声就觉得不安。以前你常常在梦里提起你家里的事儿,可现在提得少了。有一次你说:‘这儿太绿了。’”他轻声地笑了,我看得出来,他不想进一步气我了。

“我还说了些什么?”我追问道。

他明白我想问的是什么。“你的确提到过我的名字。”他承认道。

我沮丧地叹了口气,问道:“提到得多吗?”

“多少才算多,你能不能说得确切一点儿?”

“噢,别说了!”我低下了头。

他温柔地、很自然地把我搂进了怀里。

“别害羞,”他对着我的耳朵轻声说道,“我要能做梦的话,梦见的肯定是你,而且我绝对不会因此而感到不好意思。”

这时,我俩都听到砖铺的车道上传来了轮胎的声音,看到车前灯的灯光透过正面的窗户,穿过过道朝我俩闪了过来,我在他的怀里僵住了。

“要不要让你爸知道我在这儿?”他问我。

“我也不知道……”我试图迅速想出个答案来。

“那下一次吧。”

话音刚落,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爱德华!”我嘘声喊道。

我听到了一声神秘的笑声,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父亲在用钥匙开门。

“是贝拉吗?”他叫了我一声。我以前很烦他这样问,还能有别人吗?而现在我突然感到他似乎问得并不太离谱。

“在这儿呢!”我真希望他没听出我的声音快要歇斯底里了。我从微波炉里一把取出晚饭,他进门时,我已经坐在餐桌上了。在和爱德华待了整整一天之后,他的脚步声听起来是那么响。

“能不能给我也来一点儿?我饿得不行了。”他扶着爱德华刚坐过的那把椅子的椅背,踩着靴子的后跟,想把它们脱下来。

我端起自己的面,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去给他热面。面把我的舌头烫疼了。趁他的面条还在加热,我倒了两杯牛奶。我一口气将自己的那杯灌下去,想冷却一下烫疼的舌头。放下杯子时,我注意到杯里的牛奶在晃动,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查理在椅子上坐下来,和刚才坐在上面的爱德华形成了一种滑稽的对比。

“谢谢。”我把他的面条放在餐桌上时,他说。

“今天怎么样?”我问,声音显得很急促,我真巴不得立刻躲到自己的房间去。

“不错,鱼咬钩了……你呢?想做的事都做了吗?”

“不太理想——外面天气太好了,在屋里待不住。”我又咬了一大口。

“今天天气是不错。”他同意我的说法。真是轻描淡写,我心里想道。

吃完最后一口面,我端起杯子喝完了剩下的牛奶。

“这么快?”没想到查理观察得这么仔细。

“哎,我累了,今天晚上早点儿睡。”

“你看上去好像有点儿紧张。”他说。哎哟,怎么会这样?他今天晚上干什么非得注意到这个?

“是吗?”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回答了。我三下两下刷完盘子,把它们翻扣在洗碗布上晾着。

“今天是星期六呀。”他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没有回应。

“今天晚上没有什么计划?”他突然又问。

“没有,爸爸,就是想睡觉。”

“镇上就没有对你胃口的男孩儿,嗯?”他有些怀疑,却尽力显得很冷静。

“没有,还没有吸引住我的男孩儿。”我说得很谨慎,没有过分突出“男孩儿”,以免引起查理的猜忌。

“我还以为那个迈克·牛顿也许……你不是说过他很友好吗?”

他只是一个普通朋友而已,爸。”

“噢,反正他们都配不上你,那就等上了大学再开始找吧。”每个当父亲的都有一个梦想,那就是恨不得自己的女儿还没发育成熟就能嫁出去。

“对我来说,听起来像个好主意。”我一边上楼一边赞同道。

“晚安,宝贝。”他在我背后喊道。毫无疑问,他整个晚上都会竖着耳朵静候着,以防我偷偷溜出去。

“明天早上见,爸爸。”我嘴上这么说道,心里却在说,等你午夜悄悄溜进我的房间来查房时,咱们再见。

上楼去我房间的时候,我故意将脚步放慢,显得很疲倦。我把房门重重地关上,好让他听见,然后,我踮着脚走到窗户边上,推开窗子,将身子探入外面的夜空,扫视着黑暗,还有那阴森森的树荫。

“爱德华?”我轻声喊道,觉得自己傻透顶了。

只听身后传来了一阵轻轻的笑声:“叫我吗?”

我猛然转过身去,一只手出其不意地伸向了我的喉咙。

他横躺在我的床上,冲我猛笑,头枕在手上,脚悬在床边,一幅怡然自得的画面。

“噢!”我倒吸了一口气,摇摇晃晃地瘫在了地上。

“真对不起。”他抿着嘴,想掩饰住自己的开心。

“等会儿,让我的心重新跳动起来。”

他慢慢地坐起来,不想再吓着我。然后,他往前弯下身子,伸出长长的胳膊把我拉起来,像搀扶不会走路的小孩一样,架着我的双臂把我扶到床边,坐在他边上。

“干吗不挨着我坐会儿?”他一边说,一边将他冰冷的手放在我的手上,“心跳得怎样?”

“你说呢?我肯定你听得比我清楚。”

我感到他悄声大笑,笑得把床都晃动了。

我俩默默地坐了一会儿,都在听着我的心跳减缓。我盘算着父亲在家时,让爱德华待在我房间里。

“瞧,现在我得做回人类了,能不能给我几分钟?”

“当然。”他做了个手势,示意我随意。

“待着别动。”我说,力图显得严肃。

“是,小姐。”说着他俨然变成了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地坐在我的床边。

我一跃而起,捡起地上的睡衣,抓过桌上的化妆包,关掉灯,溜出了房间,随手关上了房门。

我能听到楼下客厅里传来的电视声音,我重重地撞上了卫生间的门,这样查理就不会上来烦我了。

我本来想快点儿了事。我使劲儿地刷牙,想彻底而又迅速地刷掉意大利千层面的味儿,可淋浴器里的热水是急不出来的。洗完澡,背上疲劳的肌肉放松了许多,脉搏也渐渐缓了下来,熟悉的洗发香波的味道让我觉得我还是今天上午的我。我尽力克制住自己,不去想坐在房间里等着我的爱德华,不然,我渐趋平静的情绪又会重起波澜了。最后,我实在拖不下去了,只好关掉水龙头,匆忙地擦干身子,又急起来了。我套上那件多孔T恤衫和一条灰色的宽松运动裤。真该把两年前我过生日时妈妈给我买的那套“维多利亚的秘密”[3]真丝睡衣带来,它们上面的标签原封未动还躺在妈妈家里的抽屉里,可是现在后悔已经太晚了。

我又用毛巾把头发擦了擦,然后迅速地梳理了一下。我将毛巾扔进了堆放脏衣服的筐里,把梳子和牙膏塞进了化妆包。然后,我急匆匆地来到楼下,好让查理看到我已经穿上了睡衣,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晚安,爸爸。”

“晚安,贝拉。”他见到我这副样子有些吃惊。说不定今天晚上他不会来查房了。

我两步并作一步上了楼梯,脚步很轻,一进房间就把房门紧紧地关上了。

爱德华仍然坐在那里,纹丝未动,活像一尊阿多尼斯[4]的雕塑,摆放在我那褪了色的被子上。我笑了,只见他的嘴唇动了动,雕塑活跃起来了。

他打量了我一下,看到了我湿漉漉的头发和皱巴巴的衬衫,说:“真不错。”

我做了个鬼脸。

“真的,穿在你身上挺好看的。”

“谢谢。”我悄声说道,然后盘腿坐到了他的身边,注视着地板上的一根根线路。

“你这是要干吗?”

“查理以为我要溜出去。”

“噢,”他想了想又问,“为什么?”好像他对查理的心思没有我了解得多似的。

“显然,我显得过于兴奋了点儿呗。”

他托起我的下巴,端详着我的脸。

“你还别说,你看上去是很有激情。”

他慢慢地低下头,把他冰冷的脸贴在我的脸上,我一动不动。

“嗯……”他哼道。

他轻抚着我,让我很难构思出连贯的问题,我花了好几分钟才集中起分散的注意力勉强开口说话了。

“好像……现在你跟我亲近容易得多了。”

“你这样认为吗?”他喃喃道,鼻子轻轻地滑到了我的下巴边上。我感觉到他正用那比蝉翼还轻盈的手把我湿漉漉的头发往后拢,这样他的嘴唇就可以亲到我耳朵下面的凹处了。

“容易很多很多了。”我说,想呼一口气。

“嗯……”

“所以,我在想……”我又开始说,可他的手指正缓缓地探摸我的锁骨,打断了我的思绪。

“在想什么?”他低语道。

“我在想为什么容易多了,”我的声音有些发颤,弄得我很尴尬,“你认为呢?”

他哈哈一笑,说了句:“精神胜过物质嘛。”我的脖子上感觉到了他颤抖的气息。

我不由得往后缩了一下,他愣住了——我不再听得见他的呼吸声了。

我俩谨慎地你盯着我,我盯着你,盯了一会儿,然后,他咬得紧紧的牙关才渐渐松开,可脸上的表情却变得茫然了。

“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相反,你都快让我发疯了。”我解释说。

他想了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听上去显得很高兴。“真的吗?”他的脸上漾起了胜利的笑容。

“要我为你鼓掌吗?”我讽刺道。

他咧着嘴笑了。

“我不过是感到惊喜而已,”他澄清道,“在过去的一百年左右的时间里,”他打趣地说,“我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种事发生。我不相信自己会找到愿意与之朝夕相处的人……不是和我的兄弟姐妹那样朝夕相处。更让我惊喜的是,虽然还是头一次,可我发现自己还挺在行……和你在一起挺自在的……”

“你干什么都挺在行。”我说。

他耸了耸肩,承认我的说法,然后我俩都悄声地笑了。

“可现在怎么会这么容易?”我追问道,“今天下午……”

“并不容易,”他叹了口气,“今天下午我还……还很犹豫。我很抱歉,我那样做真是不可原谅。”

“并非不可原谅。”我反对道。

“谢谢你,”他笑着说,“你知道,”他目光朝下,接着说道,“我不敢确信自己是不是很坚强……”说着,他握起我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只要还存在我可能……克制不了的可能,”他吸了一口我手腕上的香味儿,“我就会……怀疑我自己,直到我坚信自己很坚强,完全有把握不会……不可能……”

我从来没见过他说话这么费劲,找不到词语。这和……人类根本没有什么两样。

“那现在就没有那种可能性了?”

“精神胜过物质嘛。”他笑着又把刚才说过的那句话重复了一遍。他的牙齿即使在黑暗之中也很亮。

“哇,这不是很容易嘛。”我说。

他头往后一仰,笑了,声音轻得像耳语,不过依旧很快活。

“对你来说很容易!”他纠正我说,用指尖儿碰了碰我的鼻子。

突然,他又一脸严肃了。

“我在努力,”他小声说道,声音很痛苦,“要是……实在忍不住了,我非常相信自己能够离开的。”

我皱起了眉头,我不喜欢提离开的事情。

“明天难度会更大,”他继续说道,“一天下来,我满脑子里装的都是你身上的香味了,所以,已经变得非常麻木了。如果我离开你一段时间,无论长短,又得从头再来了。不过,我想也不至于完全前功尽弃。”

“那就别走了。”我回答说,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渴望。

“我求之不得呢。”他说,脸上露出了温柔的微笑,“把镣铐拿来——我让你俘虏了。”可就在他说话的那一刻,他长长的双手像手铐一样夹住了我的手腕。他悄声笑了,笑得很动听,今天晚上他笑了很多次,比把我以往跟他在一起时听到的次数全加起来还要多。

“你好像比平时……乐观多了,”我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像今天这样。”

“难道不该这样吗?”他微笑着说,“初恋的喜悦,真是不可思议,对不对?亲身经历的和从书上读到或在电影里看到的是不是就是不一样?”

“大不一样,”我同意道,“要比我想象的强烈得多。”

“比如说,”此刻,他的话说得很流畅了,我必须聚精会神才能全听明白,“有的人喜欢吃醋,我在书中读到过千百遍,在不计其数的戏和电影中见到演员表演过。我自认为非常了解的,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扮了个鬼脸,“你还记得迈克邀请你参加舞会那天的情形吗?”

我点了点头,尽管我记得那一天是出于别的原因:“那天你又开始跟我说话了。”

“那天,我突然感到愤恨不已,几乎是怒火冲天,我自己都很吃惊为什么会这样——一开始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令我更加气愤的是我猜不出你的心思,猜不出你为什么拒绝了他。是仅仅因为你朋友的缘故呢,还是因为有别人邀请你了?我知道,无论哪种情形,我都无权去管,所以我尽量不去想它。

“随后,情况就渐趋明朗了。”他哧哧地笑着说。我在黑暗中蹙了一下眉头。

“我等待着,迫不及待地想听你会跟他们说些什么,想观察你脸上的表情。说实话,当我看到你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时,我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不过,我还不是很有把握。

“那是我第一夜来这儿。整个晚上,我一边看着你睡觉,一边在正义、道德、伦理和自己的欲望之间挣扎。我知道,如果我继续对你不理不睬,按理应该如此,或者我离开这里几年,等你走了再回来的话,总有一天你会答应迈克或者类似他那样的人。一想到这儿,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后来,”他低声说道,“你睡着的时候,说出了我的名字,说得非常清楚,一开始我还以为你醒了呢。可是你辗转反侧,又咕咕哝哝把我的名字说了一遍,还叹了一口气。那一刻,我周身上下的感觉就是惊讶和不安,我知道我再也不能不理睬你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可能是听到我的心脏突然怦怦乱跳起来了。

“不过,吃醋……是一种很奇怪的感情,比我想象中的要强烈得多,而且毫无理性!就像刚才查理问你迈克·牛顿那个坏蛋时,我……”他愤怒地摇了摇头。

“我早该知道你会偷听的。”我抱怨说。

“当然。”

“不过,真的让你吃醋了吗?”

“我头一次有这种感觉,你在唤醒我的人性,因为刚有这种感觉,所以特别强烈。”

“不过说句良心话,”我捉弄地说道,“虽然你听了可能不高兴,可我怎么偏偏听说罗莎莉——是绝美的化身,罗莎莉——是专门给你准备的。有没有埃美特,我都没法跟人家比呀。”

“根本就用不着比。”他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他把我动弹不得的双手绕到了他的背后,将我紧紧搂在胸前。我尽可能地一动不动,小心翼翼地让自己呼吸均匀。

“我知道用不着比,”我对着他冰凉的皮肤嘟哝道,“这正是问题所在。”

“当然,罗莎莉她美丽的地方,不过就算她不像我的妹妹,就算埃美特跟她不投缘,她对我的吸引力还不及你的十分之一,不,是百分之一。”他若有所思,显得很认真,“快九十年了,我生活在我的同类和你的同类中间……一直以为自己应有尽有了,不知道自己在寻觅什么,结果也一无所获,因为那时你还没出生。”

“这也有点太不公平了,”我低声说道,脸依然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呼气吸气,“我从来就没有等待过,凭什么我就该这么轻易坠入爱河呢?”

“是啊,”他乐呵呵地附和着我说,“我真该给你出点儿难题的。”他撒了手,松开了我的手腕,不料,又小心翼翼地把它抓进了另一只手里。他轻轻地抚摸着我湿湿的头发,从头顶一直到腰际,“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刻,你都只需冒着失去生命的危险就行了,这无疑算不了什么。你只需抛弃自然、人性……这是什么样的牺牲啊,那样值得吗?”

“很少——我没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

“还没到时候。”他的声音里突然浸透了亘古的悲伤。

我想往后缩,看看他脸上的表情,可他的手死死地搂着我的腰,根本就挣脱不开。

“怎么啦?”我问,只见他的身子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了。我僵住了,可他却突然松开了我的双手,不见了,我差点儿摔了个面朝下。

“躺下!”他悄声说道。黑暗中,我不知道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

我钻到被子下面,蜷成一团侧躺着,像平时睡觉那样。此时,只听见门被推开了,查理探进头来,看我是否老老实实地待在该待的地方。我平稳地呼吸着,动作有些夸张。

漫长的一分钟过去了,我听了听,不确定自己听没听到关门的声音。这时,爱德华冰凉的胳膊已经搂住了我,被窝下面,他把嘴唇贴到了我耳朵上。

“你真是个蹩脚的演员,看来这个职业你是没希望了。”

“讨厌。”我喃喃道。我的心还在怦怦直跳。

他哼起了一支我没听过的小曲,听起来像是一首催眠曲。

他停住了,“用不用我哼着摇篮曲把你送入梦乡?”

“好啊,”我笑着说,“你在这儿,我能睡着吗?”

“你不是一直都能睡着吗?”他提醒我说。

“可我并不知道你在这儿呀。”我冷漠地回答说。

“如果你不想睡觉的话……”他说,没有理会我的语调,我倒抽了一口气。

“如果我不想睡觉?”

他咯咯地笑了:“那你想做什么?”

我一下子没答上来。

最后,我才说:“我也不知道。”

“你想好了再告诉我。”

我能感觉到他凉凉的呼吸一阵阵掠过我的脖子,鼻子在我的下巴上蹭着,吸着气。

“我以为你麻木了呢。”

“别因为我忍住不喝葡萄酒,就以为我欣赏不了酒的芬芳。”他轻声说道,“你身上散发着浓郁的花香,像薰衣草……或鸢尾花,真叫人馋得直流口水。”

“是啊,没有哪一天我不让说我秀色可餐的!”

他咯咯地笑了,然后叹了口气。

“我想好我想做什么了,”我告诉他,“我想再听一些你的故事。”

“你随便问。”

我挑选了几个最重要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拼命克制自己的……本能。请别误会我的意思,你这么做,我当然还是很高兴的,我只是不太明白一开始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

他犹豫了片刻,说:“这个问题问得好,而且你不是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人。别人——我们同类中那些满足现状的绝大多数人——他们也对我们的生活方式感到惊讶。可你要知道,不能仅仅因为我们是被……被改变过了的……就认定我们不能超越和征服谁都不愿接受的命运,尽可能地保留一点基本的人性。”

我躺在那里,充满敬畏地僵硬在那里,一言不发。

“你睡着了吗?”几分钟后,他轻声问道。

“没有。”

“你想知道的就是这些吧?”

“差不多吧。”我转了转眼睛说道。

“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为什么能看透人的心思——为什么就你能?还有爱丽丝,她能预见未来……这是怎么回事?”

我感觉到黑暗中他耸了耸肩膀:“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卡莱尔有一个理论……他认为我们都会把最强烈的人性特征带入下辈子,而且这些特性,如我们的思维和各种知觉,会得到进一步的强化。他认为,我上辈子对自己周围的人的思想就已经非常敏感了。而爱丽丝,不管她上辈子在哪里,都有一定的预感能力。”

“他自己带进下辈子的是什么?还有其余的人呢?”

“卡莱尔带来的是他的爱心,埃斯梅带来的是她强烈的爱欲,埃美特带来的是他的力气,罗莎莉……执着,你也可以管它叫固执,”说到这里,他嘿嘿地笑了,“贾斯帕非常有意思,他在上辈子里很有个人魅力,能影响周围的人按他的方式看问题。现在,他则能控制他人的感情——例如说他能让一屋子愤怒的人平静下来,也可以反过来,令一群无精打采的人群情激昂,那是一种非常微妙的天赋。”

我思考着他所描述的这些断乎不可能的事情,努力地理解这些。此时,他则耐心地等待着。

“那这一切的源头又在哪里呢?我的意思是说,卡莱尔改变了你,那么也肯定有人改变了他,如此等等……”

“这个嘛,请问你是从哪里来的呢?是进化来的呢,还是上帝创造出来的呢?难道我们就不可能和其他那些物种,食肉动物也好,食草动物也罢,经历相同的进化过程吗?或者说,假如你不相信这个世界是自发产生的(我本人就很难接受这样的观点),那你就不能相信创造出精美的天使鱼同时也创造出鲨鱼、小海豹、虎鲸[5]的那个创世主,而可以在创造你们的同时创造我们吗?”

“直说了吧,我就是那只小海豹,对吧?”

“对。”他笑了。这时,我感觉有什么东西碰到了我的头发——是他的嘴唇?

我想转过脸去,看是不是真是他的嘴唇在碰我的头发。不过我得乖点儿,我不想给他难上加难了。

“你想睡了吗?”他打断了短短的沉默,问道,“还是还有问题要问?”

“只有一两百万个了。”

“我们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他说。我笑了,想到这儿,我心里美滋滋的。

“你肯定你早上不会消失?”我想确认一下,“毕竟,你太神秘了。”

“我不会离开你的。”他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听了有一种签了字画了押的感觉。

“那再问一个,今天晚上……”我的脸唰地红了。漆黑一片也无济于事——我敢肯定,他能感觉到我的全身一下子又热乎起来了。

“问什么呢?”

“不,算了,我改变主意了。”

“贝拉,你问我什么都可以。”

我没有回答,他叹了一口气。

“我一直以为,也许以后听不见你在想什么的沮丧劲儿会越来越小的。可目前看来恰恰相反,越来越厉害了。”

“幸好你看不透我的心思,你晚上偷听我说梦话就已经够糟糕的了。”

“求求你了。”他的语气那样恳切,真叫人无法拒绝。

我摇了摇头。

“如果你不告诉我的话,我只好往坏里去想了,”他威胁我说,“快告诉我吧。”他再一次恳求道。

“那好吧。”我开口了,幸好他看不见我的脸。

“快点儿嘛。”

“你说罗莎莉和埃美特快要结婚了……这种婚姻和人类的一样吗?”

他笑了,笑得很真诚,是会心的一笑:“你指的是那个吗?”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有点儿烦躁不安。

“是的,我想差不多,”他说,“我告诉你,人类所具有的欲望他们基本上都有,只不过隐藏在更强烈的欲望后面而已。”

“哦。”我实在想不出别的话说。

“你想了解这些有什么目的吗?”

“噢,我只是在想,你和我……终有一天……”

他一下子严肃了起来,我能从他突然僵住的身体感觉出来。出于本能的反应,我也愣在那儿,一动不动了。

“我认……认为我们……我们俩不太可能。”

“是不是因为我要是离你那样……近的话,对你来说就太难了?”

“这肯定是个问题,不过,我刚才不是在想这个。我只是在想,你这么柔弱,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每时每刻我都得小心翼翼,以免动作过猛伤着你了。一不小心,贝拉,我就会很容易让你丧命的。”他的声音已经变成轻微的嗡嗡声了,他将冰凉的手放在了我脸上,“假如我太性急,稍有疏忽,本来是想伸手摸你的脸的,结果可能会把你的脑壳捏碎。你意识不到自己是多么脆弱。所以,每当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务必好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等待着我做出反应,见我毫无反应,有些急了。“怎么,害怕了?”他问。

为了让我的话真实一些,我等了一会儿才回答:“不,我没事儿。”

他好像仔细思考了一会儿。“现在我倒是有些好奇了,”他说,声音又变得很轻了,“你有没有过……”他若有所指地只说了一半就无声无息了。

“当然没有过,”我唰的一下脸红了,“我跟你说,我从未对任何人有过这种感觉,类似的感觉也未曾有过。”

“我知道,只是我知道别人心里的想法,所以我很清楚,爱情与情欲并不总是一码事。”

“对我来说是。反正,我是二者兼而有之。”我叹了口气说。

“太好了,起码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地方。”他显得很高兴。

“你的人性本能……”我开了个头,他等着我继续说下去,“嗯,那你觉得我有没有那方面的吸引力呢?”

他笑了,轻轻地捋着我快干了的头发。

“我或许不是人类,但我却是男人!”他用肯定的口吻说。

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

“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了,现在你该睡觉了。”他坚持说。

“不知道我睡不睡得着。”

“你要我走吗?”

“不!”我说,嗓门也太大了一点。

他笑了,接着又哼起了那首陌生的催眠曲。他天使般的嗓音,有如天籁,声声入耳。

没想到经历了这前所未有的漫长一天的精神和情感波折之后,自己会这么疲劳,我居然在他冰冷的怀抱里不知不觉睡着了。

[1] 西班牙流感是暴发于1918—1919年的一场流感,这场流感夺去了全球两千多万人(一说近五万人)的生命。这种流感之所以叫“西班牙流感”,并非因为它起源于西班牙,而是因为没有卷入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西班牙的新闻媒体予以更多的关注,而它最早其实发现于美国堪萨斯州的军营。与大多数流感所不同的是,抵挡不住这种流感“诱惑”的主要是健康的青壮年,而非少年儿童和老弱体衰者,因此这种流感又称“西班牙女郎”。西班牙流感困惑了人们近一个世纪,直到2005年,美国病毒专家托伦斯·坦培等根据病毒的遗传基因序列才复原了“西班牙流感”病毒,发现这种病毒可能是禽流感病毒变异株。

[2] 牛至(Oregano),亦称野墨角兰(wild marjoram),是意大利菜中常用的一种调味品,也泛指调味用的香叶。

[3] 维多利亚的秘密(Vrcforia’s Secret):著名内衣品牌。

[4] 阿多尼斯(Adonis),希腊神话中的人物,是爱与美的女神阿芙洛狄忒(Aphrodite,相当于罗马神话中的维纳斯)和冥后珀耳塞福涅(Persephone)所迷恋的美少年。阿多尼斯是罪恶之子,是塞浦路斯(Cyprus)王喀倪剌斯(Cyniras)与自己的女儿——绝世美女美拉(Myrrha,亦作Zmyrna)的私生子,美拉因为美而受到了阿芙洛狄忒的诅咒,而爱上了自己的父亲,美拉趁夜与父亲幽会,当他的父亲得知与自己相会的情人竟然是自己的女儿时,愤怒让他想杀死美拉,但美拉已经有了身孕,她发疯一样地逃走了,被神化为一棵没药树(myrrh),阿多尼斯便在树中孕育。阿多尼斯一生下来就美貌绝伦,寓意罪恶与美是相伴而生的。

[5] 虎鲸(Killer whale),一种大型齿鲸,由于性情十分凶猛,因此又有恶鲸、杀鲸、凶手鲸、逆戟鲸等称谓。如果说座头鲸(Humpback whale)是鲸类中的“歌唱家”,那么虎鲸就是鲸类中的“语言大师”了,据称它能发出62种不同的声音,而且这些声音有着不同的含义。例如在捕食鱼类时,会发出一种类似于用力拉扯生锈铁门窗铰链时发出的声音,鱼类在受到这种声音的恐吓后,行动就变得失常了,竟然对虎鲸的出现毫无反应,而不是惊慌失措,四散逃离,因此被虎鲸毫不费力地一网打尽。虎鲸不仅能够发射超声波,通过回声去寻找鱼群,而且还能够判断鱼群的大小和游泳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