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册 第一章 士为知己死

和安中一聊起来,宁檬发现尤琪的描述一点都不过,安中真的是在用生命忧郁着,也真的是在忧郁的基调中不断地说着段子。他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黑色幽默。

宁檬对安中这类复杂扭曲类人格有点下意识的感兴趣。她上一个遇到的性格这么复杂扭曲的人是陆既明。他们这类人身上都有种很矛盾的特质,这种特质带给人的感受也是矛盾的——让人爱也让人恨,让人有时候想靠近有时候又恨不得打死他。

宁檬听着安中酸唧唧地说着话,会觉得有点好笑。看着他说话时那副忧郁的活不起的丧样子,又会感到心脏在隐隐发沉。宁檬觉得安中像个毒药一样,听着他的话笑过之后,最终的感官归途居然还是会被他的忧郁拽走。之前觉得有多好笑,笑过之后被郁郁的情绪反扑得就有多严重。

宁檬觉得内心不够强大的人千万不能每天和安中待在一起,不然时间久了内心一定会是黑色与幽默失去了平衡的,黑色会渐渐吞噬了幽默。

宁檬看看尤琪,没心没肺的傻大姐一个,心里一点黑暗都没有,所以只觉得安中幽默。

宁檬忽然觉得这么多年何岳峦把尤琪养得还这么单纯如少女,不知道是件幸事还是悻悻事。

宁檬和安中聊了一会,话题渐渐进入涉及彼此工作的正题。

安中告诉宁檬,他所在的公司叫做“荟影视”,老板叫柳敏荟,名字起得很妩媚,像个会甩着手绢半遮脸的娇羞女人;但他其实是个人不如其名的一只拳头撂在桌上所有杯子都要跳起一尺高的彪形大汉。

宁檬听到这就开始对这个公司感兴趣了。又是一个矛盾型的存在。矛盾的东西其存在本身就带着辩证的迷人特性。

宁檬问安中,现在荟影视的主营业务都是什么。安中拨弄了一下他的披肩长发,把它们从肩膀前拨弄到肩膀后,拨弄的同时头还向后配合地甩了一下。那样子看起来真是要多媚态有多媚态。

宁檬总算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了:男人要是骚起来,就没女人什么事了。

甩完头发的安中弹着指甲里虚无的泥,问:“主营业务是指大家平时在公司都主要干什么活儿吗?”

宁檬勉强点了下头:“你要硬是这么理解,倒也不是不行……”

安中说:“哦,那我们平时在公司里的主要工作是哄柳老板开心,拍片子什么的是哄老板开心以后的工作。”

宁檬:“………………”

她应该怎么理解这两句话呢,正听还是反着听?

宁檬:“……你们老板,嗯……是不是脾气很差?”

安中又把披肩长发拨弄到肩膀前面来。他可能有那种“得一刻不停地玩头发否则会死”的病……

“嗯?老板脾气差?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们老板脾气不差的,只是他身体里住着一个多愁善感的小公主。他爱在网络上看言情小说,尤其他妈的虐文,还看完就难受。我们要是不把他哄开心了,他会一直沉浸在狗血小说里,会逼着我们每个人都看,会等我们看完再逼着我们给他把故事演出来。那太要命了,真的,演到最后我们斯德哥尔摩症集体一爆发都特么开始抢角色了!”

宁檬:“……”哈哈哈。

这个公司多么神奇,感觉目前为止听到的每个人都有疯子般的不正常。但创作领域里,疯子的创作力往往又是寻常人所不能比的。宁檬觉得自己的身体里洋溢着一种兴奋,她羡慕在自己的领域能把自己释放成疯子的人。

宁檬在安中把头发拨弄来拨弄去中,在他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指东打西的描述里,终于提炼出了自己想要得到的有效信息。

——荟影视是一家偏重于制作的影视公司,为了控制成本和回款周期,主攻网络剧,也在筹拍几部网络大电影。公司内部机制齐全,旗下有签约艺人。艺人目前的状态是,长得都挺好看,演技都挺在线,都有百度百科,微博都加V,就是十天也没人来点一次那种。公司从前期内容策划到剧本开发到演员储备到后期拍摄,可以一手抓,和各个视频网站也都建立了目前还不怎么被当回事的合作关系。

——目前公司已经上线了两部网络剧,虽然没有炸出爆红的水花,但成绩也勉强可以归类为不算差,起码本钱回来之外还略有盈余。公司未来还会靠着这两部网络剧不断从视频网站上收到付费用户的分账钱的。

此外宁檬还了解到,荟影视这两部网剧都是在没什么有效宣传的情况下上线的,在这样的情形下,赶鸭子上架便能取得不亏且还略有盈余的成绩,宁檬想,假如上架前能给这两部剧点宣传费推一把,说不定就成爆款了。

现下大部分人还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传统电视剧上,但宁檬却觉得未来网剧会占据越来越广阔的市场。虽然网络剧还存在很多问题——粗制滥造、内容俗媚、哗众取宠,也因为这样的网络剧大行其道,很多人甚至认为网络剧是渣滓糟粕,是和电视剧不能相提并论的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但宁檬不这样认为。她觉得网络剧的前景非常光明,尽管网络剧市场现在存在着种种低俗现象,但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和整顿后,糟粕自然而然就会被过滤淘汰掉了。新兴事物发展的过程中总是要有这么一个去渣滓存精华的过程的。

目前这一年(2014)随着新媒体的优势越来越得到凸显,网络上其实已经诞生了几部现象级的网剧了,《万万没想到》和《暗黑者》,它们虽然根植于网络,没有上过卫星电视,但它们的影响力和口碑却并不比卫星电视上播出的电视剧差。

宁檬对网络剧是非常看好以及感兴趣的。

宁檬还问了下安中,他们公司内部,人员流动性大不大。安中甩着他的秀发,眉间轻蹙起小山,幽幽地说:“说起这个就真的愁死了,我们公司属我还是个正常人,其他人都跟老板似的有病。一屋子的怪咖,也就能待在荟影视了,换了别的地儿,同事估计早拨120给抓精神病院去了。”

宁檬听着这番对“我们公司特别有凝聚力谁也不想走只想待在荟影视”的另一种描述方式,差点把之前喝下肚子的一整杯咖啡都喷出来。

荟影视,可真是个奇妙的公司啊。她被这间奇妙的公司引起了浓浓的兴趣。

晚上一回到家,宁檬就搜了荟影视那两部已经上线的网络剧来看,她越看越觉得有意思。剧的整体风格很年轻时尚,编剧脑洞很大又很懂年轻人的梗。剧的内容幽默有趣,又在幽默有趣下留有让人思考的深度。这一点真是难能可贵。只是这两部剧的宣传和推荐都不到位,很好的内容有些被埋没了。

其实从资源整合的角度,宁檬早就想投这样一家影视类的公司,公司规模不要太大,太大不好把控;但也不能太小,太小不值得一投。

不太大不太小,却拥有一流的制作能力,内容过硬,视角敏锐,话题感和新鲜度跟得上当下潮流,人员精简而各个有才华,能够以一当十。

老板要有凝聚力,所有员工愿意围着他做事。影视公司太如浮萍柳絮了,人员不稳定,流动性大,说跳槽也就跳了,老板的凝聚力很关键。

宁檬想着要是能遇到这样的公司,投一笔,推一把,必火无疑。

但宁檬一直也没遇到太符合这些条件的公司。现在看起来,荟影视倒是挺符合的。不说别的,瞧那一公司的怪咖,围绕着柳敏荟团结凝聚得很别致很牢固了。

宁檬对荟影视的兴趣越来越浓厚,她托尤琪帮忙联系安中。尤琪嫌做中间人麻烦,直接把安中的电话号码丢给了宁檬,让宁檬后续事情都自己直接联系安中好了,她要专心她的摄影学业。

宁檬听到这番冠冕堂皇的理由差点想打的过去掐死尤琪算了。尤琪在电话里的声音哑哑的,明显是赖床还没起,她也好意思瞎掰她要专心她的摄影学业。

宁檬打电话把安中约了出来,表达了一下想和他老板认识认识的意愿。

安中还是顶着他那副忧郁的气质,当着宁檬的面播了老板的电话。

安中把大致情况跟老板柳敏荟说了一下,然后他握着手机对宁檬转达他老板的话:“我们柳总说,想投资我们公司的人多了,凭什么要和你合作?”

宁檬听到有个粗犷的声音从安中话筒里吼出来,除了直达安中耳膜把他震得一呲牙,也把宁檬惊到了:“你是不是傻?我让你用这个意思问,谁让你直接这么问了?你是想帮我把金主爸爸们都得罪走吗?”

安中咧着嘴对着手机回吼:“不是你让我绷住逼格的吗?”

宁檬:“……”

果然从老板到员工都是与众不同呢,身在影视行业,各个都活得如此drama……

宁檬忽然更想深入接触一下这个神奇的公司了。她忍着想笑的冲动,对还在和老板犟嘴的安中说:“安中,麻烦你帮我跟你老板说,我相对于其他金主爸爸们的优势在于,我的投资效率高,并且我投的企业我不单是作为财务投资人去投,出了钱之后就什么也不管了;我还会出于资源整合的角度,利用我手里的既有资源帮助荟影视有更好的发展。”

安中把她的话鹦鹉学舌给了柳敏荟,皱着眉听了会手机又把柳敏荟的话传给宁檬:“柳总问那你都有什么资源?”

宁檬说:“互联网新媒体相关的资源。柳总要是想知道具体的,那就得见面详谈了。”

安中把话传给柳敏荟,再回传柳敏荟的话给宁檬:“柳总问,投资的事你能做主吗?”

宁檬很肯定地说:“你让柳总放心,我是我们公司的投资总监,有对项目完整的把控权和决策权,我今年五月份刚独立投完一家互联网公司,柳总如果有疑虑我可以把公司名字告诉你们,你们可以去问一下那个项目的具体情况。”

安中再次把宁檬的话传递给柳敏荟。这次他从柳敏荟那里传回来的话差点让宁檬破功:“柳总说那你就找个你方便的时间来我们公司聊聊吧,不过他个人推荐你周五下午来,因为周五下午我们公司有员工福利活动,全公司的人开披萨大宴会,到时候你可以吃到至少十种口味的披萨。”

宁檬觉得这个公司,真的是太有意思了。

第二天,宁檬去和石英聊了下柳敏荟的影视公司情况,顺便跟石英请了星期五下午的假,表示想去荟影视详谈一下。石英很痛快地准了假。

宁檬想自己独立操盘项目,担心石英会对陆既明说起这个荟影视的事情,于是特意对石英表态说:“石总,这个荟影视如果资质好可以投,您能还让我独立操盘吗?我可以独立找资金的。”

石英点点头说:“可以啊,那你就放开手自己看着去弄吧。”

星期五下午,宁檬如约去了荟影视。

在荟影视门口,宁檬看到两个人一前一后站着。前面的人细高,西装革履,很有派头。后面的人是个彪形大汉,一身黑,带着墨镜,两手相握垂在裆前,两腿岔开,活生生一副保镖样。

宁檬走上前,细高个冲她伸出手,说了声你好。

宁檬把手握上去,也回了句你好。

细高个侧身把她往屋里让,宁檬抬手做了个“有请”的动作,不过不是冲着细高个,而是冲着细高个身后的彪形大汉。

“柳老板,您先请!”

柳敏荟立刻摘了墨镜,一张相貌堂堂的硬汉脸上,眼睛瞪得像受了惊的牛犊子那么圆:“我没说我是柳敏荟啊!”

宁檬忍着笑:“但您员工安中先生已经提前给我介绍过您的身形了!”

柳敏荟很生气:“宁小姐,您认不认识可以治疗嘴欠毛病的医生啊?”

宁檬:“……抱歉,不太认识。”

宁檬憋着笑回答。她忽然觉得或许把荟影视老板和员工们的神经病日常排成《万万没想到》那样的网络喜剧,说不定会一炮而红。

宁檬憋着笑对柳敏荟提问:“柳总,您为什么想暗中观察我呢?”

柳敏荟被识破后索性变得直来直往:“之前来跟我谈投资的什么PE什么专项基金,花花心眼太多,趁我反应慢跟不上,就让我答应这个答应那个的,把我忽悠得快上天了。我真是被忽悠怕了,干脆派我们公司二把手出面,反正他被忽悠得不管答应了什么条件也不作数。”

宁檬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真难得,在现下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居然还有这么一群天真直白的影视制作人。虽然他们看起来有点神经兮兮,可艺术的大爆发不就来源于神经兮兮吗?

宁檬问柳敏荟:“您玩这出,不怕PE大佬们知道您才是真正的大老板之后,会觉得您不尊重他们吗?”

柳敏荟哈的一声笑:“什么东西谈到钱这个层面,本身就是很俗气的一件事了,谈一件俗气事就要能够接受用俗气的方法,不然就是又当又立。”

宁檬忽然觉得柳敏荟身上很有些愤青的特质,他嘲讽社会,更嘲讽自己。

回想他们拍的那两部让人笑过后会落入思考的剧的内容,宁檬觉得柳敏荟他其实是把自己正在做的东西当成不想流俗的艺术对待的。可是资本为王的当下,艺术不得不对资本低头,不俗的艺术不得不受俗气的资本的桎梏。柳敏荟他们挣脱不了这种桎梏,挣脱了就没钱去拍片子搞艺术,所以他只能一边嘲讽自己一边把自己推到资本面前强颜欢笑。

宁檬忽然觉得有点悲哀。资本为王的时代,金钱正在让艺术悄然哭泣。

一瞬间她的血有点热腾起来,差一点什么都还没谈,就拍板敲定投资荟影视。

她在热血中让自己赶紧冷静下来。

她其实也是一样的,在资本大潮中身不由己。热血是一回事,投资回报比是另一回事,作为一个职业投资人,她必须时刻牢记她得考虑后面这回事。

宁檬和柳敏荟互相谦让着进了屋。

公司正厅里,拼摆着两大张桌子,上面铺满了披萨,一眼望去,壮观得感人。桌子周围坐着荟影视的员工,此刻都在不同程度地扭身向着门口处行注目礼。宁檬一进屋,他们就鼓起掌,动作整齐划一,笑容灿烂却麻木不仁,一看就是一群饿疯了的行尸走肉。

安中也在里面,看到宁檬进屋,他忍不住了,哼哼唧唧地说:“柳总,快带着投资人爸爸一起来吃披萨吧,赶紧让他们把榴莲味的吃进肚子里,再熏一会我可能要暴露我的反社会人格了!”

其他人一边打量宁檬一边是呀是呀地附和。

宁檬又想笑了。这是她见过的最妙的一群人,他们虽然把投资人爸爸叫在嘴里,但骨子里却并没有把投资人爸爸当成巴结对象企图阿谀奉承来着。

吃了两块披萨,宁檬被柳敏荟带进办公室细聊。因为两人是初次见面,柳敏荟担心对聊过程中会出现聊着聊着大家忽然都停了下来的尴尬,于是企图叫上安中一起尬聊——毕竟安中认识宁檬,又是个很能叭叭的人。

但安中断然拒绝了他的老板,因为:“你们谈钱的事儿我不爱听,俗!我要留下来吃奶酪大饼!”

被员工当面拒绝的柳敏荟指着他的员工温柔地要挟:“你吃饱了就猜猜看我哪天开了你,看出不出三天,哈!”

宁檬真的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公司的氛围了。看似没大没小,实际上却是紧紧抱成了一团。如果彼此不是从骨子里信任对方,不会有这样毫不做作的亲昵。

宁檬和柳敏荟在办公室里面对面坐下来,中间夹着一个小圆茶几。他们一边喝茶一边进入正题。

宁檬首先问了下荟影视的基本财务情况。柳敏荟的回答诚实得叫人想给他贴小红花。

“净利润啊?净利润其实是有的,但为了少交点税,我们呀,就把它给做没了。”

“资产啊?资产嘛……我们签了几个特漂亮的小妹儿,现在还没红,估值恐怕还上不去,等我们把她们忽悠红了的,到时她们就是我荟影视的重磅资产!”

“现金流啊?现金流还行,流进来的现金没几天就能流出去,不费劲儿。”

宁檬差点听喷了。她想是不是柳敏荟的公司里人人都是段子手呢。

大致了解过荟影视的财务情况后,宁檬心里初步有了个底。

正符合自己希望的那条要求:公司规模不太大也不太小。且公司目前正处于发展扩张期,整体是很良性的发展走向。

宁檬对柳敏荟说,她看了荟影视拍的两部网剧,觉得特别有意思。

“你们的剧最宝贵的一点是,有意思而不媚俗,有自己的精气神在。剧中的幽默都是一种很通俗但又很高级的幽默。”

柳敏荟被这番品评激荡得眼底亮晶晶的:“那么多投资人来和我谈,就只有你最懂我们!”

宁檬问柳敏荟,公司有什么储备项目,未来主要发展方向和目标都是什么。

柳敏荟说:“我们未来的几个项目都是以很火的网络小说为基础改编的!”

宁檬听到“网络小说”几个字,眼睛瞪大了些。柳敏荟一脸骄傲:“是不是觉得我很潮?我这也是互联网呢!”

宁檬笑起来。

柳敏荟说得还真是没错,网络小说生于互联网火于互联网,由它为基础所开发出来的后续内容可不就是“互联网”么。

提起网络小说,柳敏荟就有点收不住了,宁檬感受到了安中之前的话,他的老板身体里真的住着一个爱看网络小说的小公举。

柳敏荟舌头敲着牙一刻不肯停地介绍起自己公司未来那几个由网络小说改编的网络剧的优势:

“宁檬——哎我就不叫你宁总了,唠嗑别扭!宁檬啊,你知道现在中国网络阅读的群体有多少人吗?”

宁檬摇摇头。她就知道挺多的,但具体多到什么程度,她还真没仔细去查。

柳敏荟竖起三根手指头,说了一个让宁檬非常震撼的数字:“近三亿!而且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以后这个数字会越来越多!可见网络小说的粉丝群是多么的庞大了吧!”

柳敏荟留了两秒钟给宁檬震撼实用,然后他接着说:“我个人比较爱看网络小说,我在两年前就已经开始有改变编络小说的想法,从那时候起,我就陆续买了不少版权了。”说到这柳敏荟有点骄傲,“我可有眼光了,下手早!我下手那会,版权价格还挺便宜的,不像现在,越叫越奔着天价去了!”

宁檬觉得柳敏荟这样自己夸自己的样子,真是一点都不招人烦。

她问柳敏荟:“那你觉得根据网络小说改编的影视剧,相对原创剧,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优势?”

那么多影视人把越来越多的注意力和影视资源都倾斜到开发网络小说上来,这其中一定有着什么是传统原创剧本所没有的,毕竟影视人都不傻,一定是知可为才为之。

柳敏荟说:“根据网络小说改编的影视剧相比其他剧的优势在于,一本网络上数据很好的小说,它本身就拥有很庞大的小说粉丝群体,这本小说经过这些粉丝群体的检验后被他们喜欢,说明小说的故事性是有价值的,不然不会有人爱看。所以这就是个先天基因优良的孩子,再给它配个好的改编剧本、演技在线的好看演员,它就能成长得特别野蛮,到后期再来点给力的宣传,想不成剧王都难!看着吧,明后两年网络小说改编影视剧一定更爆特别爆!到时候影视市场上会更混乱,因为小说和小说本身就有高低层次的差别,有的正能量,有的媚俗,有的为博人眼球而写。这些正好也是影视圈存在的乱象,当乱象遇到乱象,最后能站稳了笑到最后的肯定是我们这样坚守着心中立意不放的影视人!”

宁檬很赞同柳敏荟的话,她被柳敏荟说得有点热血沸腾。

火爆的网络小说的确自带粉丝效应,未拍先火,这种效果是书粉们所带来的,是原创剧本所不具备的先天优势。

宁檬觉得柳敏荟这个彪形大汉的言情小说真是没白看,别人看的是小说里的故事,他却从小说里的故事看到小说外的行情,以及从网络小说行业发展里提炼出来的前瞻性。

她在柳敏荟的话的基础上,也给出了自己的见解:“未来新媒体的优势相较于传统媒体会越来越明显,因此网络剧网络大电影也一定会越来越占有一席之地,一定会渐渐成为人们尤其是年轻人的观剧主流。而这些人也是最具有消费能力的,他们肯为自己的喜好掏钱买单。尽管现在看起来网剧和电视剧还没办法抗衡,但未来还真不好说是谁的东风压倒谁的西风。电视剧收益来源主要靠电视台的广告费,收益的顶在哪里大致都看得到。而网络剧就不一样了,全网的网民其实都可以是它的潜在消费用户,理想化的说,它的收益可以上不封顶。所以我非常看好未来网络剧的发展,我也愿意投这样一家影视制作公司!”

这番话算是说到了柳敏荟的心坎里。柳敏荟激动得直给宁檬鼓掌:“说得好!说得太好了!”掌声停止,他带着一脸兴奋问宁檬,“宁檬啊,都说到这了,看来你应该是挺愿意和我们合作的了,那我能问一句不,你之前在电话里说,你的资源整合优势,那到底是些啥优势呢?”

宁檬笑了,说:“我之前说我今年投过一家直播平台公司,现在那公司正准备挂牌新三板呢,估计就快了。以后你的那些漂亮小妹儿艺人可以去平台开直播赚人气,也可以让直播平台的人气主播来给你客串剧集从而吸引观剧流量。另外我手头还有电商资源广告资源,都能跟你的剧合作起来。我还有个关系不错的老大哥是做地产生意的,开发的各种豪宅别墅遍布全国,你拍摄取景的问题至少可以给你解决一大半。除此以外还有一项可整合的资源,但我现在还没有具体去谈,只是有个初步想法。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我就先不拿出来吹嘘了,等后面我谈妥了再和你细说。那么柳总,就目前我手上的这些资源看,你还满意吗?”

柳敏荟听得都快呆了,说了两句完全不挨着的话:

“这布局,太带劲了!!”

“别叫我柳总!叫我柳大哥!”

宁檬差点在心里唱起来:柳达个说滑,立太偏……

这场甚欢的交谈尾声,宁檬和柳敏荟两个人越发的推心置腹。宁檬说柳敏荟是非典型性影视人,一点都不滑头。柳敏荟说宁檬是非典型性投资人,一点都不算计。

宁檬就着这话茬问柳敏荟,之前谈过的投资人多吗。

柳敏荟拍着大腿感慨:“多!谈了好几个呢,但最后都没成。”

宁檬问为什么都没成。

柳敏荟说:“那些个投资人,看起来特大方,张嘴闭嘴从牙齿缝漏出来的钱就没有短于几个亿的。但真要落实到实际,那真是给出的每一分钱都不叫你白拿,都是连本带利掺着血地往回要。而且他们还要干预我的公司治理。这我绝对不能干。外行管内行,时不时再给我插个谁的小蜜进来做主演,这不开玩笑吗!最后肯定拍不出什么好剧,得直接让我们变成一出悲剧!”

柳敏荟顿了顿,表情生动起来,一边翻着不屑的白眼一边说:“还有就是,有些投资人觉得我们公司的人,奇葩太多,驾驭不了,就干脆不投了。”

他把白眼利索地翻完后,问宁檬:“你呢,你为什么会有想投我们的想法啊?”

宁檬笑了:“因为你们奇葩多啊!”宁檬让柳敏荟清楚地听懂了,她这句话不是打趣和挖苦,而是一句发自肺腑的夸奖。

“其实我不敢说很懂你们,但我看出来了,你们的奇葩是对艺术近乎赤城和天真的坚持。资本浇筑出来的剧,都是套路,没有灵魂。但你们的坚持让你们的剧有灵魂。”

她为什么想投荟影视?

在当下社会这个大染缸里,荟影视这些“奇葩们”,他们心中坚守艺术的赤城和天真,这份坚持让他们不会有一天对其他投资人拍出的更多的钱心为所动,舍下她而调转阵营。

他们会忠于欣赏他们的人,他们会是最忠诚的合作伙伴,今后只要她不抛下他们,他们就不会另投价高者。

宁檬的一番话说完,柳敏荟表现出来的,是一副被震撼了心灵的样子。

他眼底几乎闪荡起水光,他激动地对宁檬说:“你知道吗宁檬,我现在想为你肝脑涂地的心都有!士为知己者死,这句文言文儿,我今天才算真的会翻译了!”

宁檬临走时,柳敏荟带着大家欢送她。送到大门口,柳敏荟很感慨地说:“宁檬啊,你虽然是我见过的投资人里最年轻的,但你是最专业最有眼光和见解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你是真漂亮呀!要不然这样,我们后面有部戏,讲创业的,女主角又好看又奋斗不息自立自强,要不你来给我当这部戏的女主角吧?”

宁檬都有点分辨不出柳敏荟是怎么从主旋律的基调一下拐到这么八卦的节奏上来的。

她连说着不敢当。

柳敏荟就很强调她敢当一定敢当。

“你这个脸型,上镜绝了!宁檬,这样,你要是来演女主角,我就豁出去了,我亲自下海演男主角!“

宁檬差点卡倒在公司门口的台阶前。

安中忍无可忍开了口:“宁檬,你别答应他,他得加老多吻戏了,嘴都能给你嘬秃噜皮!”

宁檬笑着在柳敏荟扬言明天就开了安中的宣誓声里坐上了出租车。

坐在车上她忍不住摸了下嘴唇。

所以接吻,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呢。

达成了初步合作意向后,宁檬着手安排公司项目部的人到荟影视做尽职调查,而后她又亲自操刀,编制了一份趋于完美的商业计划书。

石英私下算是探过宁檬的口风,问她还是打算用在之前两次金融峰会上结识的人脉做出资的LP么。

宁檬不算是卖关子但也不算是完全交了底地告诉石英,她这次,想尝试一下从其他角度来引入LP——一个资源整合的角度。

石英表示拭目以待。她给了宁檬足够的空间和自由任她去发挥。

这一点,宁檬很感激石英。不管石英是怎样的善工心计、怎样地把身边能利用到的人际关系都利用都逼近透支,单冲着她能给予自己足够的空间和自由,宁檬就觉得鹰石投资还是一片能让自己开出奋斗之花的沃土。

她也曾经很认真地考虑过辞职跳槽这件事,在她发现自己可能成为了石英和陆既明之间资金渠道的桥梁时。但想想看,这么一点利用,和做项目足够的空间与自由,两相一比,她心里的天平就偏了,偏向了有大志者当忍辱负重。

在鹰石投资,她的成长速度是飞快的,这真的要得益于石英放权给她。换了其他地方,她未必有这么广阔的决策空间,她的成长至少要把速度放慢到两到三倍。

权衡利弊后,宁檬是珍惜这样自由的机会的。那一点被利用的感觉,也渐渐在机会面前被稀释了。

宁檬相信以她现在对既得人脉的用心维护,想从中找来几个出资LP的话,不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而从布局角度有针对性地选几个LP,让各项资源能够最优最大化地整合在一起,这才是最关键的。

基于这个考虑,宁檬在心里筛选了几个LP人选。

首先是余大义。他的网络直播平台可以和荟影视有非常深度的互相合作。但余大义的之之科技正在准备挂牌新三板,且他的钱也是自己投的,所以LP就暂且不考虑他了,后续的其他合作倒是可以进一步详谈。

其次是梁总。他手里有着不容小觑的各类房地产资源,他对互联网相关的产业有兴趣又有钱,是个非常完美的优质LP。但宁檬不想什么琐碎小项目都把梁总这尊大佛抬出来,这太大财小用了。她的心很大,她后面还有个大计划,投资荟影视算是她为大计划的一个初步试水。她得把梁总这大人物用在后续大计划的刀刃上。所以这次的LP,她是不打算折腾梁总这尊大佛出动做LP的。

然后是上次来开投资会的四个老总中,有电商资源的那个王总。王总此后又来过北京几次,还找宁檬一起喝过两次茶。他对那次没能投进直播平台很耿耿于怀,眼看着现在直播事业风生水起地发展起来,他只能在呷着茶水的时候就着苦丝丝的茶味儿后悔自己当初报价报得太保守,错失了良机。他对宁檬不止一次很真诚地说过,他很期待后续能再有和宁檬一起合作的机会。

这一位王总,是宁檬考虑在出资范围内的LP之一。宁檬把商业计划书发给王总后,很快得到王总的回复:他愿意参与这个项目。

按照宁檬的预想,她打算一共找三个LP。LP之一有了,而LP之二,她也已经有了意向——是在天津开会时认识的一位吴姓老板,早年做实业,是公司高管,同时是自然人大股东。公司上市后股价飞涨,他这个自然人大股东的身价马上飚过了亿。从公司退休后他把自己的股份质押给了银行,拿着质押股份后银行给的钱干起了各种投资买卖。

宁檬考虑让吴老板做LP的原因很简单,他自己的钱,他要是真对项目感兴趣了,手起钱落说投就投,中间没那么多麻烦的流程,效率会高得很。且他手头还有余钱,如果这次合作得好,其实也是在为下次找他出钱夯实基础。

所幸宁檬把商业计划书发给吴老板以后,这位老叔叔的喜好蛮前卫,看了几集荟影视上线的网剧,表示很难得这剧在让人发笑后有值得深思的东西,因此他对荟影视很有投资意愿。第二个LP,也成了。

现在还差第三个LP。

这第三个LP,宁檬考虑的是个老熟人。

宁檬在国庆节前见了一次唐正旺。

那次是唐正旺特意从广东赶到北京,来见宁檬为他引荐的美女保代钱菲。那次见面宁檬其实是个作陪的角色。

去年唐正旺靠着陆既明和曾宇航借给他的流动资金,完美地解决了公司的窘况,并且经过一年多的运营发展,唐正旺的服装公司营业额蒸蒸日上,效益越来越好。在觉得时机差不多的时候,唐正旺想到了上市这条路。

他向陆既明咨询:公司上市得怎么运作呢?

陆既明直接把他支到了宁檬那里:这事你可以找宁檬啊,她现在多能耐啊,认识个呼风唤雨的保代呢。

唐正旺问陆既明:什么是保代?

陆既明说:保代就是保你上市的代表。

唐正旺说:谢谢陆总。

陆既明说:别谢,举手之劳。

唐正旺于是立刻联系了宁檬。宁檬一方面惊异于陆既明的举手之劳——他居然都开始给她划拉活了,这是对她的另一种肯定?

另一方面,宁檬迅速打开资源整合的触角——她发现唐正旺的服装公司其实能和她手头上的很多资源都进行整合合作,互惠共赢。

但节前她这个思路还没有来得及得到延伸,因为放长假前那点时间她都留给唐正旺和钱菲切磋公司怎样开启上市之路的事情了。

现下趁着唐正旺节后又来了趟北京还没走,宁檬抓紧时间把人约了出来单独聊了下。

唐正旺念着从前他举家住院时宁檬给他们全家送去的无限温暖和人文关怀,二话不说爽快地赴了宁檬的约。

两人约在了金融街的七彩云南茶室见面。见了面,寒暄了一阵,宁檬开始切入正题。她问唐正旺,公司的广告经费运用情况怎么样,钱花出去之后效果明显吗。

唐正旺如实说:“去年的广告费真没少砸,请了个走红大明星代言。可是说实话,老哥哥我感觉明星效应对服装销量也没有特别大的提升。我手底下分管营销的人分析了一下,发现主要原因是现在明星更新换代太快了,上半年还红着呢,下半年没剧没电影播说过劲就过劲了。”

宁檬点点头:“是这样的,而且一旦明星被挖出什么负面新闻,吸毒出轨什么的,还特别影响品牌口碑,所以从一定程度上说,请明星代言也是有风险的。”顿了顿,宁檬又问唐正旺,“那您想好接下来怎么的广告费怎么用了吗?”

唐正旺搓着脸摇摇头:“还没想到什么新点子,弄不好还要和之前一样,把钱主要砸在明星代言上。”

宁檬笑了:“唐总我手头有些资源,您可能用得上,您有兴趣听听看吗?”

唐正旺音调一扬:“有兴趣有兴趣,你快说说看!”

宁檬对唐正旺说:“是这样,我手头这些资源,包括互联网直播平台、电商、和影视公司等等,电商和影视公司就不多说了,您肯定了解的。直播您知道吧?现在特别火,而且未来还会越来越火。直播上的人气主播,每天都有几十几百万粉丝等着看他们,他们对粉丝的号召力在消费层面上甚至是高过明星的。我是觉得呢,您的公司可以和我手头上既有的这些资源整合起来,比如,让主播们穿着您公司的衣服主播,给您活体打广告,然后电商配合网络上的销售;还有那个影视公司,马上就要拍几部精品网剧和网络大电影,我看好他们做剧的品质,一定能有一到两部成为剧中爆款。您想假如让演员穿着您公司的服装演出,等剧爆了您这些衣服您这家公司包括您这位大老板也一定会跟着一起爆。而且剧在网络播出的时候,会在屏幕上出现主角服装网上购买链接,点击一下就直接进到电商购买页面。”

介绍完怎样资源整合,宁檬给自己的话做了个小结:“资源整合后的这两种方式,我觉得对您公司服装销量的影响要比找明星代言有效得多了!您觉得呢?”

唐正旺听得摩拳擦掌:“听起来真是不错!那么宁总,你看我要怎么做才能插入到你的资源整合队伍里呢?”

宁檬在心里暗暗给自己鼓了下掌。她为自己临时调整了谈话内容的顺序给予自己一个自我奖励。

她本来是打算先直接告诉唐正旺,自己马上会投资一家影视公司,然后劝说唐正旺把请明星代言的那部分广告费拿来,做自己的LP,大家一起投资影视公司去。她会对唐正旺讲明这样做的好处是,他既可以享用她手头拥有的其他资源——这些资源提供的广告效应会比请明星代言立竿见影得多;另外他还可以在投资期结束时收获很大一部分投资利润。

但这样谈,毕竟还属于她求着唐正旺来出资做LP。

而更高级的做法,应该是她让唐正旺主动求着她,让她给机会到他那里,能够令他参与进这些资源的整合中来。

所以等她真的开口讲解时,她临时改变了谈话内容的顺序。她先强调资源整合所带来的种种好处,以诱导唐正旺自己迫不及待地开口:那么宁总,你看我要怎么做才能插入到你的资源整合队伍里呢?

宁檬告诉唐正旺,他可以把广告费省下来,把这部分钱变成投资款,以LP的形式,投到影视公司里。等影视公司估值变高的时候一退出,就可以赚到不少投资收益。而当他以LP的方式和影视公司绑定以后,就可以比较名正言顺地使用影视公司的资源了。至于互联网直播公司,更好说,她是那公司的董事之一,有一点话语权,可以帮他直接联系合作事宜。而电商那边么,会是投资影视公司的另一个LP,当大家成为同一家标的公司的LP,这关系立刻就拉近了。她再从中一串联,自然也就形成资源合作关系了。

宁檬怕唐正旺不懂LP是什么,还特意给他讲解了一番。讲解完毕,宁檬问唐正旺:“对这个资源整合的方式,您觉得怎么样?”

唐正旺当即表态:“我愿意!”

他那激动的样子差点让宁檬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对唐正旺求婚了……

唐正旺说:“我听懂了!其实就是我把下一年的广告费换个用法,我把它交给你,你去投影视公司,然后我通过直播平台和影视渠道拓宽影响和销路。以前的广告费花了就花了,而这回的钱花了却还能连本带收益的赚回来,你说这么好的事,我能不愿意吗?”

宁檬忍不住想给唐正旺鼓掌。他这股热情劲简直像她给自己找来的托儿。

两人以茶代酒,定下了合作的联盟。临分别前,唐正旺还叫服务员给他和宁檬拍了张合影以做纪念。

当晚宁檬在朋友圈里看到唐正旺发了这张合影,并配文字:难得五十几岁了,还有像今天这样与忘年小友开心饮茶相谈甚欢的时刻。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忘年小友已从当年的宁秘书变成了现在漂亮、干练、运筹帷幄的宁总了!今日收获,非常之大,老夫我心中甚喜甚慰。

宁檬看到最后一句唐正旺文诌诌自称老夫的时候,差点喷了。她一边忍不住笑一边点了个赞。

陆既明刷朋友圈的时候看到了唐正旺发的那条图配文。图片上宁檬那张脸被唐正旺岁月沧桑的大脸一衬,显得更小更白更好看了。陆既明鬼使神差地把图片暗搓搓存了下来,又顺便把图片上的唐正旺的脸打了个马赛克。

然后他给唐正旺打了个电话,东套西套地套出来唐正旺白天和宁檬一起饮茶时都聊了点什么。

听到宁檬的资源整合部局后,陆既明有点点惊。他到底看轻了宁檬的能力,也看小了宁檬的格局。原来她之前做的每一件事,投的每一个项目,当时看起来尽管不起眼,但最后合并到全局来说时,居然每个环节每个细节都是不可替代的。她心里下的不是局部一步小棋,她心里装着的竟是整个一盘棋。

他之前或许真的是耽误了她了。

带着心里的这点震撼,陆既明第二天又鬼使神差地去找了石英。

寒暄了几句后,他问石英:“你们是不是在弄一个影视公司的投资项目?”

石英不动声色地回答他:“项目确实是处在推进的阶段中,不过这是宁檬的项目,由她全权负责,项目具体情况我还真不太清楚。您也知道,一般手下人的项目,我都不过多干涉的,所以您要是对这项目有什么想法,还真得去找宁檬谈。”

陆既明临从石英那里出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仿佛看到石英眼神里有一丝一闪而过的快感。

就好像之前他消极以待她找的项目,她通过刚刚那番话,扳回了一城似的……

陆既明转身直接去找了宁檬。他直截了当地表态:“你要投一个影视制作公司?”

宁檬立刻问:“你怎么知道的?”她和石英打过招呼,石英没道理告诉陆既明这个项目的存在。

她脑子里一瞬跑过一道闪念。

对了,唐正旺的朋友圈。

宁檬问陆既明:“你和唐总联系了?”

陆既明挑着眼角要笑不笑地:“你反应倒是挺快!”

宁檬说:“对,我是要投一家影视公司,怎么了?”

陆既明摆着谱问:“那么多影视公司干吗投这么一家?多的是比这家资质好一百倍的!”他故意这样说,为的就是激出宁檬的投资理由。

宁檬果然如他所愿对抗起他的质疑:“资质好一百倍的都油着呢,且会耍滑头呢。这家公司规模正好,人员各个是骨干,人人有才能以一当十,并且他们有强大的凝聚力,每个人都不媚俗,还都坚守着不为金钱出卖最后一丝艺术的底线,老板又特别具有前瞻性,在还没多少人反应过来网络剧是快大蛋糕的时候,他已经高举刀叉开始切了。而这会公司估值又不太高,前景还被看好,又可以和我手头几个公司做资源整合,投一投是多么划算!最重要老板还和我惺惺相惜,誓死合作不分离。放着这样的公司不投,那才是傻吧?”

宁檬说完这一堆话,看到陆既明脸上有种诡异的如愿表情,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被勾进他的套路里了。

人人都说她最了解陆既明,他陆既明又何尝不是把她的那点脾性也摸得门儿清。她最不愿意经受的就是他没来由的看轻,他越看轻她,她越是要做出成绩来。

陆既明带着一种得逞的诡笑,对宁檬说:“我帮你缓解一部分资金压力吧。”

宁檬品了一下他这话,把它直白地翻译了一遍:“你的意思是,你想投我的项目?”

陆既明挑着眼角用鼻子哼唧了一声,表示对,是这样的。

宁檬笑了:“想投我的项目,现在可没那么容易。不过你要是真想投的话,就求我试试看,或许我心情好会给你匀出点投资份额也说不定。”

陆既明瞪着宁檬直运气。他运了一肚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气,肚皮都撑涨了。

面对宁檬给的条件,陆既明涨着一肚子的气,酸唧唧地开嘲讽:“翅膀硬了是吧?忘了你是从哪出发走到现在的了是吧?天地广阔有资源不缺钱了是吧?翻脸不认人了是吧???”

陆既明把一肚子的积怨串成一串排比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地往宁檬身上砸。

宁檬回以轻巧的一声“呵呵”。

“是啊,是啊是啊是啊。”

对于呈排比句式分布的问题,她有问必答地全部给了肯定答案。

“我还真是不缺钱,好多人找我抢着拿钱给我做LP,选谁好呢?有点烦。”

宁檬发现自己气起人来也是很有气死人的潜质的。

陆既明脸都绿了,憋得词穷,最后只低吼出一句“你可真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这种类人身攻击的话。

宁檬笑了:“陆大老板啊,话要这么聊可就难听了,想当初你让我求你那会,我可没张嘴就人身攻击你是趁火打劫的长寿蛋!”

陆既明连贯的愤怒在脸上出现了一秒钟的中断,这个中断的空档被疑惑填补:“长寿蛋是什么鬼?”

宁檬:“千年什么什么,的蛋。”

陆既明捋着千年什么什么往下一顺,顺出个王八蛋来。

他炸了:“显你会编谜语呢?痛快点,一句话,给不给额度!”

宁檬才不吃他这一套。好像他生气挺值钱似的,谁都得买他这个账。凭什么?爱生气的人多了,他算老几。

宁檬明确表态:“这样吧,咱俩相识一场,好歹我也给你做了三年秘书,怎么说孽缘也是种缘。那我就,给你行个方便留个机会,你呢,叫我一声宁总,我就给你挤出一点投资额度。”

陆既明二话没说扭身就走了。离开的步伐让他踩得气咻咻的,一步重过一步,看得宁檬特别通体舒泰。

真好。你也有今天。

和唐正旺达成合作意向后,宁檬开始确定投资架构。

做服装生意的唐正旺、有电商资源的王总、退休后质押了上市公司股权开始搞投资的吴老板,三个人以1:1:1的比例出资做LP,鹰石投资做GP,成立个有限合伙把钱投到荟影视里,占股比例为20%。

架构搭好,宁檬通知法务部开始准备合伙协议,等协议拟好她就把协议分别发送给三位出资人过目,都觉得没什么问题了大家就可以愉快地签约了。

一切都很顺利。几乎顺利得有点过了头。

而这样的通顺无阻竟让宁檬有了那么一些莫名其妙的惴惴感。

她总觉得这么顺会有点叫人不安。太过顺遂的表象下往往隐藏着巨大的坑。一不小心一脚踩进去就会折在里面爬不出来的坑。

宁檬倍加仔细小心,就怕一个冷不丁出点什么幺蛾子踩到坑里前功尽弃。她可不能让有些人看笑话。

宁檬有时候怀疑自己的第六感是不是进化得有点不近人情了,简直准得要命。尤其是在预感不太好的事情方面。

两天后,当合伙协议模板拟好摆在宁檬办公桌上时,当宁檬觉得一切终于到了可以敲定的时刻了,吴老板意外地来了一通电话。而这通电话完美地应验了宁檬先前不太好的惴惴感。

吴老板约宁檬到楼下咖啡厅坐一下,他说:“这个投资项目,有些细节上的事情,我想再和你确认一下。”

宁檬赶紧下了楼。起身前,她还抓了一份合伙协议的模板带在身上。

后来事实证明,她这个举动是很多余的。

简单的寒暄过后,吴老板对宁檬开门见山说:“宁檬啊,我现在在想一个问题,这个影视公司我为什么不自己直接投而要通过你去投呢?”

宁檬出现了0.01秒的怔愣,这一闪而逝的0.01秒里她看到了本来的坦途上发起了荆棘的芽。

她尽量用礼貌而周全的声音语气陈述出事实:“吴老板,这是因为这个投资标的是我的项目,您要是自己直接投是投不进去的!”

吴老板“哦?”一声,对宁檬的话表示质疑:“这可未必吧!毕竟我才是真正出钱的人,你们出钱吗?”他说话时,脸上的表情非常刺眼。那样子太明显地展现出在他的表情以下灵魂深处正储藏着浓浓的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和打从骨子里看轻对方的不以为然。

宁檬压下不适感,微笑说:“吴老板,真的,您可以试试看直接联系标的公司的负责人,问问他能不能单独拨出投资份额给您。”宁檬对柳敏荟的合作忠诚度非常有信心,她相信不管谁去柳敏荟那里问,他都会告诉那人:投资的事你直接找宁檬说去。

吴老板沉吟了下,手掌在翘起的二郎腿上拍了拍,说:“我把钱拿给你,你去投项目,那我这不是相当于在给你做嫁衣裳吗?”

宁檬有点无力。她觉得吴老板虽然有钱,但作为一个投资人的职业素养还是有待加强的,他现在问的这些问题,其实在初步接洽时,宁檬都是清楚明晰地告诉过他的,而他当时也是明确表示对投资架构是接受的。没想到临要签合伙协议的时候,他的接受里又浮起了这么多他觉得自己吃亏了的泡泡。

“吴老板,这怎么能是给我做嫁衣裳呀?其实最后您才是从收益里面拿了大头的人呢!”宁檬耐心地又解释了一遍,投资退出时自己只拿走收益的百分之二十左右作为业绩报酬以及很小很小一部分的管理费,其余的收益都由他吴老板拿走。

吴老板表示这么算自己还是吃亏的:“你们又不拿钱,还要分走百分之二十收益?”

宁檬无奈地都苦笑起来了:“吴老板,我们也不是不拿钱,我们也拿的;而且就算我们不拿钱,但项目资源是我们的呀!另外从项目开发到投中操盘、投后管理、未来退出,这些也都要我们来操心呀!而且这个有限合伙的运作模式真不是为了占您便宜我们现制定的,这种模式现在已经是行业内很成熟的运作模式了,因为有限合伙不用交企业所得税,可以先分后税,所以大家都在用的!”

吴老板还是扭不过觉得自己吃亏了这道弯:“但如果我自己直接投进去,不走你们的什么LP,别说什么收益大头小头,收益的全都是我的。”

宁檬觉得有点说不通了。这吴老板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就是想踢掉宁檬,直接投到项目里。宁檬觉得多说无益,微笑看着吴老板,友善地说:“吴老板,您想直接投,这个操作真的实现不了,要不,您再想想?”

吴老板一挥手,打断宁檬:“不对,宁檬,是你再想想。”

他的语气就像在教导训诫他退休前的手下一样。

宁檬没有过多去挑对方的手势语气的不合宜,她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吴老板:“你之前跟我说的,打算投这家影视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权。现在其实很简单,你留下百分之十,还用你那套GPLP什么的去投,剩下的百分之十你给我,我直接投。我也不会让你白让出这百分之十的份额,我可以私下按投资总额给你返五个点,算是你给我介绍项目的中介费。说实话,五个点对你来说也不算少了吧?而影视公司可有的是,我不怕没的投的。所以是,你再好好想想。”

这是宁檬做项目以来,第一次亲身遇到吃回扣的情况。

她不想故作清高,但也不想失去自我原则。五个点的钱是不算少,这诱惑的确不算小,这些钱可以拿回家给父母好好的装修房子用了。

可这些钱这点诱惑还撼动不了她的原则。她还不会为了这么点钱就把自己建立起来的职场信仰给出卖了。

柳敏荟那么信任她,甚至想为她肝脑涂地,她不能用拿了三个点的回扣回报他这份肝脑涂地的信任。

——大不了重新找资金,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是重新联系出资人、重新推介项目信息、重新达成合作意向要多费一点时间罢了,但这总比丧失原则和主动权要好。

这是宁檬揣着那份没机会展示也不必再对吴老板展示的合伙协议乘电梯上楼时对自己说的。

——那么这个LP应该选谁来填补呢?

宁檬一直到下班回家都在细细思考着这个问题。

她在脑子里挨个过滤着她积攒下来的人脉网的每一个节点。乍一看每一个节点上的人物都仿佛是合适的,但马上她又能找到一个对方与这个项目不太适宜的细节问题而把这个人选推翻。

混混沌沌地睡了一宿觉,第二天宁檬走进卫生间刷牙时,被随手放在置物架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宁檬捞起手机看,居然是唐正旺。

她停止了刷牙的动作,含着牙刷把电话接通。

电话里,唐正旺用一副打商量的笑嘻嘻的口吻,有点陪着小心思地问:“宁檬啊,说起来咱俩也是老交情了,我这么一把年纪,要是张回嘴跟你提点要求,你是会考虑答应我的哈?你看能不能这样哈,可不可以,把我的投资额度,翻个倍啊?反正投一次,我这现在又有点余钱没处花,你就多给我让点投资额度嘛!”

宁檬含着牙刷呆滞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唔,这快铺了半张脸的黑眼圈生得太不值得了。

瞧,狗屎运就这么兜头拍脸上来了。

对荟影视最终的投资构架是:唐正旺和有电商资源的王总,以2:1的比例出资成为LP,鹰石投资做GP,以有限合伙的形式把钱投进了荟影视,占股比例为20%。

这个投资构架,此后没再起什么波澜。一切后续事宜进行得都很顺利。年底前,宁檬操盘完成了对荟影视的投资。

投资完成后,柳敏荟带着安中来宁檬公司表示感谢。临近中午,宁檬直接把他们带到楼下吃了个午饭。

吃完饭宁檬把他们送出写字楼。宁檬问他们怎么走,是开车来的吗。安中很忧郁地说:“哪敢开车来啊,就您公司这优秀的地理位置,开进来想再开出去我们得搁这二环里头堵一天!我啊,还是陪我们柳总坐地铁回去吧。”

宁檬笑着把他们往地铁站方向送。

路途中柳敏荟搭讪着问宁檬:“你是单身吗?”

宁檬大方地回答:“嗯,我是单身。”

柳敏荟隔着薄棉衣抖着壮硕的胸大肌一脸喜色:“好巧哦,我也是单身!那我现在能追你吗?现在投资都已经完成了,我这时开始追你就不会再有卖男色换投资的嫌疑了吧?”

宁檬噗呲一声乐了。多可爱的壮汉。

安中在一旁直翻白眼:“老板你可拉倒吧!真冲你那点男色这项目直接干黄了就!”

柳敏荟扭头瞪他:“闭嘴!难道我不英俊潇洒?不威武雄壮?”

安中不给面子地冷笑了两声:“人宁总身边英俊的男的多着呢行吗!哎你就看这迎面走来直盯着我们看的这个,这长相气质就甩你十条街啊柳总!”

宁檬顺着安中的话抬头往前方看,看到来人是谁的时候,差点没被自己唾沫给呛着。

陆既明跟个走国际T台秀的男模特是的,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装逼兮兮地迎面走近。

他走到宁檬身边,脑袋没转,眼神没颤,脚步没停,就像不认识宁檬一样,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宁檬:……?

这又是玩的哪门子的酷?

宁檬也懒得理他那副死样子,对安中笑着说:“但这人他长什么样跟我都没关系,我和他不熟。”

柳敏荟眼底重燃希望之光:“其实我细瞅长得也行……”

他话还没说完,已经擦身走过去的陆既明突然又转身折回来了。

他直接走到宁檬面前,作恶多端地问:“晚上一起回家吗?”

宁檬:“……”

一起回你大爷!

宁檬知道陆既明是在恶意报复她刚说的那句和他不熟。

她不理会陆既明,转头对柳敏荟解释:“我跟他住对门,别误会!”

柳敏荟带着点不得不误会的迟疑和委屈:“可你刚刚说你俩不熟来着……”

宁檬立刻问:“你和你邻居熟吗?”

柳敏荟一听这问题,马上又开心了。是呢,现在这年头,谁还能跟邻居有多熟?那得多不正常多不现代化啊啧啧。

柳敏荟冷不防转头问陆既明:“我单身,你单身吗?”

陆既明条件反射地做答:“单身啊,但你别想打我主意。”

柳敏荟不理他了,继续看向宁檬:“虽然他单身你单身,但你俩没关系;而我单身你单身……那妥了!宁檬我要开始追你了,明天我给你送花啊!”柳敏荟特别高兴特别来劲地说着要追求宁檬的话,当着面孔拉到二尺长的陆既明的面。

安中一把拽走了柳敏荟:“老板我说你可别丢人了,人宁总邻居还在这呢!”他把柳敏荟拖走了。一边走一边还对宁檬抬高了声说:“金主爸爸你别当真啊,他一个月且得发几次花痴呢!”

声音落下,安中也把柳敏荟拖进了地铁站。

剩下宁檬和陆既明大眼瞪小眼。

宁檬心里小小翻起疑惑的细浪。陆既明说他还单身???他还没攻下梦女神?

这效率实在太低下了,真没用。

陆既明先出声发了难:“你说你跟我不熟?这是几个意思啊?”

宁檬不为所动:“就字面上的意思。”

陆既明:“睁眼说瞎话是吧?”

宁檬笑了:“行,你这么说,就是觉得咱俩熟是吗?那你说说看,我有什么个人偏好?我钟爱什么色系的颜色?还有,我最喜欢什么,最讨厌什么?”

在宁檬的一连串问题中,陆既明的脸从两尺又抻长到了三尺。

“不知道吧,这叫熟?”宁檬发出会心一击后,扭身率先走回写字楼。

陆既明站在原地看着宁檬的背影,忽然发现,他还真的是不够熟悉她。

柳敏荟虽然心里住着一个小公主,但人还真的是个堂堂七尺的汉子,说到做到。

从第二天起,他真的开始给宁檬送花了。

影视文艺不分家,搞影视的人文艺起来,简直轰轰烈烈。别人送花是一捧,柳敏荟送花论盆,那种大小快赶上宁檬东北二舅姥爷家腌酸菜的缸的巨大花盆。花盆的泥土里向上愤怒支棱着好几百朵玫瑰花,最里圈是红玫瑰,外一圈是白玫瑰,再外一圈还是红玫瑰,再来还是白玫瑰……这样靶子一般的插花艺术让宁檬很有向着它射击的冲动。

宁檬不知道柳敏荟最近是不是看了张爱玲的小说,于是对红玫瑰与白玫瑰情有独钟。但她知道他这一盆盆玫瑰花已经惹起了围观者的震动。

柳敏荟连送三天花后,不仅20层鹰石投资全公司都知道这件事了,连21层既明资本的员工都开始下楼围观了。

下班时不知怎么就那么巧宁檬在电梯里遇到了陆既明。陆既明开口就酸讽地笑:“听说你收到一缸玫瑰花?行为艺术吗?啧,影视圈的人还真会玩。”

宁檬软软地释放了一个回击技能:“很有创意啊,花谢了缸我还能留着腌咸菜,从这点可以看出,柳敏荟其实是个会过日子的好男人。”

陆既明眼珠都瞪凸了:“一个缺心眼神经病的人设能给你硬凹成会过日子,呵!我自己都佩服我当年选秘书的眼光!”顿了顿,陆既明很突发地扬高了一点声频,“你跟那大肌肉块,来真的了?”

宁檬笑了:“陆总,这是我私事,我老板都不管,不是我老板的你,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了?”

电梯到了一层,宁檬率先走出去,奔着坐地铁的方向冲。陆既明在她身后把自己化身为大喇叭,激恼恼地半吼着说:“你就这么对你前老板吗?有没有良心?没我给你打底儿你能有今天?我要是你我早肝脑涂地回来报旧主隆恩了!哎你劳动合同要到期了吧?……”

宁檬翻着白眼在心里默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一路冲出写字楼。

报旧主隆恩???

呸。

宁檬在地铁上给柳敏荟发信息,让他停止一缸一缸……一盆一盆送花的行为。

柳敏荟问:为什么?你不喜欢花还是不喜欢我?

宁檬诚实回:我只喜欢朋友和合作伙伴身份的你。

柳敏荟一点不挫败:就是不喜欢作为男人的我呗?这没事,正常。你要是喜欢我我还追求你干啥,追求这个行为的动机就是为了让不喜欢我的你变得喜欢我。

宁檬发现和柳敏荟有点说不明白了。搞影视搞艺术的人较真起来,世界上一切最佳辩手都得靠边站。

宁檬只好使用大杀器,从公事的角度压人:你要是再这么浪费钱,我可就认为你不缺钱,以后别想让我帮你给你的影视项目拉投资了。

柳敏荟立刻在上纲上线面前投降。

不过他贼心不死,不花钱送真花了开始送电子花——宁檬每天一到公司坐下喝杯茶以后就能准时收到柳敏荟发来的各种玫瑰花表情包,画风很老年的那一种。

宁檬决定放飞柳敏荟了。她像相信柳敏荟搞不定自己那样相信着,她也搞不定柳敏荟,所以就让他发疯吧。哪天表情包穷尽了,他的疯病可能就被迫痊愈了。

陆既明来和石英谈事情,谈完临走路过宁檬工位时,他忍不住又起了嘴损的歹念:“花呢?没花啦?啧,影视圈的靠不住吧,长性也就那么几天!”

宁檬没搭理他。她心说花可一天都没少,她手机里的玫瑰花表情包要是打印出来都能把你陆既明埋成个冢。

临近年底,对宁檬来说,除了成功投资荟影视以外,还有一件大喜事。

余大义的互联网直播平台公司之之科技在钱菲券商团队的运作下,在新三板成功挂牌了。

余大义在全国中小企业股份转让系统公司举行挂牌敲钟仪式那天,特意把宁檬也请到了仪式现场。

余大义说:“公司能这么快就有今天这一刻,都是靠你,你从投前运作到投后管理再到帮公司规划未来整合资源,没你出力就没有现在的之之科技,所以之之科技今天敲钟挂牌这一刻的见证者中必须得有你才行!”

听到余大义这样说的时候,宁檬心潮澎湃,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她忽然发现,她是真的发自内心地热爱她正在做的工作。她没把现在的工作当成做秘书那时的糊口手段,她是把它当成了热爱的事业来用心对待。

人果然要做自己热爱的事才行,才甘心为它鞠躬尽瘁,才愿意用燃烧自己换得它的轰轰烈烈。

余大义作为公司董事长代表公司致了辞,致辞中,在谢过钱菲团队的努力付出后,他又特意提到了宁檬,单独对她表示由衷的感谢。

宁檬差点要迸发了一点泪花出来,以应景这激动人心的时刻。

钱菲站在她身边,对她含笑竖起大拇指,悄声说:“宁檬,好样的!”

挂牌仪式不久后,临近元旦前,钱菲又给宁檬带来一个好消息:“有上市公司对之之科级很感兴趣,想要收购,怎么样,节后要详细谈谈吗?”

宁檬内心激荡地回了十个字:“要谈!谢谢钱总,您辛苦了!”

不用再多了,十个字足矣。所有期待和感激都可以被这十个字囊括进去。

离元旦还有三天的时候,宁檬扒拉着手指头算了算。2014年这一年,她做了很多事,撒了很多种子,很辛苦,却也很充实。这是让她充满希望的一年,希望在未来能有个好收成。

未来她撒的种子将开花结果,为她的辛苦与努力带回丰硕的回报。

2014年还剩下两天。宁檬觉得这一年可能将是她所度完的人生里最开心、最充实、最圆满的一年。

今年的跨年夜,宁檬拒绝了所有邀请。她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孤独脆弱的自己,经过一年的各种磨炼,她已经变得内心强大,不再惧怕孤单,她今年可以不再期盼有谁来陪着她跨年。

宁檬给自己做了顿很丰盛的晚饭,四菜一饭。一口饭配四道菜那么吃,在筷子和嘴巴的忙忙叨叨中她硬是一个人也吃出了精彩的感觉。

饭后她和家里的父母开了会视频。宁妈妈看到宁檬一个人过新年有点心疼,宁爸爸却说女儿啊爸爸好羡慕你哦可以过个清静的新年,老爸都快被某个唠唠叨叨的家伙使唤成干苦力的咯。宁爸爸这番话自然换来了宁妈妈的一顿爱意老拳拳。

宁檬隔着手机屏幕被父母强行撒了一嘴的中老年狗粮。看着老爸老妈的日常拌嘴恩爱,她都跟着觉得特别幸福。

和父母通完视频,宁檬又跟尤琪联络了一下。尤琪被何岳峦带去泰国度假了。视频拨通的时候尤琪正在看人妖表演,宁檬于是借着视频连线也看了一下。看完她脑子里就剩下四个字:波涛汹涌。

她觉得不能再看下去了,再看下去她可能要喷鼻血。

反正看到尤琪和何岳峦挺好的,她也就放心了。她对着视频里的尤琪吼了声新年快乐后中断了通话。

过了一会苏维然的电话打过来。他今年回了老家过新年,此刻人不在北京。他问宁檬在做什么,吃饭了吗,是自己一个人吃的还是和谁一起吃的。宁檬挨个问题都认真回答了一下。苏维然似乎很高兴他不在北京而她是一个人过的跨年夜,他声音里毫不掩饰地在透露着这份愉悦。他带着这点愉悦试探着问宁檬,有没有觉得有那么一点遗憾,因为他们在跨年夜都没能见上一面。

宁檬给面子地笑着说那就有那么一点遗憾吧。又聊了一会苏维然颇满足地挂了电话。

不一会柳敏荟也打来电话。他早前邀请宁檬一起跨年,被宁檬婉拒了。他现在不死心,又来确认一遍,在得到的答案依然是婉拒后,他终于不甘不愿地死心了,带着幽怨预祝了宁檬一声新年快乐。

似乎所有该联系的人都联系过了。这个新年前夜仿佛应该是圆满的了。

可说不上为什么,宁檬总觉得好像还缺点什么似的。

零点前,宁檬套好棉衣乘着电梯下了楼。

小区外的广场上聚集了一大群的人,正准备一起倒数。宁檬凑过去,挤在一群不认识的人里,等着一起倒数三二一。

冬日的夜晚有点冷,但拥挤的陌生人们都毫不吝惜地释放着自己的热情来点燃这午夜时分。宁檬觉得有点兴奋,兴奋中也总有点悬而未决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事还没落地,悬在那里,倒也没什么坏影响,就是一直悬在那叫人有点摸不着也放不下。

宁檬甩甩头。人群中已经整整齐齐开始爆发倒数声:“十、九、八……”

宁檬放开了嗓子跟着一起倒数。

手机在口袋里震着,宁檬感受到了,一边摸手机她跟着人群的倒数一边继续:“六、五、四……”

把手机掏出来。时间已经刻不容缓地逼近零点,她一门心思专注地倒数,只怕一个走神会错过集体的最后呐喊,于是顾不上去看清来电显示上跳动着谁的姓名。

“三、二、一……”

宁檬下意识地按了绿色圆键,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来电的名字,但热血沸腾中她来不及反应什么,跟着集体倒数完最后一个数字时她已经下意识地把手机贴到了耳朵边。

刚刚好,倒数完成,她跟着大家,用最澎湃最顶点的情绪,喊出那声——

“新年快乐!”

话筒里传来陆既明一丝沙沙的声音:“新年快乐。”

嘈杂的欢呼声从陌生人们口中爆发出来,回荡在整个广场上。

宁檬觉得很奇怪,这么嘈杂的声音居然都没能压倒陆既明那道通过电磁转换传来的单薄声音。

宁檬对着手机吼:“陆既明,你打错电话了吧?”曾宇航说过的,每逢年节,陆既明的零点时刻都是属于梦女神的。

电话应声挂断。

宁檬想,他果然打错了电话。他该拨往梦女神那里的电话,打串了线拨到她这里来了。

收起手机,宁檬忽然发现自己心里那点悬而未决的奇怪感觉消失了。

她想也许那股悬着的劲儿,就是老天爷在等她倒数吧。

倒数完毕,广场上的人开始散了。宁檬随着人流往回走。

路上她忽然想起自己今年跨年那一刻忘记了许新年愿望。都是陆既明那通错误电话给耽误的。宁檬这么想着的时候有点想揍陆既明了。

新年许愿之于她有种仪式般的重要,立好了这一年的目标,她才好有努力奋斗的精气神。

她为错过了这个能提起全年精气神的机会惋惜不已。

就这么唏嘘地走进楼道,走到电梯前,宁檬一抬头间,发现面前站满了倒数回来等电梯的人。

她数了下,一梯肯定盛不下这么多人。于是她转去了楼梯间,决定腿着上楼。

有两三个人跟着她一起进了楼梯间。一个在三楼的时候拐出去回了家,两个在五楼的时候撤出了攀登队列。宁檬一个人跋涉最后剩下的两层楼,一点也不觉得孤单。她放轻脚步,开始享受寂静下的黑暗里,冬日夜晚那种凛冽的清新。

爬到六楼半时,她拐过楼梯平台,准备攀登最后的半截楼梯。

空气里突然有了响动。

有人清嗓子,声音正好足够大到开启感应灯。

在骤然变亮的空间里,光线刺激着宁檬的眼睛。她眯缝起眼抬头看,看到陆既明正坐在七层楼最高的那级台阶上,他正低着头向下看着。

他的眼神是一种不流动的专注,专注到眼角微微挑起,像在无意识地挑逗着谁一样。

宁檬眯眯眼又张开。挪开了一下视线再挪回来。

陆既明坐在台阶上,坐在灯下,专注地俯视着宁檬。

忽然他笑了:“是你啊!”

宁檬抬头看着陆既明。

楼梯道里的感应灯在寒冷冬夜里撒金子一样撒了满空间暖融融的黄光,那些光跳跃在陆既明的肩膀上,温柔了他整副线条。

他坐在那里,向下看着,眼神里有着种如了愿的迷惘和迷离。

这样昏黄的灯光和这样灯光下向下看着的他,蓦然将这个新年伊始的一刻染上了些许感性的成分。

宁檬清清嗓子,站在下面,和坐在上面的人打了声招呼。

陆既明挑着眼角,冲她问:“和人一起倒数去了?”

宁檬想想看,自己确实是和人一起倒数去了。只不过是和一群陌生人。

于是她说:“嗯。”

陆既明眼角跳了跳,挺不经心似的,展开人口普查工作:“几个人啊?好玩吗?”

宁檬回答他:“很多人,很好玩。”

陆既明眼角连续地跳,宁檬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昨天没睡好觉了。

陆既明:“跟你学长他们啊?”

他简直已经开始释放狗仔修为了,跨越公共界限开始向他人的私人领域迈进。

宁檬决定制止他这种说着说着就奔着人家私事去的臭毛病,以其人之道的方式以问作答:“大新年的,你怎么跟这坐着呢?没去陪陪你的女神?”

她也小小地越了下私人的界,以越别人的界保护自己的界。

可陆既明倒不徇私,就那么大大方方地回答了问题:“她不太舒服,十点钟不到就吃药睡了。”

他这么大方让出自己的私人边界给人探踩,宁檬反而不知道该接着往下说什么样的话头了。

想了一下,她问:“你刚才怎么把电话打我这来了?”

陆既明明明白白地瞪着眼睛,生瞪出一个怔愣的表情来:“有吗?”然后他不依不饶,执着地继续之前被岔走的话题,“你呢?你还没说呢,和你学长他们玩得开心吗?”

陆既明坐在那里,不吼不叫,不狂喷不发脾气,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有点乖巧有点执着地问着问题。

这和他平时的状态完全不一样,他完全像变了另外一个人。

像变了一个人……

宁檬由此推断,陆既明今晚是喝了酒了。

酒后的陆既明是无害的,对酒后的他让出一点私人边界倒也无妨。

宁檬回答陆既明:“不是和我学长,他没在北京。”

陆既明哦了一声,眼睛亮亮的。然后他坚决把业余狗仔精神发扬到底:“那是和那个影视公司的肌肉男他们?”

宁檬想了一下,觉得陆既明是在说柳敏荟。

“也不是。”

陆既明又哦了一声,哦出挺开心似的那么一种情绪。

“那就好。”这三个字他说得像叹息一样轻。

宁檬有点没听清楚,问他:“你刚说的什么?”

陆既明一口咬定:“没说什么。”

宁檬觉得这场对话有点进入了尬聊模式。既然已尬,就应该尽早结束它。

她往上迈台阶打算回家。边迈的时候她边问:“你怎么没回家,在这坐着?”

陆既明说:“屋里太吵了。”

宁檬又迈了两级台阶。

哦,是挺吵的,她刚刚下楼的时候就听到了。她想应该是一群人正在他的客厅里开趴体,就像去年那样。

宁檬迈着台阶,说:“嫌吵把他们撵走不就得了吗,撵人这事你多擅长啊。”去年不就撵过一遭么。

陆既明:“那样又太静了。”

宁檬:“……”

宁檬差点被脚底下的台阶卡倒。

真难想象,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作逼的男人。

宁檬再上一级台阶。她已经走到头了。现在她的脚底和陆既明的屁股正贴合着同一级台阶。她靠近墙壁这边,陆既明挨着楼梯扶手。

宁檬想随便地客气地说点什么之后,就越过陆既明走出楼梯间回家去。

可是她刚有了拔起脚的念头,还来不及把它化成动作,陆既明突然霍的站了起来。

宁檬闻到了一阵不算浓也不算淡的酒味儿。

他果然喝了酒,果然变了身。

陆既明站起来,靠着栏杆,一只腿长长地伸出来,伸得漫不经心地,好像只有这样伸着他才能站得舒服似的。但这条漫不经心的腿却正好做了拦住宁檬的路杆。

宁檬:“……”

她扭头看陆既明,想让他把腿收收,别挡道。可一扭头间当她对上陆既明的脸,她微微失了点神。

他居然挂着一脸的迷惘与纠结。

那表情让他看起来空前的无助和无力。宁檬一下就忘了让他收腿这回事。她的注意力都被这个人所流露出的脆弱给吸引走了。

“你……没什么事吧?”宁檬斟酌着,问出一句中规中矩的客套话。

陆既明用两道眉毛在眉心间挤出一座疑惑与茫然的小山:“你和比你小的男生相处过吗?”

宁檬眼神划过他的眼角,而后迅速跳开,问:“你说的相处,具体是指什么?”

陆既明眉心松了下又皱得更紧:“就是能让彼此的关系信任一些,不要总把人往外推。”

宁檬怔了怔。他是在烦恼离女神的距离太遥远了吗?

宁檬忽然想起不久前陆既明和柳敏荟尬聊时说过,他还是单身。

所以他是在苦恼想把女神追求到手却不知道该怎么推进彼此关系吗?

宁檬笑了一声,开始胡说八道:“你对别人不都挺冲的吗,怎么对你女神就这么熊?拿出你对别人横的本事,直接把你女神往墙上一推,她要是挣扎拒绝你,你就抱一抱得了,别太过分。她要是不挣扎你干脆就亲上去。这不就皆大欢喜了么。”

其实宁檬也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她这套言论是从看过的言情小说里推理总结出来的。说这番话时她的心态是有点戏谑的。陆既明一个见惯声色场所的大男人居然在她一个初吻都没交代出去的人面前装纯情,她想不戏谑都难。

宁檬看到自己的话一说完,陆既明的脸居然涨红了。

不知道他是酒精上头了,还是想着她说的那画面酒字去掉变成了精上头了。

陆既明涨红了脸,喷着气说:“你少涮我!我看你也是胡咧咧的!你赶紧的,劳动合同快到期了吧?快点收拾收拾回既明资本来,你看我这都乱成什么样了!”

陆既明就这么生硬地一下把话题拐到了让宁檬回既明资本上去了,以掩饰自己的脸红原因是因气涨红的,与纯情无关。

他这岔打得笔直笔直的硬,让宁檬忍不住想要开下嘲讽:“陆老板您至于吗?我多少次把您从声色场所里接出来送回家,您什么场面没见过,这会怎么就把您给纯情成这样了?”

而让她意外的是,她这句话居然把陆既明给惹毛了。她终于知道喝了酒后变身乖男的陆既明也是会毛的。

变毛的陆既明毫无征兆地抬起双臂扣在宁檬双肩,一把把她抵在她身后的墙壁上,他整个人跟着往前一凑,头一低,有点狰狞有点挑衅地问:“我至于什么样?不就是这样吗,有什么难的!?”

这一连串动作发生后的五秒钟里,宁檬完全是懵怔怔的。

她的背抵在墙壁上,她抬起头,她看清了陆既明的脸。

他两只手像两块烙铁一样,热辣辣地嵌在她肩膀上的骨缝里。他们从未离得如此的近,近到彼此呼吸在对方脸上扑面吹拂。感应灯灭了。他在骤来的黑暗中猛然不见后,又如剪影般渐渐浮现在她放大了的瞳孔中。

黑暗里,他们对视着,无目的也无意义般。

一瞬间世界无比的静,她听不到其他声音。一瞬间耳朵里又特别的吵,心跳顺着脉搏的鼓动送进耳膜里。

静和吵的矛盾交织里,宁檬忘记了挣扎。

于是陆既明遵从她的胡说八道——她要是挣扎拒绝你,你就抱一抱得了,别太过分。她要是不挣扎拒绝,你干脆就亲上去。

于是等全世界的各种细琐喧嚣声重新回到宁檬耳中的时候,她看到陆既明的头在向自己压过来,他的嘴在对着她的嘴发起攻击。

宁檬惊得差点脑溢血,两手猛地撑在陆既明胸口,千钧一发时奋力隔开他到一臂远的距离。

宁檬看到陆既明双眼睁得很大,眼神直勾勾的,和一切喝了酒的人该有的反应迟缓的那种直一样。他多情的眼角在跳,跳得宁檬想蒙住它。宁檬能感觉到抵在掌心下面的心跳像被安置了高频起搏器一样,跳得一下连一下的快,快到从点已经连成了线。

宁檬在这片连成线的心跳里彻底回了神,她运足了力一把推开陆既明,一股无名的火,恼羞成怒地从她心头往头顶冲。

“陆既明你神经病啊?你干嘛要拿我做试验?”

感应灯被她喊亮了,灯光下,人心里的一切龌龊都开始真相大白起来。灯光更点燃了宁檬的羞恼与愤怒。她不光气对方,她隐隐地也气着自己。

她实在得发泄掉这股羞怒的情绪,不然她今晚要被憋死的。

于是她抬腿在陆既明脚上狠狠一跺,陆既明疼得哎哟一声矮下身去。宁檬从他旁边愤然一跃推开铁门走出楼梯间。

她太生气了,以至于都没有看到铁门外一直站着个看戏的人。

她开了门进了屋,被怒气饱涨得硬挺的驱壳在关了门后一下泄了气。她软塌塌地靠在门上,心跳又钻进了耳朵里。

她开始发抖。

她好生气。

陆既明那个王八蛋凭什么拿她做试验?

宁檬在心里告诉自己,陆既明如果以后再有这样轻浮的举动,哪怕是喝过酒神智不清造成的,也要不客气地呼过去一巴掌,呼醒他,提醒他好好做人,别作孽。

宁檬恼羞成怒地离开了,一直蹲在铁门后看戏的曾宇航走进楼梯间。

陆既明又坐到了台阶上,脱了鞋,揉着脚,苦兮兮地笑着问:“有烟吗?”

曾宇航和他并着肩地也坐了下来。

“烟救不了你,迷路的蠢驴。”他拒绝给陆既明提供烟火,“我陪你聊会天吧。”

陆既明笑嘻嘻地:“我聊不了多久了,等下我得赶去看看阿梦,她吃的安眠药药劲快过了。大过年的,她醒了发现就自己一个人,太可怜了。”

感应灯灭了。曾宇航咳嗽一声,在重新到来的明亮里皱着眉训诫陆既明:“明明你说你丫是不是有病?明知道梦姐她一片药就睡俩小时你也折腾一趟跑回来。”

陆既明嬉皮笑脸地:“我不是为了回来看看你吗。”

曾宇航不背这个被硬扣过来的高帽子:“去你大爷的!你特么为了看谁回来的我不知道?还得偿所愿的‘是你啊’,贱不贱死了!明明,我说你丫到底想什么呢?”

陆既明两手插进头发里,指缝夹着发丝往外揪:“我心疼梦姐。本来能陪着她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我现在终于得偿所愿了。可我还是忍不住想回来看一眼。你说我这是怎么了?”

曾宇航冷笑一声:“你都不知道你怎么了,我怎么知道?”

陆既明也笑,笑得像个傻逼一样:“阿梦她现在需要我。她这次被伤得太严重了,谁都不信任,连我也往外推,可总得有个人看着她吃药吧。我得陪着她,不然她的症状只会越来越严重。”

曾宇航瞥着陆既明:“你跟我说这些干嘛?解释给我听还是解释给你自己听呢?”

顿了顿,他点了两根烟,一根自己抽,另一根插进了陆既明嘴里。

他吐着烟对陆既明说:“明明,有些事别人帮不了你,你好自为之吧。新年快乐,这一年希望你一切顺顺利利,能让你自己和身边人都幸福起来。”

陆既明夹着烟眯着眼狠狠地吸了一口。

他咳嗽一声,说:“借你吉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