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海角七号(29)

阿嘉拉开吉他套取出吉他,把套子随手一甩,就落在镇长前头,他上台,背起吉他,插上线,理所当然似的对水蛙说:「跟着!」

然后吉他声响,一下子就引起全场的注意,阿嘉激昂弹着简单的旋律,快速跳动的音符同时宣泄出不满、愤怒与悲伤,强烈的情绪感染了所有人,一时活动中心里的人都不禁站了起来,嘈杂的活动中心一时鸦雀无声,接着旋律更急、更快,身后的水蛙呆住了,根本不晓得要如何跟上,阿嘉弹奏到拉出一个高音,忽然把线一拔,刺耳噪音让全场正专心聆听的镇民们都摀住耳朵。

阿嘉把电吉他从身上取下,然后就用力往上一抛。这下,你满意了吧,洪国荣?他同时自台上一跃跳下。

不料,却有人接住了那把吉他。

阿嘉定睛一看,接住吉他的,竟然就是那天跟他打架的那个疯警察,他记得那天有个老警察来劝架时,叫他劳马。

「喂!送信的,」警察劳马叫住他,不以为然的对他说,「弹吉他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阿嘉不理会他,大步走过洪国荣,连瞧都不瞧他一眼,原本他打算就这样走出活动中心,但那个疯警察劳马却端着吉他上台,重新插上线,信手一弹,低缓、轻松的旋律响起,然后接着是轻快带点俏皮,一时间全场的镇民又被吸引住了,包括阿嘉自己。

阿嘉愣住了,他没想到在镇上竟然还有吉他高手,更意外的是,那个疯警察拿起吉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是野蛮无礼充满暴戾之气,而是自然流露出了笑容,方才阿嘉明明叫他「跟着」却连半声也不响的鼓手水蛙,竟也在旋律感染下,很自然的打起鼓来,劳马回头对鼓手笑了笑。

台下又另一位警察摇着沙铃走上前,他正是那天阿嘉与劳马打架时前来劝架的老警察,他应着吉他声,用母语高声唱道:「呦~迈啰索~」台上的劳马也默契十足的应和了起来,水蛙明明是和他们第一次合作,却在他们歌声与吉他乐音带动下,自然的打出与乐声水乳交融的韵律。

阿嘉先是微微张口,接着表情一沉,身为音乐人,他一听就发现,方才他那一阵暴雨般的弹奏虽然吸引了全场注意力,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劳马他们的即兴演出,却是自然的感染了每个人,原来那疯警察说得没错,「弹吉他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想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输了」——虽然没人会拿他与劳马相比较,但是他自己心知肚明——一扭头,他离开了会场。

***

友子踏出活动中心。就一走了之吧!何必跟这些人穷搅和,就跟日本方面说团不可能组起来,一切就结了,一想到这点,顿觉海阔天空,才正这样打算,活动中心内突然传出激昂的吉他声。

短短的几个旋律,就诉尽了挫折与困境、绝望与愤怒,友子不禁停下了脚步,弹奏吉他的,就是刚刚在活动中心和她擦肩而过的那个人吗?友子方才气呼呼的走出来,没有多注意对方的样子。那乐音彷佛在诉说着友子的心境与心声,她深深起了共鸣,下意识的往回走,吉他声却戛然停止了。

然后是另一曲舒缓乐音响起,搭配豪迈的歌声,友子看到有个年轻人从活动中心走出来,骑上贴满绿色胶带的机车,他就是方才弹出那高亢旋律的人吗?友子不禁对他多瞧了两眼,对方似乎也看到自己了,但是他脸上充满了不平与怒意,丝毫不在意友子的目光,瞥过来一眼后,就掉头骑车离去。

友子对他感到些微好奇,但活动中心内的乐声更吸引她的注意力,吉他慵懒的伴奏着、鼓声衬托着,两位歌手高亢宏亮的嗓音,唱着不知名语言,那既不是中文,也并非台语,或许是所谓的高砂族的语言吧?那歌声与伴奏听起来真是浑然天成,悠哉的气氛感染了听众,包括友子,彷佛可以忘却所有烦忧,友子也不自觉的叉起手来,在门口站着静静聆听。原来,这个地方真的有这么美妙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