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心 上卷 第十章 胡不归,所为何

回京已经多日,宫里宫外仍然暗潮汹涌,不断有大臣出面或真心或假意地奏请康熙收回成命。康熙看完折子后,总是一言不发,谁也摸不透他的心思。

我虽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在想什么,却能肯定最后他又会恢复太子的位置,所以心中带着丝莫名的优越感看着那些焦头烂额的大臣。可以说在康熙身边伺候的人中,除了我和李德全外,都或多或少地流露着茫然和无所适从,不知道他们暗地里是哪个阿哥阵营的,也不知道得罪过谁,又结交过谁。

我是因为知道结果,所以内心笃定,而李德全我只能无限钦佩地说,一只千年老狐狸,世情早已通透。我俩偶尔会交换一个眼神,我觉得他好像对我很是赞赏。殊不知,我是另有乾坤。

人心惶惶中,已经是十一月了。

一日正在侧厅清点记录茶叶,王喜进来,一面打千,一面说道:“姐姐,三阿哥来了。”我随口应了声,一面从木墩上下来,一面吩咐芸香冲茶。

我捧着茶,轻步走进,将茶搁在三阿哥桌上,退出时,听到三阿哥说:“儿臣有关于二哥的重要事情面奏皇阿玛。”我这才心里一下子明白他为什么来了。他要向康熙告发:皇太子胤礽一切行为举止失当,是因为大阿哥胤禔用喇嘛巴汉格隆魇术魔控了胤礽。

我想着,我怎么总是要事到临头才知道?不过确实也没有办法,我只知道大概有这么件事情,可毕竟具体什么时间发生,又是如何发生的,的确是不知道。

回了侧厅,我想着,现在就是等太子复位了,忽地想起八爷他们,不禁有些担心。自从塞外回来后,就一直未曾见过,不知道最近他们又为了这个位置做了些什么。思来想去,最后只能叹口气想到,不管怎样,总是没有生命之险的,他们的灾难要在四阿哥登基后才真正开始。

三阿哥走后,康熙立即派人去胤礽住处搜查,果然搜出了魇胜之物。康熙大怒,立即下令将胤禔夺爵,在府第高墙之内幽禁起来,严加看守,但并没有对太子作任何处置,仍然将他囚禁在上驷院侧。虽然朝内请求恢复太子地位的奏章纷纷而来。

这几日,我总是情不自禁地想到大阿哥胤禔,我当年读到这段历史的时候就曾经怀疑过,这真的是大阿哥胤禔所做的吗?他真的会用这么可笑的手段去谋取皇位吗?而一切的一切,我现在仍然没有答案。

在我看来,把太子爷的行径归咎于大阿哥的诅咒,实在荒唐。其实自从索额图谋反事败后,胤礽就已经乱了方寸,行为怪异并不难理解。可这一切就是如此发生了,而且表面上看来,康熙似乎也是相信的。至于说他的相信是又一次的感情妥协,一方面为胤礽脱罪,一方面借此惩治大阿哥确实对太子做过的不轨之举;还是古人真的相信这些东西,我就实在不得而知了。

我只是想着,从此时起直至雍正十二年幽死,大阿哥共被幽禁了二十六年!第一个被幽禁的人出现了,然后是太子爷,然后是十三阿哥,然后是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

我强烈地对自己喊停,不可以再想了,不可以再想了。

一日,康熙看完奏章后,沉思了很久,对李德全吩咐:“传李光地觐见。”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见这位康熙朝的重臣、平定台湾的功臣。康熙以前也曾单独召见过他。可在这个微妙的时候,康熙找他所为何事?不过,今日不是我在殿内侍奉,所以没有机会知道。

晚上用完膳,我和玉檀一面吃茶,一面还在想着康熙召见李光地的事情。虽然知道玉檀今日在殿内,可以问她。可一则因为御前当值,最忌讳传递皇上与臣子之间的私下谈话,我没必要为此难为玉檀;二则虽然好奇,但也不是真的那么想知道,所以只是自个儿瞎琢磨。

正在暗自琢磨,玉檀走到门口向外看了看,又把窗子和帘子全部打开挑起,一下子周围的景致全通透地落入眼底。我看着她的举动,喝着茶,静静等着。

她一切弄妥当后,才又坐回我身边,一面喝着茶,一面若无其事地低声说道:“今日皇上问李大人关于立太子的事情。”我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李大人推举了八爷。”

她话音刚落,我的手一抖,茶水溅在了身上,忙搁了茶盅,拿绢子擦拭。玉檀也抽了绢子出来,帮我擦拭。我低着头发了会儿呆,和她随意地闲聊起来,什么花样子绣在手绢上最好看,什么花样俗气,宫里谁绘制的花样最好,谁绣的手绢又最好看……

晚上,各自回房歇息后,我才觉得自己的心一直揪着,闭着眼睛却丝毫没有睡意。

第二日,早起梳妆时看见自己面色苍白,不禁狠狠地往脸上多涂了些胭脂。站在殿中当值,心神却有些恍惚。李德全盯了我几眼,这才强打起了精神。

从早上起,康熙就一直坐着默默沉思,我端进来的茶,总是热着端进来,又一滴不少地端出去重新换过,换了一盅又一盅,康熙却连坐着的姿势也没有变过。殿内只有我和李德全在一旁服侍,我看李德全面无表情地立在康熙侧下方,也有样学样,木立在一旁。

正站着,外殿的小太监进来回道:“二阿哥已经到了,正在殿外候着。”

皇上淡淡说道:“宣他进来吧。”

胤礽进来后,立即跪倒。康熙默默地看着他,两个多月的监禁,太子爷明显瘦了很多,面色很是苍白,神情拘谨不安。

过了好一会子,康熙起身说道:“随朕进来。”说完,走进了里进的暖阁,胤礽也赶忙站起来跟随而入。

李德全打了个手势,让我去把门掩上。

他走到我身边低声说道:“待会儿想法子劝万岁爷吃点儿东西。”说完,也进了里面的屋子。

我静静立在外面。看着刚才康熙坐过的龙椅想着,值得吗?也许是值得的,我当年不也是为了升经理而拼了命地苦干吗?各类职称考试,上下人际关系,也是费尽了心思。虽有不同,可不也是为了利益而蝇营狗苟吗?只不过眼前的这个利益是天大的,所以也要付出天大的代价才有可能,所以也许我不应该质疑他们。有几个人能真正跳出名利之外呢?话又说回来了,真跳出来了,空闲的日子用来干什么呢?总不能都去做和尚、隐士。若人人都去做了和尚、隐士,无人做那蝇营狗苟的俗人,那谁又养他们呢?

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天马行空,忽听得胤礽的哭声,仔细听了听,觉得里面说话声低沉沉的,听不清楚,也就没再留意。想着反正康熙终究又心软了,现在只是时间而已。

过了很久,才看到太子退了出来。我忙拉开门,俯身送他出去,外面自有人带他回监禁处。又赶紧吩咐外面守着的玉檀去准备热茶和点心,仔细叮嘱了一番。

我托着茶、点心轻轻走进里屋,看康熙正立在窗边,我把茶和点心放在炕上的小桌上,看了眼李德全,他朝我点点头。

我躬身走近康熙,柔声说道:“皇上,今日的香卷是特意用皇上夏天赏荷时赞过的荷花蕊晒干后碾成末做的,很有荷花淡雅不俗的味道,皇上试试吧。”

康熙听完,没有说话,走近桌边。李德全忙先划了片吃了,然后将剩下的用银筷子夹进康熙面前的小碟子。

康熙默默吃了一个,又端起茶喝了一口,问道:“这茶叶里加了什么?怎么几丝甘甜又夹杂着一点儿苦味?”

我忙躬下身子,还未及回答,就听到李德全说道:“若曦昨日问奴才可不可以用银杏叶泡茶,奴才问她缘由,她回说,近日皇上偶有咳嗽,又有些心热,因是小恙,皇上也未留心,再说‘是药三分毒’,不如用炮制过的银杏叶子泡茶,既简单又有效。奴才问了王太医,他也说使得,所以奴才就准了。”康熙看了我一眼,微微点了一下头,默默吃了起来。

康熙虽然单独召见了胤礽,但过后却没有任何动静,胤礽仍然被监禁着,满朝文武仍自惶恐,实在琢磨不透康熙究竟怎么想。各个派系的斗争越发激化,有人力保太子,也有人历数太子恶行。纷纷扰扰,黑脸红脸,你方唱罢,他又登场。

各位阿哥的态度也很是各异,自塞外回来后,十三阿哥入宫的次数明显减少,我基本上没有怎么见过他,四阿哥干脆称病在家,闭门不出。八阿哥也不曾在乾清宫露面,九阿哥和十四阿哥偶尔还能看到,可两人总是来去匆匆,人多眼杂也没什么说话的机会。

康熙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不置一词。有时休息时,他甚至会和我聊一会儿茶方面的事情。何地的水好,哪种茶叶的名字起得最有意境,谁写的吟咏茶的诗词最是贴切。他看上去态度闲适,我和李德全也悠悠然地伺候着。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静静看着这一切,心里极度崇拜康熙。他虽然心头也在煎熬着,可面上却任谁也看不出来丝毫,而他却在不动声色间已把每个人的举动尽收眼底。

就这样日子晃晃悠悠地到了大年三十,废太子胤礽仍然被拘禁着,大阿哥胤禔也被幽禁着。朝内人人都心心念念惦记着这个未决的太子之位,所以今年的除夕宴会表面上是张灯结彩的喜气,可暗地里是掩也掩不住的波涛起伏。

我不想去看这粉饰出来的喜气,正好也轮到自己在殿中值夜,所以玉檀虽主动要和我换班,却被我推辞了,嘱咐她好好去乐吧,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守着殿中的火烛和熏炉,迎来了康熙四十八年。

大年初一的清晨,天刚蒙蒙亮。

我静静坐在桌前,凝望着窗外。玉檀从窗前过,看我坐着出神,纳闷地问道:“姐姐昨日夜里守了一夜,这会子不睡一会儿吗?”

我这才回过神来,笑道:“这就睡。”说完,掩了窗户。玉檀一笑,自出了院门。

我仍然静静坐在桌前,感觉窗外的太阳由弱变强,屋里渐渐越来越亮堂,心却越来越沉。我趴在桌上想,为什么?为什么还没有来呢?难道今年他忘了?还是有其他事情耽搁了?或者以后不会再有了?

从早晨等到中午,直到小太监来送午膳,仍然没有人来。我半点儿胃口也无,连看都懒得看,把膳食盒子撂在一旁,走到床边,鞋不脱,棉被也不盖,就躺倒了。我一直认为自己心里早作好了准备,会平静地接受他随时会放手,随时有可能就此从我生命中淡去,毕竟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能有多大的耐心呢?可是原来我只是以为而已,事到临头时,我居然不能平静,原来我会失落,会伤心,会痛苦!

正心中冰凉,忽听得敲门声,忙一骨碌坐了起来,几步冲过去拉开了门,却是一愣。门前立着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小太监,他看我疑惑地看着他,忙一面请安,一面赔笑说道:“奴才小顺子,平常不在乾清宫走动,所以姐姐看着眼生。”

我听完,未说话,只是看着他。他回头左右打量了一下,从怀里掏了个红色丝绸的小包裹给我,我虽满是纳闷,想着怎么是个小包裹,但还是心中一定,忙伸手接了过来。他看我收了东西,满脸笑意地打了个千就匆匆跑走了。

我赶忙关好门,走到桌边坐下,稳了稳心神,打开了包裹,里面是一条项链。

拿起细看,纤细如发丝的几股银丝缠绕在一起,彼此交错,仿若水波起伏流动,链坠子是一朵晶莹剔透的羊脂玉木兰,精雕细琢,似乎是一朵缩小了的真花,只需凑到鼻边就能闻到它的清远香气。

一个念头闪电般从脑海中闪过,我全身一震,原来这不是“他”送的,而是“他”送的!只觉得手中清凉的白木兰好似那人的唇,一股凉意一下子从手心直冲到心底,忙一下把链子扔回桌上,叮咚一声脆响,正好落在刚才打开的丝绸上。

摊开的鲜红丝绸是底色,其上蜿蜒流动着银色水波,一朵皎皎白木兰静静地浮在水波之间。我呆看了半晌,只觉得好似又有微微的呼吸声响在耳边,冷冷的唇轻轻抚过脸颊,身子发冷,而心却发烫。我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急急把丝绸裹好,打开箱子,塞到了最底层。

看到也被我压在箱子最底下的三封信,不禁手指轻轻滑过,默然半晌,终是没有忍住,拿了出来。把信放在桌上,默默盯着它们,其实内容早已熟记,字迹墨色,都深深印在脑海中。在宫里寂寞压抑的漫漫长夜里,脑中诵着它们静静度过了无数个难眠之夜。

我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声对自己说道:“以后再没有了。”慢慢地深吸了口气,拿过最底下的一封,缓缓打开:

东门之,茹藘在阪。

其室则迩,其人甚远。

东门之栗,有践家室。

岂不尔思?子不我即。

这是康熙四十四年大年初一清晨收到的。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

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出其阇,有女如荼。

虽则如荼,匪我思且。

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正在心中默念,忽听得几声“笃笃”的敲门声,一惊忙把信全拢了起来,一面问着:“谁呀?”一面四处一看,把信藏到了被子里。

门外一个声音回道:“姑娘,奴才方合。”我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酸喜苦惊混杂在一起,一时竟怔在当地。

方合等了一会儿,看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又试探地敲了敲门,轻声叫道:“姑娘。”

我这才惊醒,忙去打开了门,看着方合,没忍住,问道:“今年为何这么晚才来?”

方合赔笑低声说道:“八爷特意嘱咐了,姑娘昨日夜里守殿,不要太早过来,扰了姑娘休息。”我听后,心中更是百般滋味,只觉得咽不下,吐不出,梗在胸口,人定在当地。方合四处打量了一下,掏出封信,递给我,然后打了千,退走了。

我手里捏着信,关好门,坐在桌前,半日没动,最后还是慢慢拆开了信封。仍然是上等的百合香熏过的笺纸,温柔中含着刚劲的蝇头小楷。

式微,式微!胡不归?

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归?

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只觉心中一痛,宛若刀尖猛地一触心口,不禁捂着胸口,趴倒在桌上,万千思绪,波涛汹涌,激荡在胸,却无处可去,只得一遍又一遍地默问自己:“胡不归?所为何?胡不归?所为何……”

春节刚过没多久,几树梅花开得正好,站在树下闭上眼睛,浮动着的香气越发浓郁。我想着,康熙究竟打算什么时候给太子复位?已经两个多月了。

仔细回忆过,可我实在不大记得具体的日子,只记得是在今年年初。可现在连我都快等得不耐烦了,那些不知底细的人只怕更是心下难熬,度日如年。

正暗自想着,耳边响起十阿哥的声音:“又在发呆。”

我微笑着睁开眼睛,转身看向十阿哥,却见九阿哥、十四阿哥和从塞外回来后就一直未见的八阿哥都立在身后。我忙俯身请安,抬头时,下意识地眼光瞟向八阿哥,却正好迎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心头突地一跳,忙低头静静站着,再无勇气抬头。

九阿哥四处打量了一圈,看仔细了周围无人,直直盯着我问道:“今日有件事情要问问姑娘。”

我纳闷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位很少和我说话的主子要问我何事,只得恭声回道:“请九阿哥问吧。”旁边几位阿哥都是一怔,但八阿哥紧接着皱了一下眉头,目视着九阿哥。十阿哥茫然地看向九阿哥,十四阿哥却目光清亮地盯着我。

“皇阿玛单独召见二哥都说了些什么?”

我“哦”了一声,明白过来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呀!不过也难怪,当时只有我和李德全留在屋中,不管他们安插了谁在康熙身边,只怕也无法知道这次谈话的始末。除非他们能撬开李德全的嘴,不过那和想摘月亮的难度差不多。

正想告诉他们我当时守在外进的屋子,并没有听清楚具体说了什么。却听到八阿哥说道:“若曦,你先回吧。”

我刚张口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十四阿哥说道:“问问她又有什么打紧?就她和李德全知道,这事除了着落到她身上,再无别人能答。”

八阿哥看着十四阿哥说道:“御前侍奉的人传递皇上与臣子私下间的密谈,一旦被知道,下场是什么,你有没有想过?”说到后来,声音已很是清冷。

十四阿哥怔了一会儿,看了我一眼,眼光转开看向梅花,再没有说话。十阿哥一听,忙说道:“那若曦你赶紧该干吗就干吗去吧!”

九阿哥却冷哼了两声说道:“这里就我们几个人,她不说,我们不说,又有谁能知道?”说完,冷冷看着我。

我看八阿哥神色清冷,忙赶在他开口之前,急声说道:“奴婢当时虽然在屋子里,可守在外间,皇上和二阿哥在里间,奴婢听不清楚。”

话音刚落,就听到九阿哥一面冷笑着,一面看着八阿哥说道:“八哥,好好看看吧!这就是你费尽了心思的人,我就是养条狗……”

还未说完,八阿哥已冷声截道:“九弟!”他并不看我,目光只在几位阿哥脸上慢慢掠了一圈,最后盯着九阿哥说道:“谁都不许再向她打听任何关于皇阿玛的事情。”

九阿哥神色阴沉地和八阿哥对视了半晌;八阿哥神色淡淡地回视着他;十四阿哥却神色冷冷地看着我;十阿哥看看八阿哥,又看看九阿哥,嘴巴张张合合,却无声音。

最后九阿哥转过视线盯着我冷笑了几声,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十四阿哥嘴边含着丝冷意也立即随九阿哥而去;十阿哥打量了我们几个一圈,挠了挠脑袋,也走了。

八阿哥这才微微笑着,眼神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缓步而去。

我默默呆立着,只是想着,他们都不相信我没有听到!抬头看着八阿哥渐渐远去的背影,却只觉得丝丝冷意,连他也不相信!心中一酸,强忍着泪意,转身快步就往回走,可走了几步,脑子里全是他平时淡淡的笑意,阳光下温暖的笑容,还有难得一闻的大笑声,脑中回来荡去,不禁心中疼痛,停住了脚步。站住想了会儿,终是长长地叹一口气,想到,罢了!罢了!这些年我又为他做过什么呢?遂回身快跑着去追他们。

他们听身后有脚步声都回了头看,见是我,九阿哥冷冷一笑,继续前行,而八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停了下来。

我停下,喘了两口气,又看了看周围,刚要张口,八阿哥已经说道:“我不想听,你回去吧。”

我摇了摇头,说道:“我就是想告诉你也没有办法,我的确没有听见。”他们都面露疑惑之色。我侧头笑看着十阿哥说道:“你随九阿哥先去吧。”

他一急说道:“干吗要支开我?”他侧头看向八阿哥,八阿哥看着他,温和地说道:“先去吧。”

十阿哥怨怒地瞪向我,我忙上前两步,扯了扯他的袖子,软声说道:“反正是为你好。”说完看他不为所动,又一面笑着,一面扯着他袖子说道:“求求你了,别生气,好不好?好不好?”

他被我弄得无所适从,只得把袖子从我手里恶狠狠地拽了出去,一面粗声说道:“一点儿格格小姐的样子都没有!”一面转身而去。

我看他已经没什么怒气了,不禁吐了吐舌头,笑看向八阿哥和十四阿哥。八阿哥脸上早没了刚才的漠然,脸上带着笑意看着我,微微摇了摇头,十四阿哥却是瞟了眼八阿哥,看着我重重叹了口气。

我又打量了一下四周,轻声说道:“皇上是很疼太子爷的。”说完,仍旧看着他们,笑问道:“上次我从塞外给姐姐带的牛皮画,姐姐可中意吗?还有给巧慧、冬云带的珠饰,她们可喜欢?”

八阿哥笑着说道:“都很是喜欢。”

我又笑说道:“除夕夜姐姐进宫来赴宴,我却要守殿,不曾相见。姐妹也没有说话的机会,只能麻烦八爷帮我给姐姐带个好。”

八阿哥笑着点了点头,我这才躬身做福,说道:“那奴婢就先退了。”

八阿哥轻声说道:“去吧!”我转身自回去。

这几日我心中不安,为我当时未经仔细考虑就说出的话而担心。一直在思量我说的那句话究竟会起什么作用,是让他们缓下谋位的步伐呢,还是采取更多的举措来打击皇太子,以减少皇上对太子的宠爱?思来想去,没有答案。心里不禁暗问自己,我那句话究竟说得对还是不对?会不会事与愿违?正在一面往回走,一面再次思量这个问题,却听见十三阿哥在后面叫我。

一直未见的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居然都碰上了。自从和十三阿哥在帐内说过话后,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一直没有机会面对面地对着四阿哥。站在四阿哥身前,只觉得耳朵发烫,心中异样,脑子里不禁想到草原的夜色中他冰冷的唇滑过我的脸颊、嘴唇和耳朵,很是有些尴尬,请完安,就急急地想走。

十三阿哥却笑着伸手拦住了我,说道:“那么久没见,你怎么这么生分起来了?”

我忙笑道:“哪里有,不过手头还有事情要做呢。”

十三阿哥不相信地朝我笑着摇了摇头,但还是说道:“那你去吧。”

我还未及提步,四阿哥就淡淡说道:“我有话要问你。”

我一下僵在那里,十三阿哥轻笑了几声,又咳嗽了几声,强忍着笑说道:“这个……这个,我还有点儿事情,就先走了。”我忙伸手去拽他,却被他轻巧地闪开,一面低声笑着斜睨了我一眼,一面快步走开。

我心里愁肠百转,想着,该如何解释呢?如何解释他才能相信?又如何解释才能让他不会恼羞成怒呢?

正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他却淡然问道:“那日皇阿玛和二哥都说了些什么?”

我的忐忑不安、万千思绪立即消失无踪。只是一时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应该是安心,可居然还有隐隐的失落,不禁暗自嘲笑自己也有自作多情的一天。

静了静心神,淡然答道:“奴婢当时守在外进,皇上和二阿哥在里进,奴婢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他瞟了四周一眼,紧走了两步,我不禁后退,他又随了上来。我发觉已经紧贴着树干,退无可退,只能和他近距离地站在一起,感觉他的呼吸可闻。他轻声说道:“你是在恼我那天晚上吗?”

我忙摇了摇头,想着你不恼我就行,我可不敢恼你,一则本就是自己先引得他误会,二则我还没吃熊心豹子胆。

他盯着我的眼睛慢声说道:“当时我也许错解了你的意思。”我忙不停点头。心想,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心还未来得及放下,就看他凝视着我缓缓一笑,我立即觉得浑身毛骨悚然,冷气从脚底直往上冒,果然,他带着笑意接着说道:“可我不后悔亲了你。”我立即心头狂跳,还得强压着紧张,思索他话里意思,看看怎生应对。

他说完,手伸到我脖子处,轻轻扯了一下我的衣领,朝里看了一眼。冰凉的手指若有若无地滑过我的肌肤,只觉得身子也在变冷。如此轻佻的举动,他却做得坦坦荡荡、自然无比,好似我与他天经地义就该如此。我心中一怒,火气直冲脑袋,也顾不上他将来是不是雍正,挥手就把他的手用力打开。

他倒并未在意,顺着我的动作,收回了手,退后两步,声音平平地问道:“怎么没戴着?”

我立即反应过来原来他是要看我是否戴了那条链子,硬邦邦地回道:“在屋子里,下次四爷进宫,奴婢还给四爷。”

他眼中带着几丝冷意和讥讽,看了我半晌。我牛脾气一上来,再不愿意计较后果,也直直地盯着他看。

他忽而嘴角露出一丝笑,说道:“既然收了,就没有退回的道理。”

我张嘴想解释当时纯属误会,根本不知道是他送的。可张了张口,觉得这又如何解释?难道告诉他我以为那是八阿哥送的?只得又闭了嘴,心中万分懊恼。

他看我在那里欲言又止的,又说道:“有些事情虽是你起的头,但却由不得你说结束。”

我只觉得心中有怨无处诉,有火发不出,带着几丝怨气和怒意瞪着他。他嘴角噙着丝笑意,神色淡定地看了我一会儿,收了笑意,淡淡说道:“总有一日,你会愿意戴上它的。”

他语气虽淡,但是里面却有一种绝对无人能逆转的力量,我猛然一惊,想着,我和他硬对硬的来,岂能有赢的道理?需得想其他法子。我那么多年书是白读了,怎么连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这些道理都不懂了?一面想着,一面脸上的神色渐渐缓和。

他静了一会儿,问道:“虽说听不具体,可总不能一点儿都没听到吧?”我忙收回心神,看着他,平平说道:“没有。”

他不说话,只是神色淡然,双手悠然负在背后,深深地盯着我看,我只觉得刚才稍微缓和的心,又提了起来。

脑子里迅速地思前想后,李德全那日把我放在屋中,难道就没有想到会有人向我打听?答案很明显,他肯定会想到,所以才把我留在了外间,即使有人打听也不妨。二则,当时李德全对我未尝不是一种试探,如果我真是阿哥们的人,那我势必会想方设法去听皇上与太子之间这场非常重要的对话,可我当时站在外间靠门口的地方,根本就没挪过位置,还在走神想别的事情,如是有意试探,这一切肯定都落在李德全这只老狐狸眼里,那就根本不存在我走漏消息的可能。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后怕,如果当时我真一时生了好奇心想法子去听,只怕……

赶快拉回心神,现在不是分析李德全的时候,眼前最重要的是要过四阿哥这一关。他显然打定主意要从我口里知道一二。我若回绝了他也不是不可,可他是四阿哥,将来的雍正,我真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和他过不去吗?那以前的小心谨慎不就全白费了吗?

脑中念头转了几圈,最后笑着抬头,看着四阿哥说道:“当时我在外间只隐隐约约听到二阿哥的哭声。”说完后,我躬身想请安告退。

他声音平平地问道:“你也是如此告诉你姐夫的吗?”

我躬着的身子微微一僵,缓缓起身,一面笑如春花地回道:“正是!”

他眼光没有什么温度地目视着我,我保持着我春花般的笑容,目光柔和地回视着他。过了半晌,他轻声说道:“你去吧。”我笑着又向他行了个礼,慢慢转身而去。

直到进了院门,玉檀看见我,笑问道:“姐姐今日怎么如此开心?”

我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我居然一直就笑着回来了,一回过神来,脸上神色立即垮了下来。玉檀一惊,不明白她的一句话,怎么就让我表情天翻地覆的。我只朝她点了点头,径自回了屋子,再不愿多想。

只希望康熙快点给二阿哥复位吧!我实在不想再被人问了。连最能沉得住气的四阿哥都静不住了,满朝文武可想而知。一方面把太子的倒行逆施归咎于大阿哥下了咒术,一方面又继续囚禁着二阿哥,的确是人人一头雾水,摸不着东南西北。

几天之后的一个午后,正在屋内闲坐着翻书,王喜匆匆跑了进来,认认真真地打了个千,立起后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站着。我放下书,纳闷地看着他,问道:“有什么事情直说吧。”

他瞅了我一眼,低着头沉吟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今日朝上万岁爷大怒。”

我一惊,想着万岁爷大怒固然是要紧事情,可他为何特地跑来告诉我呢?定了定心神,问道:“为了什么事情?”

他抬头飞快地瞟了我一眼,看我目光清亮地正盯着他,又低下了头,犹豫了一下,说道:“今日朝堂之上,万岁爷询问立太子之事。大臣阿灵阿、鄂伦岱、揆叙、王鸿绪等大人,还有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都出面保奏立八阿哥为太子。”我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只想着,自古皇帝最恨儿子们私下结交大臣,唯恐出现党派之争乱了朝纲和自己被架空,康熙也绝对不会例外。

沉默了一小会儿,我问道:“皇上怎么说?”

他略微犹豫了下,说道:“万岁爷极为生气,说……”

他停了下来,我肃声说道:“照实说。”

他这才又接着说道:“因为大阿哥被幽禁前曾说过他愿意将来辅助八阿哥,万岁爷说八阿哥和大阿哥彼此勾结庇护,谋夺太子之位;说八阿哥在朝内私结党派,还说……”

他又停了下来,我心急如焚,忍不住喝道:“往下说!”

他从未见过我疾言厉色,不禁吓了一大跳,赶紧接着说道:“说八阿哥柔奸成性,妄蓄大志,党羽相结,谋害胤礽。今其事皆败露,削其爵位,即锁系,交议政处审理。”他一口气地把康熙的原话重复了出来。

我只觉得背心冰凉,眼前一黑,浑身无力地软倒在椅子上,脑袋只余一片空白,耳内不断地重复着那句“即锁系,即锁系……”却似乎不太明白它是什么意思,过了大半晌,才慢慢真正理解了这句话,可明白了更觉心痛难忍,他那样风姿雅洁的人居然被锁系!

王喜看我坐在椅子上,身如雕塑,半天没有反应,只得试探地叫道:“姐姐,姐姐。”

我强自定了定心神,没有力气地问道:“后来呢?”

“几位阿哥给八阿哥求情,十四阿哥跪奏万岁爷说‘八哥无此心,臣等愿以死保之’。”他学着十四阿哥的语气道。

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可万岁爷最恨阿哥和大臣为谋夺太子之位而私下结交,而且当时正在气头上,十四阿哥又硬驳万岁爷的话,最后还说愿不惜一死来保八阿哥,以死明其心志。万岁爷震怒之下,竟拔了侍卫的佩刀欲诛十四阿哥。”我“啊”的一声惊叫,看着王喜,王喜也是面有余悸地回看着我。

我静了静,安慰自己,没有什么事情的,十四阿哥可是一直活到乾隆登基了。看着王喜,说道:“接着说。”

王喜说道:“当时五阿哥急忙扑上前跪抱着万岁爷双腿哭劝,别的阿哥也都不停磕头恳求,万岁爷才稍微缓解了怒气。”

王喜又停了下来,我长叹口气说道:“事已至此,还能有更坏的吗?说吧,别再吞吞吐吐。”

他赶忙说道:“万岁爷打了九阿哥一个耳光,又命责打十四阿哥四十大板。”

我听后木木地坐着,过了半晌忽然想起,忙问道:“十阿哥呢?”

王喜回道:“因万岁爷训斥八阿哥时,虽然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都上前跪倒为八阿哥求情,但只有十四阿哥和万岁爷起了争执,而十阿哥当时只是跪地磕头。所以十阿哥没有事情,万岁爷只是斥令他回去闭门思过。”

我一时静默无语,只觉得脑袋重如巨石,根本无力思考。心如被千针所刺,先时还觉得疼痛,这会儿却只觉得麻木。

我才反应过来,他特地过来告诉我这些,只能是李德全的意思,忙强打精神问道:“李谙达有什么吩咐吗?”

王喜说道:“我师傅的意思让姐姐今日好好休息,明日还要当值,不要误了正事。”

王喜在旁默默站着,过了半晌,才说道:“我师傅……”

我问道:“就这么多?”

王喜回道:“就这些。”

我沉默了一下,对王喜认真地说道:“回去告诉谙达,若曦就不说什么谢谢的话了。”

王喜转身要走,临走又弯了回来,说道:“好姐姐,虽说你姐姐是八阿哥的侧福晋,可你也不用太担心,万岁爷这么看重你,断不会因此而薄待姐姐的。”

我感激地说道:“谢谢了。”他这才转身离去。

一个人静静坐着,只觉得一颗心乱跳,竟没有个落处。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还好,还好,只是四十大板而已!八阿哥也没有事情,只是暂时被关起来了而已!可想着想着,不知为何,眼泪却只是往下掉,止也止不住。

我不停地问自己,我知道结果,可不知道过程,原来一个简单的结果,居然要经过这么多的痛。前面还有什么要发生呢?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究竟还要发生多少事情,太子才可以复位。我一直鸵鸟地不肯去想十几年后的事情,可原来眼前就有苦痛。几次站起来,想跑出屋子,想去看看他,可走到门口,却知道我见不着的,我是连这宫门都出不去的人!只觉得心神躁乱悲伤,却无计可施、无法可想,只得又坐回到椅子上。

天渐渐黑了,我却一无所觉,只是坐着,因为心本就沉浸在黑暗之中。

玉檀进屋时以为屋中无人,待点亮了灯,才发觉我静静坐在椅子上,唬了一大跳,忙上前问道:“姐姐用过膳了吗?”

我收回心神,说道:“还没呢,你呢?”

她回道:“我也没用过,待会儿一起吧。”

我点了点头,玉檀看着我,犹豫了会儿,终于没有忍住,说道:“姐姐一向尽心服侍皇上,待人又谦和宽厚,皇上很是看重姐姐,不会因为其他事情而牵累姐姐的。”停了停,又说道,“再说了,都是皇上的儿子,一时生气责罚也是有的,过几日等皇上气消了,自然就好了。”

我拉起她的手,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想着,我虽然这三年来在宫里费尽了工夫和心机,可毕竟没有白费。李德全向来对我就不错,从此事看来,更是极为照顾,已经间接向我暗示了康熙的态度,以示宽慰,而王喜、玉檀也待我不薄,这些话虽根本没有说对我的心事,可毕竟是暖人的。

第二日去应值时,明显感觉周围的宫女太监们都暗里打量我,有人难掩开心,有人充满探究,有人伺机而动,有人略带同情,还有人面色虽平静但眼中却锋芒毕露,但他们看我表情自若,应对得体,嘴角微微含笑,而更重要的是李德全待我一如往常,又都带着思索慢慢收回了目光。

我心里半带嘲讽地对自己说,原来我往日的气派固然和自己的努力有关系,但也脱不了我和八阿哥的这层关系。毕竟在朝堂之中,连太子爷现在也比不上八阿哥的势力。

明面上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是站在太子爷这面,支持太子爷的,可八阿哥身边有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五阿哥虽保持中立,并不表态,可他毕竟是九阿哥一母同胞的兄弟,而且兄弟两人感情甚好。至于朝中大臣,更是对太子不满者多、拥八阿哥者多。

康熙从面色上已经完全看不出昨日的怒气了,表情温和,像往常一样批阅公文奏章,只是眉梢眼角有几丝疲惫。看到我,也没什么特别表情,我也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因为怕的根本不是在康熙跟前失宠,所以心态很是平和。

李德全看我不卑不亢,举止如常,在晚间略带赞赏地对我说道:“真是个难得的真正明白人,我在你这个岁数,都做不到宠辱不惊。”

我无话可以应对,只回道:“谢谢谙达照应。”他根本不明白我虽在康熙身上很花心思,可那都是另有所图,我并不真正看重这些,既不看重,又何来忧惧?

这几天,九阿哥、十阿哥都在家闭门思过,十四阿哥行动困难在家养伤,可其他阿哥我也一个没有见到,有心想找个人问问,却无人可问。又不敢莽撞行动,毕竟现在周围的人都睁大眼睛瞅着我,行差踏错,后果难料。只得自个儿内心煎熬着,面色还不能露出丝毫。因没有什么食欲,思虑又重,人迅速瘦了下来。

晚上独自守在灯前发呆,想着不知道姐姐现在如何。忽听得有人敲门,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会儿,才慢慢起身开了门,门口却无一人,只地上躺着一封信。

心猛地几跳,我赶忙捡起,掩上了门。背靠着门,深吸了口气,迅速打开了信,是十四阿哥的笔迹。

“安好,勿挂。”

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压满纸面,墨迹淋漓,力透纸背。我把信重重地压在胸口,似乎十四阿哥的力量透过他的字直达我的心。闭上眼睛,泪水无声地滑了下来,多日未曾落到实处的心稍稍安定。

第二日午后,我正在侧厅整理茶具,王喜进来,朝我打了个千,郑重说道:“今日朝堂上万岁爷复立二阿哥为太子。群臣朝贺,万岁爷很是高兴。”

我淡淡笑道:“这可真是一件喜事。”

王喜一面笑,一面说道:“皇上复立太子,心情大好,又宣布等太子册立次日,就宣封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为亲王,七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为贝子,恢复八阿哥的贝勒封爵。”

终于雨过天晴了!我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露出了真心的笑,心中压着的石头终于搬开了。可一面又觉得同样是儿子,康熙真的是非同一般的偏心,不禁很是替其他阿哥不值。不过,这样的事情即使在民间百姓家也是有的,何况对这个有四十多个子女的皇帝呢?毕竟二阿哥是唯一由他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几十年的感情岂是说放手就能放手的?更加重要的是,八阿哥在朝中过大的势力已经引起了康熙的忌讳,所以他宁愿选择太子这个由他亲自培养的势力,一个他清楚来龙去脉的势力,一个他绝对可以掌控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