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懂事是值钱的

经过北京、上海、广州一圈的校园宣讲,以及公司内网的问卷测试、无领导小组面试、IQ和EQ测试、高管面试,杜拉拉和童家明终于按预定数目找到了合适的培训生人选,人家也愿意加入伟大的DB。

然而,大部分的录用通知书却发不出去。表面原因是业务部门不肯接新人,实质原因是童家明始终也没有为管理培训生项目搞到人员编制。

当然,这不怪童家明,他没有权力决定人员编制的事情。要怪就该怪主张搞这个项目的高管们,他们过分乐观地认为,业务部门会欢迎前途无量潜力非凡的培训生们,以至于他们愿意慷慨地贡献出本部门的人员编制。遗憾的是领导们错误地估计了形势。

陈丰的老板,商业客户部销售总监托尼林,开头还不敢太得罪HR总监曲络绎,渐渐地他发现就不理睬,曲络绎其实也奈何不得他。托尼林牛起来,软磨硬扛,最后居然一个新人也不肯接。

市场部的总监有样学样,不管你是从什么牛逼的商学院跑出来的,只要是新人他就坚决不要。

只有孙建冬的老板,大客户销售总监江波温和一些,他卖了个面子给曲络绎,勉强接了三个新人。不久,因为花旗银行横插了一杠子,还跑了两个。这一来,培训生项目基本就算泡汤,做不做都无所谓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童家明和杜拉拉本来还担心曲络绎怪罪,结果还好,曲络绎似乎也接受了现实。他把童家明和拉拉叫到一起说:“家明,拉拉,我是很诚实的态度,我和齐浩天也坦率地沟通了,既然大家都认为管理培训生项目不适合DB中国,那么我们就不接着往下做了。我认为这次我们并没有浪费时间,至少我们试过了,也进了几个新人,然后我们知道这不适合我们,于是我们改正。”

曲络绎说的时候,心情自然不轻松,但他的神态和语调都很坦然,像一个虽败犹荣的战士,保持了风度和尊严。

倒是童家明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拉拉开始感到自己像是参与演出了一出闹剧,后来觉得曲络绎说得对,谁都会错,错了就是错了,要有勇气承认,何必硬撑到底。拉拉这样一想,反而觉得曲络绎也不容易,他那么强硬的一个人,现在当面对两个下属说出自己“错了”,虽然他是用“不合适”来表达“错了”。

孙建冬的大区接收了培训生项目硕果仅存的一个新人,叫周子瑜。这也算是杜拉拉作为这个项目的参与者最后的安慰了。

本来孙建冬的意思,要把周子瑜分给梁诗洛的,梁诗洛不肯,她和孙建冬说:“老板,你看我这边的区域,不是那么纯洁的,新人接触这些东西不好,我也没法教。”

孙建冬听了就命令张凯接收新人,也不管张凯和梁诗洛明明是同产品组的,梁诗洛那组要是不纯洁,张凯又能怎么个纯洁法呢?

张凯向拉拉诉苦:“拉拉!我的区域客人好色的多,我怕保护不好新人呀。”拉拉不理他的茬。

过了不到一周,张凯看到拉拉,扭捏了半天说:“拉拉,新人很难教呀。”

拉拉说:“比如呢?”

张凯翻了翻眼睛:“比如,我让大家这个月压点货,她死不理解什么叫压货,我和她解释了半天。解释完了,她问我为什么要压货,还说这不是没有长远眼光、破坏良性销售吗—你说,这让我怎么和她说呀?她的心里,我们这种跨国公司是最专业的,压压货都能破坏她的理想。我还不敢和她明说,销售都是活在当下的,眼前就过不去了,还长远呢。”

拉拉说:“你就告诉她实话好了,她不至于那么脆弱,这就受不了吧?”

再过一周,张凯又眨巴着眼睛来问拉拉:“拉拉,这管理培训生要是带得不好,会不会影响你呀?”

拉拉说:“你别管影响不影响我,有啥情况你直说吧。”

张凯说:“我跟你说,这孩子和客户去卡拉OK,唱歌喝酒大家high了,大半夜她打电话给我,说有个客人拉着她的手不放。她和我说,老板,我是为公司工作,公司得对我的安全负责。”

“你怎么回答的?”

“我能怎么说!我只能说,社会是很复杂的,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不对呀,你给她安排的师兄到哪里去了?”

“师兄又不是保镖,哪能时时刻刻都跟着她呀。”

拉拉说:“这么下去不行,我也看出来了,周子瑜要么转成普通销售,要么就得被你带成一个笑话。项目不项目我已经不管了,不过张凯,咱们得对新人负责点,你说要是你家里有一个刚毕业的孩子经历这些,你会怎么个感受?”

张凯只好投降:“好好好,我再让她师兄多用点心。不过拉拉,我真求你们了,以后校园招聘别尽给新人说好的,一个个衣冠楚楚地扮专业,人家还以为这就是外企。我现在都没法给她讲真话,怕她受不了。”

拉拉说:“我上回就跟你说过了,你讲真话吧,我们的责任就是让她在真实中成长。我觉得周子瑜的EQ还行,不会像你说的那么脆弱。回头我和她聊聊。”

张凯冲拉拉抱了抱拳:“你和她谈清楚最好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和她开这个口。”

拉拉和周子瑜长谈了一次,等谈得差不多,周子瑜说:“拉拉,我想请你给我一个反馈,你对我有什么评价和建议。”

拉拉斟酌着说:“你很聪明,EQ也不错,同时,你对自己的期望很高,你有非常高的梦想。”

周子瑜很敏感,马上说:“是不是太高,不切合实际?”

“有点儿。你觉得自己在周围人的心中是怎样一个形象呢?”

周子瑜说:“带我的师兄和经理都对我挺好,不过并非所有的人都对我友好,人家也不欠我的。我知道自己太学生气,比如我对客户的影响力就不行,特别是和那些德高望重的重要客户在一起的时候,我找不到让客人感兴趣的话题。但是我也有我的优势,很多客户还是认可我的,经理也说我学东西快。”

“你觉得自己喜欢销售这个职业吗?”

周子瑜坦率地说:“能接受,可我进DB不是为了做销售而来的,我期待着明年转到市场部工作,否则我不会来的。”

拉拉心想,培训生项目都做成这样了,谁知道明年还会不会提供轮岗的机会,但她又不好和周子瑜说实话,只得哼哼哈哈地点了点头。

拉拉随即和张凯沟通了谈话的情况,张凯听说周子瑜“期待着明年转到市场部工作”,他的喉咙一下就粗起来了:“拉拉,我们带新人是要花心思的!带一年,她刚刚有点感觉能发挥点作用,就要调到市场部去,那我们不是白干了?”

拉拉说:“你也不用着急,先好好带着吧,到时候怎么安排还难说。”

张凯哼哼着说:“我都跟你说了,这些新人就是心气高吧?她不是冲着做销售来的!这下你信了!现在怎么弄?我是教还是不教?别看她啥都不会,心可比谁都高,她要是一个不满足就不干了,我们不是抓瞎?”

拉拉说:“她现在就是因为太嫩才会这么想,等工作一年,她就明白了,钱没有那么好挣的。所以,你得对她讲真话,让她在现实中成长。你要是会教,一年后就能把她调教得不错,好好给你卖命了—我跟你说,这周子瑜的学习能力绝对是一流的,我今天是领教了,这样的要是都教不好,你教人的能力就真有问题了。”

张凯哀叹一声:“唉!我真是倒霉呀!这还成了考验我的辅导能力了!”

“你就改不了这个爱抱怨的德性,跟个怨妇似的,演祥林嫂顶合适了。我要是孙建冬就受不了你。周子瑜一年后千万别跟你似的。”

张凯闻言气得脸都拉长了。

拉拉笑道:“凯哥,别拉脸了,再拉你那小脸就不俊了—你别担心,一年后,周子瑜要是真想跳槽,你就让她出去面试三个月好了。她现在是不识货,等她出去货比货以后,就知道还是你这儿好了。要不怎么都说工作一年的和刚毕业的差别很大呢?到那时候,你干的那些好事儿,也不用对她遮遮掩掩了。”

张凯说:“我干什么好事了?”

拉拉一本正经地说:“反正,比压货之类好得多的好事你肯定少不了,压货算什么呀!”

张凯说:“气死人!我这么老实的人有几个!”

张凯想了想,不太放心地和拉拉说:“其实周子瑜现在并不值钱,什么都要教,有时候还不知好歹,你对她好她浑然不觉,有的人对她不好她也心中没数,能气死人。但是一年后,等她真的懂事些了,她就值钱很多了—懂事可是值钱的,那时候她找工作会比现在容易很多,我们能留住她吗?”

拉拉说:“我知道,但是DB给她的价钱是高于市场水平的呀。我们可以问心无愧地说,DB已经为她的懂事和聪明论价付钱了,咱们对她又这么关爱有加。”话虽如此,拉拉心中也是十分没底。如果最后周子瑜也保不住,那么管理培训生项目就吃鸭蛋了。话说回来,零分和不及格,本来差别也不大。

二○○六年HR部门有几个重要项目,而培训生项目是拉拉参与的唯一一个重要项目,这个项目的失败,使得杜拉拉注定了在二○○六年拿不出什么闪光的业绩证明自己。拉拉对薪酬宽带制后自己的级别更加不乐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