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百分之七十的人曾因管得太细想跳槽,其中半数付诸了行动

拉拉这一天忙得跟滴溜溜转的陀螺似的,不知不觉就到了五点半。拉拉一抬头瞥见李坤在她的办公室门口徘徊,便扬声招呼李坤。

李坤一落座,就愁容满面地说:“拉拉,我心里不踏实。陈老板休病假,还是得找你说说。”

拉拉笑了:“有啥心事儿?”

李坤心中有千言万语,沉默了一下才沮丧地说:“拉拉你说,像苏浅唱这样的人,该怎么带才好?坦率地说,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失败。我不知道是苏浅唱没有良心,还是我太蠢。”

拉拉很理解,比起老对手姚杨的作梗,更让李坤伤心的还是“自己人”的反戈一击。拉拉同情地劝解李坤:“没那么严重!”

李坤表白说:“拉拉,昨天开会听大家一说,我才意识到大家对费用管理有那么大的意见。可是,我不放手是有原因的—比如马洪,他逻辑比较一般,偏偏又过于自信,我不看着不行呀!还有个别人我就不点名了,不控制着点,只怕钱没花在客户身上,倒进了私人腰包。”

李坤话一出口,忽然想到这么说是否不太合适,他有些担心拉拉会追问这“个别人”到底是谁。幸好拉拉只是“嗯”了一声,没什么特别的表示。

一肚子的烦心事让李坤失去了条理,他想到什么算什么地说:“姚杨我不知道怎么和她相处下去,其实我一直都在忍着她,能放手的地方我都尽量放手,这既是想发挥她的作用,也是为了让她感觉好一点—比如像马洪昨天会上说的事情,我的本意就是想给姚杨授权,让她有带人的感觉,结果却被她利用了!我承认我有问题,可是如果没有姚杨在中间挑拨,怎么会所有的人一起反对我呢?”

像李坤和姚杨这种由竞争对手演变为上下级的关系是会让人头疼,拉拉理解地点点头。

李坤忽然又想起一件烦心事儿,他对拉拉说:“昨天开会前我非常担心,因为知道他们事先都做好了安排,谁打头炮谁策应什么的—可后来看到你和陈老板把场面控制得很好,我想问问,这里面有什么诀窍?我们平时开小组会,我一对下面的人提要求,就老有人要挑战我,感觉有点镇不住场。”

拉拉专注地听着李坤讲话,嘴里不时地“嗯”一声,见李坤停下话头,拉拉问他:“还有吗?”

李坤确实还有一个心病,前一天没敢在陈丰面前唆,拉拉的姿态鼓励了李坤,这回他鼓起勇气说了出来:“虽然陈老板已经拍了板,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开放小额费用,小数怕常记,积少可成多。”

拉拉听明白李坤的意思了,帮他总结说:“我听下来你一共提到了四点,第一点是你诚心待人对方却不领情;第二点是姚杨有意和你作对,甚至对团队施加了不好的影响;第三是你对小额费用适当开放心存担忧;第四是你想加强控制会议的能力。我的理解对不对?有没有遗漏?”

李坤听了拉拉的总结有些佩服她的好记性。他连连点头:“我事先没有系统地去想今天要问些什么,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了。”

拉拉提醒他:“你要是去找陈丰谈事情,最好避免想到什么问什么,他能给你多少时间,你打算谈哪些问题,事先有个考虑比较好。这样,谈起来能抓住重点,避免遗漏,也不会不必要地占用对方的时间。”

李坤不好意思了:“今天心里太乱。”

拉拉向李坤解释说:“其实,两个人谈事儿也是开会,是小会。大会小会,原理都一样。开会前得明确主题,到底要解决哪些问题,把会议内容限定在这个范围内,这样才能控制好时间和节奏;在过程中,要让人家说出真实想法,你才能明白他的顾虑和愿望;意见不一的时候,要推动大家一起想办法,达成一致,这里面有个关键点,该妥协的要妥协,该坚持的要坚持;最后要记得总结,别弄得会也开了,问题却没有解决,浪费时间。”

拉拉一面说,一面给李坤画了个示意图。

李坤把图接过去拧起眉头琢磨着。拉拉说:“熟能生巧,这图你拿回去慢慢看吧。”李坤点点头,把图夹进自己的笔记本。

拉拉说:“我们讨论一下姚杨—你有证据这次的事情是她挑动大家吗?”

“我没证据,但肯定是姚杨。除了她,组里谁能有那么大能量!让八个人都在那封信上签名,一起坐到会议桌前,又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问题。”

拉拉反问李坤:“那你为什么不可以也去影响大家呢?按说,指标和资源都在你手上抓着,你说服大家的筹码不是应该比姚杨多吗?”

李坤被拉拉这话一下噎得愣在半空中,搜了一下词才说:“她是背后搞突然袭击,我没有防备。”

拉拉一听笑了。李坤自知不对,无奈地说:“还是我做人失败。现在我该怎么办好?”

“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李坤苦笑了一下不讲话。

拉拉一眼看穿李坤的心思说:“郁闷吧?本来指望我帮你出出主意,结果主意没讨到,反而被我说你不是。”

李坤表白说:“哪儿呀,昨天要不是你和陈经理力挺我,我那一关就过不去,这点我很明白。”

拉拉笑道:“李坤,姚杨肯定有问题,你也有你的问题。”

李坤无奈地说:“我一直非常小心地和她沟通,事事考虑她的感受。拉拉你可以问问陈老板,我在资源的分配上是很向姚杨倾斜的,问题是她刀枪不入、油盐不进呀。”

拉拉有些纳罕,以她和姚杨接触的经验,姚杨算得上是个可以谈判的人,还是能听得进不同意见的。

李坤郁闷地告诉拉拉,姚杨在拉拉和陈丰面前的确表现得很明理,可私下里对他却是一副阴阳怪气的腔调。

“这也有可能。你觉得除了过去你们之间的竞争,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要么还是嫌我在工作上约束她?我真的已经很合作了,基本上,她的想法我都会予以尊重,但我也不可能完全不过问她的工作吧,那我这个经理岂不是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了吗?拉拉你不知道,她的费用我多问一句都不行,每次一问,她就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我是硬忍着。”

拉拉皱了皱眉:“没必要这么忍,不妨直接向她指出必须修正态度。”

李坤摇摇头:“那还不吵翻了。我和她说话一直都很客气尚且闹成这样。”

拉拉感到这一对上下级之间似乎已经很难相处了,硬捏在一块儿只怕对谁都没好处。她想了想,问李坤:“你有没有想过向陈丰申请给姚杨换一个组?”

李坤愣了一下说:“如果可以,那再好不过了!”

“姚杨的区域很重要,换了她,谁能接上来呢?”

李坤想了想说:“苏浅唱已经接了原先我负责的区域,她现在的位置很重要,不能再动她了;卢秋白是混日子的;马洪不够聪明,你看他昨天会上的表现,根本就是在给姚杨当枪使……其他几个人中都没有合适的了。要不,我到外面招一个忠厚老实的?只要人勤奋,底子差一点也无所谓,我宁愿多花力气辛苦点带带他,只要不是爱搞事的人就行了。”

拉拉听了李坤的思路觉得不太对劲,提醒道:“重点区域应该用能力强的销售。光人老实勤奋,底子太弱还是不行。”

李坤骨子里的那股固执劲上来了:“拉拉,我说说我的看法,通过这次的事情,我感到人品最重要,我宁愿他经验差一点,只要人品好,我有信心带好他,不影响销售。苏浅唱刚来的时候经验不也很弱吗,调教了一年半,就很好用了。”

拉拉说:“对了,提到苏浅唱,既然你刚才提到苏浅唱不能动,说明你的内心还是能接受她的。对不对?”

李坤作了一下思想斗争,谨慎地表态道:“我觉得她只是比较自我,应该算性格上不够成熟,还不到人品那个高度。”

拉拉说:“年轻的时候都自我自信。你有没有想过怎么避免再出现像苏浅唱这样伤感情的事儿呢?”

提到苏浅唱,李坤的眼睛里又闪过一丝迷惘:“这是我很困惑的地方,所以我今天第一个问题就是关于这一点的。”

拉拉回忆起昨天会上苏浅唱似乎也很委屈的样子,就提醒李坤是否管得太细了,以至于让大家都觉得不舒服。拉拉说:“如果一个人说你管得太细不好说,现在是八个人一致这么说。”

李坤不服,他马上反将了拉拉一军:“拉拉,我刚上任的时候,你不是对我说过,一个经理首要的任务就是对业务的把控,不管细一点不怕失去把控吗?”

拉拉一听笑了,嗬,他记得倒挺牢!拉拉说:“我还说过,新经理上任的头一关就是稳住团队的核心队员,并且要适当授权,不然你怎么把控业务?靠你一个人是不行的。”

李坤沉默了,却明显没有想通。

拉拉劝他说:“李坤,跟你说个数字,百分之七十的人曾因被管得太细而考虑过跳槽,其中半数的人采取了行动—管得太细会让很多人难以忍受。”

李坤吓了一跳:那就是说大约百分之三十五的人会切实采取行动跳槽!

拉拉觉得,不排除李坤团队中有人已经在考虑跳槽,也许他们正在观望这次会议后的变化。

针对这个情况,拉拉给李坤出了两个主意:一个是赶紧落实哪些地方应该授权;二是给自己的下属排排队,看看哪些人一定要保留,哪些人的离开可以承受。

拉拉提醒李坤:“重要的员工,你得注意跟他们及时沟通,搞清楚人家需要什么,不满意什么。比如这次他们的行动你说是突然袭击,说明你事先毫无察觉,这算得上是一个有分量的失控了。”

被拉拉这一说,李坤面露尴尬之色:“不好意思,我知道了。”

拉拉劝他说,越有本事的人,对老板的要求越高,比如他们会很在意老板是否会管得太细。

拉拉的一番劝,令李坤感到不放权确实不行,可他有些吃不准哪些事情可以授权,哪些事情不能授权,他担心授权过头会失控。

拉拉有点儿受不了李坤的黏糊,但陈丰正病着,李坤又诚心诚意地求助,不好不回答人家。

拉拉想了想,说:“通常,授权的依据主要有三个方面:员工的能力怎么样;人品如何;以及授权后可能产生的风险有多大—就是这件事情有多重要,成本有多高。比如我们会听到做经理的说,这事儿还是我自己来跟吧,这个季度我们组就指望这张单子救命了。经理为什么要自己跟呢,因为这个单子对他来说分量很重,他把宝都押在这张单子上了,输不起。又比如两百元的请客费用就可以授权,因为成本不高,就算完全花错地方了,不过是区区两百元。”

听拉拉用“区区”俩字来形容两百元,李坤脸上有些发烧:“我知道了,小额费用我会授权的。”

拉拉笑道:“我估计,等你解决好授权问题,是苏浅唱没有良心还是你做人失败,就不再是困扰你的难题了。我听苏浅唱说来说去,无非是希望你多一些授权。”

李坤觉得拉拉帮自己这么一总结,脑子里清晰了很多。他真心实意地道了个谢。

拉拉说:“有个事儿想问问你,你之前为什么不公开指标呢?”

李坤不好意思地解释:“我每个月都做好指标分配计划,但是实施中各区的情况都可能发生变化,当某个区域碰到困难不能完成预计指标,就需要别的区域额外多做贡献来弥补这个空缺,才能完成全组的指标。如果我事先把每个人每个月的指标都告诉他们了,我怕多做的人不愿意,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高的思想境界,有的人会自私一点。”

拉拉这才明白李坤的思路。

李坤见拉拉沉思着没有表态,就不安地问:“我这么想是不是有问题?”

拉拉点点头:“有点问题—要说自私,不论是总监、大区经理、小区经理,还是销售代表,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儿,可是不能因为担心这一点,就不告诉大家指标到底是多少。作为管理者,很重要的一个任务就是为下属指明前进方向,明确奋斗目标。但照你的做法,目标就模糊了。将心比心,要是陈丰也因为担心小区经理们不肯多做贡献,而不告诉你们指标到底是多少,让你们蒙头做,猜着做,你会怎么个感受?要是全公司的管理者都这样来管理业务,那不是要乱套了吗?”

李坤本来一直觉得自己的办法挺有道理也很聪明,是考虑周全的表现。听拉拉这么一说,他一下愣住了,原来这是很明显的错误呀。

拉拉说:“对了,最后一件事情,苏浅唱今天把你和她之间过往的几封邮件转发给我看了一下,我发现,你和她都喜欢用感叹号。比如,你有一封邮件是这么写的:‘你已经升了高代,就要有高代的风范!不要总是让我提醒你交报告!!下不为例!!!’她则是这么回的:‘我只是这一次交晚了而已!上次是有客观原因的!!我之前已经解释过了!!!’”

李坤眨巴着眼睛,听不出来自己的邮件有什么毛病。

拉拉解释说:“邮件和面对面说话不同,听不到声音,看不到表情,又可以被转发,所以更要慎重,避免引起误会。感叹号让人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情绪,不利于工作交流,慎用为好。另外,你那个‘总是’也容易引起员工的对抗情绪,最好别用。同样,苏浅唱作为下属,她用的那个‘已经’也容易让你感觉不舒服,你问问自己是不是这样?”

李坤一想,自己的确爱用感叹号,没准姚杨、卢秋白也因为自己的感叹号不痛快过。

李坤走后,拉拉在工作笔记上做了个记号,提醒自己和陈丰提一下李坤怀疑组里有人把钱放到自己口袋的事情。她犹豫了一下,又提笔把那行字给勾掉了,还是不多事了,就装傻吧,这种事情,陈丰还能不心里有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