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八章

枪声来自高处,千里一直爬到作为民宅院墙的腰墙边才看清正发生什么:

四名美军(陆战一师),一辆道奇中吉普。两人在车下,一人用急救包包扎胳臂上的伤口,一人用卡宾枪在射击民宅;两人在车上,一人在驾驶座上,一人用车载重机枪在连续射击,而车轮下碾着被撞塌的柴扉。他们很机警,位置分散,四个人倒站了三个方向,防的不是千里,而是让屋里的人冲出来也无法向三个方向射击。

美军的目的不是射击被封在屋里看不见的目标,而是纵火,以极其铺张浪费的方式纵火:用整弹链的燃烧弹把建筑打烂点燃,然后包扎好伤口的家伙甩臂往屋顶上扔了颗M14铝热剂手榴弹,瞬间炸开了一个小太阳,然后整个屋脊在三千摄氏度的高温下燃烧。训练有素也挥霍无度,千里眼中梦幻级的武器愣被他们当火把。

千里伏倒——这帮家伙不好对付,士气正炽,两个步行家伙时时转换方向,驾驶员看似悠闲,可单手提拎的冲锋枪警戒的就是他这个方向。

心急如焚,因为坚信正在挨烧的就是万里。千里拿出那枚巩式手榴弹。

第一枚M14引发了欢呼,因此必须有第二枚。

老兵在投弹前习惯稍等待一下,以减少对手反应时间。于是腰墙里的美军和院墙外的千里,动作几乎同步。

第二枚M14飞向民宅的窗户。

千里的巩式则飞向道奇吉普,重机枪永远是首先要消灭的目标,他第一时间就被驾驶员发现了,但美军的训练法则素来是先保全自己,“手榴弹”“注意九点”的咆哮响成一片,两人齐齐跳车。

千里完成投弹就向手臂完好的第二威胁射击。看起来两人像对射,但他抢先了那么零点几秒,对方在射击中倒下。

M1卡宾的子弹浇了过来,来自手臂受伤的那位。千里蹲回矮墙下,在蹲回之前他瞥见巩式终于爆炸了,可是很悲催,炸得就像个超级二踢脚,肉眼可见崩成几大块飞走,那只能叫炸烂了,根本不能形成有效的杀伤破片。

千里气得大骂:“又受潮啦!”

他想都不想,扯下围脖扔在半坡上,蹲踞式跑开。才转身,敌军已经追至墙边打算追射,但人类永远是视野向前的动物,半坡上又有着这惨白天地中唯一一抹红色。

所以下意识先被吸引了目光,意识到不对转头时,正看到千里向他开火。

没工夫高兴,千里站起向没炸掉的吉普开火。驾驶员据车和他对射,射手则去够车载重机枪。

在全自动的对射中,瞄准等于找死。千里让对方领教了一下PPSH-41冲锋枪的高射速后,便赶紧缩回来。得另想章程。

于是那挺十二点七毫米口径的车载M2HB重机枪终于开火。把它当马克沁级别武器的千里差点被坑死,腰墙是用几十厘米厚的山石垒的,可愣被打崩了,墙那边巨大的撞击让石屑在千里这边迸飞,划了他满脸血。

千里捂住脸,最要命的是血流进眼眶里糊了视野,他顺着院墙跑往另一个方向,身后的墙在连续着弹中终于被打穿,然后坍塌,弹雨继续在他身后拆墙。

墙瞬间被清掉一段。美军看见的是千里正连滚带爬下坡,消失在他们射界中。驾驶技术没的说,倒车、驶上下坡的土路旁一气呵成,往下不叫战斗了,叫追猎。

千里没往冰原上跑,那无非让死亡延迟一丁点,他顺着半山坡跑向另一侧。吉普顺着坡下的半环土路追射。

十二点七毫米口径的弹雨轰炸千里身边的冻土,弹着点足崩起来半人多高。行驶间射击没准头,但以千里的神经都得克服趴地隐蔽的欲望。他还在等待,玩儿命地等待,哪怕万一呢?

终于听到身后一声怪异而尖厉的声音:吉普碾上了曾经狠狠摔过他的冰面,那是一段冻在土路上,连他步行都没看出来的冰面。

千里回身,正看见吉普冲出路面扎进冰原,机枪手大鹏展翅般从后厢里飞出,还在空中,千里就对着他来了个长点射。

然后是七荤八素刚着地就在驾驶座上挣扎回身的驾驶员,千里在他刚抓到冲锋枪时就来了个短点射。

劫后余生,气喘吁吁,千里抹掉眼里的血,看看那挺让他欲哭无泪的M2HB重机枪。

千里:“你们……你们……他娘的扛机关炮!”

民宅的火光愈盛了,实际上已经烧通顶了。千里没工夫收拾战场,再度手脚并用地上坡。

他没注意美军驾驶员穿的啥——防弹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