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瓦伦要塞

帝林部队由于一路招募新兵,赶路的速度并不是很快。在中途的达玛行省,当帝林得知魔族开始大规模进犯远东,他马上下令部队加快速度,于一月九日赶到了瓦伦要塞,瓦伦城的镇守司令林冰副统领闻风马上就出城迎接他的到来。

“监察长大人一路远来,辛苦了!”在瓦伦城的门口外,林冰副统领微笑着欢迎帝林的到来。她的身后还站着几个远东军的高级将领,都在列队恭候监察长帝林到来。欢迎的场面虽然不很热烈,却礼仪周全,规格也很高,几乎所有在城中的远东军高级将领都出席了,就算再挑剔的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哪里。有劳林副统领远迎了。”帝林一边说着客套的场面话,一边打量着对方。远东军原来的三位副统领当中,雷洪已经叛变,罗波由于承担了赤水滩败战的责任被免职,昔日伟大的哥应星麾下显赫一时的远东三重将,此时只剩下了林冰一人了。若是不知道的人,实在难以想像面前这个丰姿卓约、浑身充满魅力的成熟女性,已经是远东军实质上的最高将领了。

林冰也在不出声地打量着监察长帝林,帝林依旧是那么白皙的皮肤,相貌斯文得几乎可以用“秀丽”来形容,举止优雅,谈吐温文,但很奇怪的,并不给人娘娘腔的感觉。这是个一见就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人,又有谁能想到,这么个优雅有礼的人就是在帝都流血夜一晚就屠杀平民数以万计,令整个紫川家族甚至魔族都为之闻名寒栗的“冷血修罗王”?

两人本来是认识的,往日帝林在远东军担任红衣旗本时候的上司就是林冰,但可能是个性方面的原因,两人之间的交情并没有超出公务范围以外。现在大家地位逆转,昔日的部下已经是整个紫川家族举足轻重的巨头了,还前来督导自己……林冰抿紧了嘴唇,感觉十分的复杂。

两人见面只做了短暂的寒暄,礼仪周全而又冷漠。由林冰在前面指引,帝林以及其随行兵马从西边城门进入瓦伦,帝林一边走着,一边不出声地打量着雄伟的瓦伦要塞。

他的面前是一座巨大的石头城,城墙足足有二十米之高,上面布满了联锁、箭孔、棱堡和外堡,门大开着,是由铁板装成的,又高又大。铁铸的吊闸门已拉起,外面是一座木桥,近两百米长,横跨在护城河上,一头连着一座巨大的吊桥。护城河的河面距离地面有五六米深,河水到底多深,那就难以测量了。进了外城门,又是第二道城墙,帝林这才发现,无论外城墙还是内城墙,都是用巨石建造的,砌得均匀整齐,天衣无缝。

帝林并非第一次见到瓦伦,但每次都被其无比的雄伟和庞大所震慑。这次他看得特别仔细,因为他知道,这座人类所建造的最伟大的城堡,即将面临最严峻的风雨考验。

对一路所看的情形,帝林很是满意,心里想:这里是不可能被攻下的,城外是一片平坦,没有任何制高点可以供敌人利用。即使敌人抢下了外围工事,防守者仍然可以轻易将敌人拒之于城墙之外,护城河也是无法渡过的,太宽了,用通常的法子肯定不行的……哪怕给我一百万精兵,我也不愿意对这个地方发起攻击。守卫者只需要将外围防御工事毁掉,一把火烧掉吊桥,这样他们就可以在里面安然无事。当然了,这是假设城堡的守卫者们,人手充足又有足够箭石粮草的情况下,但是守卫一个这么大的要塞需要多少兵马呢?五万?肯定不够的,考虑到要日夜换班的因素……

如果给我十五万训练有素的人马,足够的粮草武器,我可以把整个魔族王国,再加上流风家通通都消灭在城墙下面!

安顿好帝林的随行兵马,林冰邀请帝林进了要塞的司令部详谈。司令部设在可以俯瞰整个要塞的城堡之中。为上次帝林暗中帮助罗波脱困的事情,林冰郑重地向帝林道谢。帝林只是礼节性地谦虚几下,马上进入了正题,直截了当地问林冰:“魔族已经到了哪里?有多少兵马?我军实力是否大损?如果再被围攻,瓦伦能不能顶住?”

对第一个问题,林冰回答是:“抱歉,我们还不知道。”

对第二个问题,林冰回答是:“抱歉,我们也是不知道。”

对第三个问题,林冰回答是:“抱歉,我们还是不知道。”

帝林剑眉一轩,迅速压抑了怒气,沉静地说:“贵官身为瓦伦的要塞司令,远东军的负责人,给出这样的回答,不觉得有点失职吗?”由于监察厅和统领处属于不同系统,所以帝林虽然官职比林冰高上很多,却也不能用上司的态度来高压她。林冰起身恭敬地躬身道歉,然后解释理由:“魔族的这次进攻来得非常的突然,我们的指挥系统和联络系统已经给打乱了,与在前线的各个军团已经失去了联系。现在我们已经派出了大队的斥候出去,希望能得到比较准确点的情报。”

帝林点点头,表示谅解。

“至于关于我们能否顶住的问题——大人,我们现在正在全力备战,修复在上次大战时候破损的城墙,准备备战物资,但这需要时间。请原谅我直言,如果魔族能在一个星期之内到达并全力攻城的话,我们是很难守住的。”

帝林惊讶,问道:“为什么?难道瓦伦不正是大陆上最坚固的堡垒吗?”结合刚才他所看到的情况,他实在难以相信林冰的话。

“大人,刚才您看到的是西面的城墙,那里几乎从没受过攻击,一直是完好无损的。但是东面的防务就很差了,上百年间,那里屡次遭受魔族的大规模攻击,破损情况已经很严重了。特别是上次叛军聚众百万前来围攻,已经被造成了很大的损害。东面有几处长达百米以上的城墙几乎已经全部给摧毁,出现了很大的缺口,就是剩下的部份也是非常的脆弱,摇摇欲坠。”

帝林震惊异常:“有这种事情你们怎么不早说?”

“大人,我们早就说了。就在哥统领在世时候,他就一直向帝都提出申请要重修瓦伦的城墙,希望能调派民工和物资过来,但是杨明华故意跟他作对,压着一直没给办。后来杨明华垮台了,我们直接向罗明海阁下申请,他却说,现在统领处资源预算紧张,只能优先供应在前线作战的部队,至于瓦伦,一时间也不会成为前线,搁一阵子再说。这样一搁就搁到了今年,罗明海阁下总算也同意给我们点预算了。但是这时候元老会又开了,元老会又没通过这笔开支。元老们说,谁不知道瓦伦是千年不可摧毁的要塞,哪里需要什么重修,分明是你们远东的这群家伙虚报危险、想趁机揩油水。”

帝林恨恨地骂声:“乱搞!”问:“现在呢?”

“嗯,自从得知魔族开始进犯的消息,帝都就突然对我们慷慨起来了,要人有人,要料有料,但是物资人员的调运、修建工程的进行,这些都需要时间,要做到防卫的程度,我们起码需要两个星期。而且,要守卫这么大一座城堡,我们手上的兵力只有三万余人,还略嫌不足。”

帝林听得很认真,说:“根据作战条例,在特殊的危急时候,军法官可以越权指挥部队。在来之前,总长就跟我说过了,在寇司行省有五万民军正在进行集训,我已经给该行省的总督发去手令,命令他们紧急赶来,估计也就是这两天他们就会到的了。另外,跟随我前来的还有四万余名宪兵,如果确实必要的话,他们也会投入作战的。林副统领,我来这里名义上是督战,其实就是帮助你做好后勤保障的工作,具体作战指挥的事情我不干涉,全拜托你了。如果还有别的难处的话,请尽管说,我会尽力而为的。”

林冰喜道:“帝林大人您真深明大义,我代表远东军全体将士感谢您了!”帝林来之前,林冰就一直在担心。按理说,督战的军法官只应该处理军纪事宜,但是帝林的职衔高出自己太多,如果他提出向自己要部队的指挥权,那可怎么办?给还是不给?一军二帅的问题可历来是兵家大忌。

她接着说:“大人请放心!我们的困难是暂时的,只要熬过这个星期,城墙修好的时候,估计从帝都的援军也会到了!”

帝林点头,心里却在想:“我是没什么不放心的,该担心的人是你自己,你熬得过这个星期再说吧!如果瓦伦出了什么纰漏,我第一个拿你脑袋!”兵贵神速,帝林假设自己是魔族指挥官的话,也是不可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的。

其实帝林在来之前,确实是想有夺兵权和要塞指挥权的念头的,但是现在形势如此险恶,这么危险的担子还是留给林冰阁下您自个挑吧,恕帝林爷爷我就不奉陪了。再说了,现在外面魔族虎视眈眈,如果要塞内部再起什么纠葛纷乱的话,那就很傻了。帝林虽然想夺取权力,但倒也不是不识大体的人。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从前线逃难下来的人流不住地涌入瓦伦,带来了各式各样的坏消息:魔族倾师百万来战,远东全体叛军都投靠了魔族,方劲战死,十几万民军被全歼,黑旗军瓦解了,指挥官明辉失踪……

帝林尤其关切的是中央军军团与秀字营这两支部队的消息,却没有人能告诉他两军的确切去向。有人在远东大公路上见过中央军的大部队在向东行进,目的地“要不是杜莎行省就是得亚行省,不过谁管得了那么多!”至于秀字营,根本就没有人见过他们的行踪。有个士兵言之凿凿地宣称他在远东叛军的队列里看见了秀字营的兵马,说秀字营已经全部投靠魔族了。帝林当即赏了他一个巴掌,叫他滚蛋。

一个星期过去了,魔族的大部队并没有像料想中那样迅速地出现在瓦伦城下。帝林和林冰都为此迷惑不解,但却实在为此高兴:有了两个星期的时间准备,瓦伦要塞会强大到敌人连碰一碰都是十分危险的。瓦伦要塞是紫川家族,也是人类抵御异族最重要的堡垒,是绝对不容有失的。帝都方面也明白这个道理,王师征集令频频发出,诸侯武装、地方守备队从最辽远的边城被调集前来,特别是在瓦伦周边的几个行省——他们明白如果瓦伦被破的话,他们会是最首当其冲地遭受残暴的魔族军团蹂躏的——更是不遗余力地连童子军和老人合唱团都给派了过来。

一个星期以内,瓦伦城中蚁集了近二十万人类部队,这里面包括了来增援的各地武装守备队,还有从前线败退下来的士兵,而且新的部队还在不断地赶来。帝林以总军法官(监察军官在战时就是军法官)的身份下令:从远东前线败退下来的官兵,无论原来是属于哪个部队,全部在瓦伦接受重新编组,敢继续向西后退一步的,格杀毋论!

尽管两人相处得并不是很好,但是林冰实在很感谢帝林的到来:当时几乎所有的军法督战官都有种喜欢干涉部队指挥权的倾向,他们常常滥用自己的权限,在具体的作战指挥上对着指挥官们指手画脚的。而帝林这个最大的军法官头目却很清楚自己的职责所在,从不逾越权限一步,有他在,远东军中的军法官们安静了很多,乖乖的不作声了。

不但这样,在林冰需要的时候,帝林确实也是说到做到,非常地合作。像现在的瓦伦要塞中虽然集中了数目高达二十万的大军,但这些部队却大多是各地贵族和诸侯的亲兵武装,对这些部队的协调,实在是个很烦人的事情。那些贵族指挥官一个个眼高于顶,部队军纪涣散,闲得发慌的士兵们在城市里游手好闲,常常干些偷鸡摸狗、酗酒闹事、打群架的勾当。

林冰去劝那些指挥官们严加管教部下,他们却根本不把林冰这个副统领放在眼里:“怎么着?老子是来增援你的,给你帮忙的,难道你还想命令我不成?”

更麻烦的是,这些初出茅庐的贵族指挥官们个个傲气十足,以为自己是紫川云或者卡缪再世,纷纷向林冰提出各种足以“一夜之间杀光百万魔族的好提议”。林冰听得哭笑不得,跟他们说:“魔族出动百万之师,必不能持久作战,我们只要守稳了要塞就算是赢了。”

但年少气盛又立功心切的贵族指挥官们根本听不进去,一个个各行其道,纷纷要去实行他们的“绝妙好计”去了,好端端的大军给他们弄得四分五裂,军心涣散。

林冰没办法,只得把情况告诉帝林,请他帮忙。

帝林什么也没说,当天就把那群贵族军官们召集,说总监察长要给他们训话。大家在校场上呼啸的寒风中苦苦等候五、六个小时,帝林却迟迟不出现,直到太阳快下山了,他才施施然披着毛皮大衣踱出来说:“解散!”

第二天,贵族军官们在寒冷的校场上吃西北风,帝林在装有暖炉的屋子里吃西北烤鸭。

第三天下起了大雪,一打血统高贵的人裹着狐皮大衣在风雪中哆嗦得像片叶子。由于天气太冷,帝林根本就懒得出去了,天黑以后马马虎虎地派了个传令兵过去跟那群“冰棍”说:“帝林大人让你们解散。”

贵族军官们叫苦不迭,有人抗议,说这是故意刁难体罚,是对他们贵族尊严的侮辱。

帝林冷笑着道:“有谁对命令有意见的?站出来让老子看看。”他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地剔着牙齿,鸡汤实在太腻了。

没人敢站出来给“老子”看,那些骄傲的贵族指挥官可以不买林冰这个副统领的帐,但是却不能无视整个紫川家族监察系统的最高首脑的份量。他不但是此地军衔最高的官员,还是拥有战事决断权的最高军法官,可以先斩后奏甚至斩而不奏。而且大家都知道,这个修罗王的外号可不是白得的,这个好杀嗜血的家伙单在帝都流血夜的那一晚就杀人数以万计——在帝都,直到现在大人们还拿帝林的名字吓唬那些爱哭的小孩——死在他手上的高级官员不计其数,现在添你几颗脑袋还不是小菜一碟。

几天不到,贵族军官们就受不了了,纷纷找出各种理由来请假:“我病了!”

“我爸爸病了!”

“我老婆生了!”

“我家的小猫生了!”

监察长帝林阁下笑眯眯地批准了他们请假,但是:“你们可以走,你们的部队可得留下来!”

林冰重新委派军官指挥他们的部队,统一了部队的指挥权。几天后,从帝都派来的增援的兵马也赶到了,粮草和武器也运送来了,大批的民军和溃兵在帝林铁腕的统治下变成了一个个坚强的部队……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眼看着在自己的努力之下,瓦伦要塞一点点变得强大起来,帝林却依然感觉不到丁点轻松。眼看魔族的前锋都已经快出现在瓦伦城下了,在撤退回来的部队中却一直没有斯特林和紫川秀二人的身影,为此他焦急得心急如焚,夜里不得安眠。

从一月十四日开始,从得亚、伊里亚两行省过来的大批难民进入瓦伦。他们告诉林冰:这是有组织的撤退,奉的是斯特林大人的命令。林冰知道帝林对斯特林的消息很关切,立即通知了他。

帝林询问了许多难民,但大多都只是知道斯特林大人已经到了得亚行省一带,至于以后到了哪里,那就没人知道了。帝林很是焦虑不安,这时远东军法处的一个军法官来报告:

“斯特林派来一个中队的卫士,将明辉大人移交给了我们。大人要不要亲自去审讯他?”

帝林只是去看了明辉一眼,看到他那副垂头丧气的可怜模样,几乎吓得成了白痴了,连他都懒得跟这个倒霉的家伙为难了,说:“将他好好照顾,不许虐待了他。”比起明辉来,他更感兴趣的是押送明辉的队长,吩咐说要见他。

不一会部下回报:队长已经给林冰大人请去了,问要不要等他回来就把他叫来?

帝林想了下,说不必了,他自己去了林冰的办公室,敲下门,轻轻地走了进去。除了林冰外,办公桌的后面还有好几个远东军的高级军官,面对着一个身着中央军制服的青年军官正在说着什么。有人见到帝林要起立行礼,但帝林轻轻摆摆手示意不要打断了问话,他自己找了张椅子在墙边坐下旁听。

问话好像正进行到关键处,那个身着中央军制服的青年军官面红耳赤地在跟林冰争辩着什么:“……林大人,您误解了。我们送明辉大人回来是执行斯特林大人的命令,有斯特林大人的手令为证的。我们是执行任务,不是逃兵!您不应该这样对待我们!”

林冰叹口气:“你误会了,小伙子,我们没有侮辱你的意思。刚才不过是想确认一下罢了。好了,现在……”她发现帝林坐在墙边了,眼睛一亮,停顿了下。帝林对她做个手势,她微微点头,继续说:“现在我们进入正题,你走的时候,斯特林打算要干什么,你知道吗?他要去哪里?他打算撤退吗?”

那个青年军官笑了:“林冰大人,您这就问得奇怪了,斯特林大人要干什么,我们下面的人怎么知道?”

林冰一时气结。幸好,在她著名的火暴脾气发作之前,那个军官已经赶紧往下说了:“不过当我们离开的时候,发生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大人在审讯魔族的俘虏,然后,部队刚刚歇下,马上就又有命令下来,说集中准备出发。师团长们都已经集中了开秘密会议。”

林冰:“出发?去哪里?干什么?”

“有人听说是在杜莎行省,不过具体我们也不清楚。秘密会议以后,军官们都怪怪的,有好几个高级军官托我带信给他们家里的人,其中有秦路和文河几位大人……”

“信都在哪里了?”帝林第一次出声发问。

青年军官回头看了一下帝林,看到他黑色的军法官制服有点诧异,却因为不知他的身份没有出声回答。

林冰出声说:“这位是监察总长帝林大人,你也应该知道,他是你们斯特林大人的好朋友了。回答他的问题吧。”

那个军官不情愿地回答:“都在我身上了。”

帝林冷冷说:“都交给我。”

青年军官出声抗议:“我答应了秦路将军,我是要亲手交给他们的家里人的,就算你是军法官,也无权检查高级军官的家信……”

帝林“霍”地起立,走到门口拍拍手:“来人!”附近值勤的几个宪兵应声进来。

林冰也急忙站了起来:“帝林大人,不必这样,我们好好劝说他就是了,大人……”

“搜他的身!”帝林指着那个中央军军官说。

宪兵们立即如虎似狼地扑上去,那个军官被几个宪兵合力按倒在办公桌上,拼命挣扎咒骂:“你这个混帐!我是家族军官,你无权这样对我!我要告你的……”一个训练有素的宪兵顺手抽了他几个耳光,他不出声了。宪兵们不一会就从他上衣的口袋里找出了几封密封得藏得很好的信件,交给帝林。

帝林把信放在手里掂掂,翻看下封面:“致吾妻——秦路”、“拜托请亲手交给我的女儿梨沙——文河旗本”、“请交帝都公园路四十八号收”等等台款。帝林示意宪兵们将那个军官带了出去,然后哼了一声,一点不客气地动手撕封口。

林冰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大人,您这样做,犯法的!”

“犯法?犯什么法?”他把信件通通地抽了出来,一张一张地仔细地看,看完一张就递给林冰一张:“看不看?”

林冰犹豫了下,还是接过了信件,也看了起来。

信件内容并不是很长,里面充满了抒情的感伤和悲壮的忧郁,可是帝林和林冰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他们专门挑那些有实质内容的语句看。在秦路副统领的家信中有一句话让两人都屏住了呼吸:“斯特林大人说,我们要出发去杀大魔神皇,所以,亲爱的,如果……”

两人对视一眼,一切都明白了:为什么魔族这么多天竟然没动静?为什么远东的难民竟然可以安然不受阻挠地进入瓦伦?为什么魔族竟然放过了这么大好的机会没有攻打过来?

发生了的这一切的怪事,现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魔族的主力已经都被斯特林军团拖住了,他们用自己的生命为瓦伦要塞换得了最宝贵的时间,换来了千万平民的得救……

林冰肃然起敬:“斯特林大人真是伟大。”

帝林恨恨地骂道:“笨蛋!”

“他拯救了几百万平民,拯救了瓦伦要塞,也等于拯救了整个人类世界……”

“所以我说他是笨蛋!”帝林破口大骂:“几百万贱民的命算什么?拯救国家靠的是军队!他把自己和家族最精锐的部队都送进了死路,愚蠢至极!他以为自己是什么?救世主啊?我呸!笨蛋一个罢了!”

帝林越说越气,连手指都气得发抖:“还有紫川秀那个蠢货,我敢打赌,他一定是和斯特林泡在一起了!大蠢带小笨,猪屎教大粪,两个蠢得半斤八两!活腻了不会拉泡尿把自己淹死了算了?还连累那么多人!去杀大魔神皇?猪!你还真的以为自己是左加明啊!”

林冰骇异地看着这位监察总长阁下,她印象中这位镇定而冷漠的人从没有过如此的失态,甚至已经不顾自己的风度和高级军官的身份,骂得就像个赶大车的马夫似的,尖酸又刻薄。

帝林骂骂咧咧地往外走,一边吆喝:“哥普拉,备马!把我们的人集合!带足六个星期的粮草,还有过冬的帐篷!他妈的,哥普拉,你这狗日的死哪里去了?还不快去办!三个钟头后出发!”

林冰一下子追到门口:“大人,您要去哪里?”

“废话!我找那两个笨蛋去了!要塞就拜托你了!”

林冰大骇:“大人,你疯啦!城外到处是魔族,你这点人马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帝林没有回头搭理她,大步开走。

林冰一下子追上去拉住他:“帝林,你这是自杀!你刚才不还说,他们的行为非常愚蠢吗?”

帝林脚步不停,恨恨的骂道:“没错!他们是两个蠢得无可救药的笨蛋!”

“啊,是啊!那你还……”林冰一把扯住了他,“你给我站住!”

帝林惨淡一笑,秀美的脸容上出现了一丝凄婉:“我是第三个笨蛋。”

※※※

一月十五日的下午,帝林从瓦伦出发,目标是远东的杜莎行省,所带三万多兵马,全部是迅捷的轻骑兵,大多是出身远东本土,熟悉当地的地形和风土。他们以前在远东军服役时候就曾跟随帝林一直打到了魔族王国的纵深,可以说个个都是久经沙场的老手,特别关于和魔族作战,他们经验十分地丰富。在他们的向导下,帝林军团专门走那些不为人知的山路小道,避开了远东大公路上滚滚而来的魔族大队。大军前面广派斥候,小心翼翼地前进,一路隐秘行踪,队伍里用布包裹了马蹄,对士兵们下达了禁口令,还采取了昼夜颠倒的行军方式,白天士兵们躲在密林中宿营休息了,晚上天黑下来以后大队人马才偷偷摸摸起程。

帝林尽量谨慎,采取了这样的行军方式躲过了大公路上滚滚而来的魔族和叛军的大部队,但对于那些星散各地山野的叛军的游勇、散兵、斥候,要想完全地避开,那是做不到的。

遵照帝林的命令,大军一路开来,在队伍前三十里就广派了斥候和前哨,碰上了过百上千的大队,帝林军立即隐蔽或者避开。至于那种数不胜数的几十的小部队,帝林部队的前锋都是经验丰富的打丛林战的老手,有心算无心之下,他们往往都能先于敌人而发现目标。而那些毫无警戒松松垮垮的魔族、叛军小队,往往只有在最后一刻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上千的人类骑兵包围了。眼看突围无望了,他们很少有殊死抵抗的,只要人类骑兵吆喝两声“投降不杀”,大多都是兵不血刃地给解除了武装。这时候帝林往往要亲自问上几句口供才下令把他们杀了,尸体往路边的密林里一扔,估计十年以内都不会有人会发现的。

帝林大军是取道伏名克行省的小路,经古迪撒行省一路过去。尽管帝林已经是尽量挑选那些人迹罕见,又难以行走的道路前进了,但是还是要经过不少偏僻的村落,还经常碰到那些山林中劳作的村民。大军过境,想要完全地做到不惊动、不留痕,完全瞒过他们的耳目,那是几乎不可能的,而且这一带的居民都是同情叛军的,也难保里面没有叛军的探子,帝林下令:“见人杀人,过村屠村,绝不放走一个活口!”

就因为这个命令,无数的惨剧开始了。在冬季寒冷的夜晚,沉睡的村舍一片安宁的寂静。

突然,黑暗之中响起了一片鼓噪之声,马蹄轰隆,大群的人类骑兵闯进村舍。村子里的青壮年早已经奔赴前线,只剩下毫无抵抗能力的各种族妇孺老人,睡梦中突然惊醒的村民啼哭、哀求,人类指挥官高声喝令:“不要放走一个活口!”到处是惨叫、哀号,血流汩汩,尸首遍地……在那个罪恶的五更之天,帝林的军队经过哪里,哪里便立即被鲜血给淹没。无数安静祥和的家园,刹那间变成一个个火海,那些曾经生气盎然的村舍,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天亮时分,只剩下一股黑烟缈缈,还有那婴孩断断续续的啼哭声,有气无力。洁白的大雪无声地飘落,悄悄地,把这一切掩盖。

昼伏夜出专门抄难走的小路前进,还得顾及着一路灭口,采取这样的行进方式,帝林足足用了十二天才到了得亚行省,这里距离杜莎还有两天的路程。而平时走远东大公路的话,从瓦伦到杜莎也不过需要七天时间而已。但这样做也有好处的:帝林军团一路过来,居然没有被敌军的大队发现,这几乎算是个奇迹了。

但是在以平原地形为主的得亚行省,帝林的好运气似乎已经用完了,部队刚从山地出来,马上就措手不及地遭遇了魔族一支庞大的运粮队,足足有三千多人。

这次遭遇对于双方都是很不幸的,运粮队并非正规的军队,是从魔族王国征集过来的民夫,任务是往瓦伦前线的魔族军队运送粮草,里面只有不到两百人的正规兵押解。见到突如其来的人类的大军,民夫们吓得魂飞魄散,丢下粮车四散逃跑,钻密林藏草丛,帝林的骑兵追都追不上。那批押解的士兵们倒还有点硬气,因为他们知道丢了粮队回去也是死路一条的,拼死抵抗到最后一刻,没有一个投降的。

帝林十分地恼火,这场仗打下来,他唯一的收获就是抓到了几百个吓得哆哆嗦嗦的民夫,还有缴获了堆积得山那么老高的一车队粮草。粮草当场他就下令一把火烧掉了,从民夫的嘴里倒也问出些消息来:在杜莎行省的帕伊城,还存在着大规模的战事,据说是某个叫斯特林的很凶的家伙还在那里跟我们神族的大军在顽抗着。不过这么丁点的收获跟泄露了行踪的损失比起来,那真是微不足道的了。

既然踪迹已经暴露,犹如人在绝望之时会自暴自弃一样,帝林就索性大干起来。几百个魔族民夫全部被砍了脑袋,高高的尸堆和燃烧的粮草车队旁边,帝林留下血淋淋的亲笔题字:

“给神皇陛下的一点薄礼,请笑纳。

微臣帝林敬上”

他不再隐蔽自己,再不在深山老林里躲藏,他堂堂正正地挂起了自己的旗帜。大军疾进,毫不停留,在得亚的首府附近他们遭遇了魔族步兵的守备队,帝林前锋连一口气都不歇,直截了当地扑上去开战,随后杀来的部队紧跟其上。来不及结阵抵御的魔族步兵只得仓皇地打起野战来,这样一个钟头不到,两个团队的魔族步兵全军覆没,没留得一个活口可以回去报信。

帝林大军紧接着前进,迅如风,急如火,快得令魔族统帅部根本反应不过来:刚刚才得知人类大军的到来,接着就传来了得亚步兵团被全歼灭的消息,又来了粮草队被消灭的噩耗。无数没来得及得到通知的毫无防备的魔族小队一个接一个地被击破,威势就如那狂风清扫落叶,迅雷不及掩耳。

也有不少魔族兵从帝林的大军手里死里逃生,但问及关于人类军队的兵力、人数等细节时候,他们根本就说不出来,嘴里只是念叨着:“黑色骷髅旗!黑色骷髅旗!”光是这面旗帜就足以让这些勇敢的魔族战士精神崩溃、不战而逃了!帝林的黑色骷髅旗,代表死神和毁灭的旗帜!

没有一个魔族士兵会忘记,就在这面旗帜下,帝林给整个魔神王国带来的灾难。在他疯狂的屠杀中,超过百万的神族居民丧生,他所到之处,繁华的城市化为废墟,美丽的乡村变成焦土,昔日人烟密集的地区现在只剩乌鸦在盘旋。魔族对于帝林怀有刻骨的仇恨,但也伴随着深深的恐惧。

在魔族王国的民间传说中,最令人恐惧的恶魔就是帝林了。关于他的故事流传着各种各样的加工版本:帝林专门吃神族小孩子的肉;帝林专门喝神族美女的血;帝林每天饭前要杀一万个神族,便后也要杀一万个;帝林睡觉被子是拿神族的皮做的;帝林睡觉的床可是拿神族的骨头堆起来的;帝林浑身刀枪不入;帝林有九条命,七个脑袋,砍下一个再长出十个八个来……等等等等。

走村串户的说书卖唱的艺人都把邪恶魔头帝林的故事作为最后的压轴戏表演,这是最受欢迎的节目了,文化程度不高的魔族居民们听得津津有味,嗟叹不已,并且深信不疑。

当然了,根据魔神王国文化部的规定,每个故事的最后一定要附加一个光辉而美好的结局,以显示正义是一定要战胜邪恶的。于是故事的结尾通常是:

我们伟大的神皇陛下受命于天,最终手持勇士之剑出来拯救世界。他与人类的邪恶魔头帝林大战三天三夜,陛下高喊:“伊木拉撒!”使出了拿手绝艺,红光(或者白光)一闪,“轰隆”巨响声中,邪恶无比的魔头帝林终于给消灭了,于是善良的神族人们从此过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

但是不幸的是,这样正统的民间故事也产生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后遗症:在头脑简单的魔族士兵脑子里,逐渐形成了这么一个定见:能打败邪恶帝林的,也唯有我们举世无双的神皇陛下!也就是,在受命于天的陛下出手之前,没人是那个恶魔的对手,其他什么的勇士、强者、名将、伟人……最多只配做恶魔的牺牲品,更不要说我们了。

灰水河的西岸响彻一片恐怖的喧嚣:“九条命的怪物、吃小孩和女人的魔头、刀枪不入的鬼怪、冷酷无情的恶魔,世界上最恐怖最可怕的怪物……帝林,他来了!”魔族士兵是勇敢的,为了他们尊敬的陛下,他们可以悍不畏死,一往无前,但是对于恶魔帝林的恐惧,在他们内心深处实在已经根深蒂固,已经到了迷信的地步——就像对鬼神、天地的恐惧一样,这是种无法用勇气所压抑的恐慌。想起就要和那个传说中的恶魔对阵,几乎没有人不感觉到绝望的。

小股部队慌成一团,慌慌忙忙跑去跟大队会合;大队的部队又惊惶失措,赶紧化整为零藏进了深山老林里不敢冒头。有些勇气可嘉的魔族指挥官说要跟帝林决一死战,命令刚下来,一半的士兵就当了逃兵,另一半就闹哄哄的要搞兵变,大家你跑到我这里,我又跑到你那里,慌成了一团,不知道到底哪里是安全的。

那些本来就不怎么坚定的叛军部队眼见如此,更是有样学样。一夜之间,驻扎在灰水河西岸的十多万蛇族、半兽人的混合部队竟然一哄而散,叛军士兵们赶紧跑回了自己的村庄里,丢下武器拿起生锈的锄头,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声称:“我们是最最忠于紫川家族的良民了!”道路两旁的半兽人、蛇族、矮人族村庄都跪拜迎接人类军团的过境,不用说就自动上缴了粮草和村里的宝贝,一块很漂亮的骨头啊三只脚的蛤蟆啊,还有在他们看来是美若天仙的半兽人少女——这个美女黑得跟块煤似的,身高接近两米,脸上还长着很长的毛……

除了第一天的战斗,帝林军团竟然再没有遇上像样点的抵抗,马蹄一路不受阻拦地踏过空荡荡的叛军营帐,毫不费力地将它接收。前锋一直挺进到了灰水河的西岸,与云浅雪统帅的围城大军隔河相望,在这里,隐约可以看见帕伊城的一点影子。

但是在援军和帕伊城的中间,却隔着数目超过百万的强大的魔族叛军联军,目光所及,都是魔族军阴森的阵形,五颜六色的帐篷,延绵几十里的戒备森严的工事防御……

※※※

尽管云浅雪已经极力封锁消息了,但是帝林的到来还是给东岸的围城大军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各种小道消息在军中不径而走:“帝林来了!”

“他带来了人类的一百万大军!”

“我们去攻打瓦伦的四十万前锋已经全部完蛋了!”

“天哪!听说那个帝林抓到我们的人都要一口一口地生吃呢?”

“谁说不是哪!我都亲眼看见了,帝林早上起来就吃我们十几个神族清蒸的,中午要吃咱们十来个神族小炒的,晚饭又吃咱们十来个神族煮汤,据说他晚上还要吃夜宵!你说这吓人不?”

在第一次征讨战争中,云浅雪就曾与帝林遭遇过。他自己当然不相信什么“帝林是恶魔、帝林是怪物”之类的无稽之谈,但是指挥官的想法却不等于千万部下的想法。尽管他一再向部下灌输这样的正确观点:“帝林是很优秀的人类将领,但并不是怪物,并非不可战胜,刀砍枪刺,他也一样会受伤、会流血、会死亡的。”但是收效却并不大,部下们表面上点头如许,背后里又去窃窃私语传诵帝林大魔头法力无边、神通广大的故事了。

魔族与叛军大营军心浮动,一日三惊,常常莫名其妙地有人大喊了一声:“他来了!”整队整团的士兵们立即被吓得四散逃窜。在叛军那里,每天晚上都有大批士兵企图逃跑被抓到的,云浅雪不得不狠狠地杀了一批逃兵,但是部队的军心仍然极不稳定,叛军部队的惊惶情绪甚至也传染给了魔族的正规军队,士兵的逃亡势头不但没能遏制,反而在正规的魔族军中也出现了逃兵——对于开战以来一直战无不胜的魔族军队来说,这简直是不能想像的。最绝望的时候,云浅雪甚至考虑过是不是要撤军来避开帝林强势的兵锋。

得知云浅雪的苦恼,作为监军的魔族二皇子卡兰一笑,拍着胸口说:“都交给我吧!”

他神秘兮兮地召集部下们,宣称神皇陛下料事如神,掐指一算就预料了恶魔帝林的到来,并特意交给他“皇家法宝”——一大叠看起来很像草纸的东西,其实也是草纸——专门用来克制帝林魔力的,现在“是该法宝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然而云浅雪不敢,对手不是别人,是恐怖的帝林,冷酷的帝林,同时也是算无遗策、从不犯错的帝林,如此高明的对手,不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只带了那么点兵马,就敢于与自己隔江相望,他到底凭的是什么呢?又有些什么样的阴谋呢?

清晨,云浅雪登上了高台,呆呆地观望河对岸,看着河对岸的帝林大营忙忙碌碌,士兵们匆忙地进进出出,喂马、凿冰打水、煮汤、吃早饭,集合、操练、休息、士兵玩耍嬉戏,有人在河里打水烧开洗澡,有人放风筝,有人饮马……一直看到太阳落山。

云浅雪揉着疲倦的眼睛,他什么也没看出来。夜幕降临,他坐在高台上冥思苦想,对方就如同任何一个普通军营日常的生活一样,一切都非常的正常而且自然。这正是最大的不正常,一百万的神族大军正在对他们虎视眈眈,他们怎么能这样从容不迫,这样的不慌不忙?

云浅雪苦苦地思考,他试图分析帝林的行动,就像他平常所习惯的思考方法一样,他先把所有的已知资料都摆了出来:

一、帝林的目的很可能是前来为斯特林军团解围。

二、帝林的兵力并不多。

三、我军实力雄厚,一次野战就能叫帝林全军覆没。

四、帝林明明知道以上二、三两点,还是不远千里,故意跑来挑衅自己。

云浅雪苦笑,无论怎么分析,从上面的那些资料上来看,他就只能得出三个可能:

一、帝林活腻了。

二、帝林疯了。

三、帝林有恃无恐,他另有诡计。

前两个可能是不可能的,立即给排除了,但所谓诡计到底是什么呢?看不出来。云浅雪绞尽脑子,思考得痛苦不堪,自负聪明过人的他,平生第一次为自己的智慧感到贫乏和不足……

就在云浅雪苦苦思索的同时,他的部下(一群勇气过剩而智慧不足的魔族将领)纷纷前来提议:“大军立即渡河,一战将对方葬送!”

面对这群思虑浅薄、鼠目寸光的家伙,云浅雪真是头疼,他不得不引导将领们进行深层次的思索:“对手不是别人,是帝林,是我们王国的头号大敌,紫川家族名将中的名将!大家想想,他会那么蠢,送上门来让我们一口吃掉吗?他的行动包含了什么诡计呢?会不会给我们设下了什么圈套呢?”

大家都觉得云浅雪说的很有道理,都在认真地思考起来,只有头脑简单的鲁帝——他一直不甘心自己竟然成了那个可恶的小白脸的部下——还在不服气地吵嚷着:“管他什么诡计,他既然送上门来了,我们就一口把他吃掉不就得了!”结果云浅雪不得不生气地把他赶了出去,然后拍着桌子给会议定下了基调:“我们不是要讨论对方有没有诡计的问题——诡计一定有,必定有!只是我们现在还看不出来。我们要讨论的是,到底是什么样的诡计?”

嗯,只要会议的主持人有了决心,往下的进行就会很顺利了。魔族的将领们纷纷提出各种耸人听闻的想法来:

一、帝林军团带来了毁灭性的可怕新武器。

“听说人类有所谓的魔法师,魔法大炮一炮可以轰死几万人的……”

云浅雪怒吼:“那他还在等什么?”

二、帝林军团的士兵个个全部是左加明王的师弟,或者剑圣拉欧的师父。

“想想看,三、四万个左加明王、拉欧加在一起,可以轻易毁灭整个魔族王国再加上魔界本土……”

云浅雪:“我情愿他先毁掉你这个猪脑袋!”

三、整个灰水河的河水都给帝林变成了易燃的黑油,只等我们一渡河他就点火。

云浅雪:“你每天喝的都是黑油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死?”

四、对岸看似平坦的平地里,帝林军团已经埋伏了无数的机关和陷阱,有几十个万人坑在等着神族的大军踩上去。

云浅雪:“这种天气,土地都给冻结了,我给你一万人,你倒试试给我挖一个万人坑出来?挖不出我先把你坑了!”

神族将领们充份发挥了想像力,编造出一个又一个吓人的假设来,最后连他们自己都听得毛骨悚然。还算好,总算没有人敢旧事重提,扯出帝林大魔头法力无边的故事来。唯一比较有可能的想法是:“目前我们所看到的部队只是一支强大部队的斥候,他们只是个诱饵,有强大的后援埋伏在附近,只等我们的大军一渡河,他们就突然杀出来,中途将我们拦腰截断,前后歼灭!”

云浅雪和绝大多数将领都赞同了这个观点,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了:那支“强大的后援部队”到底埋伏在了哪里呢?大家面面相觑:冬季严寒,树叶已经大多脱落了,能藏人的地方实在不多,更不要说能藏得下几十万大军的了。

将领们纷纷表态:“不能轻举妄动,给敌人可趁之机!”

云浅雪很是欣慰,经过他的一番教导,魔族的将领们终于成熟了不少。他给会议做总结:“对!我们要谋定而后动,先把敌人的底细摸清,不动则以,一动手就让他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遵照统帅部的指示,大批的斥候队伍被派出,魔族和叛军的探子们沿着灰水河的两岸来回奔走,到处搜索,日落以后,他们大多无功而返。统帅部认为,这是搜索得不够细心的缘故。第二天,统帅部又加派了人手充实斥候队伍,搜索的半径也更加扩大了,但还是一无所获,最后,侦察兵们得到了死命令:“找不到敌人的伏兵就不用回来了!”

一连三天时间,魔族的侦察兵们顶着寒风,冒着大雪,忍饥挨饿,遵照命令,他们要在平地上找出一支不存在的部队来,实在辛苦。冰天雪地里,他们来回穿梭于风雪中,没吃一口热食,也喝不上一口水,渴了就只有从地上捏一团雪进嘴里慢慢融化解渴。他们不眠不休地工作,兢兢业业,地上的每一块石头都给他们翻过了三遍,查看了树下的每一只蚂蚁的身份证(如果有的话),还给天上飞过的鸟都编了号。发现了一行浅显模糊的脚印能叫他们欣喜若狂,然而最后都沮丧地发觉这个脚印是自己或者同伴一刻钟之前留下的。

三天以后,最严密的搜查也宣告失败了,斥候队长拿人头向云浅雪保证:“方圆两百平方公里以内,找不到第二只人类部队。如果有的话,那这支部队必然是会隐身术的!”

这三天时间里,云浅雪憔悴了不少。这几天,帝林大营的动向非常地诡秘,安静得反常,而反常的安静往往是惊人风暴之前的预兆,很明显的,帝林想要动手了!云浅雪为此担心得每晚夜不能眠:帝林有备而来,潜伏良久,已经把我军的情形摸清了,不动则以,一动必然石破天惊!

云浅雪十分地担忧,他昼夜苦思帝林到底有什么诡计阴谋,却百思不得其解。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可怕打击,他严禁部队的出击,紧密地收缩部队,防止给帝林逐个击破,但他更担心的却是被那支行踪不明的诡秘部队袭击,重蹈上次被袭营的惨剧,他担心得夜不能眠,半夜里常常爬起来去查岗,辛苦得白头发都出来了不少。最后,他破釜沉舟地下定了决心:不管了,出了两百公里这个范围,就算帝林有伏兵也来不及救他了!

七八零年的二月三日,结束了五六天的僵持,三十万魔族和叛军联军分三路渡河,气势汹汹地向河对岸的帝林军营扑杀过去,顺利地完成了合围,把帝林的大营包围得水泄不通,却没遭遇任何抵抗。

大营里静悄悄的,不见有人放箭,也不见有人出来抵抗。

云浅雪心里泛起不祥的预感,但已经来不及了,不等他命令,卤莽的鲁帝已经带了五千敢死队先冲了进去,只听见里面魔族兵一阵惊人的喧嚣,云浅雪大叫:“不好!快撤出来!”

半晌,出乎他预料的,鲁帝居然安然地带着人马出来了。鲁帝破口大骂:“兔崽子的!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云浅雪呆住了,不信,他亲自带了兵马入内,只见空荡荡的大营,一片狼籍,倒塌的帐篷,遗弃的物品、木片、碎纸,满地都是。

就在昨晚半夜,帝林已经偷偷摸摸地带了兵马,悄然离去了。

云浅雪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巴,只觉得胸口发闷,喉头一甜,一口血吐了出来,殷红殷红。

他痛心不已:自己竟然被帝林的空城计给摆了一道,又输给他一次!但是,有个问题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帝林冒了这么大的危险到这里,却打个晃就走了,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

帕伊城,黄昏,望着那一片无边无际的敌人营帐,斯特林统领轻轻叹了口气,心头泛起一阵无力的疲惫感。他本来是寄希望于魔族军队的不耐久战自己撤离的,但现在看来,这个希望是要落空了,被包围已经是第九天了,魔族兵马毫无撤退的迹象。

他正要离去,视野中忽然一件事情吸引了他的注意:灰暗的天空下,布满了高高飞舞的风筝,奇怪的是,放风筝的不但有人类方面的士兵,连魔族的阵地上都飞舞着好些风筝。

“怎么回事?”斯特林指点着城头上己方阵地上几个正在放风筝的士兵问。

随行的文河师长不经意地解释说:“可能是这几天太无聊,士兵们找点事情玩耍吧?大人请放心,我一定会加强纪律控制的。”

“不是这个。”斯特林低头沉吟说,“现在并不是放风筝的时节,我也没听说过魔族那边有放风筝的风俗。为什么两边的人突然玩起了同样的游戏呢?很反常啊,你给我叫个人过来问问。”

文河心中很不以为然:有什么反常的?两边的大兵无聊透了,放放风筝有什么稀奇的?

想归想,他还是对一个正在闲逛的士兵喊:“你,过来!斯特林大人问你话呢!”

士兵吓了一跳,赶紧跑近来立正:“报告大人,我是中央军第七师团第三大队第五中队第……”

“好了好了。”文河不耐烦地打断他:“没人对你是第几小队的感兴趣。”

士兵的脸胀得通红。

“让他说完。”斯特林温和地说。

士兵感激地看了斯特林一眼,再次大声报告:“禀报大人,中央军第七师团第三大队第五中队第一小队中士掌旗官李季向您报告!”

“李季士官。”斯特林不动声色地向文河旗本瞟了一眼,接着说,“现在,我有件事情想问下你,士官。”

“愿为大人您效劳!”

“我看到这里有很多人在放风筝,不但我们的人放,对面……”斯特林指了一下魔族的阵地:“也在放。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李季士官?”

李季咧开嘴巴笑了:“大人,这再简单不过了,前两天,不知哪里飘过来好多断了线的风筝,有的落到那边,有的落到我们这边,大伙闲着也是没事,就拿起来放着玩玩。那边的魔族兵也有样学样跟着我们学,就这么回事了,大人。”

斯特林点头:“谢谢了,中士。”当李季敬礼想离开的时候,斯特林忽然又叫住了他:“中士,能不能帮我个忙,找一个风筝过来让我看看?”

“当然可以……哦,不,愿为您效劳,大人!”他离开,很快地跑步回来了,递过来一只风筝:“大人,您看!”

斯特林和几个高级军官凑近去看,这是一个用木片和薄纸扎得很简陋的风筝,军团副长官秦路在旁边笑着评价:“这手艺可不怎么样啊!”

斯特林把风筝翻过来,看到这面的纸面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到来身军令令援如密日无可七三五十之一二唯有持去了坚。”他眼睛一亮,顿时呼吸急促起来,低声说:“快给我只笔,一张纸!”声音有点沙哑。

随行军官赶紧按吩咐办到,斯特林又低着头考虑了一下,在纸上急速地写着。写着写着,他又抬起头问李季:“中士,还记得风筝是从哪个方向飘过来的吗?”

李季想了一下,指了一下:“那边吧!”

“西边?你肯定?”斯特林语调中有难以抑制的兴奋,眼中放出喜悦的光芒。众位高级军官面面相觑:大人这是什么了?为一个破风筝这么激动?

秦路疑惑地出声问:“大人,您……”

“没什么。”斯特林指点着纸面上那行莫名其妙的字句:“从右到左,跳两个字读一个字,你试试。”

秦路犹豫着,结结巴巴地开始读:“坚——持——二——十——七——天……”

“坚持二十七天,援军到。”斯特林一口气读了出来,他抬起头环视各位军官:“诸位,援军已经到了,是监察总长帝林阁下来了!”他尽量想平淡,但声音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鸦雀无声,一片寂静,等军官们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们爆发出一阵狂热的欢呼。这个好消息一个钟头之内就传遍了整个帕伊城,饥寒交迫的士兵们一个个激动得泪流满面,不但是为了可以生还的希望,更重要的是他们感觉到了:“为了保卫国家,我们忘我牺牲,我们浴血奋战,身陷重围,我们并没有被抛弃!家族还在尽力地营救我们!远方的亲人还在极力地营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