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亲朋反目,甚于流毒刺骨

景天赶紧跑过去,见这间大屋正门顶上悬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议事堂”。往里一看,见到唐雪见正被围在一群唐门之人中,在努力地辩驳着什么。

可能是大小姐忽然归来,唐家堡显得有点混乱,景天就这样走过去,一路也无人询问。景天悄悄地蹩进门中,就在靠门口的一根柱子旁,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呆着,静静听他们争执。

等景天进来时,双方的争执已到了白热化程度。唐雪见正使劲地摇头跺脚,捂着耳朵大叫道:

“我不信我不信!你们骗我!我要见爷爷!”

“什么骗你不骗你的!你不要红口白牙乱讲!”一个神态轻浮、二十五六岁年纪的女子生气地说道,“这种事情也会拿来开玩笑吗?我们骗你做什么!”

“雪见,你芷芸堂姐说得对,”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努力用和蔼的声音打圆场,“本来呢,伯父尚未下葬,让你见一面没什么……可是你犯了门规还没有处置,家门遭此大变你却离家出走,又和霹雳堂不清不楚,为谨慎起见,当然是小心为上了。”

“堇姑姑,你和这野丫头说这么多干嘛?”前面那个说话的正是唐雪见的堂姐唐芷云;见自己的亲姑还耐心解释,她不耐烦地叫道,“这死丫头,根本不是唐家的人,有什么资格拜祭爷爷!”

“你胡说什么!!!”

听得堂姐这么说,唐雪见气得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刚才景天见到的那个小丫鬟“花楹”,悄悄地从大门后探出头来。

“不要吵啦!”

面对纷攘景象,年高望重的八姑婆喝了一声,不满地看了唐芷云一眼,转过脸来对唐雪见语重心长说道:

“雪见啊,不让你见掌门,是你三叔公的主意。他现在拿着掌门令牌,代理掌门之职,咱们不能不听他的。至于你以前的事情,现在也没人顾得上追究了,你还是赶快走吧!”

“凭什么不追究了?”唐芷云嚷了起来,“她偷了五毒兽!”

她这一叫,刚才探出小脑袋的花楹丫头,却急忙把头缩了回去。原来,这个香馥可爱的小女娃,正是五毒灵兽花楹化成。因为功力还不够,她现在还不能长久地维持人形。

再说那八姑婆,听了唐芷云这句话,忙喝道:

“芷芸,你给我闭嘴!那五毒兽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结果,掌门也说不必追究了。咱们唐门已经够乱的了,何必在这种小事上大做文章?雪见,你还是快走吧!”

“……”

听到八姑婆这宽容的话语,唐雪见忽的悲伤起来。她含着泪问道:

“爷爷……是什么时候过世的?”

“已经两个月了!”唐芷云心直口快,脱口回答。见她说出这话来,八姑婆和堇姑俱是一惊!

“芷芸!”

堇姑下意识喝叫一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唐雪见闻言一惊,猛地退后一步,脱口叫道:

“两个月!为什么还不安葬?现在已经夏天了啊!”想了想,她悚然而惊,“难道、难道……难道你们想那么做?!”

“嗯。既然已猜出来,我便不妨直说吧,”本来十分和蔼的八姑婆,声音转为冰冷,“因多年修炼毒功,你爷爷死后的尸首已经毒变。这可是几百年也难得遇上的,新掌门要留下来炼‘三尸三虫’。”

“啊!你们、你们还是不是人?!”

唐雪见悲痛入骨,这时想要嚎啕大哭,却在悲苦之极时反流不出任何泪来!见此情景,景天再也顾不得是否会生什么枝节,立即挺身而出,推开人群,大踏步朝少女走去。

“你没事吧?”他温言问道。

“你来啦……”刚才一直忍住的泪水,这时候顿如绝了堤的洪水,倾泻而出,很快便打湿了少女的珠衫。这时那堇姑却毫无眼色,还不依不饶,絮絮叨叨地辩驳:

“雪见,你别没大没小的说得那么难听。现在咱们唐门快被霹雳堂吞掉了,存亡就在一线。活人尚可牺牲,何况尸体呢。”

“就是!”那唐芷云和她姑姑简直如出一辙,附和嚷道,“要不是你勾结霹雳堂,要挟咱们唐门,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爷爷就是被你气死的!”

“你胡说!你胡说!!”

这时在少年的支撑下才能勉强站住的唐雪见,一听这话,再度气急!她跳着脚儿想斥责,却发现面对这样毫无道理的指责,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胡说?!哼哼!!”这唐芷云才真正生得一张利嘴!她扯白了脸叫道,“你来让大家看看,看看在这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的,你就和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男人勾勾搭搭的,还不是——”

“芷芸!”八姑婆叫道,“姑娘家的,别说话一点教养都没有!”

“怎么啦?她做得出就不要怕我说!”唐芷云却是拗劲儿上来,“刚才说野男人是抬举他。自打他俩私奔我就打听到了,这个小厮不就是永安当的小伙计吗?永安当还是我唐家产业,雪见一个唐家大小姐,和这样卑贱下人私奔,真是丢尽了唐家的脸!好,就算这也就罢了,但现在还敢领到家里来,大摇大摆地耀武扬威,真不要脸!”

“你、你胡说!你、你——”

往日刁蛮的千金大小姐,在这样真正的恶妇面前,已变得手足无措。被这万分恶毒的恶语中伤,她除了怒火攻心,完全忘了还有可能以武力出气。而唐芷云和她姑姑一个德行,还在不依不饶、叽叽喳喳,刺耳的嗓音回荡在高大的议事堂里:

“我?我怎么啦!别看我还没嫁得出去,但正说明我守身如玉!我刚才说的有哪里不对啦?你说呀!你说呀!”

到得这时,议事堂中这些唐门之人,已经完全不是在讲道理,而是合起伙来看唐雪见的笑话。他们何尝不知,那唐芷云血口喷人;但看看眼下局势,唐雪见已失去爷爷的庇佑,只是弱女一个,他们如何还会为她出头,和势力陡转强盛的堇姑一房作对。只是,就在这时,猛然有人怒吼:

“住口!”

这一声吼,就好似平地打了个惊雷!短短两个字,如晴天霹雳般在议事堂中轰然回荡!

“……”

众人定神一看,却见这猛然暴喝之人,竟是他们心目中那个永安当的下人!

“混蛋!你想干什么?”

人群中一个中年汉子最先反应过来。他大叫起来:

“我想起来了,原来你就是那天傍晚来找雪见的人!”

原来这位说话的,正是景天第一回上唐家堡找雪见时遇到的那个守门弟子。此人叫唐蒙,上一回将景天好一番恐吓羞辱,将他挡在了门外;这时候他回想起当时情景,想起这小厮当时抖抖索索的样子,完全就是个普通后生伙计,顿时他便胆气豪壮。只听他肆无忌惮地添油加醋叫道:

“好家伙,本来还有些不信芷云妹子的话,现在想起来了,那回天色那么晚了,你还来找雪见,足以证明至少那时起,你们俩就有见不得人的私情!”

他这么一说,议事堂中那些围观的唐门中人,顿时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原来是这样啊!”

“果然不要脸!”

“世风日下啊!”

“家门不幸啊!”

“本来还以为雪见这丫头至少知廉耻……”

众人只图嘴快,纷纷数落着所谓“奸情”,浑没有注意到,此时那口被少年裹在破旧剑鞘中的利刃,正在越来越强烈地发出紫色光芒!

“很好。多谢你们。”

本应盛怒,少年却极为平静。他平静地说着一些这些江湖武人难以理解的话:

“刚才在一旁,我看着你们这所谓的一家人,所做的一切,我先寒心,再者心寒,竟差点气得筋脉岔气。不过真要谢谢你们,我努力顺气,理顺筋脉穴位,上‘华盖’而下‘廉泉’,走‘神庭’而过‘玉堂’,不让自己五脏六腑被你们这样的无耻嘴脸气炸。现在终于平复,不再心寒,竟突破三阶‘驭寒’。在下无论是冲天怒火还是百样寒心,都化成冰寒灵机在筋脉中随意运行。”

少年平静之极的话语里,竟似乎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臭淫贼!你说什么?在这儿装神弄鬼搞什么?!”

脾气火爆的唐芷云,首先受不了了,忍不住跳出来,拔出腰间佩剑,拿剑锋指着景天喝叱道:

“我唐家堡容不得你这样野汉子撒野!”

说着话捏了个剑诀,便要来刺景天!

“撒野?”

景天转脸看向唐雪见时,说道:

“今天就在你家好好撒撒野,如何?”

经历了如此剧变和羞辱的少女,毫无犹豫,轻轻应了一声。

“好。”

养移体、居移气,已窥见无上大道堂奥的少年,对着少女微微地躬身示意。此后陡然谦恭少年骨子里深藏的狂傲不羁,忽如狂风般散发出来,如果说刚才淡然如水,这时整个人都变成森冷之极的亘古寒冰!如此气质风骨,像极那梦中含怒出手的神将飞蓬!

其实能站在议事堂中的蜀中唐门之人,个个也都是高手。对于景天气势上的变化,他们第一时间便感应出来。他们的应敌经验也丰富无比,不用打什么招呼,便立即“呼啦”一声分散开来,各掣兵刃,或凝神抵御或准备攻击,总之都想让这个装神弄鬼的野小子死无葬身之地!

“臭小子,今日你就别走了!唐家堡就是你的埋骨地!”

看似德高望重的八姑婆这时如同换了个人!她一马当先,举着那把精钢打造的龙头拐杖,搂头盖脸地朝景天狠狠打来!

几乎与此同时,靠前的唐门弟子们,打出种种涂抹了剧毒的暗器,配合着八姑婆的攻势朝景天招呼。他们根本不顾及,那个名叫“唐雪见”、自幼生长于唐家的少女,离自己暗器的目标是如此之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