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这么多年来,詹妮一直珍藏着一个钥匙圈,上面拴着一只金属做的绿青蛙,青蛙的背面用记号笔潦草地写着“多莉丝”三个字。钥匙圈上只有一把银钥匙。飞机上,她把钥匙圈给蒂拉玩。小女孩用肉嘟嘟的小手转钥匙圈,一次又一次,然后就笑起来。她笑的声音很大,感觉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尽管心里烦躁不安,坐久了也很不舒服,但她们还是勉强睡了几小时。詹妮的位置靠窗,飞机降落时,她可以看见浓密的森林,就像深绿色的田野一样。她把蒂拉抱起来,让她也能看见。

“蒂拉,看,瑞典!这就是瑞典!”她指着窗外的大地,但小女孩对青蛙更感兴趣。她伸手去够钥匙圈,够不到便大声地哼哼唧唧。长途旅行和睡眠不足使她比平时更容易烦躁。詹妮把钥匙圈递给女儿,然后紧紧拥抱了她。蒂拉直接把青蛙放进了嘴里。

“不能放到嘴里,蒂拉,这样危险。”詹妮把钥匙圈从女儿嘴里拿出来,小女孩大声喊起来,邻座的乘客不耐烦地看了她们一眼。詹妮在脚下的包里翻来翻去,找到一盒软糖豆。她一个接一个地喂给蒂拉,小女孩终于安静了,开心地吃着,直到飞机“砰”的一声落了地。她们终于到瑞典了。当她们走过候车大厅时,詹妮被身边的瑞典语包围了。她会说瑞典语,也能听懂,但几乎从来没有机会听到别人说。

“请去巴斯图街25号。”她跟出租车司机说话时,努力掩饰自己的美国口音,但她能听出自己的发音一点都不标准。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司机也有口音。

“你们的旅途愉快吗?”他问。詹妮笑了,她很高兴自己能听出司机的话有语法错误。窗外下着雨,雨刷器忙碌地工作着,刮到干燥处时便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她通过跟司机聊天来打发时间。“天气真糟糕。”她想不起瑞典语的“天气”怎么说,只好改成英文,司机点头作为回答。当他们到达目的地时,司机决定直接改说英文。她用信用卡付了钱,然后抱着蒂拉下了车。她抬头看看二楼,多莉丝公寓的窗帘拉着。司机热心地帮她们把婴儿车和两个行李箱从后备厢拿出来,但他刚坐回车里便一溜烟把车开走了,溅了詹妮一裤子的水。

“斯德哥尔摩和纽约一样,每个人都来去匆匆。”她喃喃自语,让蒂拉坐在自己腿上,试着把折叠婴儿车打开。小家伙伸出手来,急切地想抓住雨滴。

“蒂拉,别动。妈妈要把婴儿车打开。”她把膝盖放低,抵住接口处,终于把车放稳了。她把女儿抱进车里坐好,系好安全带,试着用屁股推车,身后拉着两个行李箱。可是不行。婴儿车的轮子朝着不同的方向,不稳。她把包放下,迅速把车搬上台阶,推进楼里。她把蒂拉放下哄了哄,然后迅速跑回去拿包。等她终于带着行李、婴儿车、蒂拉和所有的一切来到公寓门口时,她的T恤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她一打开门便闻到了一股陈腐的气味。她在黑暗中摸索着开了灯,然后把婴儿车推进来。蒂拉努力想站起来,却费劲地大声咳起来。詹妮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凉凉的,她累了,有一点感冒。她把蒂拉放在厨房的地板上,然后拉开所有的窗帘,打开所有的窗户。阳光照了进来,她才发现蒂拉旁边,那浅色木地板上有一个深色的污点。那一定是血,多莉丝摔倒时流的血。她迅速拉起蒂拉的手,让她从地板上起来。她们进了客厅。客厅还和她记忆中的一样:深紫色的天鹅绒沙发,灰蓝色和棕色的靠垫,20世纪60年代的柚木桌子,还有一张书桌靠着一面墙,上面放着小天使。自打詹妮有记忆起,多莉丝就在收集天使。她数了数,光是客厅里就有八个陶瓷小天使,其中两个是詹妮送她的礼物。她打算明天带几个去医院,这样多莉丝就有伴了。她拿起离她最近的一个,是个漂亮的金色陶瓷小塑像,她把它贴在脸颊上。

“哦,多莉丝,你和你的天使们。”她自言自语着,眼睛湿润了。她把塑像轻轻放回桌上,目光落在了一沓纸上,便拿起最上面的一张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