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眠者的脸上固化了一种空洞的笑容。它的嘴没有动,腹中却传来一种带着磁性的独特声音。低沉的声音伴随着回响,环绕在楚千寻周围。

“你要杀我?”它绕着楚千寻飞了半圈,“你杀得了我吗?”

昆虫似的半透明翅膀高频振动着,配着着那种有回声的特殊嗓音,有一种令人心神摇动之感。

初阶的魔物只能发出简单的音节,越到后期,魔物的神志似乎逐渐清醒,越来越能够活灵活现地模仿人类说话。一些精神控制系的魔物甚至可以用语言来影响人类的行动。

楚千寻在末日经历过十年的磨砺,心智之坚却已不是这种低阶魔物可以影响。

她双眼紧盯着敌人的动静,左手探到肩后,抽出另一柄如水的银刃,双手一振,两柄银刃在空中飞旋,化成两道雪白的弧线,绕过不眠者身躯,准确无误地击中它的后背。

又迅速回旋到楚千寻身前,被楚千寻探手接住。

不眠者面具一般微笑的表情,猛然呆滞,弯成月牙的眼睛圆睁开来,瞳孔变为一圈圈黑黄交替同心圆转动起来,它张开了口,发出一道道无声的音波。

楚千寻离音波最近,首当其冲,双耳流出血来,脑袋顿时一阵眩晕。但她只是摇了摇头,反手再次甩出双刃,这一点伤还影响不到她的行动。

不眠者比她高一级,对她有等级压制。

幸运的是楚千寻拥有的也是精神力领域的异能,天然就对这种精神力攻击有一定的抵御能力。

她手中的双刃再次飞出,击中不眠者后背的弱点。

不眠者察觉情况不妙,振翅向高处飞去,它身上黄黑交替的斑纹明亮起来,像是高悬在空中的一只巨大的黄蜂女王。召唤着其它魔物的保护。

离它较近的人类圣徒承受不住音波的袭击,昏迷晕倒在地。

正和他们交手的魔物纷纷转过身躯,向着楚千寻奔来。

从城墙方向飞来一片薄薄的铁片。悬停在高处。

楚千寻纵身跃起,脚尖点在铁片上一借力,高高跃上空中。

冯倩倩正站在冰墙上,全神贯注控制铁片为楚千寻助力。

千寻姐姐事先交代过她不让她靠近战场,只让她远距离帮忙。

但这个距离实在有些太远,她感到有些吃力。

冯倩倩想了想,从冰墙上溜了下去。

楚千寻跃上高空,双刃交错,携下落之势将双刃猛然插入不眠者的后背。

一人一魔齐齐从空中坠落,不眠者拼命挣扎着振翅,细长尖利的胳膊反手刺穿了楚千寻的腿,想将楚千寻从它背上抓下来,甩下地去。

楚千寻死死握住刀柄,不顾腿上伤势,夹紧魔物腰部,坚持不肯被甩开。

她的刀刃已经插入这只三阶魔物的要害之处,只需再加把劲,魔种就将到手。

“这个女人真厉害。”城墙之上,傅莹玉身边的男人看着远处和不眠者交战的楚千寻。

“不,我更在意的是那个人,控沙的那位叶裴天。听说他的自愈能力异于常人,也许会对博士的研究有所帮助。”傅莹玉身后的翅膀收了起来,自从看见魔物中出现能够飞翔的不眠者,她就远远的避开了。

就在这时,冰墙之下的所有魔物都放弃了战斗,返身向着楚千寻冲了过去,最近的一只已经抵达楚千寻和魔物交缠的位置,楚千寻的情况危在旦夕。

一排尖利的土刺从地下升起,及时挡在了楚千寻身前,贯穿了数只扑上前来的魔物。

同时空中出现一只黄沙凝结的手掌,一把拽住了不眠者的翅膀,为楚千寻争取到了一瞬的时间。

楚千寻手中的刀光一闪,从不眠者的后背挑出魔种。

她跃起身来,不顾身上的伤势,拔腿就跑。

魔物们失去了不眠者的控制,茫然了一瞬,除了靠近的几只追了上去,余下的都四散开来,重新向着人数众多的地方走去。

楚千寻负了伤,又被数只魔物追赶,不敢再恋战,脚不沾地,一路拔足狂奔,以求脱离战场。

她不知道,在她身后不远处,有一位过度透支了异能的人,倒在了战场上,陷入了蜂拥而过的魔群中。

基地内的众人倚靠着坚固的城墙,慢慢将失去指挥的魔物一个个消灭。

终于在天色全黑之后,艰难取得了全面的胜利。

当然终究还是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冰墙之上点燃了巨大的篝火,火光穿透黑暗,照亮了血战之后满地苍夷的荒地。

夜幕之下,凄凄荒野,四处倒伏着魔物狰狞的身躯,混杂在期间的是无数具死状凄惨的人类尸体。尚有为数众多伤员躺在荒野中哀嚎。

魔物黄色的血液和人类红色的鲜血混杂流入大门前那道壕沟,几乎将那深深的沟壑填满。

人们手持举着火来回穿行在战场上,翻捡每一具魔物的尸体,希望能找到遗漏的魔种。

石甲钝行者庞大的身躯倒在地上,一队圣天使救济会的人围着解剖它的躯体,他们要在这具巨大的躯体内寻找魔种。

这只魔物特别的强大,让他们付出了巨大代价之后才成功放到。

此时已经有人反应过来,这只明显强于一阶魔物的石甲钝形者身躯内,有可能找出力量更为强大的魔种。

不少普通的民众和医护人员抬着单架爬下墙来,救助伤员。

叶裴天躺在一丛荒草内,他睁着眼,看着头顶漆黑的夜空。

今天是个阴天,没有星空也没有月亮。

远处高墙下有无数的人在走动说话,火把的亮光隐隐约约,来回晃动。

他的双腿断了,大量的热血正从断口离开,身躯失去热量,越来越冷。

他没有办法移动自己,也喊不出声音。

他希望有人能够快一点发现自己,至少在他不得不死去之前。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荒道上。

那人脸上流淌着血液,却毫不在乎地勾起嘴角。

她双眸明亮,脸上洋溢着笑容,正飞快地跨越荒野。

叶裴天使出最后的力气,发出轻微的响声,想让那道明媚的目光看过来。

楚千寻刹住了飞奔地脚步,正要向身边一处昏暗的茅草丛看去。

“千寻快来。倩倩受伤了。”远处传来高燕焦急的喊声。

楚千寻心中一紧,向着她们跑去。

冯倩倩是一阶圣徒,还服用过魔种,战斗力不算低下。可惜她只有六岁,又是个性格温和的女孩,一下了冰墙,独自面对上狰狞的魔物,顿时慌了手脚,受了不轻的伤。

幸好圣徒的愈合能力都远远胜普通人,总算没有性命之忧。

高燕正在全力为她做了紧急治疗。以高燕的能力也只能勉强给她最严重伤处止血。

楚千寻抱起冯倩倩小小的身躯,跃上高墙,来到前后的救助站。

“哎啊,小妹妹受了这么重的伤。”正在忙碌着指挥救助伤员的傅莹玉迎了上来,“快,快,来一个担架。去喊外科主任亲自来一趟。”

傅莹玉十分周到热情,在医疗资源极其紧张的情况下,特意给冯倩倩安排了病床和医护人员。

冯俊磊对她感激不已,就是楚千寻也不免放下了心中那一点对她的成见。

江小杰和楚千寻等人守在救济站外等候。

“千寻姐,后来我异能恢复了点,趁乱下了墙。搞到了一个。”江小杰靠近了楚千寻,悄悄打了手势。

“聪明。”楚千寻比了个大拇指,她的另一只手插在衣兜里,咕噜噜转着指缝间的几颗晶石。那是一颗三阶魔种,一颗二阶魔种,另有数颗一阶魔种。

这一战的收获远超她的意料,使得她心满意足。

此刻基地内的大部分人,都还是第一接触到二阶魔物,他们还不是很清楚魔种等级的区别,但随着那只石甲钝行者的解剖,这个秘密很快就会变众人熟知。

楚千寻手握高阶魔种,不想到时候成为众矢之的,她开始考虑何时离开鹅城基地。

“千寻,小叶到哪里去了?”高燕突然想起,“怎么一直没有看到他回来?”

“不会吧,他那么厉害,能出什么事?”楚千寻向着基地大门望去。

江小杰凝结的冰面已经开始缓缓溶化。叶裴天立起的那道高墙还依旧坚固地高耸在那里。

面对不眠者战斗的最关键时刻,多亏了叶裴天使出强大的异能帮了她一把,不然这颗魔种能不能落进她口袋还未可知。

这么强大的叶裴天能出什么事?

楚千寻的目光越过高墙,投入漆黑一片的荒野。

“我出去找一下。”她说。

荒野之上,打扫战场的人已经逐渐稀少。

楚千寻搜寻了很久,终于在远离基地大门的一处草丛内找到了叶裴天。

叶裴天的双腿断了,躺在一滩的血泊中,勉强留有一丝微弱地呼吸,只能算还没有彻底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而已。

楚千寻想问一句,你没事吧?

却觉得这话梗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他的情况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没事。

看着眼前的叶裴天,楚千寻突然发现自以为已经石化了多年的心,升起一阵陌生的酸楚感。

她脱下自己的外套,包住叶裴天的伤口,小心地把他从血泊中抱了起来。

“……”叶裴天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你说什么?”楚千寻俯身轻轻地问。

“好……黑。”

极其细微而不清晰的两个字,但楚千寻听懂了。

她亮起了自己手掌上的光,举在叶裴天眼前。

“这样可以吗?马上就带你到更亮的地方。”楚千寻难得的温柔耐心。

叶裴天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一直强撑着的眼睛终于闭上,靠着楚千寻的肩膀昏睡了过去。

终于,等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