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等准备好了一整套过年礼物的时候,钟子湮已经懒得计算她究竟霍霍了多少卫寒云的钱。

反正卫寒云看起来云淡风轻、不痛不痒的,好像她弄坏的不是宝石而是什么石子儿。

倒是管家看着空了一大半的主卧衣帽间,深沉地叹了一口气。

钟子湮站在管家身后:“……”好像霍霍得太狠了。

刚才附魔的全过程,现场只有她和卫寒云在。

于是刚才那一幕幕在管家的眼中大概就变成了……神秘力量火烧金山现场。

看着管家似乎有点萧瑟的背影,钟子湮低头开始回忆自己的小金库里存放的内容,思考自己是不是该从角落里扒一点什么出来给卫寒云做交换。

然而才过了几秒钟,管家转过身来,表情眼神都很欣慰:“我正想给先生整理衣帽间,又不知道从何下手,终于这样就方便了不少,还要多谢夫人。”

钟子湮停下了清算财产的手指:“……不用谢……?”

管家朝她微微鞠了一躬:“您辛苦了,请问夜宵要让厨房做点什么呢?”

钟子湮点完餐徐徐离开。

我常因为不够视金钱如粪土而感到与你们格格不入.jpg

不过这样的挥霍到底是有用的,等要送给余老太太那块四色翡翠送到钟子湮手中的时候,她一次性就把祝福的魔法附上去了。

翡翠在他人眼中看起来只名贵温润,钟子湮却能看得见无形的魔力包裹在外。

临把翡翠放进盒子之前,钟子湮看了一下雕件的细节:“这上面是龙?”

“大家私底下都喊你龙。”卫寒云也看了眼。

“但你们喊我的,不是这种华国龙吧。”钟子湮抚摸着翡翠上栩栩如生、威严不可侵犯的五爪龙,问道。

卫寒云正要接话,突然察觉钟子湮话里的细节。

——“你们”?

钟子湮转脸看了看卫寒云,表情很淡定:“卫含烟有次忘记屏蔽朋友圈,让我看到了。”她顿了顿,没有感情地念,“今天我们投喂龙龙了没?”

卫寒云:“……”

钟子湮认真地指了指自己:“见过长成这样的西方龙吗?我强化的时候,选的又不是龙族。”

卫寒云握拳掩盖了一下嘴角的笑意:“咳……我只喊过一两次,但如果你不喜欢这个称呼,我向你道歉。”

“龙龙……”钟子湮撇嘴轻哼了一声,倒也没有真的追究,把翡翠放进了礼盒,“这些怎么送去燕都?”

“飞机空运,家里会有人去接。”

有钱人的飞机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交通工具,送货跟送人没什么两样。

钟子湮边这么冷静地想着边伸手给礼盒的缎带打结,结果看着简单,努力了好几次也没能重新把那个蝴蝶结绑回去。

钟子湮:“……”打结是这么困难的事情吗?

卫寒云看她手忙脚乱也不急着提供帮助,含笑在旁欣赏了一分多钟,才接过来三下五除二地弄好了。

钟子湮轻咳一声,夸奖他:“贤惠。”

管家在旁发出短暂的一声喷笑,在一秒钟之内又训练有素地板回了正经严肃的管家脸。

钟子湮:“……”你以为这样伪装我就看不见了吗!

贤惠只要是加分项,卫寒云倒是无所谓被夸奖贤惠。

他把几个礼盒放到一起,喝了口水:“今天能不能也要一样的睡前魔法?”

这已经成了他们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暗号,也不会引起他人怀疑。

钟子湮看了眼管家脸上高深莫测的表情,心想这位老人大概只以为他们是要讲个睡前故事睡前按摩什么的。

谁知道魔法那是真的魔法呢。

给卫寒云用了魔法、互道晚安之后,钟子湮关心了一下他的身体:“最近睡得不好吗?”

“过几天就好,”卫寒云含笑抚过她的头发,“明天见。”

——钟子湮但凡施加在他身上的法术,似乎都有很大的几率能触发关于那名副队的回忆,这是卫寒云在几次试验之后得到的结果。

能确定是那个男人的回忆也很简单,梦的主视角是固定的。

按照李曳的推断,这应该就是卫寒云上辈子的“记忆”。

卫寒云持续记录了几天断断续续的梦境里内容,凭借头脑推断出了许多“副队”相关的信息。

几天下来,他甚至已经能多少摸清对方脑中在想什么。

“卫寒云”和“副队”想要的东西,相似却又有所不同。

由于这微妙的立场差别,他们的所作所为也有了分歧点。

一个太清醒地知道自己心中所想不能说出口,另一个则是孤注一掷选择坦白。

谁羡慕谁还说不好呢。

……

凌晨三点,钟子湮悄悄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决定摸去卫寒云的房间里看看情况。

卫寒云是个男人,所以他有男人死要面子的老毛病,这点钟子湮已经了解了。

按照从前有个情史很丰富的队员说过的那样——

“就算背后被捅一刀,在喜欢的女人面前他们也能装成自己刚从健身房跑了十公里回来,脑门上的汗都是长跑热出来的。”

卫寒云连着好几天似乎都有睡眠问题,钟子湮觉得自己作为……嗯……朋友,应该关心一下对方的身体。

只是半夜悄悄地、悄悄地去看看卫寒云究竟为什么睡不好而已,不惊动他。

深夜的亭山,只有保安轮换巡逻的动静,钟子湮避开他们不要太容易,更何况她和卫寒云的房间本来就那么十几步路的距离。

悄无声息地走到卫寒云门外时,钟子湮没敲门就拧开门把手进去了。

——为什么不敲门?因为卫寒云这会儿肯定已经在魔法的影响下睡死了啊。

钟子湮反手将门带上,悄声走到床尾,认真听了几秒钟卫寒云的呼吸声。

卫寒云睡得很沉,也很安稳。

钟子湮窝在房间另一头的椅子上打开小游戏,决定监护半个小时,如果没有意外状况就回去。

结果才打了一局,卫寒云的心跳声突然就变了。

钟子湮倏地关掉马上要一败涂地的游戏,抬眼看向床中央平躺的卫寒云。

噩梦?

卫寒云这么心智强大、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人,居然做噩梦?

钟子湮皱皱眉走到床边,低头看卫寒云比她皱得还深的眉宇,思考了两秒钟要不要重复给他施加一遍魔法。

她还没想好呢,就听见卫寒云开口梦呓。

本来钟子湮也没有侵犯别人梦里隐私的意图,可房间太安静,卫寒云这两个字又咬得很清楚,像是一句脱口而出的呼喊。

“——队长!”

钟子湮全身的鸡皮疙瘩一下子就全都立了起来。

她低头看了卫寒云好几秒钟,罪恶的手慢慢地、慢慢地伸向了卫寒云的额头,最后在良心的挣扎中把指尖按了上去。

就看一眼,只侵犯一眼隐私。

钟子湮这么想着,进入了卫寒云的梦境。

然后她用卫寒云的眼睛看见了正在空中徒手拆高达的“自己”。

那战斗叫一个天崩地裂,钟子湮甚至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来战斗中的好几个细节。

譬如,对方的高达好硬啊,用手撕开来时还会火花四溅,还有机油也会喷出来,不小心就会糊进眼睛里。

……不不不,问题不是这个,而是卫寒云为什么会梦到这个?!

钟子湮心情很复杂地看着对面本来应该很血腥很暴力的战斗场合心想。

在发现这个场合里的自己好像被加了一层柔光美艳滤镜之后,她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这么一停留,时间早就超过了“一眼”。

钟子湮忙不迭地将精神力从卫寒云梦里抽了出来,于乌漆抹黑的环境之中灵巧爬起,飞快地离开犯罪现场。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能在这个时候被卫寒云发现!

钟子湮拿出在主脑空间里逃命的速度,转身狂奔开门关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等回到自己房间里一卷被子躺下之后,才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卫寒云的呼吸心跳声。

好,卫寒云没有醒。

钟子湮松了口气,这一口气才松到一半就噎住了。

她窸窸窣窣地打开自己的通讯录看联系人名单,上下滑来滑去,居然没有一个是适合讨论这件事情的人选。

更何况现在还是半夜三更。

钟子湮放下手机安详地望了几分钟天花板,却丝毫没有平静下来,心跳越来越加速,最后还是一个猛地翻身把深夜骚扰电话打给了盛嘉言。

盛嘉言在两记嘟声以后就接了起来。

钟子湮把头蒙在被子里小声又竭尽全力地冲他求助:“我觉得卫寒云他就是——”

第139章 他两辈子都我……

半夜电话是最烦人的事情,对谁来说都是,盛嘉言这种七十二小时里只睡八小时的科研狂魔更不例外。

——尽管他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个哑巴。

当手机在凌晨三点多响起时,冷酷老哥盛嘉言的心里是在骂娘的。

他唰地一下从被子里伸出手按住床边的手机,翻转屏幕去看是哪个不要命的傻……

……傻……孩子在半夜打电话弱小地求助。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钟子湮的手机号。

盛嘉言还能怎么办,他坐起身边接通电话边淡定地去找发声器。

发声器还没找到,钟子湮惊慌失措的声音先一步从话筒里传出来,听得出已经竭力压低了声音:“我觉得卫寒云就是大魔王怎么办!!”

盛嘉言:“……”

他冷静地把发声器贴上脖子,才开口:“发生了什么事情?先冷静下来说一遍详情。”

“我刚才去卫寒云房间里看……”钟子湮讲了一半突然就停了下来,她充满怀疑地说,“等等,你的态度不太对。”

盛嘉言心里一突,但还是拿出了他经常糊弄非科研组成员的绝对理智架势:“我怎么不对?”

“你太冷静了,听见我说这句话居然一点也不惊讶。”钟子湮没吃他这一套,她越说越笃定,“就好像你早就猜到了一样。”

盛嘉言想了想,一秒转换策略:“这本来就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只是您没有注意到。”

这下轮到钟子湮沉默了。

盛嘉言趁胜追击:“既然我们都在这个世界里,副队难道会不在吗?您难道没有思考过他转生后的身份吗?”

钟子湮幽幽地:“但卫寒云太有钱了。”

盛嘉言:“……这就是您排除了最可疑那个选项的理由吗?”

“不够充分吗?”钟子湮闷闷地反问。

“……”盛嘉言很不想承认自己和副队的能力和头脑加起来居然上辈子一直没把队伍的财政带飞这件事情。

于是他立刻转移话题:“我们都觉得卫寒云是最可疑的人选,唯一排除他的可能原因就是他没有记忆这一点。今天发生了什么改变您想法的事情?”

“他做了梦,梦是大魔王的视角。”钟子湮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盛嘉言的注意力却有点偏移:“……您现在在哪儿?”

“被子里,这个不重要。”钟子湮做贼似地悄声说,“所以我想起来他曾经也做过一次这样的梦,这不是偶然。”

“当然不是。”盛嘉言沉吟片刻,继续说道,“这些都放在一旁,我想问问您为什么要跑?找到副队了不是一件好事吗?”

“……?”电话这头的钟子湮也愣了一下。

啊是哦,我跑什么又不是碰见敌人了。不管大魔王还是卫寒云都战五渣,根本没有什么好怕的。

“是副队的话更好了,您上辈子也是靠他赚钱的。”盛嘉言说。

钟子湮沉默了下。

“不是,这次他主动找我的。”她理直气壮地说,“如果我没到这个世界,他要协议婚姻的是另外一个女人。”

盛嘉言:“……您二位的关系太复杂了我不太理解,我就问一下后续处理吧。看起来副队的记忆是出了点问题,您打算怎么做?”

钟子湮打了两分钟电话也逐渐冷静下来了,她从被子里探出头去:“我可以告诉他,但他或许也猜到了。”

头脑冷静下来之后,钟子湮就能将她撞见的两次梦境联系起来了:她对卫寒云直接释放的魔法是触动记忆的方法之一。

卫寒云连着几天说自己睡不好,很可能就是为了探索记忆。

“不奇怪。”盛嘉言点评,“他还是那么聪明。”

“那我明天就问他。”钟子湮裹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表情逐渐冷静,“他或许需要我的帮助。”

“我去通知其他人?”盛嘉言征询地问。

钟子湮微微冷笑:“你们不是都比我先猜到吗?”

盛嘉言沉默了两秒:“晚安,队长。”

他飞快地把电话挂断了。

钟子湮把手机放到床头,重新躺下去,整个人清醒得要命。

如果明天早上就要告诉卫寒云她今晚干了什么,应该怎么开头?

是从“我昨晚偷偷摸进了你卧室”开始,还是从“我觉得你可能是我的队友之一,对就是我觉得可能喜欢我的那个”开始?

……?

……!!

钟子湮猛地坐了起来。

对啊,这不就是她刚刚下意识逃了的理由吗?

大魔王从来没对她说过一次喜欢、也没做过一次超出朋友界限的事情。

钟子湮只是偶然和他撞上眼神时,自己心里有那么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测。

可大魔王不开口,钟子湮当然也不会擅自向他寻求确认。

一来是因为那个环境中她不想谈情说爱,二来……

万一是她自作多情,那场面会有多尴尬。

钟子湮迅速地捋了一下现在的剧情。

——已知,卫寒云给我表白过,又知道我觉得大魔王喜欢我;

——又知,卫寒云很大的可能已经猜到他就是大魔王,正在做取证推理;

——所以,如果上辈子是我自作多情,当大魔王恢复记忆以后就会发现我原来一直在yy他,双重尴尬;

——如果上辈子不是我自作多情,那就代表……

——他两辈子都喜欢我。

复盘到这里,钟子湮顿了一下,沉默地躺回被子里,紧紧闭上双眼,给自己来了个简单粗暴的安神魔法。

嗯,深夜实在太不适合无脑人士动脑了。

明天再想吧。

……

第二天钟子湮醒时已经日上三竿,她懒洋洋地起床走进浴室,刚把电动牙刷塞进嘴里,昨晚的记忆就如同潮水一般涌倒灌进了一片空白的大脑。

“……”

钟子湮干脆把电动牙刷一丢,先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下。

她能“看”到方楠这会儿正在楼下,身旁是那批今天就要空运去燕都的礼物。

卫寒云就坐在一旁,看着笔记本电脑边和方楠说着什么。

一旦钟子湮脑子里有了“大魔王=卫寒云”这个等式之后,突然她就能从从前被她忽略的细枝末节里找出两者的相同之处来了。

比如他一般都是负责听的那个人,只在最重要的时候点一下头或者直击重点提出意见。

再比如他听人说话时虽然大多时候不抬头,但总有个很细微地把头偏一点点,表示“我正在听”的动作。

钟子湮隔着楼层暗中观察了许久,连电动牙刷停止工作都没发现。

她在很认真地思考自己从前是怎么做到毫不犹豫首先排除错误答案的。

一定是被金钱的光芒蒙蔽了双眼吧。

这是可以原谅的。

在洗手间磨磨蹭蹭半天后,钟子湮做了决定:昨晚的两个开头都不行,就从询问昨天晚上卫寒云睡得好不好开始聊天吧。

她郑重地把漱口杯放好,转身往楼下走去。

因为太担心那个双重尴尬的“如果”,下楼时钟子湮走出的每一步都有点坎坷忐忑。

这个该死的房子还该死的大,钟子湮走了几分钟才到卫寒云和方楠所在的客厅里。

卫寒云本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抬眼看见钟子湮就笑了起来,半开玩笑地问:“昨天晚上打什么游戏了?”

钟子湮本来想得很好,这时候应该若无其事地接过话茬、顺理成章地把话题过渡到昨晚卫寒云的睡眠问题上。

可当她一张嘴要说话时,才猝不及防地发现自己喉头发涩、肌肉僵硬,一个“没”字都说不出来,反倒是鼻子一酸。

明明她已经找到了好几名从前的队友,洛隐、盛嘉言、邱夏夏、沈蓓蓓。

明明见到他们时,钟子湮内心只为他们能死而复生而感到开心。

可唯独和卫寒云对上视线的这一瞬间,钟子湮心中最先涌出来的却不是“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的喜悦,而是铺天盖地叫人崩溃的难言委屈。

……

方楠本来回头也要中规中矩问一声早上好,可刚一转回头去就看见钟子湮倒退了一步,顿时有点茫然。

这位令人头痛的问题学生也有想退缩的时候吗?可眼前也没什么令人害怕的东西啊。

方楠下意识地又扭回脸去看了看卫寒云,却发现后者已经站了起来,脸上笑意尽数退去。

方楠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

“子湮,”卫寒云轻声喊她,“发生了什么事?”

钟子湮声音紧绷:“手机……手机忘拿了。”

她说完又退了一步,然后转身就跑,那架势简直像是把刚才把手机落在了马上就要开走的地铁里。

方楠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卫寒云已经和他擦肩而过,一阵风地追了上去。

第140章 “我没哭。”……

钟子湮一个激动,几乎是窜到楼上客卧卫生间里去的,一整套动作流畅得像是动作大片里的长镜头。

她冲进厕所的第一件事,就是关上门冲镜子里看了一眼自己,然后立刻原地蹲下了。

皮肤越白的人,眼圈红是就越明显,这是个简单的色彩题。

那火眼金睛的卫寒云能不发现吗?

钟子湮长出一口气,有点懊恼地把额头抵在冰凉的镜面上,让自己冷静一下。

还没冷静几秒钟,卫寒云的敲门声就从门外传了进来。

“开门好不好?”他问话的语气特别温和,像是在哄小孩儿似的。

钟子湮做了个深呼吸:“五分钟。”

她开始在浴室里翻箱倒柜找之前卫含烟推荐说特别好用的消红血丝眼药水。

放哪儿了来着……

好像是在外面床头柜里?

“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我。”卫寒云的声音隔着一扇门,听起来有点失真。

钟子湮边将每个抽屉都拉开找一遍,边忍不住对比:以前大魔王的话好像没有这么多。

虽然和她相处时会多说几句,但也不像卫寒云现在这样。

啊不然为什么叫他大魔王呢?

“我知道和我有关。”卫寒云又说。

钟子湮:“……”

她迅速抹消自己的前一个想法。

大魔王就是大魔王,最可怕的是他用脑子就能打败比他强指无数倍的敌人这件事。

“马上就出来,手机掉缝里了。”钟子湮认真地跟他扯淡。

长达几十秒钟的沉默后,卫寒云放了大招。

“那我要求助网友了,”他轻描淡写地说,“【老婆一早见到我就哭了然后跑到浴室里把自己关了起来该怎么办】这个标题你觉得怎么样?”

钟子湮:“……”我觉得会身败名裂。“我没哭。”

这时候本来接下来的台词该是“灰尘进了眼睛”,但卫寒云不走寻常路,他说:“那你打开门让我证明一下自己看错了。”

钟子湮是真的说不过卫寒云。

可明明大魔王以前从来没有言辞这么锋利过,只要给他提要求,不管多无理取闹异想天开,这个人都能够找出实现的方案。

钟子湮停下了找眼药水的动作。

肯定是放在床头柜了,浴室里怎么可能找到得到。

她伸手在门上敲了两下:“你先出去,我需要冷静。”

卫寒云下一秒就在门板背面同样的位置回应似的敲了敲:“我有种直觉,不能这时候让你冷静下来——你知道这扇门实际上并没有上锁,对吧?”

钟子湮:“……”她冷酷地把门从里面咔嗒反锁了。

过了几秒钟,她听见了手机键盘打字时一连串的按键音,顿时警惕:“不准发微博。”

卫寒云:“后面加上‘急在线等’……”

钟子湮立刻用精神力去看卫寒云的手机屏幕,却只来得及看见他手机上停留的页面像是在发信息而非微博。

一秒不到的时间,卫寒云已经发完信息把屏幕熄灭,钟子湮什么也没来得及看清楚。

她飞快掏出手机刷微博,点开卫寒云的主页下拉了好几次也没见到新微博。

钟子湮长出一口气。

“五分钟到了。”卫寒云提醒。

钟子湮凑到镜子前两公分的距离认真看自己的眼睛,靠意志力把红血丝逼了回去,又做了两趟心理建设,才像要去公开处刑一样把浴室门从里面打开了。

离门大概只有一步路距离的卫寒云转过了脸来。

他手里拿着一支鲜嫩欲滴、看起来好像刚刚接受过晨露洗礼一样的鲜花。

钟子湮恍惚觉得这花好像有点眼熟,但下意识地忽略了花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自己给自己圆场子!

钟子湮清了清嗓子,拿着手机朝卫寒云晃了一下:“找到了,吃饭吧。”

说完,她很自然地就朝卫寒云伸手去接那多花——因为显而易见,这花当然是送给她的——

……吧?

想到“双重尴尬”的存在,本来很确定的钟子湮又有点不太确定起来。

卫寒云先一步把花放入她的手中:“似乎是很珍贵的花种,好不容易才从国外买到一株。”

钟子湮:“……”她看了看这支形状有点像是重瓣昙花、但是又明显已经被连着枝叶一起剪掉了的浅金色花卉,“一株有几朵?”

卫寒云含笑扬了扬下巴:“全在你手里。”

钟子湮:“……”

“本来想整株送给你,但有点急,就让管家先剪了拿上来。”卫寒云有理有据,“你看,花一到,你就出来了。”

钟子湮有点心疼现在大概已经是光秃秃只剩叶子的花盆,还有买这盆花的钱。

虽然不知名的花很漂亮,可如果留在花盆里,还能多活个几天。

嗯……就是这花真的很眼熟,是哪里见到过?婚礼上吗?

“我一次做梦的时候梦到了长相很类似的花,”卫寒云说,“凭记忆复原后问了我哥的朋友,说最相近的就是这个品种,觉得是你会喜欢的花,所以买回来给你看。”

他有点献宝地用手指点了一下自然光下闪着微微金光的花瓣,问:“你喜欢吗?”

“很漂亮。”就是有点眼熟。

“听说花语是感谢的意思。”

钟子湮记忆的大门被卫寒云这句话猛地推开。

——在我们精灵的语言里,它被称作“星与月之花”。因为它虽然沐浴日光才能成活,却只在夜间开放。就像你和你的伙伴们之间的关系一样,是不是?

钟子湮下意识地张嘴,一秃噜嘴里出的是精灵语的“星与月之花”。

卫寒云顺口重复了一遍,音准居然相当在线:“是什么意思?”

“是……”钟子湮差点就回答他了,开了口才反应过来,“是一个什么样的梦?”

——她硬是把十几分钟前没问出口的问题现在问了出来!

“我梦见有人用这朵花对我表示感谢,”卫寒云回忆了一下,“虽然看起来场景更像是送定情礼物。”

钟子湮:“……”你胡说,当时根本不是这种气氛!

“最近我的梦里出现的片段和人物都很真实,”卫寒云接着说,“就像我曾经亲身经历过一样。”

“就像你曾经经历过一样?”钟子湮抓住重点,“还有什么,能不能都说一说?”

卫寒云用指节抵着下巴认真地思考片刻,摸了摸钟子湮的头顶,认真地说:“还有很多很多的你。”

钟子湮屏住呼吸盯着卫寒云的眼睛看。

卫寒云也一瞬不瞬地看回来。

——他真的没有想起来。那么,我应该问问他的意见,看他需不需要帮忙。

钟子湮想。

但对视到差不多七八秒钟的时候,她的视线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往一旁飘去,嘴里的话顿时少了两分底气:“我有个猜测……嗯……要从昨天晚上开始说起。”

钟子湮从来没觉得和人四目相对是这么叫人坐立不安的事情。

她无意识地滴溜溜转着手中的星与月之花,边把一团糟的腹稿扔了出来:“我想确认你是不是有严重的睡眠问题,昨天半夜去看了你一次,你正好做梦,嗯……你正好说了梦话,我以为你在叫我,所以就……”

咦,这件事是这么难交代清楚的吗?

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明白的吗?

钟子湮使劲地盯着星与月之花的花蕊。

“我说的是‘子湮’还是‘队长’?”卫寒云非常善解人意地把总结替她做完了。

钟子湮抬头看向他,觉得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卫寒云果然也已经有所猜想了。

“你叫的是队长。”她又低头看花,“所以我就去看了看你的梦境,里面确实是我本人,我记得那件事。”

虽然钟子湮总觉得记忆里那场战斗看上去还要再血腥和狼狈个大概百分之七十才对。

卫寒云没有立刻说话。

但钟子湮已经开始有点习惯他的沉默,她说了下去:“你好像一直没有恢复记忆,所以我今天想问问你是不是需要帮助,又或者你其实不想恢复记忆这些东西。”

“这不是你刚刚哭的理由。”卫寒云温和地说。

“没哭。”钟子湮死鸭子嘴硬地强调,“是手机忘了。”

“你是拿着手机跑开的。”

钟子湮恼羞成怒:“我以为没有拿。”

然后她听见卫寒云叹了口气。

男人轻轻扶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床尾带,让她在床尾凳上坐好,然后在她腿边蹲了下去。

瞬间,钟子湮成了视角居高临下的那一方。

钟子湮:“……”这下想再看花也不行了。

卫寒云握住她空余的那只手:“那个人对你来说和盛嘉言李曳他们都不一样,邱夏夏也不能作比较,对不对?”

钟子湮没有点头,但她知道答案是什么。

“走丢的孩子见到爸妈才会开始哭,邱夏夏见到你就像是找回家的孩子,同样地,你见到他就像见到唯一能依靠的那个人。”卫寒云一字一顿说得很慢,好像每一个字都是他在心里反复斟酌着挑选出来的。

“没有,就是不可思议。”钟子湮别别扭扭地解释。

——怎么可能在大魔王本人面前承认这种羞耻的事情!!

“在我怀里哭也可以,就像邱夏夏那天抱着你哭。”卫寒云笑了笑,他的指腹最后停留在钟子湮的虎口处,“……但最近每一天我都忍不住在想一件事:万一我不是他怎么办?”

钟子湮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又开始了无法理解聪明人脑回路的日常。

卫寒云抬头看她,眼瞳幽深得像夜色里的海。

“譬如,你会在我面前抱着他大哭一场吗?”他问。

第141章 我打我自己。……

钟子湮愣了一下。

她在这个时候非常、非常不合时宜地思考这是不是卫寒云第一次示弱。

也是她第一次发现卫寒云的虹膜居然这么黑。

不像大多数人那样是接近黑色的棕,而是纯粹的黑。

让钟子湮忍不住探出指尖碰了碰他的下睫毛。

卫寒云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好像根本没注意到那细微的触碰。

钟子湮突然就读懂了聪明人的想法,她忍不住笑了:“卫寒云,你害怕?”

“……”卫寒云沉默了两秒,“我也是人,而你是我看不见的未来。”

钟子湮既理解、又不理解卫寒云这会儿的想法。

不理解的是,这些聪明人脑子里弯弯绕绕真的好多。

理解的是,卫寒云习惯了作弊模式,走普通模式时难免有点不习惯。

想明白以后,钟子湮反倒安慰卫寒云起来:“放心,我有把握你们是同一个人。”

在卫寒云问“你怎么确定”之前,钟子湮把自己的话接了下去:“今天的晚饭,我想吃在拉斯维加斯吃的那个餐厅里主厨亲手做的惠灵顿牛排。”

这个话题出来得十分突兀且荒谬。

现在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到晚饭的这几个小时连飞到拉斯维加斯都不够。

也就是所谓不可能的任务。

但是卫寒云只怔了一秒不到的时间就转换完了思维,他点点头:“好。”

“你看,”钟子湮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她信心满满地点头,“你们俩绝对就是一个人。”

这样无理取闹的要求只有大魔王才有可能同意!

#我有特殊的认人技巧#

#还有特殊的不认人技巧#

卫寒云怔忡了下,最终摇头失笑起来:“你记住今天的话,以后没有反悔的机会。”

“不可能错的。”钟子湮用星与月之花戳戳卫寒云的脸,“是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恢复记忆这种事情,有时候就和堵车差不多,等一等就通了。”

卫寒云握住钟子湮的手腕,低头去亲她手中星与月之花的花瓣,吻却好似穿过花瓣落在她手背上一样隐隐发烫。

他手上用的力道很轻,钟子湮稍稍用力就能挣开。

“事情到你嘴里就变得这么轻松,知道我的心理准备都做到哪一步了吗?”

卫寒云这么一问,钟子湮顿时想起了被聪明人当做无脑输出机器使用、自己完全不用动脑子,只需要按部就班照大魔王吩咐的做就能莫名其妙获得胜利的那些过去。

那是胜利,也是被支配的恐惧。

钟子湮忍不住试探地:“……哪一步?”

“和他抢你。”卫寒云轻描淡写地说。

钟子湮总觉得他这四个字有点意犹未尽,好像只是整个计划的第一步似的。

她下意识地避开了这个问题的深入讨论,揉了一把卫寒云的头发:“我们以前常说,你的优点是想太多,缺点也是想太多——走吧,吃饭。”

在把卫寒云和大魔王这两个名字对等起来以后,钟子湮的态度也瞬间有了肉眼可见的改变。

和卫寒云,那是从甲方到追求者,多少有点拘谨。

可大魔王?大魔王看过她最凄惨最狼狈的样子,根本没有什么好隔阂——

“不如把另一个话题一起说了吧,”卫寒云没有松开钟子湮的手,他笑着说,“‘大魔王’喜欢你的那一件。”

钟子湮:“……”我错了,隔阂仍然存在,而且来势凶猛,“我记得我和你提起的时候明明用了‘我觉得’和‘可能’这些词。”

卫寒云耐心听她辩解完,点了点头:“没必要。”

钟子湮:“有必——”

“因为他确实爱着你。”卫寒云说。

“——”钟子湮骤然语塞。

“我的梦都是用他的眼睛注视你,我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卫寒云看着她,“但因为不能保证自己活到最后,所以不能开口。”

钟子湮没让卫寒云继续说下去,她起身的同时把卫寒云带了起来,干脆拉着他出了卧室:“饿了,吃饭。”

临到客厅前,钟子湮问管家要了个花瓶,把星与月之花插在了里面。

方楠已经带着礼物走了,钟子湮快速地吃了个厨师准备好的早午饭,边问卫寒云:“你既然看过梦境了,就该知道这种花我可以变一大片出来吧?”

卫寒云想了一下:“有机会看看。”

——机会还真就来得特别快。

寻常人过年时有回老家的,也有出去旅游的。

既然是腊月正月旅游,那大多人当然选择去能避寒的南方,譬如海南三亚等地。

钟子湮和卫寒云去的是巴哈马。

本来钟子湮还想问问队员们谁孤家寡人过年就一起去岛上,可打了一圈电话,居然大家要么加班要么回家要么有事,总之没一个有空的。

就连无父无母的沈蓓蓓也十分遗憾又咬牙切齿地表示自己要回小时候长大的孤儿院过年。

“两人世界玩得开心。”盛嘉言在电话里送上冷冰冰的祝福,“那个岛,我下次有空再去。”

钟子湮挂了电话,有点遗憾:“岛上的别墅,本来是照着公共区建的——公共区的样子,你梦到了吗?你从前在公共区的时间不多,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忙。”

“记得,”卫寒云颔首,“你就是在公共区的沙发上送给了我星与月之花。”

“可惜他们都来不了,看不到。”

钟子湮遗憾了大概三秒钟,就到自动贩卖机去扫码买了一包薯片。

这个机场的贵宾候机室她已经混得很熟,虽然里面有现场调酒、寿司、冰激凌等等,钟子湮还是买了薯片。

她拆开薯片包装,钻进私人包间内松软的椅子里伸了个懒腰,整个人像一只午后倦怠的猫。

意识到算无遗策的大魔王就在身旁后,钟子湮整个人几乎是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恢复了从前的惯性。

有大魔王一起时,出门不用带脑子;有卫寒云一起时,出门不用带钱。

这两者一结合,出门既不用带脑子,也不用带钱!

确认过眼神,是双倍分的快乐。

“那过年期间,我们来想办法恢复你的记忆,”钟子湮做过了功课,她边掏薯片边说,“虽然你的情况是非常理的失忆,但有些科学性失忆的办法可以用来参考。我有一条温和的计划和一条不温和的计划,你选择哪一条?”

卫寒云比了个洗耳恭听的手势:“你展开说一说,我再做选择。”

“温和的计划:根据你的梦境,再按照时间顺序,我和你一起回忆从前在主脑空间的事情,争取想起更多的回忆来。”钟子湮说完竖了第二根手指,“不温和的计划就是,用大量的魔法对抗魔法。”

卫寒云并未有犹豫:“凡人选择第一种。”

“我也是这么想的,”钟子湮点头,继续吃薯片,“那么,你昨天晚上做了什么梦?”

这是两人摊牌之后的第二天,钟子湮昨晚只掐着量给了卫寒云一点点的魔法,怕他一个明明没有睡眠困难的人吃太多魔法,身体出现问题。

毕竟是身娇体弱的科研组智囊团成员。

“吵架,”卫寒云边回忆边说,“我和你,还有另一个人,各执己见吵得很凶。”

钟子湮对此表示有点怀疑:“我们没有吵得很凶过,主要原因是你不回嘴。”

跟不回嘴的人吵架,就连李曳都不会觉得有乐趣的。

更何况大魔王还是个……怎么说呢,就算你觉得你吵赢了,几天后他也会让你跪在地上哭着大喊爸爸我错了……的那种人。

“那我换个说法,”卫寒云笑了笑,“你和那个人在争执是否应该保护我的事情,而我似乎受伤了。”

他这么一说,钟子湮立刻就明白了:“关于这吵过很多次,应该都是你刚到主脑空间没多久的时候。”

主脑空间里没有时间的概念,因此记忆显得特别长久深远,回忆稍微有点儿费劲。

好在是比较记忆深刻的名场面,钟子湮很快就把这段从脑中翻了出来:“我只比你早两个副本到,你刚来时完全拒绝跟人交流,体能也很差,但我知道你智商一定很高,所以每次跑时都拉着你,难免一起被别人当成拖后腿的。”

也就是强行绑定。

这样的行为当然引起了当时一些“前辈”的不满。

不过那时趾高气昂、对生命高高在上作出分类的人,结局都死得很快,死成了一片。

钟子湮由此才在大魔王的帮助支持下成为了队长,艰难地拉扯起后来这一群队员。

“——是我先发现你的发光之处,我挖掘了你。”说到这里,钟子湮颇有点自豪,“就因为我慧眼识珠。”

卫寒云却摇摇头:“是‘我’先注意你的。会跟着你走,是因为觉得你是最值得信赖的人;会让你成为队长,是因为最优选择。”

钟子湮开始还听得很认真,听着听着品出一点儿五味陈杂来:“卫寒云,你是不是在拐着弯骂你自己?”

“我在骂他,”卫寒云一垂眼,“他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

对于这番我打我自己的操作,钟子湮停顿了两秒钟就掠过了:“其实我也一样,因为知道和你在一起存活率会更高,才会一直救你。后来就换成你救我们了,很平等交换。”

“一开始平等交换,后来他输给了你。”卫寒云从薯片袋子里也拿了一片,很文质彬彬地咬了口,才把话说完,“和我一样。”

——心给命都给出去了,还都未必能得到同等的回礼;对算无遗漏的智者来说,不叫满盘皆输叫什么?

第142章 表白求爱的意……

钟子湮发现卫寒云的梦做得特别长。

一晚上的时间,够他看见好多片段。

但这个共同回忆法存在一点点的问题,那就是,钟子湮发现卫寒云说的许多事情她都有点想不起来。

“……等等,让我再想想。”钟子湮边起身离开候机室,边对卫寒云做了一个阻止的动作,“我已经有点想起来了。”

卫寒云:“接着你说,你离开之后想变成有钱人。”

钟子湮:“……”可是这样的发言,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次啊!

正所谓人穷志短。

人为什么想要变得有钱?这还需要理由的吗?

贫穷的呼喊声,整支队伍不知道已经发出过多少次。

“最后我们决定,决战时每人留出200点数兑换黄金带走。”

钟子湮眼睛一亮,被这句话触动了回忆点。之前不管怎么往脑海里翻找都是隔靴挠痒的记忆终于鲜明地自己跳了出来。

——那是决战前的几天休息时间,大家正在盘点所有人手里的资源做最后的分配确认。

也许是为了活跃气氛,又也许是真的穷怕了,整支队伍居然全票通过了这个建议。

结果到了最后,谁也没用上这两百点数。

其他人都死了,唯独剩下的钟子湮……也被主脑克扣了个光。

“我记得黄金的兑换价格在主脑那里,是一点换一吨。”卫寒云回忆了一下。

“……是。”

想到自己本来能拥有足足两百吨金灿灿、立方体的巨大黄金,却因为跟主脑做了交换,与它们永远地擦肩而过,钟子湮就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卫寒云若有所思:“那还差很多。”

“差……?”

“你既然来到这个世界时没有带钱,那点数一定以某种方式被主脑消耗了。”卫寒云理所当然地说,“我替你补全。”

钟子湮郑重地向强者致敬:“大恩不言谢。”

在婚姻协议期间,钟子湮可以随意花卫寒云的钱;

而在这之前,她已经花了不知道多少钱大魔王辛苦带着众人攒下来的钱了。

就毫无心理负担。

“大家都有执念,那你的执念会是什么?”钟子湮好奇地问,“最后真的成为有钱人的,好像只有你。”

反而是平时一个比一个喊“我下辈子要暴富”的人生在了稀奇古怪的家庭背景里。

平时不声不响从不喊穷,只用不赞同的目光扫过包括钟子湮在内每一台人形烧钱机器的大魔王,却不声不响地成了世界首富。

卫寒云低头沉吟了一下,才回答:“我有个猜测,还不太确定。等我能确认了再说给你听。”

钟子湮很关怀对方尚未齐全的记忆:“好。”

但她心里觉得,卫寒云肯定是被他们穷烦了,所以执念深重地想当一个顶级有钱人,能给每人建一个黄金城堡的那种。

想到这里,钟子湮同情又怜爱地拍拍卫寒云的肩膀:“赚钱太累,偶尔也可以停一停。”

这次度假是真·两人世界,方楠华双双都没跟来,放了各自的过年假期。

别说一年三百六十天随行的保镖,就连机组人员,也都放假了。

是的,这次的两人世界无异于荒野求生。

但“荒野求生”这个事情,钟子湮的熟练度已经爆表。

他们今天在候机室等得特别久的原因,正是钟子湮准备亲自开飞机去度假。

值得一提的是,主脑虽然装死了一两个月,但工作还是做得勤勤恳恳——说要飞行执照,顿时就给弄出了飞行执照。

在走了一套申请手续后,飞机终于准备好了。

钟子湮提着行李箱走得十分轻快,她小声对卫寒云说:“养老生活虽然好,但离开主脑空间太久,也会有点想重温刺激。”

卫寒云:“那到了岛上以后,先玩《生化危机》?”

“好啊。”钟子湮欣然同意。

穿过通道进入空无一人的机舱,钟子湮检查了一遍内部,把行李随手提起一个个放好,好像手里的不是几十斤的行李,而是区区一瓶水。

反正又没有外人,而她再也不用在卫寒云面前隐藏自己异于常人的力量了。

钟子湮哼着小调把卫寒云的行李也都塞完之后,从冰柜里拿了一条养乐多就去了驾驶舱:“你要在后面办公,还是坐副机长的位置?”

“跟你一起。”卫寒云表示这还用选?

当代的飞机其实大多都已经在使用自动驾驶系统,手动驾驶只是作为备用应急方案存在,出事故的几率非常非常小。

但钟子湮还是久违地体验了一把开飞机的快乐。

虽然是个小客机,虽然后面没有激光biubiu地追着打,虽然开得四平八稳没有骤降和骤升……不过还是过了下瘾。

身为副机长的卫寒云还负责做了饭——把从亭山带走的便当加热一下那个程度。

降低高度之前,钟子湮久违地拍了张照发微博。

【今天也在想办法花钱:驾驶室的风景和后面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驾驶舱里密密麻麻的操作仪表板和巨大的挡风玻璃放在那儿,从视野上来讲就不同。

更别提钟子湮拍这张照时正接近日出时分,远远能看见蓝绿色的海浪线和一线刚从海平面跃升出来的日光,天空都是温柔多情的粉紫色。

【出现了,只在新闻头条里出现,本人微博账号却失声多月的失踪人士!!】

【这……这是飞机的机长室?等等,这个地方是乘客可以进去的吗?】

【呵呵,这么大的安全隐患绝对违背了条例,机长等着被吊销执照从此禁飞吧。】

【?楼上的小老弟哪里冒出来的憨憨,不知道他们出门从来只坐私人飞机吗?】

【怎么回事,居然没人夸玻璃上隐约可见的神威夫妇倒影?我颜粉cp粉立马当场嗑爆!!!】

看到这里的钟子湮往上划了一下,发现因为天色尚暗,挡风玻璃居然还真的倒映出了两个人影影绰绰的模样。

她举着手机挡住大半张脸,卫寒云支着下巴面朝飞机侧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拿命担保,卫大佬在看倒影里的龙,有图为证![画个视线延伸辅助线给你们嗑糖]】

【草,看到楼上说的,我去放大看了看,卫大佬在笑。把我人都给甜没了,我现在像个傻子一样在床上边扭边姨母笑。】

钟子湮疑惑地点开照片原图放大又缩小,最后抱着对显微镜网友的敬佩放下了手机,和机场连上线做了个降落通知。

因为这次临时换了新买的小型私人客机,钟子湮不必在巴哈马的机场中转,而可以直接降落到克劳德岛的停机坪上。

上次婚礼时对停机坪的扩宽,这时候看起来特别有先见之明。

钟子湮把飞机稳稳地停住关掉所有动力引擎的时候,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非常迟到的震惊命题。

——我和大魔王结婚领证,还办了声势浩大的婚礼??

不不不,再怎么是协议婚姻……但签合同的人可不是他大魔王!只是半个大魔王,还没恢复记忆的那种!

紧接着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个更为窒息的问题。

一年过去,钟子湮早就忘记那本结婚证被她放在了什么地方。

她有点想打开手机偷偷搜索一下“结婚证丢了还能离婚吗”这个问题时,卫寒云站了起来。

钟子湮倏地关掉手机!

“忘记带什么东西了?”卫寒云低头询问。

“没有,”钟子湮深沉地摇摇头,“我什么也没忘。”

卫寒云垂着眼看她。

眉梢眼角虽然多了笑意,但钟子湮认得这个表情。

这是大魔王“我知道你在说谎,我不戳穿你但你需要知道我知道你在说谎”的表情。

钟子湮急中生智,用上了昨天提到过的话题:“星与月之花,对,我刚才突然觉得这边很适合看花!”

卫寒云果然没为难她,噙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钟子湮不得不现场发挥,她一指飞机侧面的大海:“其实,星与月之花是一种水生花。”

在卫寒云转头去看海的那瞬间,钟子湮啪地打了个响指,庞大的无形魔力瞬间从机场内汹涌而出、又温柔地铺平了目力所及的海岸线,将晨曦的白沙滩染上了一层浅浅的金黄色。

成群结队的星与月之花熙熙攘攘地生在一起,于还不太酷热的早间海风中轻轻摇曳,偶尔海波轻拍上它们的花瓣,就将它们由非自然力量构成的花瓣轻轻拍掉一小捧细碎的金色粉末。

“你送的很漂亮,但我送的数量多。”钟子湮振振有词地为自己不花钱的礼物增添光彩。

而卫寒云嗯了一声同意她的结论:“就算只评论质量,也是你送的更美。”

何止美,简直是叹为观止。

“只是停留不了太久。”钟子湮靠在椅背上有点可惜地说,“而且花放得太多,说不定会被卫星拍到,或者被人看到。”

她展开双臂比了一个手势。

“本来我完全可以把这片海域全——都铺上星与月之花给你看。”

卫寒云笑了起来:“你以前没这么浪漫。”

钟子湮:“……”她一下子从机长座位上坐直了,“星与月之花,是代表感谢和敬意的花。”

“在人类世界,送这么多花,就是表白求爱的意思。”卫寒云说。

钟子湮瞠目结舌。

但花海都送出去了,还能再打一个响指都收回去不成?

她只好镇定地站起身来,准备转移话题。

“所以下次等你想好了,”卫寒云抢在她之前开口,“可以再送我一次同样的花海。”

钟子湮沉思数秒,最后还是用上了转移话题这招。

“……我去拿行李。”

第143章 阅读理解满分……

钟子湮觉得自己的转移话题技能等级大概是很上不了台面的。

但没关系,卫寒云愿意配合,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钟子湮提着行李下飞机,手搭棚看了一下别墅所在的位置。

嗯……有点远。

好在岛上定期有人打理维护这座豪宅——一座一年只使用两三次的房子,如果没有人常打理的话,很快就会变得和废墟无异了。

这次照顾钟子湮和卫寒云的两人世界,管理团队在昨天就退出了克劳德岛。

取而代之的是窗明几净的大别墅、放满了整个冰箱的食物水果饮料,和从主人角度出发的设备放置。

譬如这会儿,钟子湮就看见了停在停机坪旁不远处的越野车。

就这一百米左右的距离,钟子湮已经开始犯懒。

她回头看了看卫寒云,对方站在机舱门旁,面朝海边,还在看渐渐消散开来的海上花。

钟子湮本来就只是想转移一下卫寒云的注意力,没用心维护那一大片星与月之花,它们最多也就停留半个小时左右,这会儿细碎的魔力已经开始腾空,像是一群要奔向天空拥抱阳光的小精灵。

那么好看吗?

钟子湮心里嘀咕着,趁卫寒云没注意,转身朝那辆停机坪边缘的越野车勾了勾手指。

越野车就跟活了一样自己打火启动、开到了她身边,还贴心地自动弹开了后备箱。

钟子湮把行李箱一股脑地搬了进去,盖上后备箱以后也不急着喊卫寒云,而是靠在车尾也跟着欣赏了一会儿自己制造的美景。

太阳已经爬出小半个脑袋、花海也消失得差不多时,钟子湮打开手机相机,用屏幕把卫寒云的背影和金色的海岸线框在了一起。

在她按下拍摄的圆点的瞬间,卫寒云突然像察觉到了什么似的转头朝她看了过来。

咔嚓一下,相片已经存入手机相册里。

钟子湮点开看了看,居然真是正好捕捉到卫寒云朝镜头望的那一定格。

主要是人好看,把背面的天光海色都压成了背景。

钟子湮觉得自己的拍照技术贼牛逼,给走近的卫寒云欣赏:“能发微博吗?”

这大师摄影水平,必须公开展示一下。

卫寒云低头细看了两秒钟,比了个“你随意”的姿势。

钟子湮低头飞快地双手打字时,又听见卫寒云说:“摄影界有个不成文的说法,从镜头所呈现的照片里,能看出摄影者的心情,你听说过吗?”

钟子湮刚打完文案,于是重新点开照片看了看,没体会出来自己的镜头呈现了什么心情。

但卫寒云不仅没为她解惑,反而说:“所以我看了他的记忆,就知道他怎么看待你。”

钟子湮几乎都快忘光了的那句“因为他确实爱着你”又骤然在她脑中炸开,她挠了挠自己的脸颊:“你这么说,我总觉得自己有点渣男气质。”

明明猜到却装作不知道,把无心恋爱的架势摆得那么明显,硬是让大魔王憋了一辈子。

“他自己乐意,你渣什么。”卫寒云失笑摇了摇头,他伸手在钟子湮手机上点了一下,将她编辑完了没有发送的这条微博直接发了出去。

钟子湮本来就是要发的,也不介意卫寒云代点这一下手指。

她把手机放到口袋里,从车屁股上坐了起来:“先去房子里把东西放下吧。”

还是因为要“二人世界”,没有人帮忙整理随身行李,所以这次出行可谓是简装出行,两个人只带了四个箱子。

可要将东西都拿出来分门别类,仍然是个不小的工程。

其实克劳德岛附近的小镇是很欢迎钟子湮来度假的,因为她每次来,都代表这个人口不大、以捕鱼为营生的小镇可以拉动一波gdp。

反正他们不过年,更不在假期,完全可以工作。

不过钟子湮还是让他们都暂时离开了岛上。

毕竟不管怎么想,她和卫寒云接下来这段时间的对话都不太方便被其他人听见。

站起身的钟子湮当仁不让往驾驶座的方向走,卫寒云当然不和她抢,几乎是同一时间上的副驾驶。

这辆外形硬汉的越野车虽然为了沙滩地形接受过改装,如今从海岸线通往别墅的道路已经竣工,所以一路都开得非常平稳。

这栋房子装修完了以后,钟子湮除了验收,其实还没在里面住过哪怕一个晚上。

用指纹打开大门的瞬间,映入眼帘的就是巨大的沙发组,它呈l型朝门口开放,看起来坐下二三十个人不是问题,壮观无比。

钟子湮自豪地给卫寒云炫耀了下:“是不是和从前很像?”

“……是。”饶是卫寒云,在见到这有八成复刻度的公共区时,也稍稍默然。

“不过有些只有那里才有的植物和武器黑科技之类的就没办法了。”钟子湮把两个行李箱往门里一放,甩掉拖鞋往里走去,“我去看看厨房有什么,你饿了吗?”

厨房简直是应有尽有,就算世界突然爆发丧尸病毒,钟子湮都觉得自己能在这里三个月不挪窝。

做了两人份建议早饭后,钟子湮把碗碟往洗碗柜里一放,就看见卫寒云低头打了个哈欠。

——自己开飞机有一个坏处,就是不能睡觉。

钟子湮醒了全程,卫寒云也陪了全程,严格意义上来讲,两个人都有快二十四小时没有闭眼了。

原本还想先收拾行李的钟子湮立刻把卫寒云往楼上赶:“先去睡觉,时差之后再慢慢倒。”

卫寒云还想挣扎一下:“可以喝咖啡。”

“熬夜智商会下降。”钟子湮严肃教育他。

卫寒云:“……”他遗憾地放下刚磨好的咖啡,指指行李箱,“我拿些东西。”

钟子湮按照普通人的习惯,在出门前收拾行李时,把个人护理工具这些都扔进了行李箱里。

只有有钱人才会在每个房子里备好一样的生活用品,一般人都是随身带着走的。

但虽然行李是钟子湮亲手收拾的,她左右看看这四个同品牌的拉杆箱,还是没想到究竟卫寒云的洗漱用品是被她放在了哪个箱子里。

不过卫寒云记得。

他轻车熟路地将一个行李箱翻倒拉开,花了三秒钟就从里面翻出了两包用收纳袋装得整整齐齐的洗漱用品,递给了钟子湮一个:“这是你的。”

钟子湮托腮蹲在旁边看卫寒云这一套干脆利落:“你睡哪个房间?”

这么大的岛上就一个房子,房子能建多大、里面能有多少个房间,是完全可以想象的。

两人到底是分了两个房间睡,虽然就是隔了一条走廊而已。

互道完不伦不类的晚安,两人都进了房间里。

事实上并不怎么需要睡眠的钟子湮往百万床垫上一趴,打开手机玩俄罗斯方块,边还留了一只耳朵注意隔壁房间的动静。

守护住大魔王的智商,就等于守护住了人类的命运和未来!

等卫寒云呼吸平稳逐渐入睡,钟子湮才关掉死了七八次的俄罗斯方块,慢吞吞去洗手间里刷牙洗脸。

最后的睡前活动是刷微博。

钟子湮连着更新两条,炸出了不少上班上课摸鱼的人。

第一条大家还争执不下究竟开飞机的人是谁、私人飞机的驾驶舱该不该让人进去;

可第二条底下就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狗粮大军。

【卫大佬七年颜粉必须说一句,我收集了好几个g的大佬照片,从来没见过他看人连眼神这么温柔。】

【……然而被这样注视的龙却为照片配上“卫先生变成金发了”这种注意力彻底歪掉的文案?】

【嗑糖也要讲究一个科学理论,你们听我解释:龙最喜欢的是什么?金色的东西。所以她的这句话其实是在发糖,暗示的是她对卫大佬的喜欢。】

【阅读理解满分啊姐妹!】

【直男摄影水平的龙还是第一次发出这么情感丰沛的照片呢,从色彩到构图都是能参加摄影大赛的水准。用我摄影老师的话来说,情感从相片里溢出来了!这碗狗粮我干了,你们随意。】

钟子湮:“……”溢出来这种玄学的说法听着就很不靠谱。

她再度点开照片,从暗色渐变的天穹看到朝阳跃出的海面,又从靠沙滩的金色海岸线看到镜头近处的私人飞机,最后再放大了看含笑回头的卫寒云。

——就很难懂,除了卫寒云笑得挺好看之外什么也没看出来。

到底从这张她巧合之中拍下的16:9照片里透露出了什么感情,为什么她这个拍摄者却一无所知!

能不能做点科学的解释!

第144章 “要。”……

百思不得其解以后,钟子湮把手机一关干脆抛到脑后,不试图再窥探玄学的世界。

她往床上一倒,准备睡个几小时就起来收拾行李。

距离过年还有几天,也不知道卫寒云有没有把住处布置得充满新年气息的习惯。

钟子湮思来想去这些琐事,马上就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见隔壁房间里传来了哐啷一声的响动。

警觉性已经降低了不少的钟子湮几乎从床上一跃而起,轻灵翻身落地向门口跑去的同时,精神力往隔壁扫了一下。

房间里倒是没有别人,只是卫寒云坐在床上以手扶额,看起来刚从梦中被惊醒过来。

钟子湮敲敲门:“卫寒云?”

虽然隔着一扇门,但门又阻碍不了钟子湮的视线。

于是她看见卫寒云猛地抬头看向她所在的方向,掀被子下床一气呵成,赤着脚跑到门旁,伸手一把将门拧开了。

两人视线相撞,钟子湮还没来得及问一句“怎么了”,就被卫寒云紧紧抱住。

他连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钟子湮迟疑了下,抬手轻拍男人的腰背,“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你的死亡。”卫寒云的声音干涩紧绷,“我梦见……你的死亡。”

钟子湮愣了愣,原来想说“这很正常”,但觉得不合时宜,于是又硬吞了回去。

对还没恢复记忆、只用大魔王视角剥离地观看记忆的卫寒云来说,这确实并不正常。

“我死过两次,但又复活了。”钟子湮轻声安抚他,“离开了主脑空间,已经不会再有那样的死亡威胁。”

卫寒云没有说话。

他的呼吸既沉又快,急促又炽热,好像能烫伤她的耳朵。

侧耳听了片刻卫寒云简直像在高度奔跑的心跳声,钟子湮有点无奈地换了个办法:“再睡一会儿,我陪你。”

但她选的地方不是对两人来说都很陌生的卧室,而是一楼的公共区。

钟子湮是牵着卫寒云的手、像带幼儿园小朋友一样把他带到一楼去的。

她率先在长沙发上坐下,拍拍自己的腿,半开玩笑:“邱夏夏以前做噩梦时,都要撒娇到我腿上睡觉,你要不要也试一试?”

卫寒云垂眼看她,相握的手一直没松开。

过了两秒,他微微弯下腰,从另一只手按住了钟子湮的膝盖:“要。”

钟子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卫寒云已经躺到了沙发上。

沙发足够宽敞,成年男人横着躺下根本不成问题。

钟子湮伸手摸了一把卫寒云的头发,把他的额头都露出来看了看。

嗯,大魔王从前就喜欢剃平头,后脑勺形状特别好看。

卫寒云仰头躺着,一幅随她玩的态度,只有视线长久地停留在她的脸上,很明显是不想睡觉的态度。

钟子湮只好伸手盖住卫寒云的眼睛:“再睡三个小时,我喊你起来一起吃饭。”

卫寒云的眼睫毛从她手掌心里刷了过去,有点发痒。

“我就坐在这里,哪儿也不去。”钟子湮扬手把switch游戏机召唤到自己手里,关掉了音量,“等你醒来,我们还是这个姿势,可以吧?”

过了两分钟,她才听见卫寒云低低地应了一声。

又过了约莫十分钟,他再次进入了睡梦里。

钟子湮这才把盖在他眼睛上的手挪开,认真打游戏——众所周知,switch是一款需要双手操作的游戏机。

也不知道是不是膝枕真的有效,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卫寒云没有再被惊醒过。

钟子湮放心地把心神都投入了游戏当中,稍微分了点神还是觉得会被噩梦影响到情绪的大魔王有点可爱。

他从前就绝不会示弱。

……

也不知道是不是钟子湮随手放的那片花海功效太大,卫寒云的入梦频率比之前还要高。

前一个梦他刚刚目睹钟子湮被卷入黑洞、得到主脑传来的死亡提示时,庞大如世界崩塌的绝望涌入了他脑中。

是属于他、又不属于他的情绪。

卫寒云从那个梦中强迫自己醒过来时,失手打碎了床头柜上的灯。

钟子湮当然经历过死亡。

根据和李曳、盛嘉言的交换的情报,卫寒云早就知道这件事,他甚至还知道确切的数字:两次。

可“知晓”与“经历”是两件事。

钟子湮声音隔着门响起的瞬间,卫寒云才可笑地感觉到了“救赎”。

纵然对钟子湮来说,她的副队和其他队员所代表的意义不同,可无论是对那个被称为大魔王的男人还是其他队员来说,钟子湮都是救赎。

对于那个男人隐藏自己心思的理由,卫寒云也有了更为深入的了解。

——不可用这份卑劣的独占心思去玷污那份救赎。

维护、憧憬的想法,在主脑空间之中高于情爱。

所以即便忍耐很难,那个男人也坚持住了底线。

卫寒云觉得自己没他那么高尚。

如果他们是一个人,那已经高尚了一辈子,下辈子总有卑劣的资格了。

在钟子湮气息的包裹下,疲倦的卫寒云沉沉进入了第二个梦。

这一次,他看见了“自己”如何赴死。

但卫寒云看得很平静,直到被钟子湮叫醒,心跳呼吸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午饭吃什么?”钟子湮伸了个懒腰活动身体,“我刚才去看过冰箱,里面什么都有,想吃的应该都能做出来。”

卫寒云倒了两杯水:“都可以,我来帮忙。”

他说着,看了一眼时间,准备一会儿打个电话给李曳,商讨恢复记忆的事情。

钟子湮的懒腰停在半空,她有点诧异地回头:“你下过厨吗?”

“没有,”卫寒云迎着她的视线笑了笑,“但我学习速度很快。”

钟子湮边操控他的拖鞋从楼上飞下来边嘟囔:“我是不是好像那时候也和你说过类似的话?”

卫寒云穿上拖鞋,把水杯塞进了钟子湮手中:“该轮到我来学了。”

钟子湮从那个吃人的地方幸存下来,不是为了做饭的。

她只需要快快乐乐挥霍、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成为任何她想成为的人。

就这么简单的梦想,为什么不能帮她实现?

……

然而理想丰满,现实很骨感。

从来学什么会什么的卫寒云在厨房惨遭滑铁卢。

在经历了油溅火星、火苗暴窜之后,他切土豆时菜刀一滑,duang地一声重重切到了砧板上,离手指只有几厘米远。

卫寒云:“……”这不科学。

一旁旁观了许久还救灾两次的钟子湮把水杯塞给他,坚定地说:“还是算了吧。”

穿着围裙的卫寒云被排挤出了厨房的权利区。

他在旁看着钟子湮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处理好食材又分门别类放到各个盘子瓷碗里,总共只花了十五分钟。

一切看起来危险的厨具在她手里都和小白兔一样乖巧。

第一次觉得自己毫无用武之地的卫寒云离开厨房,给李曳拨了个电话过去。

李曳惯来睡到下午,被卫寒云一个电话吵醒,声音半死不活:“出什么事了?没出事我就再睡一会儿……”

“我梦见那个赌局了。”卫寒云淡定地告诉他。

李曳那边倏地安静了几秒钟。

然后他的声音听起来完全清醒了:“梦见?不是想起来?”

“对。”卫寒云并未隐瞒,“就像观影,能看出对方的情绪,也能知道事情经过,但我不是电影中的角色,不能百分之百体会对方的喜怒哀乐。”

“……”李曳发出一阵没有意义的思考声,“我虽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听起来很棘手,开个三方会议?”

“盛嘉言?”卫寒云毫不意外。

“对,以前这些听起来很复杂的事情都是你们俩拍板。”李曳说,“要是你不介意,就喊他来听听?”

“不介意。”卫寒云早和盛嘉言互相交底过,连威胁都做过了,当然不在意这点小事被他知道。

换了个通讯模式、李曳去找盛嘉言上线的功夫里,两人顺势聊了几句天。

“去岛上过年?队长呢?”李曳问。

“在厨房。”卫寒云把摄像头往那边晃了晃。

虽然房子大,但他没有走得很远,所以镜头能遥遥拍到厨房里钟子湮晃动的背影。

“……不是我说,现在你都知道她是谁了,还让她给你做饭?”李曳骂骂咧咧地说,“你雇七个厨师一天换一个都行啊!”

“我连你们都拒绝了,更不可能雇佣他人。”

李曳:“……”他幽幽地看向镜头,“果然这个两人世界是你硬搞出来的吧?沈蓓蓓这两天气得跟个炮仗似的,我就觉得她没跟去很蹊跷。”

“也是子湮的要求。”卫寒云顿了顿,一笑,“当然更顺应了我的私心。”

李曳神情古怪:“我记得从前你不是这种坦白打直球的性格。”

“——所以上辈子孤独终老,不是吗?”第三个人的声音插了进来,他机械地说,“这辈子要是他还这样,我个人认为结局会比上辈子更糟糕不可收拾。”

看人到齐了,卫寒云也不在意盛嘉言的暗讽,手握两本结婚证的他云淡风轻地笑了笑:“那么说正事吧。李曳先开始?”

李曳啧了一声,三言两语就把卫寒云和主脑打的那个赌给交代了。

盛嘉言边思考边听完,很快给出意见:“那么这个会议一定是因为事情发生了什么始料未及的变化?”

卫寒云把做梦的大概经历简述一遍,然后说:“我有一个猜测。”

“你哪次说这句话时不应验的……”李曳嘀嘀咕咕地问,“什么猜测?”

“我能做这些梦,不就是代表记忆正在复苏吗?”卫寒云十指交叉淡定地说,“所以,我觉得胜利的天平已经在偏向我。”

李曳刚刚细品了一下,就听见盛嘉言把这句话翻译了一遍:“你的意思是,队长已经开始喜欢你了?”

第145章 【16w营养液加更】……

李曳:“……”细思恐极。

“不然无法解释我延绵不绝的梦境。”卫寒云有理有据,“梦的内容,我和子湮核对过,都真实存在而非臆想。”

盛嘉言阴阳怪气地:“不怀疑你和他是两个人,只能你死我活这件事了?”

“我仍旧存有怀疑,”卫寒云顿了顿,笑着摇头,“但她说我一定就是,我选择相信她的直觉。”

“我也持有同样的直觉,”李曳点了根烟,“但我说的时候你就没听。”

盛嘉言怼他:“你跟队长能相提并论?”

李曳抽着烟懒得理他:“但这种梦境并不能被称作是真正的恢复记忆,这是个很大的问题。”

盛嘉言却摇了摇头持反对意见:“我觉得问题不大。”

“这还不大?”李曳啧了一声,“你说点科学的听听。”

“有总比没有好。”盛嘉言简单粗暴地解释,“副队的情况本来就和我们不一样,不同因当然领向不同的果,机制尚不明了,我们现在只需要静静观察就好——现在恢复的记忆,大约有多少?”

李曳点着烟开始旁听。

虽说是队里的智商三人组,但实际的智商担当并没有李曳。

李曳最重要的工作是在对其他人讲述每一次打副本计划的时候,把这两个人毛骨悚然的计划解释得微风细雨一点,听起来不那么吓人。

于是这次李曳也开始在会议中摸鱼,边工作边听那两个人比对梦境和记忆。

这个说我梦见了星与月之花;那个说没错精灵无论男女都喜欢送队长这个,听说也有表白的意思。

这个说她的死亡我只见了一次;那个说没关系大家多多少少都死过一两次,你第一次死还是给队长挡灾,她复活你之后三天没搭理你。

这个说公共区已经在海岛别墅里大致复原出来了;那个说太棒了我能顺便在里面造个量子实验室吗?

听着听着,李曳也被峥嵘往事勾起了回忆,进去插了几句话。

“还有那次去野外钓鱼加自助烧烤的时候……”李曳说到这里停顿了下,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记得大魔王拿着食谱负责做饭,他把煮鱼汤的铁锅弄炸了,烧出一锅黑暗料理。”

盛嘉言:“你没记错,别人都没事,副队自己差点被炸没一只手,队长把他赶去杀鱼了。”

李曳的回忆越发清晰:“杀鱼的时候,大魔王没抓住挣扎的鱼,军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指,还是我治疗的。”

卫寒云:“……”

李曳怀疑的视线射向屏幕:“所以,你为什么穿着围裙?厨房爆炸之王的病治好了吗?”

“我负责帮些小忙而已。”卫寒云微笑作答。

盛嘉言:“我刚才放大看了,你的围裙上有一个灼烧产生的洞。围裙很新,还带折痕,请问这个洞是怎么来的?”

就在大魔王即将落败于毒舌科学家的狗言狗语中之前,第四个人的声音加入了他们的对话。

“卫寒云,帮忙端菜——啊,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钟子湮的脸出现在了卫寒云背后。

卫寒云本来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笔记本电脑摆在靠窗的位置;钟子湮站在沙发背后望了一眼,立刻看见了里面李曳和盛嘉言的两张脸。

“关于副队的记忆恢复,做一点科学性的探讨。”盛嘉言临危不乱,“我认为是副交感神经系统中的……”

钟子湮在听到副交感神经系统这七个字的时候就比了一个“停”的动作:“可以了,你们慢慢探讨,我不加入。”

盛嘉言面不改色:“那么会议暂停,我也有点事要办,大约五个小时后继续会议?”

李曳对着电脑沉思片刻,下了决心似的点点头:“五个小时后我一定把这首歌做完。”

“稍后见。”卫寒云朝两人颔首,最先切断了通讯。

盛嘉言这才说:“每次都靠队长翻盘。”

虽然声音毫无波动,但听起来就是有股暗藏其中的酸溜溜味道。

李曳沧桑地抽着烟:“得了,他们俩不就是这种彼此不可取代的关系?”

这倒不是妄自菲薄,而是理智的判断,也是事实。

这支加上钟子湮在内十个人的队伍之所以能长盛不衰,是建立在队长和副队这两个核心一直存在的基础上的。

钟子湮作为队伍无可替代的凝聚向心力所在,不可或缺;

得到钟子湮全部信任的大魔王有着令主脑都觉得恐惧的头脑和谋算,同样不可或缺。

别的队员或许可能会在副本中丧命,令所有人感到悲伤愤怒,但他们都是可以被替代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盛嘉言扶了一下他鼻梁上的无框眼镜,神情很镇定,“我就算死了,副队也能暂代我的职责,直到下一个和我天赋重合的人出现。可副队和队长中如果有人彻底死去,这支队伍就会走向灭亡的结局。”

“归根究底是他们俩惯的。”李曳吞云吐雾地哼了一声,“上辈子他们一直没走到一起我就觉得可惜,要是事情真像卫寒云说的那样就好了。”

盛嘉言冷不丁地:“你这就是网上说的‘cp粉’吧?”

在娱乐圈讨生活的李曳:“……”他当然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万万没想到能罩到自己头上来。

不过李曳转念一想,又动作很夸张地扬了扬眉毛:“难道我们不都是?哦,除了邱夏夏那小丫头。”

盛嘉言:“你如果还是不修剪杀马特发型的话,我看不到你的眉毛动了没有。”

李曳:“……”他把烟掐灭,无视了盛嘉言的垃圾话,“你刚才说的副交感神经是怎么回事?和卫寒云的身体也有关系?”

“哦,那个。”盛嘉言淡定地说,“我骗队长的,只要这么一编,她就不会想再听下去,是很好的避开她的办法。”

……

钟子湮确实懒得知道副交感神经系统是干什么的,但在知道盛嘉言李曳和卫寒云一起在合作研究这个失忆项目后,她就放心了不少。

“以前的难题也都是你们这么讨论着解决的。”钟子湮对卫寒云解释,信任之情溢于言表,“每次都成功解决了。”

身为队长的她更像是个精神象征和吉祥物,最多再算个战斗力,其他用处好像真的不大。

“你也不好奇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小会?”卫寒云问。

听到这里,钟子湮筷子一顿,眯了眯眼睛:“你提醒我了,我还没找他们算账——明明所有人都猜到你是谁,却没有一个人来告诉我!我到那天晚上从你的梦里猜到,吓得半夜打电话给盛嘉言,他告诉我,他们早就知道。”

这还是人话吗?

从前那个安安静静、喜欢低头走路的内敛科研少年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媲美谢尔顿、能用一张嘴喷到人自闭的教授。

钟子湮一通抱怨,认真聆听的卫寒云却抓住了另一个重点:“吓得给盛嘉言打电话?为什么?”

这一句话里的重点太多,钟子湮一时居然有点踩入雷阵的错觉。

卫寒云问的究竟是“吓得”,还是“盛嘉言”?

“因为我觉得盛嘉言应该知道……?”她想了想,谨慎地问。

卫寒云摇了摇头。

钟子湮又换个角度解释:“他上辈子就不怎么爱睡觉,半夜三更给他打电话最容易找到人。”

“我是问,察觉到我可能是那个人的事实让你这么惊吓?”

钟子湮:“……”好,该来的还是会来。

但她已非吴下阿湮,对当时的尴尬,已经成功做到了跨越!

于是钟子湮毫不心虚地直视着卫寒云的眼睛:“因为发现你们是一个人的时候,我想起来我曾经对你说过……”

刚开了个头,钟子湮突然就卡住了。

她顿了足足三秒才继续说下去,但显然气势暴跌:“……说过从前的你可能喜欢我这件事。”

“所以?”卫寒云脸上的疑惑非常诚挚,“我不明白。”

钟子湮只好继续给他深入解释:“我说了‘可能’,就是因为我不确定。但如果你就是他,而他又并不喜欢我,你就会知道这个事实。”

“什么事实?”卫寒云继续问。

“…………”钟子湮沉默片刻,破罐子破摔,“我自作多情的事实!”

卫寒云恍然:“那现在证明你的直觉很正确,从前的我和现在的我都喜欢你,太好了。”

钟子湮:“……”她把自己刚夹进卫寒云碗里的红烧肉夹了回来。

不想给这个话里话外都要设一两句陷阱的男人多吃哪怕一块肉的权力。

第146章 一元。……

钟子湮一个风骚走位绕背操作,平底锅一巴掌解决了这位对手,再次成为了吃鸡王者。

然后她花了半分钟回忆最近几个月的生活日常,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用再交公粮式地花钱了。

钟子湮刚要把最后一个对手清空血条,听到这里突然一顿。

——是哦,为什么不在现实里建个射箭场玩呢?

除了偶尔出现的巨大开支和固定支出以外,她好像已经不必再用力地掏空想象力花钱了。

即便无论什么都是一次通关,这等爆肝速度还是让她在这期间完全隔绝了和外界的所有联系。

卫寒云也纵着她,无论什么游戏随叫随到,简直就是一台人形攻略机加专业陪玩。

唯独这个游戏是钟子湮带卫寒云飞的,所以她尤为中意。

“或许也可以玩《守望先锋》,”她熟练地游走在决赛圈中,把其他竞争者一个一个地干掉,边还有心思说话,“是时候重新拿起弓箭了。”

他们俩甚至还和胡安索菲娅夫妇一起跨国联机打了一晚上的绝地求生。

当然连着吃鸡,而且每一次钟子湮都是见神杀神见佛杀佛。

钟子湮持续着被大佬带飞的日常,急速通关了三款游戏。

已经退出战场的卫寒云在旁看钟子湮装逼如风:“为什么不在现实中玩呢?”

——反正上辈子你也吃他软饭。

……

主要是卫寒云没再催她了。

……咦?

钟子湮没有急着开下一盘游戏,而是向卫寒云提出了疑问:“现在不嫌我花钱少了吗?”

现在再刷卫寒云的卡,她比从前还没有心理负担。

要问为什么的话……

钟子湮脑中骤然响起了那一天晚上盛嘉言的狗言狗语。

俗话说得好,软饭的味道特别香。

开着游艇出海准备去买菜的钟子湮深沉地想道。

没有船长,钟子湮当仁不让地做了那个驾驶一切交通工具的人,反正她什么都会。

卫寒云这会儿被她按在遮阴处坐着,而钟子湮将这艘小游艇开到了最快的速度,在海上乘风破浪好不快乐。

由于出海的时间还早,太阳不太晒,而且他们还在海上遇到了难得一见的虎鲸群。

“卫寒云——”钟子湮惊喜地转头喊人,“是一群虎鲸!”

正在翻看手机的卫寒云起身到她身旁往海面看去。

一群大小不一的黑白双色虎鲸正追在他们游艇屁股后面游,甚至召唤着伙伴们接近。

众所周知,虎鲸喜欢围观人类。

钟子湮也兴致勃勃地围观回去。

黑白两色的生物果然不论是陆地上的,还是海洋里的,都可以靠可爱为生!

“可以停船和它们玩一会儿。”卫寒云说。

钟子湮就真去试了试。

她把游艇艺高人胆大地直接停在海上,从游艇后的滑梯一路摸到了海面的高度。

一只看起来年纪还很小的虎鲸好奇地朝她游了过来。

钟子湮摸了摸它的脑袋。

四目相对,小虎鲸突然露出一个惊恐的表情,然后一个翻身屁滚尿流地疾驰离去,嘴里还发出了呜呜的叫声,怎么听怎么像是“风紧扯呼——”

几乎就这么一瞬间的事情,这一大群虎鲸都掉头就撤,迫不及待地远离了游艇的范围。

钟子湮:“……”我才摸了一把。

卫寒云若有所思:“动物对强者的感应本能吗?”

钟·强者·子湮心很累,抹了一把脸上被拍到的海水,回去重新启动了游艇。

不跟海洋动物玩了,我钟子湮今天就要去海鲜市场把它们都买回来煮了吃掉!!

抱着大买特买的目标,钟子湮把游艇开出了赛车的架势。

卫寒云在旁安心地当贤内助……哦不是,当导航仪。

两人抵达海岸边的港口时,才刚刚是天光乍破的时候,但勤劳的渔民们已经带着昨夜和凌晨捕到的新鲜海鲜出来售卖了。

本来只停着一群渔船的码头上,硬是挤进了一辆看起来身价就很昂贵的游艇。

钟子湮还一点不不觉得异样,把游艇停好就跳了下去。

她有点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下没有战斗力的卫寒云,对方落地也很顺畅,还朝她笑了一下。

钟子湮于是又把注意力转回了不远处的海鲜市场。

他们的到来已经引起了不少小摊贩的注意,这些人纷纷提着自己的海鲜上前推销。

“这是昨天晚上刚捕到的蓝龙虾,特别新鲜!”

“看看我手里这只帝王蟹,这可不是巴哈马就能随便捕到的大小!”

“貌丑但超级美味的安康鱼——”

“绿宝石生蚝——”

他们虽然上前用力打广告,但没人敢冲撞走在前面的钟子湮,反倒像是下意识地和她留了半米左右的距离,只是嘴上叽叽喳喳特别使劲儿。

钟子湮扭头问卫寒云:“晚上吃什么?”

什么都不挑食的钟子湮友善地把选择权交给了卫寒云。

今天是大饭,必须吃得足够丰盛,才有过年的氛围。

卫寒云挑选海鲜的功夫,钟子湮在旁边干了一件相当无聊的事情。

她拿出手机点开一款最近网上相当流行的app,开始逐个为海鲜查询价格。

这个app既科学又神奇。

科学在只要打开扫描功能,再简单选择物品分类后,就能立刻估算出该物品大致的价格,而且准确率相当之高。

神奇的是,它偶尔还能特别智能地玩梗,比如某位铲屎官突然发现自家的橘猫在意外入镜后得到的估价居然足足五百万。

钟子湮早上才刚刚下载,只冲着游艇用过一次,估价可以说相当接近事实了。

于是在旁闲着没事干的钟子湮用手机扫了一下卫寒云手里的帝王蟹,又目测了一下重量,输入。

app滴了一声,显示出了三千元的估价。

“一只?”卫寒云问她。

“这么便宜,又是除夕夜,当然好事成双,”钟子湮豪爽地一挥手,“买两只!”

于是两只还吐着泡泡的帝王蟹到手,小贩喜笑颜开,热情地表示可以等他们买完以后直接送到游艇上去。

“你们一定就是那个海岛的主人吧?”有人和钟子湮搭话,“上次在岛上举办婚礼时,我们这个小地方第一次上了国际新闻头条,听说还来了很多名人富豪,可风光了!”

钟子湮:“……”还上国际头条了吗?不,不对,别再让我听到婚礼这两个字了!

她敷衍地打发了过于热情的渔民,接着用手机扫卫寒云手里的蓝龙虾。

app出示估价两万到八万一只。

蓝龙虾等于是龙虾中的ssr,爱马仕中的喜马拉雅,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传说生物,变异几率只有两百万分之一,听说肉质比普通龙虾更为美味……

这是钟子湮当下在网上搜索出来的内容。

查完的瞬间钟子湮就有点馋了:“买。”

这种刮彩票一般的存在当然是有多少只就买多少只了!错过这个村,哪里还有几率再碰见这个店?

但显然ssr卡只有一张,渔民也是运气好才捕到,于是钟子湮又随便要了几只普通的深海大龙虾一起,脑中已经成熟地浮现出了大饭的菜谱。

卫寒云挑了一路,钟子湮就拿手机跟着玩了一路的估价。

等买到一种叫黄唇鱼的鱼时,app突然失控地显示出了一个七位数价格,钟子湮精神一振:黄金鱼?

“这可是很稀有的鱼,就算我们这样全民捕鱼为生的镇子里也很少见到,吃法很多,肉质特别鲜美。”朴实的卖鱼姑娘极力推荐,“虽然贵了点,但美味绝对值得!”

钟子湮:“……”六百万一条鱼,你说贵了点?“怎么卖?”

“这一条还很鲜活,我可以帮你们宰杀了再送到游艇上。”卖鱼姑娘灿烂一笑,报了个价格。

钟子湮心里一换算,也就十二万人民币的样子。

作为鱼来说贵是贵了点,但离六百万差距有点远。

“买了。”她摆摆手。

“谢谢您!”卖鱼姑娘甜甜地道了谢,熟练地抄起杀鱼刀开始工作。

而钟子湮又检查了一番app,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估价物品的聚焦位置出现了点问题,没聚焦在鱼身上,而是对准了卫寒云腕上的那款收藏级手表。

那六百万的价格就很准确了,卫寒云的手表在这个价位可以说非常正常。

“差不多够了。”卫寒云正好开口。

听见声音的钟子湮突发奇想,举起手机对着卫寒云的脸一扫,做了个估价。

app运转几秒钟,高调显示估算结果:一元。

钟子湮:“……?”她立刻低头检查是不是又和刚才一样聚焦在了错误的位置,然而并没有。

沙雕app就是非常固执地觉得卫寒云只值一块钱。

钟子湮有点好笑。

确认过眼神,是个认不出首富面孔的app。

洗完手的卫寒云到她身边看了看,很快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令她笑得这么开心。

他也露出微笑,开口却说:“它判断得没有错。”

“因为钱财都是身外物?”钟子湮收起手机调侃他。

“因为我的财富都属于你。”卫寒云认真地说。

钟子湮:“……”她也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得出结论,“所以,我现在是新的世界首富了?”

在岛上打游戏的第三天,是除夕夜。

“你明知道协议到了后半段就是在哄你的存在了。”卫寒云无奈地看着她,“至于现在,我将我的个人财产视为你的所有物,它们在我心中已经属于你,那么使用与否、怎么使用,都是你的决定,我不会从旁干涉。”

钟子湮精神一振,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就这么一秒钟的怔愣,最后一个敌人跳起来就要反击。

第147章 这点小钱。……

卫寒云没回消息,他拿着游戏机的手柄帮钟子湮过一个特别困难的关卡,只偶尔瞥一眼群里的聊天内容。

看在卫寒云是自己的副队、又正在帮自己打游戏的份上,钟子湮替他说话:【但钱是他付的。】

前不久刚加入【今天我们投喂龙龙了吗】这个群的钟子湮把大饭拍照发给了长辈们。

几位在国内过年的长辈深受刺激,在追问得知卫寒云于厨房里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后,更加痛心疾首。

卫母发了一个“就这?”的表情:

啊,虽然赚钱的还是大魔王。

钟子湮切换成自拍模式,对焦在自己身上试了试估价效果。

“您的鱼好了。”卖鱼姑娘笑盈盈地和钟子湮打招呼。

钟子湮顺势收起了手机,带着新鲜采购的海鲜满载而归。

app突然卡顿,过了半分钟才给她显示一个正无穷的符号出来。

钟子湮:“……”这app有点狗腿,跟人工智能似的。

钟子湮膨胀了:我也有养大魔王的这一天!

有了这些,再加上冰箱里的食材和岛上的新鲜水果,就是一顿异常丰盛的大饭。

甚至有两个用力过度并不好笑的地方,她也很给面子地笑出了声。

难忘今宵的歌声响起时,钟子湮靠在沙发里打了个困倦的哈欠,觉得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卫二嫂也有点不满:【本来想一家人热热闹闹一起过年,他非说是第一次和你一起过新年,让我们都不准跟着。结果还把活都推给你干!】

钟子湮看看正行云流水过关的卫寒云,良心地使出转移话题大法:【寄去的礼物都收到了吗?】

大家的注意力果然立刻转移到了新的方向,七嘴八舌地称赞起钟子湮挑选礼物的眼光来。

等时间逼近八点,众人纷纷提示钟子湮春晚马上就要开始了。

正好卫寒云已经过完关、存了档,钟子湮三下五除二地退出游戏切换信号到了春节联欢晚会的直播。

仍然是过时的段子、过于鲜亮的色彩,跟记忆里的味道也不太一样,钟子湮还是抱着零食看得津津有味。

——是新年啊。

电视里的倒计时到了最后一秒,钟子湮打起精神转头正要对卫寒云说新年快乐,发现对方已经支着头靠在沙发一侧的扶手上闭眼睡着了,对于男人来说实在过长的睫毛盖住下眼睑,英俊得像是从幻想中走出来的人。

钟子湮窸窸窣窣地也翻转身体倚着沙发背观察起来不远处的卫寒云。

卫寒云的长相当然和从前差了很多。不是说大魔王不好看,而是两人的气质从根本上来讲就不太一样。

大魔王是乍一看像座自我封闭的冰山,而卫寒云乍一看就是翩翩贵公子。

本来钟子湮还有拉着卫寒云到海边玩仙女棒的计划,他既然睡着了,也只好作罢。

瞌睡虫大约有传染特性,钟子湮趴在沙发上看了一小会儿卫寒云,很快自己也犯困起来。

她接连打着哈欠,伸手去戳了戳卫寒云的脸颊,见他没反应,又用指尖去戳睫毛。

这下卫寒云有了动作,钟子湮看见他的眼珠在眼皮底下微微转动。

这好像是做梦的标志。

钟子湮神志不清地想了下,又悄悄地把手伸向卫寒云的额头,准备进去稍稍看一看他在做什么梦。

这是为了看看他的记忆“恢复”到什么地步了,嗯。

可钟子湮的精神力还没来得及探进去,卫寒云突然睁开眼睛。

他的眼神似乎还没有聚焦,但手却自然而然地举起扣在了钟子湮的手腕上。

然后他又迷迷瞪瞪地用沙哑的嗓音喊:“队长?”

钟子湮的瞌睡虫顿时飞走了。

她不自觉地朝卫寒云倾身:“大魔王?”顿了顿,又试探地换了个称呼,“卫寒云?”

卫寒云皱皱眉,看起来对两个称呼都接受良好:“我刚才睡着了?”

“你还记得刚才我们在做什么吗?”钟子湮放轻了声音询问。

“……看春晚。”卫寒云慢吞吞地说着,用拇指指腹在她手腕上慢慢摩挲,最后停在脉搏附近。

这简直是大魔王和卫寒云的完美融合,而且他看起来一点也没有不良反应!

钟子湮低声问:“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卫寒云这一次停滞了更久。

最后他勾着嘴角笑了笑,抬脸看入她的眼底:“像做梦一样,不可思议。”

钟子湮也不自觉地跟着扬起了嘴角:“我也觉得。”

明明是失去所有同伴、孑然一身从主脑空间离开的她,却在短短一年内有了将所有伙伴都找回来的希望。

——还摆脱了那如同跗骨之蛆一样的穷神命运!

改头换面成了新世界的世界首富!

翻天覆地可不足以形容这变化。

在春晚的重播声里,钟子湮有一搭没一搭地把新世界的事情都讲给了对面的人听,主要是卫寒云不在场时发生的事情。

卫寒云听得很仔细,每一根头发丝都透露出认真的气息。

他一直没有放开手,钟子湮也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不过有钱人花钱的方式和我以前想象的不太一样,”钟子湮歪在沙发靠背上说,“有些稀奇古怪的方式我可能不会学习。我只想像个暴发户一样用我贫瘠的想象力极限去花钱。”

她前几天才听方楠说起,参加了婚礼的那位寡头刚去沙漠中心办了一场豪华的千人聚会,奢侈又新奇,被多国媒体争相报道了一番。

对,就是那个游艇长得像驱逐舰一样巨大的寡头。

“你的钱,当然由你的想象去花。”卫寒云淡淡地说。

钟子湮看看天花板:“其实和以前一样,钱大多是你赚的。”

钟子湮当然也赚了一些,对普通人来说很多,对卫寒云来说非常少。

“你已经猜到其他人的一线生机是什么机制了,”卫寒云笑了笑,他问,“猜到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身份了吗?”

钟子湮很有把握:“你觉得我们太会烧钱,带不动,所以这辈子要比从前更有财运,才能抵消穷神光环。”

她思考了很久,这绝对是最后的正确答案,因为符合了所有的常理和逻辑!

卫寒云的笑意加深,他用手指轻轻在钟子湮手腕上捏了一下,指腹力道压得她柔软的皮肤微微往内陷进去:“你这么说也可以,因为我死前只有一个愿望。”

钟子湮:“……”居然不是变得有钱到能就养得起十支他们队伍?

“我想让你用你最想要的方式生活。”卫寒云说,“所以……我的财运,其实源于你的愿望。”

钟子湮惊了。

这么因果一倒置,居然……世界首富的功劳大多在于她!

“看起来,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卫寒云说。

钟子湮从二度暴富的惊喜中冷静下来,生出另一个疑问:“主脑真的有这么好心?”

不仅把几乎全灭的他们都留了生机,居然还没有使任何绊子,叫他们过上了现在这个美好得和乌托邦一样的结局?

主脑那么阴险,其中必然有诈!

“我有安排。”卫寒云淡淡地说。

“啊那就好。”钟子湮瞬间放下心来,“那你现在是完全恢复记忆了吗?我去通知其他人。”

“不。”卫寒云用了两分力拉住她的手腕,“不是完全,只是逐步恢复。”

钟子湮愣了一下,又坐回去,严肃地询问:“那我能做什么来帮你?”

卫寒云意有所指:“什么也不用做,保持现在这样就好。”

钟子湮:“……?”这真不是在嫌我什么忙都帮不上的意思吗?

第一缕阳光从落地窗底下悄悄探出了头,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清晨。

“对了,”卫寒云突然又说,“既然我开始恢复记忆,就代表了一件事。”

钟子湮毫不怀疑地看向他:“什么事?”

“你现在还不必知道,”卫寒云顿了顿,“但是……”

他朝钟子湮做了个示意她靠近一点的手势。

钟子湮动了动就凑过去准备听悄悄话——虽然她也一头雾水这偌大的岛上就两个人,有什么必要悄悄话?

然后,随着一声轻笑,卫寒云单手捧住她的侧脸,将亲吻不偏不倚地印在了她的嘴唇上。

“——但是我觉得现在有资格做这件事了。”他低叹着说。

“是。”卫寒云笑,“我也得靠你养了。”

钟子湮毫不谦虚地接纳了这些夸奖。

别说真是她精挑细选又附魔出来的,只看物理价值都已经是稀世珍宝了——卫寒云贡献出来那些已经化作星星的练习品价值也得叠加上去啊!

按照余老太太的话来说,作为丈夫,这样完全是不合格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