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安若晨坐稳, 低头, 看到将军果然在瞪她。

“越摔越得学。”龙大道。

安若晨涨红脸, 她又不是故意要摔的, 就是有点小激动。而且现在低头看到将军, 激动又有点小小变大了。居然能俯视将军呢。

安若晨一连看了好几眼, 一边看一边忍不住笑。

将军仰着脸的样子真是好看。

“坐直了笑, 不然真摔了。”龙大训她。

“不怕。”她还在笑, 要是摔了将军一定会接住她的。

“不会。”

“什么?”

“不听话摔了, 我不会接你。断了腿你便记得教训了。”龙大平板板地说。

安若晨的笑僵了一僵,忍不住撇嘴, 将军又吓唬人了。差点忘了将军这喜好。

安若晨清清嗓子, 抬头挺胸,坐直了。

龙大摆摆手,让马夫退下了。他牵着缰绳,拉着马儿慢慢走。马儿一动,安若晨在马上便晃了起来, 她紧张地握紧马鞍, 走了一会, 晃习惯了,这才放松下来。

“战鼓以后归你了, 你记得每日看看它,学会照料。”龙大牵着马,跟她道。

“是。”

“不但要学会骑马, 拳脚防身之术也莫荒废了。”

“是。”

“别光答应。我不在时, 你练得很少。”龙大戳穿她。

安若晨涨红了脸,刀剑拳脚什么的,她没什么天赋。

“我还让人给你制了套弓箭,平日里有空时,你便练练。”

安若晨用力点头:“将军若是需要我上战场,我便去!”

龙大回头瞪她:“捣乱是不是?让你上战场了?”

安若晨不敢回嘴,确实有些欢喜过头失言了。将军为她牵马呢,她能为这事欢喜到白发苍苍。

“年前太守大人设宴,宴请平南郡里重要官绅,你陪我去吧。”

“好咧。”安若晨答得欢快。

龙大忍不住又回头瞅她一眼,用这种店小二的口吻应他是怎么回事?

“这两日方管事便回太守府去了,你提前与他商议好人手的安排,该添置些人的,就添置上。”

安若晨点点头,这事她知道,方管事与她说了。

“那闵公子与军中的奸细都还没有找到,你要多留心。”龙大道:“闵公子的相貌已经暴露,这般境况,他在中兰城已经没有价值了。若他是我的探子,我会把他派遣别处,用新面孔取而代之。这意味着,他需要与新的细作联络人交代清楚城中之事。市坊间的大势力应该是没了,得重新组织,但他军中和衙门里肯定还有人。”

“衙门里也有?”

“军中都能安插,衙门又怎会放过?这个我与太守大人商议过,他对身边亲近之人暂时没想到什么可疑的。只是招福酒楼和聚宝赌坊的账册名录里,都有商舶司官员的线索。太守大人近期会先把商舶司办了。前段日子一直没动是在深究内里。如今情势明朗,会在近日拘人。”龙大回头,对安若晨道:“你爹的那批货出关之事,并无违律,刘德利早办完了手续只是押着货没给他。”

安若晨点头:“那定是钱裴搞的鬼,用来要挟我爹爹将四妹许给他。”

“而你爹还一直以为这是做了什么违律叛国的勾当才将货取回。若是商舶司那头被严查,刘德利被拘捕,你爹会怎样?”

“吓死他了。”安若晨忽然深思起来,她明白将军的意思了。

“诬告是要被治罪的。”

果然啊。安若晨心里暖洋洋的。将军军务繁忙,却还惦记着她的事,她点了点头,很是感动。

龙大严肃又正经:“你的家务事我是不会管的,你自己处置。只要莫惹麻烦,莫要落把柄,到那时候,我可不会护着你的。”

安若晨看着龙大硬板板的脸,忍不住微笑,然后她抬头挺胸,大声道:“将军放心,我,不,奴婢定会学好本事,保护将军!”将军不护她没关系,她要护着他!

龙大看着她,脸似乎板不下去了,嘟囔着说了句:“又胡闹。”

安若晨听着了,正色道:“可不是胡闹。将军啊,从我入得紫云楼那时便是知道的。将军需要的不是柔柔弱弱的妇道人家,将军需要的是能为他效力回报于他的铁马汉子。我虽没甚本事,可我用心啊,我努力啊,定不负将军所托。”

龙大没好气:“托你成为铁马汉子了吗?”

安若晨晃晃脑袋摇摇头:“我是成不了铁马汉子了,可我能做忠心婆子啊。将军,我到老时,也愿为将军效力。”看看人家陆大娘,侠义果敢人脉通达,是她的榜样。

龙大沉默了。看她半晌,面无表情把缰绳给她:“好了,牵着你走了两圈了,会了吗?”

咦!安若晨傻眼,她不会啊,站在下面牵着走和坐在上面两回事啊。

“轻夹马腹,让马慢慢走起来,抖抖缰绳。”

安若晨照办了。战鼓没反应。

安若晨又试了一遍,战鼓还是没反应。

安若晨琢磨了一会,大概她腿短夹不起劲。

“用脚轻轻踢一下可以吗?”她问。

“你试试。”龙大双臂抱胸站着看。

试试?试完了被马儿踹下来将军你管接吗?安若晨没敢问。铁马汉子忠心婆子,她可以的!

安若晨鼓足勇气一咬牙,用脚踢了踢,这回战鼓动了,走了起来。这突然一走,吓得安若晨差点尖叫,惊吓过后是喜悦。看,她会骑马了。可还没喜悦两步,战鼓停下了。

不是吧,战鼓你就这样偷懒踏两下就算完了?安若晨尴尬地看了龙大一眼。

龙大严肃道:“好好练。”然后就走了。

走了!居然走了!安若晨傻眼啊。

没人在旁边看着她怎么敢练?将军是在罚她吗?她做错什么了?她明明情深意切地刚表过忠心。

安若晨此时孤伶伶在后院小校场里,想回头看龙大去哪了,但又不敢扭身太过,怕惊动了马儿把自己摔了。

不敢动,干脆摸了摸马儿的脖子:“战鼓啊,你做铮铮铁马,我是义胆侠女,咱们也能一道威风八面的。不着急,一会来人了就能把我给放下去了。”

战鼓喷了口气,踏了踏前蹄。安若晨叹口气,刚才她真的没犯错吗?认真想了想,她觉得她真没有,她明明很诚恳地忠心耿耿。

这时谢刚办完事刚回到府里,骑着马从侧门进来,一眼看到不远处小校场中间杵了一马一人。

“安管事?”谢刚认出来了。“她怎地了?”谢刚不忙着过去查看安若晨,先跟周围看一圈,看到马圈旁卢正、田庆在呢,长史李明宇也在,便过去问了问。

“似乎是龙将军在教安管事骑马。”卢正答。一边答一边偷笑。

“哦。”谢刚再看看周围,“那将军呢?”

刚问完,就见龙大正骑着他那大黑马从马圈跃出来奔向了安若晨。

安若晨听到嗒嗒嗒地马蹄声,回头一看:“将军。”

“学会了吗?”龙大骑着马到她面前。安若晨这下又得抬头仰视他了。他的马比她的高,人也比她高。

学会什么了?骑着马罚站她确实会了。

安若晨苦着脸:“战鼓虽名字响亮,却颇有些害羞,还得适应适应。”

龙大朗声大笑,他一夹马腹,他的马便蹿了出去,他骑着马奔腾跳跃踏步围着安若晨转了两圈。

谢刚觉得没眼看,一旁卢正和田庆也愣愣,李明宇干脆扭头走了。

卢正问:“谢大人,将军多大年岁了?”这状况叫顽皮吗?

谢刚使劲咳,真没脸替将军回答啊。

安若晨那边,她也愣愣。将军你这般示范太快我看不过来,主要是只注意到将军英姿顾不上观察御马的动作本事了。

况且教人骑马是这般教的吗?安若晨颇有些被欺负的感觉,将军你逗我呢,是吗?

可是将军看上去很欢喜,他骑着马又围着她转了两圈,马儿腾跃潇洒,他英伟俊朗,笑起来,真是好看。安若晨恨不得自己脑袋能转上一周看个够。将军欢喜,安若晨觉得她也欢喜起来。就算是被罚站,也是欢喜。

闵公子最后再看了一眼信函,然后就着烛火将那信烧了。

“如何?”坐他对面的人问道。

“王爷拿到了大萧于南秦的细作名单。”闵公子的表情并不开怀。

他对面的人微笑:“想来王爷会对你很不满。你在这儿什么都没干成。龙腾至今都未出兵开战。你于坊间的势力几尽铲除,自己还落得躲躲藏藏的境地。就连大萧的细作名单,都得王爷那边亲自从京城那头拿到。我都替你发愁,回去了如何与王爷交代。”

闵公子根本不想理他,若是可以,他早一刀就此人了结,只可惜,成就大业还得靠他。闵公子道:“我会把最后一件事了结再走。之后会有人来接替于我,这里发生的事,我已尽数告之于他。他会来找你。他会告诉你他姓解,来中兰城做买卖。”

“好的。我就如同招待你一般地招待他,问他响不响。”

“他说两个铃铛才够响,这才对了。”

解先生是代号,解铃人之意。当初他来时,说的是一个铃铛就够响。他是第一任解先生,就这般离开实在是不能服气。运筹了近五年,这城里的根基全是他一点一点夯实的,其中的辛劳艰苦,只有他自己知道。结果如今却要狼狈逃离,将自己的成绩拱手让人,待大业成时,竟不是他最后赢的。

闵公子咬咬牙,除了完成那个该完成的事,他还得再做出些额外成绩回去涨点脸面才能满意。

闵公子易了容,贴了胡子弄了花白的头发,穿了身粗布衣裳,去了趟静心庵。

马上就要过年了,就连静心庵这种清冷的庵庙香客都多了起来。

闵公子照例往庵后菜园子走,看到那儿有两个孩童在捉菜虫子玩。他们看见闵公子也不惧,香嘻嘻喊着“老伯”。闵公子未理他们,正准备先绕到别处,有人叫喊孩童名字,两个孩童应了声,跑掉了。

闵公子等了等,这菜园子再无人来,他便走到枣树下,拿起了灯笼,在烛台下塞进了一张纸,然后将灯笼挂了起来。

接着他在后门处听了听,没听到什么动静,一推门,门却是闩着的。他纵身一跃,翻身进了墙内。

这后院他只进来过一次,对布置摆设都还有印象。一切似乎还是老样子。闵公子一边观察着一边往里走,走到侧院门口时,看到一只键子。

闵公子停下了脚步,正待弯腰去捡来仔细看看,身后却忽然有人道:“老丈走错地方了,前堂才是进香祈福之地。这后头是贫尼居所,不接待来客。”

闵公子停了动作,转过身来。看到只有静缘师太一人,便道:“是我。”

静缘师太表情都不变,道:“看来老丈近来过得不甚顺遂,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闵公子心中恼怒,知静缘师太暗讽他的处境。城中案子闹得大,加上他易容到此,她自然都明白了。

闵公子自觉处处受了压制,连个死尼姑都敢这般讥他。他道:“是比不得师太近来忙碌,正事还是不要耽误得好。并非每个香客都如我一般好说话的。”

静缘师太指了指前院:“老丈请回吧。”

闵公子压低声音道:“师太这里佛门地方,怎会有键子等玩物?”

静缘师太冷静答:“有香客带孩童来。你从后墙进来,方才应该看到孩子才对。许是哪家孩子不小心遗留下来的,我替他们收好了,免得回来来找。”言罢俯身将那键子捡子,收入袖中。那一脸平静,似乎地上从来没有过什么可疑物品一般。

“你是否有事相瞒?趁如今告诉于我,便不会有人追究,否则换了别人来,可就不一样了。”

“等别人来了,让他自己与我说,怎地个不一样吧。”

闵公子盯着静缘师太看了半晌,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