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木家回府后,张老太太一直在想木老夫人说的那番话,可是不管如何,事情已成定局,再后悔也没用。现如今,她只盼着如果卫萱和陆湛的亲事能成,就最好了。而木老夫人的话,她也最好听在耳朵里,就从此藏在肚子里,免得卫萱心里有疙瘩。
不过很快,张老太太和木氏的“美梦”,就被打碎了,听说楚夫人有给陆湛和她表侄女定亲的打算。不过这些都是传言,但陆府那边确实一直没有请人到卫府提亲。
张老太太又觉得这不能怪陆家,因为齐国公陆彦自从宁夏回来以后,就病倒了,听说是受了凉,引得年轻时战场上受的伤旧疾复发,一开始大家还没觉得凶险,可是在吃了一个来月的药之后还没有丝毫好转,反而人都起不来床了,成日昏昏沉沉,连宫里的太医都说,时日无多,叫预备后事了。
陆家出了这样的事情,谁还有心情说儿女的亲事啊。
陆湛也是告了假,在家里给齐国公服侍汤药。为着齐国公的病,永和帝下令让太医院的太医一起会诊,可还是没想出好方子来,反而争论不休,这样的情况,谁也不敢给老国公乱用药。
永和帝还亲自到了陆府看望齐国公的病情。一般皇帝都来探病了,那就真是没救了。
卫蘅在家里听见消息后,心里也替齐国公担忧,毕竟是国之重臣,没有他北地的黎民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更何况,他还是卫蘅表姨婆的丈夫,又是陆湛的祖父。
何氏的心里也为齐国公担忧,这日晚上还特地留了卫蘅道:“明日,跟我去齐国公府看看你表姨婆和老国公吧。”
卫蘅点了点头,本来就是亲戚,这时候自然应该去看看,看一眼就少一眼了。
只是卫蘅看着何氏张罗明日要送到齐国公府的东西,觉得也太厚重了一些,百年山参、鹿茸、血燕,跟不要钱似的都论斤送。卫蘅有些诧异,“娘怎么准备这样厚的礼,也不怕别人说你,你让别的去探望拉老国公的人怎么办?”
何氏拍了拍额头道:“我这不也是想着还你湛表哥一个人情么。”
卫蘅闻言一愣,“娘欠了他什么人情?”
何氏惊诧地道:“我没告诉过你?”
卫蘅摇了摇头。
何氏也不瞒卫蘅,就将卫峻是如何惹上商彦升的官司的,如何被大理寺调查的,陆湛又是如何帮了卫峻的事情,都告诉了卫蘅。
“你瞧,你爹爹有事的时候,陆湛大力相助,如今齐国公眼瞧着就要不好了,咱们是不是该比别人送重些礼?”何氏问。
卫蘅没想到,陆湛还帮主动帮过她的父亲,那时候陆湛还跟她仔细分析过她爹卫峻不会有事,想来他说要娶自己,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陆家也不缺这些东西,娘还是别送这么多了,别人看了会说闲话,说咱们赶着巴结陆家,何况二姐姐同他们家有可能议亲,万一说咱们上赶着想将女儿嫁给他们怎么办?”卫蘅道:“娘想还人情,送这些东西,其实也抵不了什么。”
何氏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儿,便点了点头,“行,都听你的。”
晚上,卫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帮到陆湛,帮到齐国公,只是太医也没有法子的事情,卫蘅当然也束手无策。她努力想回忆上辈子齐国公是什么时候去世的,但是因为过了太多太多年了,卫蘅只记得就在这几年里,但是具体是哪一年就有些模糊了。
卫蘅盯着床帐,数着白羊,数着数着,忽然坐起了身,她一下就想起来了,过几年大夏朝会出现一个神医,据说是华佗再世,叫作华寿延。
卫蘅虽然不知道华寿延能不能救齐国公,但是她觉得可以试一试。
卫蘅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吩咐木鱼儿让人去打听,一个叫做华寿延的大夫。卫蘅只能大约记得华寿延在出名前,一直在陕北附近行医,那里年年遭灾,又饱受兵祸,百姓最苦,所以华寿延一直在那里行医救人。
“姑娘打听这人做什么啊?”木鱼儿问。
卫蘅道:“问这么多干什么,赶紧去打听。”
木鱼儿的父亲是何氏的陪房,深受器重,何氏和她京里的铺子之间跑腿的事情,都是交给他在做。所以卫蘅才让木鱼儿去打听,其实就是让何氏铺子上的人帮着打听。
“听仔细了,要尽快,多赏些银子。你就说我说的,谁要是能找到这个大夫,我就赏他一千两银子。”卫蘅道。
有些做活儿的人一辈子只怕也未必能见到这样大笔的银钱,重赏之下必有消息灵通之士。
木鱼儿缩了缩脖子,赶紧回家找她爹去了。
卫蘅则带了念珠儿跟着何氏还有老太太去了齐国公府。按说,卫蘅其实不该来,她见着陆湛只会尴尬,只是她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硬着头皮还是来了,大概是想见着陆湛被他骂一顿,打一顿都是行的,有些事情总要当面了一了才行。
张老太太等人到了宣瑞堂,木老夫人也没有精神招呼,冲着张老太太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丝笑容。木老夫人一下子就仿佛老了很多,头发都灰白了一半,脸上全是憔悴之色,再看楚夫人和陈夫人,都是一脸的憔悴。
张老太太道:“老姐姐,我们也就是过来看看,知道你们现在照顾病人,劳心劳力不方便,若是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就是了。”
这两天像张老太太这样的上门来探望的亲戚不知凡几,张老太太算是有脸面的,这才能到了宣瑞堂,还见着了木老夫人,等闲的亲戚上门都是在外头由管事妈妈招待一会儿便告辞了。
“费心了。”木老夫人道。
礼物送过了,心意也当面表达了,张老太太这就准备离开,哪知在内室伺候的牡丹却出来,对着木老夫人和张老太太道:“国公爷醒了,想见见卫三姑娘。”
这话一出,张老太太和何氏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何老国公在这种时候会想着见卫蘅这个不沾边儿的小丫头。
而跟在木夫人身边的卫萱却脸色一变,她本就是灵慧之人,一下就明白了老国公想见卫蘅的原因。
这种时候,别说是老国公即将不久于人世,就是他身体安康的时候,也断然没有在这许多人里,指明要见卫蘅一个人的道理。
卫萱唯一能想出的理由,那就是老国公想见见自己未来的孙媳妇。再联想到,楚夫人和她母亲在她和陆湛的亲事上本来早有默契,但齐国公府就是一直没有让媒人上门的动静,卫萱此刻才恍然大悟,只怕齐国公和木老夫人看中的人是卫蘅,也或者陆湛看中的人是卫蘅。
卫萱定了定心,变色的脸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她对陆湛原本也只是一丝好感,来源于少女对这样的英睿男子的仰慕,可要说有多深厚的感情,却绝对称不上。如今卫萱既然知道了背后的事情,她就断然再不肯嫁给陆湛。
卫萱也是个心性高傲的女孩儿,她完全没有必要非要嫁给一个心里有别人的男子。
只是卫萱想着卫蘅已经和何家定亲,陆家肯定不可能不知道,老国公这时候要见卫蘅,也不知所为何事。
在场的人谁也没有想到,牡丹不过才说了这样一句话,就叫卫萱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而卫蘅在听了牡丹的话之后,也错愕了片刻,却只能跟着牡丹进了宣瑞堂的内室。
内室里窗户大开,隐隐只有丝丝药味,老国公被人扶了起来,斜靠在床上,精神还算不错,只是面容清癯,瘦得颧骨高突,两颊凹陷,否则实在看不出他会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卫蘅心里感叹,真不愧是神将军,即使在跟老病和命运抗争的时候,依然不愿意像普通人那样瘫倒。
陆湛此刻就站在老国公的床头,他见卫蘅进来,脸上也没有露出别的表情,只是低头在老国公的耳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祖父,卫三姑娘到了。”
闭目养神的老国公睁开眼睛,卫蘅才发现老人是真的病得十分严重,眼神已经有些浑浊了,大概所有的精神全靠人参提着。
老国公只看了卫蘅一眼,仿佛就有些没有力气再抬起眼皮了,卫蘅立在室内不知该不该告辞,等了良久之后,良久得卫蘅觉得自己都快成木桩子了,才听得老国公重新蓄积了力量道:“是她啊。”
然后卫蘅就看见老国公的手指动了动,陆湛就吩咐牡丹道:“送卫三姑娘出去吧。”
整个过程里,多余的一眼,多余的一句话,陆湛都没有给卫蘅。
卫蘅在转身时看了陆湛一眼,被他眼里布满的红血丝给惊到了,心下不由叹息,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生死离别了。
回到靖宁侯府时,何氏忍不住问卫蘅道:“老国公怎么会单独见你,他说什么了?”
卫蘅道:“他就说了三个字:是她啊。”
何氏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卫蘅情绪不高地道:“谁知道呢,娘,我先回屋了。”
何氏点了点头。
卫蘅一回到她的屋子,就跟被抽了骨头一样,瘫软到榻上,心里想着今日的事情。老国公这时候还想着要见自己,卫蘅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自欺的,想来陆湛肯定是把他们的事情告诉了老国公的。
只不过老国公一回京之后就病了,不一定会知道自己已经定亲的事情,谁也不会无聊到巴巴地去老国公跟前说,卫家的三姑娘跟别人定亲了。
卫蘅一想起今日陆湛的表情,和那从内向外不断散发的冰凉气息,她就觉得自己必须做点儿什么,否则实在是有些愧对陆湛。
好在木鱼儿那边,不到两日时间就有了回信。
“姑娘,听说陕北是有一个华寿延华大夫,医术了得,这段日子他是在平阳府,那边刚遭了洪灾。”木鱼儿道。
卫蘅正在梳头,顺手就赏了木鱼儿一支金簪,“好丫头,可让人去请华大夫了?”
木鱼儿点了点头,“奴婢的哥哥亲自去的,快马兼程,这两日肯定有消息回来。”
木鱼儿的哥哥的确很快就传回了消息,那华大夫据说有三不救,其中有一条就是不救达官显贵。
卫蘅皱了皱眉头,上辈子华寿延出名的时候,可没说有这一条啊,不治达官显贵,他的医术怎么可能出名。
卫蘅转念一想,华寿延医术了得,如果不是有这一条不救的原则,估计早就该出名了,但是既然以后华寿延的这一条原则可以改变,那也就是说现在也是有可能改变的。
卫蘅凝视窗外,想了片刻,觉得必须去试试,但是这件事交给其他人,她又实在不放心,何况看老国公的情形,估计是等不了多少时间了。
卫蘅转头吩咐念珠儿道:“你去三嫂那里,帮我找几套三哥旧时穿的衣袍,最好是我也能勉强能穿的。”
念珠儿焦急地道:“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上京城里的千金闺秀,虽然偶尔也有一两个会干出女扮男装出游的事情,但是这种事情绝不该发生在靖宁侯府。
“叫你去,你就去,我自然会去同娘亲说的。”卫蘅道。
念珠儿一听,卫蘅并不打算瞒着何氏,也就略微放了些心。
念珠儿刚走,卫蘅就匆匆去了何氏的屋里,把她的想法告诉了何氏。
“我怎么没听说过什么华大夫?”何氏皱皱眉头道。
卫蘅胡邹道:“我是在女学里听同窗说的,说得神乎其神,煞有介事,反正都这种时候了,咱们宁可信其有,试一试也没什么妨碍。”
何氏点了点头道:“这也是。万一要是那个华大夫真有本事,倒是一桩天大的功德。可惜你三哥如今在翰林院也走不得,你五哥又不在,这孩子也真是的,他大伯父都回来了,他偏还要留在西羌。”
何氏说着说着就偏了题,开始埋怨卫杨。
卫蘅赶紧道:“娘,五哥的事情待会儿再说,先说说派人请华大夫的事情吧。”
何氏道:“我去跟老太太说,叫郑大管事亲自走一趟。”
郑家管事是靖宁侯府外院的大管事,总览侯府对外的一切事宜,为人沉稳妥当,这件事交给他来做也不是不可以。
卫蘅道:“这样也好。可是娘,我也想跟着去。万一,郑大管事说不通华大夫,我还可以帮忙啊。”
“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能帮上什么忙,这一去千里迢迢,你跟着去反而拖累人。”何氏道。
卫蘅跟何氏这么几十年的母女,在对付何氏上头,她都已经快要修炼成精了,所以卫蘅上前双手搂住何氏的手臂道:“我骑术好,才不会拖累人。娘,我女扮男装出去,不碍事的。对外,我就说我叫卫杨。”
何氏惊讶地看着卫蘅道:“我打你个不知死的丫头,这样的事情你也敢想,还女扮男装,你以为女人扮男人那么容易啊?”
卫蘅道:“骑在马上,等闲别人也看不出来的。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娘,咱们做这些事情,不就是为了偿还陆三郎的人情么,若是只让郑大管事去,今后这人情可就是算在靖宁侯府身上的,以后也就会算在大伯父身上,他才是靖宁侯世子。虽说做好事不求回报,可是总要叫陆湛知道,咱们当初承了他的情,现在是知恩图报啊,你说对不对?咱们二房要是不派人去,怎么说得过去?”
何氏想了想,还真是这个道理,凭什么好事都要被大房占去啊,明明是她们二房的功劳。
“可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随便出门,还是大远门,就是我同意,老太太也不会同意的。你死了这条心吧。大不了我在派个管事的去。”何氏道。
卫蘅猴到何氏怀里,腆着脸笑道:“不告诉老太太,女儿也会去就成了啊。至于请安,你就替女儿报个病呗。”
何氏以一种“你听不懂人话么”的眼神看着卫蘅。
卫蘅道:“这件事刻不容缓,若是郑大管事说不通华大夫,再回来禀报,一来一去荒废的时间,可不等人。再说了,家里不去一个主子,哪里显得出诚意来,娘,你就让女儿去吧。爹爹欠下的人情,我这个做女儿的来还,不是天经地义么。何况,你看陆湛这架势,今后肯定是出将入相之辈,这一次若是能救了老国公,他心里感激咱们,自有咱们家的好处,你说是不是?”
何氏啐了卫蘅一口,“你这是胡说什么呢,咱们救老国公可不是图陆湛将来对咱们家有什么好处,你小小年纪算计这样多,也不怕短寿啊?”
卫蘅赶紧认错道:“是,是,都是女儿见识短了,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这是在修功德。”
何氏这才点了点头,然后被卫蘅拉着、搂着,哄了又哄,哄了还哄,还是没同意。
但是卫蘅拿定了主意的事情就不会改,半夜里偷偷地带着雪竹溜到门房,等着郑融他们一行人出发,然后悄悄地缀上去。
等何氏发现卫蘅溜走后已经是好几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她气得直骂“真是个小魔星。”可是木已成舟,何氏又开始后悔,她还不如早些答应了卫蘅,省得她偷偷溜出去,身边就只带了个雪竹,万一出了事儿,她可就只有哭天抹地的份儿了。
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了,何氏就只能帮着卫蘅瞒着老太太,省得老太太担心。
卫蘅一路跟着郑融,直到一天一夜之后才出现在郑融面前,郑融在看到女扮男装的卫蘅后,也差点儿没晕过去,如今路已经走了一小半了,若是把卫蘅送回去只会耽误工夫。
郑融出门时,老太太就交代了,只求“快”,耽误不得时间。如今郑融又能说什么,只求着卫蘅这位小姑奶奶一路上别给他添太多乱子。
不过这一路,卫蘅可让郑融大开了眼界,他们一行人,每人都带了三匹马,一路上换马不换人,吃饭也就是随便对付对付打个尖儿,晚上都还在赶路,不仅那些随从,就是郑融被人都有些受不了了,但是卫蘅却像是黏在了马背上一样,一路催促他们快些。
一个弱质纤纤的闺秀都能有这份耐力,郑融又怎么敢偷懒,他心里只道,难怪二夫人肯放心让三姑娘跟着来了。
一行人紧赶慢赶地,三日之后终于到了平阳府,在城外安置难民的棚子里找到了华寿延。
卫蘅并没有出面,只由着郑融出面,跟华寿延好说歹说。郑融也不愧是靖宁侯府的大管事,一张嘴巴死人也能说活儿,哪怕华寿延的三条规矩定得再死,这会儿也有些动摇了。
医者父母心,华寿延一看郑融一行,就知道他们是星夜兼程来的,都是一脸疲色,如果不是那位齐国公已经病危,他们应该不会这样。
而华寿延也一眼就看出了卫蘅的性别,大夫不看脸,但是看骨骼,就能轻易辨别出男女来。连小姑娘都一路忍着骑马的艰难跟着来求他,华寿延又不是铁石心肠,当然会感动。
“这里的灾民也需要大夫,他们的命也是命,如果那位大人真是病危,你们将他抬到这里来,我也可以为你们破一次例。”华寿延道,这已经是他最大的妥协了。
卫蘅听了华寿延的话,上前一步道:“华先生,咱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华寿延看了看卫蘅,点了点头。
“老国公的身体经不起长途跋涉,先生若是担心这些灾民,我可以出银子请全平阳府的大夫来为这些灾民看诊。汤药费全由我出。”卫蘅道,“只求先生能上京替老国公看看。国公爷这一次也是为了北地边境的黎民能够不受鞑靼铁骑之苦,花甲之年还挂帅北征,才会旧疾复发的。”
华寿延看了看卫蘅,“刚才那位郑先生已经把道理都说完了,罢了,既然小公子愿意为这些灾民出力,那我就跟着小公子走一趟,可是我也不能保证可以看好老国公。”
卫蘅听了华寿延的话,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去,“不碍事,只要先生去看一看,哪怕老国公的病真是药石罔效,我答应先生的事情,也决不食言。”
华寿延道:“好。”
华寿延没有点破卫蘅的身份,卫蘅也就顺势装傻,立即就将随身带的银票交给了华寿延,她出京的时候就想到这一桩了,若非怕这样巨额的银票被下头人贪污,她其实也不是非得走这一趟的。
华寿延虽然看出了卫蘅是个姑娘,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姑娘出手能这样大方的,五万两的银票,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拿出来了。
卫蘅领着华寿延回了靖宁侯府,张老太太也不耽误地,和何氏一起直接领了华寿延就去了齐国公府。
至于卫蘅,则正在净室里哀嚎。
木鱼儿和念珠儿一起拿着剪刀将卫蘅大腿内侧,嵌在她血肉里的亵裤给取出来。
“姑娘伤得这样厉害,怕是半个月都不用走路了。”木鱼儿抱怨道。
念珠儿也道:“就是,万一化脓了,以后指不定留多大一个疤痕呢,可丑死了。”
卫蘅倒吸着气儿地忍着疼,其实也不敢叫得太大声,不然若是被兰义堂的人听到了,何氏回来肯定就会知道,那时候卫蘅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得被何氏拧掉。
卫蘅痛得结结巴巴地道:“没事儿,华大夫给了我一个方子,可以祛疤嫩肤的,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主仆三个忙活了半个多时辰,才将卫蘅腿上的伤口清理出来。
卫蘅刚躺在榻上,就催木鱼儿,“赶快去打听打听,我娘回来的话,赶紧告诉我。”
这一日,直到天黑何氏和老太太才从齐国公府回来。
一回来何氏就被木鱼儿请到了卫蘅的屋里。
何氏进门的时候,脸上几乎放着红光,有一种当了救世菩萨的自豪感,卫蘅看了就放下了一颗心。
“娘,怎么样了,华大夫说老国公的病还有治吗?”卫蘅问。
何氏斜瞪了卫蘅一眼,“你别管这个,咱们先来算一算你偷偷溜出去的这笔账。你现在长大了,性子也野了,你还是个姑娘吗,竟然跟着一群男的就这样出远门,你没长脑子吗,万一出了事儿,你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也不灵,你知道我这几日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卫蘅忍着疼,挪过去抱住何氏的手臂道:“娘,我的亲娘,我的亲亲娘,都是我的错,我今后绝对不会再犯,我也是一时心急嘛。况且,这次若是我不去,华大夫肯定不会跟着郑管事回来的。”
何氏冷笑道:“我知道,我还知道我女儿大方得紧,随随便便五万两银子就出去了。”卫蘅动用那么大笔的银钱,何氏如何能不知道。
卫蘅也不敢再狡辩,只能可怜兮兮地看着何氏求原谅,腿又疼得厉害,她认不出倒抽气。
“这是怎么了,连下地也不行?”何氏毕竟疼爱女儿,见卫蘅伤着了,也就顾不得教训她了。
卫蘅将身上的薄被拉了拉,阻挡住何氏的视线,“就是蹭脱了一点儿皮,不碍事的,过几天就好了。”
何氏因为气愤卫蘅的自作主张,便也懒得管她,只道:“那你小心些,伤口别沾了水,这天气太热,小心化脓。”
卫蘅一边点头,一边不停地“嗯、嗯”,“娘,你赶紧说今天的事儿啊。”
何氏还是不说,反而多看了卫蘅几眼,然后问道:“珠珠儿,你跟娘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惦记,惦记人家陆三郎?”
卫蘅完全没料到何氏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她惊慌失措地几乎尖叫道:“娘,你怎么会这样想?”
何氏也是从女孩儿过来的人,若不是卫蘅惦记陆三郎,哪个女孩儿能有这样的勇气远行千里。
何氏叹息一声,郑重地道:“珠珠儿,你要记住,你是订了亲的人了。不管有什么心思都得放下,那陆三郎虽然帮过你爹爹,但是那样的人对女孩儿来说,却未必是好人。”
“娘,你放心,我对他什么心思也没有。只想替爹爹还了欠他的情。”卫蘅低声道。
何氏梭巡着卫蘅的脸,也没再多说,这些事儿说多了反而不好。
卫蘅见何氏的脸色放松了,这才又抱着她道:“娘,你就快说说今天的事情吧。”
“你急什么,你娘我进门还没来得及喝口水。”何氏逗着卫蘅道。
卫蘅赶紧撑起身子,亲自给何氏倒了一杯凉茶,“娘,喝茶。”
何氏喝了茶润了嗓子,这才不疾不徐地道:“今日我和老太太领着华大夫去齐国公府时,楚夫人看见华大夫就不同意他给老国公看诊。”
何氏又喝了一口茶,在卫蘅亮得都要冒火的眼神下,继续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华大夫的确太不修边幅了,裤脚都一只挽了,一只没挽,哪里像是大夫,倒像是地里的泥腿子。”
卫蘅皱眉,不依地道:“华大夫这样的才是真正的好大夫,悬壶济世,妙手仁心。”
何氏摸了摸卫蘅的脸颊,“你别急啊,你是没看到华大夫给老国公把了脉之后说还有救的时候,楚夫人那脸哟,那脸色真好看。”何氏忍不住笑了出声。
这京城里没几个人夫人喜欢楚夫人的,那人仗着出身好,嫁得好,儿子生得好,经常瞧不起人。
卫蘅不得不忍受何氏这种恶趣味,等她笑够了楚夫人,何氏这才又接着道:“最后是木老夫人做的主,反正老国公都那样了,死马当成活马医,让华大夫看看又不吃亏。”
卫蘅点点头。
“你别说,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华大夫张口就说出了老国公的症状。你是没看到啊,如今老国公一日里能清醒两个时辰都不能了,他们家连棺木都备好了。上等的楠木,那样整块的大料可不容易得……”
卫蘅不耐烦听这个,她只觉得自己娘也太会跑题儿了,真是恶趣味,她这就是欺负自己着急来着。
“说正事儿,说正事儿。”卫蘅打断了何氏的话。
“哦,哦。”何氏又喝了一口茶,“当时老国公正昏迷着,吃了华大夫一剂药,又给扎了针,这还真神了,下午老国公就苏醒了,还破天荒地进了一碗米汤。可把木老夫人给乐坏了,直拉着华大夫,要给他立长生牌位。”
卫蘅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这样我就放心了。就怕好心办坏事儿。”
何氏讲完今日的事情后,就起身回了兰义堂,临走之前还吩咐卫蘅道:“你明日好点儿了,就去给老太太请请安,这几日老太太一直问你,还说要来看你,你娘我不知费了多少唇舌才挡住了,为了你我头发可没少白。”
卫蘅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卫蘅还是没能去给老太太请安,她腿上的伤,一走路就痛得厉害。到了晌午,老太太就带了一大帮子丫头过来看卫蘅。
“老祖宗,我的病没事儿了,今天早晨本来想给你请安来着,结果一下地就不小心扭了一下。”卫蘅搂着老太太的手臂道。
老太太对卫蘅都无语了,“你说你这孩子,怎么三天两头都出事儿,可怜见的,等你嫁了人,我老婆子只怕梦里都要替你操心。”
“那我就不嫁了,一直陪着祖母。”卫蘅笑道。
“就你嘴甜。”老太太笑着点了点卫蘅的额头,“你好生歇着吧。养结实点儿,再来给我请安。”
“是,老祖宗。”卫蘅精气神十足地喝了一声。
过得半个月,卫蘅听说老国公已经就能下床走路了,上京城的人将华大夫的医术传得神之又神。连皇上都将华大夫召进宫问过诊。
木老夫人和齐国公世子爷以及陆湛,还亲自登门谢了老太太以及何氏。
卫蘅在自己的屋里养病,听到陆家的人过来的消息时,心想,她总算还了陆湛的人情了。
“姑娘想什么呢,这样出神。”木鱼儿从外头进来对卫蘅道。
“咦,你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卫蘅看着木鱼儿,“你娘身体还好吧?”
“多谢姑娘关心,我娘就是闪了腰,没什么大碍。”木鱼儿走近卫蘅,然后做贼似地左右瞧了瞧,这才从袖口里拿出一个信封来给卫蘅。
那种信封,卫蘅极熟悉,可是见到这样的信封,她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心跳得厉害过。
木鱼儿有些担心卫蘅,毕竟以前虽然男私相授受不对,可是至少卫蘅和陆湛都没定亲,可如今卫蘅却已经是定了亲的大姑娘了。
卫蘅为了表示自己不心虚,也再也没有不能见人的东西,当着木鱼儿就打开了信封,里面是一叠一万两面值的银票,一共十张。
其外,再无别物。
卫蘅看着这些银票,就知道陆湛并没有领她的情。她花了五万两银子,他打探出来了,反手就打发了她十万两银子,算是答谢她请出了华大夫。救人的是华大夫,而卫蘅不过是一个跑腿的,这多出来的五万两就是她的跑腿费。
“哇,好多银子。”木鱼儿见钱眼开地道。
卫蘅默默地收好银票,然后用一种“这话一点儿都不好笑”的表情扫了木鱼儿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