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份新工作

我被我突如其来的智慧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丢下一句“一会儿出了警察局咱俩就谁都不认识谁了”就开始扣门把手,我不知道身后的杨照在干什么,可我扣得很激烈,反复拽了几次门就开了,不知道是杨照主动打开的还是怕我把车门拽坏了被迫打开的。

杨照看到自己的笔记本和书包的时候还是很开心的。我仔细看了一眼澡票,每张面额都是888 元的极致贵宾票,里面不仅包含早中晚三餐自助,各种温泉浴室随便进,各种按摩拔罐服务随便点,各种棋牌麻将桌球随便玩儿,还附赠水果小食和豪华单人休息室。我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叫嚣着:“去!

去!去!”

我问杨照:“可以给我两张吗?”

杨照说:“都给你。”

我说:“不,我要两张就行了!”

那位和蔼可亲的老警察说:“你俩一起去不就得了,我看你俩挺合适的,比上次你带来那位强多了。”

我哈哈笑着说:“警察叔叔,您净逗!”

出了门,我和杨照说:“杨先生,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儿算是完结了,我也很高兴能认识您这样一位社会精英青年才俊,您真的特别好,所以我很高兴能认识您这样一位朋友,咱们有缘再见吧!”

我故意说得官方且江湖气,还特别有诚意地伸出手,以“朋友”的方式和他告个别。杨照没接我的话,也没拉我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是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我又想起刚才在他车上那个诡异的气氛,于是我把伸出去的手举得端端正正地摆动了两下,说:“我下午还得给一个学生义务补习,我就先走了。”

杨照终于开口说道:“行,正好我下午也约了朋友,但是周六你还是得帮我去买家具。”

我说:“杨老师,不好意思,我周六有事儿。”

杨照说:“那我就只能找你老姨来帮忙了,她老人家特别热情。”

他一副特别无辜的表情,接着说:“没办法,我现在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你刚才不是说咱们是朋友嘛。”

我说:“行,我帮你买。”

然后招手打车奔赴面试现场。

面试公司的前台是个微胖美女,涂着大红色的口红戴着大框儿的眼镜挺着深深的“事业线”,我忍不住瞄了一眼。

微胖美女清了清嗓子,问我:“请问您找哪位?”

我指了指我刚才瞄过的地方,小声说:“美女,你这儿有渣儿……”

微胖美女惊恐地低下头,然后赶紧嘟起性感的红唇问我:

“嘴上没有吧?”

我摇摇头,说:“就那儿有……”

她双手齐上阵,把胸前沾着的饼干渣儿掸掉,虽然都是女人,但我还是有些尴尬。

“谢谢你呀!你是来面试的吗?”

我说:“是呀。”

她说:“你跟我来吧。”

然后这个微胖的前台小姐把我引入一间小型的会议室,里面坐了大概七八个身着正装的男女。胸前挂着“人力资源”字样胸牌的女孩儿问了我的姓名,并做了登记。

我问那女孩儿:“一会儿是在这儿集体面试吗?”

女孩儿指了指会议室前方的小门:“不是,一会儿叫名字的要进这屋单独面试。”

不一会儿,一个精明干练的短发女人和一个年轻男人有说有笑地走进会议室,短发女人看起来有些年纪,但保养得很好,年轻男人戴着圆形眼镜留着山羊胡,挺瘦,但瘦得精神。

山羊胡男生说:“事先说好,这事儿我可不在行。”

短发女人说:“没事儿,你下午既然没课,就帮我看看。”

人力资源的女孩儿看到他俩立刻站了起来,短发女人说了句“开始吧”就走进了小门,山羊胡男生也跟了进去。

从公司出来已经下午五点半了,路过前台的时候,微胖美女探出半个身子问我:“咋样?”

我说:“还行,我能说的都说了。”

她问:“你是最后一个吗?”

我说:“是呀。”

她说:“最后一个胜算挺大。”

我说:“啊?不是说最后一个都是弱势群体,考官都累了吗?”

她摇摇头,说:“我们这儿不一样,我们老板喜欢一句话:

好饭不怕晚。”

听到她说“饭”字,我还没开口,肚子就先接茬了。

微胖美女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她的嘴唇竟然抿出和她眼线一样的夸张弧度。

她从抽屉里拿出半袋饼干,然后笑嘻嘻地问我:“想尝尝我的饼干不?就我中午吃的那个。”

我从中抽出一块儿来放在嘴里,礼貌地回应:“谢谢你啊,挺好吃的。”

这时候我妈给我发了条微信,问我回家吃饭不,我说:“我得先走了,谢谢你。”

她的大波浪卷发在空调吹出来的冷风中抖了一个激灵,豪爽地说:“谢啥!希望能再次见到你!”

我也学着她的口气说:“我也是。”

第二天一早,我就接到了入职电话,我舒了一口气,感觉一些东西远去了,一些东西又回来了。

“你真的回来啦!”前台微胖美女的卷发垂坠,就像泰迪狗的两只耳朵,看起来又迷人又可爱。

我微笑说:“我叫吴映真。”

她说:“哎呀!本家啊!我叫吴莹莹。”

我说:“以后多多关照啊,莹莹。”

她说:“好说!你的饭卡和门卡马上帮你办!”

我找到工作,当然要通知马琳,但是工作第一天就很忙,之前由别人代管的所有业务都堆在了我这里,手里又加了两项新活动,实在腾不出时间。我本来想中午午休的时候给大马打个电话,正式通知她一下,没想到午休时间还没来,马琳就带着哭腔给我打电话了。

第一句话是:“吴映真,我要离婚。”

我说:“啊?”

第二句话是:“程浅这个混蛋!”

我说:“怎么啦?”

第三句话:“我银行的工作没戏了!”

我其实特别好奇这件事儿,又担心马琳,但是第一天上班就长时间打电话这样不好,我四下看了看我勤奋工作的新同事们,压低声音说:“大马,我刚找到工作,现在说话不太方便,你要离婚,用我给你打点儿钱不?”

马琳没说话,哇的一声哭了。

我说:“你别哭了,我晚上请你吃饭,咱们好好说行不?”

马琳抽搐出两个字:“西……西马……”

我说:“懂!”

马琳来找我,没想到晚上七点才下班,其实我走的时候还有人没走,只是部门领导陈姐体谅我,和我说:“你第一天来上班,就先走吧,允许你有一天的缓冲期。”

我眼含深情望着陈姐说:“谢谢陈姐,我今天还真有点儿事儿,我明天一定和战友们奋战到底。”

陈姐笑了笑,就又转过身继续她的工作了。

我一下楼,就看见马琳背对着我,后背直挺挺地坐在沙发上,她穿了一件船领的墨绿色T 恤衫,一动不动地看窗外的车来车往,像一株静静地生长在床边的虎皮兰。

在我印象里,二十二岁就结婚的马琳和程浅并没有闹过几次离婚,细想起来,在这六七年里,也只有六七次而已,几乎一年一次,频率并不算太高。

我掐指一算,现在刚好是七月份,正好符合他俩每次发作的周期。

我走近她轻声喊道:“马琳。”

马琳转过头看着我,目光呆滞,叫我:“吴映真。”

我赶忙“哎”了一声,在她对面坐下。

“到底怎么啦?”我问。

马琳眼圈一红,感叹道:“吴映真,你看看我这命……唉……

人生啊……”

我也着急了说:“你别哭,你告诉我怎么回事儿!”

“程浅他爸和程浅一样,都是大骗子!”

我说:“你是不是说反了?”

她扭曲着一张脸,带着哭腔反问我:“这重要吗?!”

我赶紧否认:“不重要不重要。”

她说:“那你知道现在什么最重要嘛?!”

我有点儿着急,赶紧顺着她说:“你认为啥重要啥就重要。”

她说:“你下班也太晚了!还不赶紧去排队得什么时候能吃上啊!”

我说:“走走走!打车打车!”

果然在排大队,我们是十三号,站在西马串店的门口,马琳给我讲了整件事儿的来龙去脉,原来从她上培训班的第一天,那个银行行长就告知程浅他爸,马琳的学校不是“211”“985”,连考试资格都没有,更不可能进入面试了。

我说:“这也怨不得程浅他爸,他爸也是没有办法。”

她说:“我没怨他爸,我怨的是程浅!他早就知道这件事情,每天看我起早贪黑地去培训班上课,累得跟狗似的,可是他一句话都不说,一句都不说!他怎么这么狠!”

我说:“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说:“我每天晚上都九十点钟回来,回来倒头就睡,因为实在是太累了。昨天晚上,他突然很想和我那什么,我说我太累了,实在是没有体力,明天还有最后一堂课,上完了就好了。”

我说:“你小点儿声。”

马琳似乎根本没听见我说什么,继续高亢地说:“结果他说,你明天别去上课了,反正也考不上了,然后他还企图要趴过来,我一脚把他踹床底下去了!我说你说啥?!”

我手机突然响了,我的铃声一直都是电影《花样年华》里的《Quizas Quizas Quizas》,一响起来就容易让人情不自禁地来一个探戈的经典动作:猛回头。

我这一回头不要紧,我看见程浅正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站在我俩旁边。

“程浅!”

马琳:“你别跟我提他!我要和他离婚!”

程浅大喊:“离啥离啊!去不上就去不上呗!多大的事儿!

我养你!”

马琳也吓了一跳,她转过身一巴掌打在程浅的脸上。

“放屁!我用你养?!我回奢侈品店卖鞋,比你赚得多!”

马琳这回是真哭了,排队等位置的群众们,今天真是有福气了。

程浅也哭,他说:“马琳,你别离开我!我以后再也不给你热包子了!你愿意吃啥我都给你现做,你原谅我行吗?”

马琳突然泣不成声,哽咽着说:“你终于知道……你以前上下班,我哪次不是做你爱吃的……现在我上课这么累……你就只知道给我热包子……早上包子晚上包子……”

我现在终于听明白了,他俩这次闹离婚根本不是因为银行的工作,只是因为包子。

“你这是……根本就不爱我……”

马琳“呜呜呜”地哭得像个孩子。

程浅抱住了马琳,周围响起掌声和欢呼声,我赶紧退到人民群众中间,以免成为尴尬的电灯泡。等他俩都擦干了眼泪,我才过去打哈哈:“那什么,咱们一起去吃点儿啊?快到咱们了。”

马琳一副娇羞的小女人表情对我说:“映真,我今天就不吃了,我想回去陪我老公做昨天没做的事儿去。”

这话给我吓的,我说:“你俩赶紧走!”

他俩就迫不及待地赶紧走了。我看了看队伍,前面还有一桌就轮到我了,马琳再次把我推向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到底吃还是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