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杀神至矣(一)

赤炎金猊兽放行了,可是虚影和凤凰却迟疑了。这个修罗山筑了结界,除了仙,谁都无法进入,那也就是说,接下来向远要一个人走了。

向远看看凤凰,面情带了几分复杂,有些踟蹰。他心中自然不舍,但又不愿为难凤凰。

好在凤凰忽然展颜笑道:“方才演戏我有点累了,不如在这休息一晚上,明早再出发。”

向远愣了愣,明知他们时间迫在眉睫,可是凤凰居然仍是故作淡定的样子,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酸涩,自己也强笑道:“好。”

彼此心知肚明,但还是愿意就此沉沦下去,就休息一晚上,让他们最后任性一回。

是夜,向远和凤凰驻扎在离修罗山不远处的一块空旷的草地上,头顶是浩瀚无边的星河,闪耀着夺目的光辉,美不胜收。

向远沉默半晌,说:“其实,很小的时候,我要的根本不是什么昂贵的玩具、漂亮的衣服,只是想人和我玩,还不会嘲笑我。我多希望别人能不用那种嫌弃或质疑的眼光看我,我能从大人和同伴中获得尊重。后来,凤凰,你出现了,我感觉全世界都在发光,你带我去了一个又一个好玩的地方。有你在,我感觉可以什么都不担心,一颗心说不出原因的安定。”

向远慢慢靠进凤凰的怀里,一手缠着她垂下来的长发:“凤凰,再为我弹一首《凤求凰》吧,就像第一次见到你那样。”

凤凰柔声说:“好。”

一首熟悉的曲子,从冰琴声里泠泠透出。

向远微微一笑,眉眼弯起:“我现在很满足。”你补偿的够多了,我没有多余的愿望了。

“有一首曲子,也似这般的调子。我送你一曲,也算咱们相识一场。”凤凰调了下弦,又弹奏起来。这一曲,较之方才更明快大气了不少。

向远眯着眼睛,听了片刻,道:“听起来很潇洒。”

凤凰停下抚琴的手,想了一想说:“还没有取名,这是我自创的,要不你来想一个名字。”

向远眉眼一弯:“你这么厉害,还会自创?很好,那不如就叫《凤凰向远飞》吧。”

“好啊。”凤凰唇角一勾。

向远看着她,在心里默默念道:其实我还看过一出戏《凤还巢》,不管别人怎么从中作梗,凤凰总会飞回她的地方。

现在的凤凰看上去和以前无甚差别,但实际上她变得更加有情了,或者说,更有人情味。

她不再隐忍内敛,即便涅槃,天地间没了当初的誓言,她也不会忘记,曾经的回忆。哪怕走遍三千大千世界,一颗凤凰心始终不变,凤凰花常开不败,凤凰被斗篷遮挡下的明眸也为他照亮归来时的路途。她,脱下伪装的黑衣,亦变得如阳光一样明媚灿烂,那些付出总没有被辜负。

她做事雷厉风行,却也胜在以情动人。

好在,红尘中兜兜转转,曲曲折折,他也没有把最爱的凤凰放弃了。即使被误会,被得知真相时的愤怒蒙蔽了双眼,这一生,却仍只愿与那只凤凰相伴。

向远心想:慢慢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活成了那些所谓。

有些事,真的要求不高,很简单。择一人深爱,等一人终老。痴一人情深,留一世繁华。

向远忽然对她说:“凤凰,其实你的原身不是凤凰吧?”

凤凰颔首道:“对。”

“那是什么原因,让你用凤凰的身份和我见面?”

凤凰笑道:“其实不过是一个巧合,当时神界的凤凰花开了,十分美,我便想着若能以凤凰的模样来见你,一定可以引起你的注意。”

“凤凰花?”

凤凰想了一想,抬起手指虚空一划,只见眼前出现幻境,向远欣喜着,兀自往四周看了看,却突然瞟了热气腾腾的池畔边的一棵凤凰树,附近还有一块大石,刻了“名池”二字。

向远仔细打量那棵树,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是又名红花楹树和火树、金凤花等。那些凤凰花朵,花红如血,硕大如杯,好似一团团火焰,凤凰的冠,配合鲜绿色的羽状复叶。凤凰木,梧桐雨,多息息。

这些红花绿叶,开得真热闹啊。虽只是幻象,却如此逼真,倘若他这番能活着归来,能否亲自去神界见到这番景致?

凤凰本是不死鸟,能重生,可是他……向远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还是不要多想了,他本就不抱希望,只是想为她,做自己能办到的事。

一片痴心错付,可他不觉得对她付出有害,自己反而觉得幸福。掏心掏肺,呕心沥血,她喜欢就好了。

向远抱着膝盖,苦苦笑道:“我这些年下山,经历了许多,但也错过了山上的一些事,有几样,还是司徒莉告诉我的。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晓得,人为什么要去追求一份无果的爱,可是直到最后,我又好像明白了,这或许是因为执念,或许是因为爱,因为这个,自己问心无愧,所以不悔。”

“无果吗?”凤凰转过脸,鲜艳的红唇印上那一片湿润,舔舐、捕捉那条灵活的舌,吸吮,向远瞠目,睁圆了眼睛。

过了好久,凤凰才放开他,向远心中生出依恋不舍之情,见凤凰舔舔嘴唇,惊呆之余更觉她那粉嫩的舌头充满了诱惑力。

“大道之行,注定无情,然而神族并非真的无情,情非情,无情又是有情。有些事,是早已注定了的,至于有没有结果,还要看各自的造化。”凤凰说。

向远一怔:“凤凰,我进了修罗山以后,你又要去哪呢?”

“我要回神界闭关,将功法修炼至最高境界,让三魂七魄完全融合,只有这样,才可以恢复所有神力,归位正首,打败叛敌。”凤凰说。

向远听了,默默低下头。

凤凰想了想,将身上的黑斗篷脱下,递给向远。

向远接在手里,如烫手山芋,惊疑不定地看着凤凰,微微一怔。

那依旧是昔日玉槿微的容颜,长发一缕缕散于脸颊,声音与其却是说不出的沉稳与自信:“这件斗篷原是东皇太一东邪的,现在我把它借给你,你穿上它,除神外就没有人能通过法术发现你。”

“这么神奇?”向远觉得这衣料质感很好,摸起来很是舒适,简直爱不释手。

“因为是神物,就连西王、北妃他们遇着了,看到这件斗篷,一般也拿你没办法。”凤凰仔细看看面前的男子,他是长大了,没有了从前的青涩,更多的是坚忍与成熟,稳重,敢于担当那重任。但此行到底凶险,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倒不如把自己最有用的东西交给他,也算能帮得上他。

凤凰叹道:“如今,怕是连我也不能护你周全了。”

向远紧扣她的手,说:“不,你很好,做的最棒了。”你已经把最好的东西交给我了,剩下的,就让我来做吧。

凤凰沉默片刻,忽然道:“我教你用无涯剑换为杀神之剑吧,你且看看我的剑法走势。”

凤凰召出无涯剑,握剑而舞,回身一挥,姿态优雅,动作行云流水,全无靡靡之风,旋身间落叶缤纷,仿佛天降绿雨,长发飞散,剑势锋芒毕露,时而凌厉,时而婉约,足尖轻点,从一处飞跃到另一处,仗剑而立。若是能配上一首好曲子,当是再应景不过。

向远以手为枕,躺在草地上,偏头观望着那一幕。踏歌行,佳人伴,竹林舞,浮生偷得半日闲,雅矣。

凤凰走到他面前,递过手中的剑。

“向远,来试试。”凤凰道。

他恍惚记起在广常山的时候,玉槿微并指移动腿,一步一法咒,他看见了,走过去,抓住她的手腕,玉槿微一愣,转过头与他对视。而他不慌不忙,手把手的,像从前她教他学习那样,一步一法诀。

手指触碰到剑柄,五感得到前所未有的唤醒,清明之时感觉有一道源源不断的力量补充着自己,如涛涛海潮,让人心簇神摇,和当初应对莫幽时一样的感觉。他先照着凤凰方才的样子舞了一遍,很快无师自通,凭着意识的指点,横置其于胸前,右手持着古朴花纹的剑柄,左手指在凝了神力的银色剑身上轻轻拂动,光芒闪耀,一口乌黑色的古剑缓缓现身,纯净污垢,却是足以杀尽天下万物的神剑。

无涯剑召唤出了另一把神剑。

那柄黑曜的剑身最靠右边的底部,有个凌厉的字迹:杀神!

杀神出世,天地变色。

然而这不是真的杀神,是杀神之剑。上古杀神,早在唯一一次神魔大战中殒灭,遗留下来的,只有他上战场时的剑。

仿佛有一股被压制了很久的无形的力量得到释放,真气暴走,天雷滚滚,呼啸的山风四处窜行,乌云向天边拢去。

“记住,心若止水,古井无波,用这把剑,杀了那些凶兽!”凤凰大声道。

向远被一层强大的剑气缭绕于身,似乎是一种天然的保护,让他有种怎么都不会死的安全感。

“嗯!”

这里,将掀起血海狂涛。

杀神之剑出击了。

神光划过,空气被一道清晰的痕迹撕裂,裂纹狭窄,却涌动着望着特有的气势,象征着太古洪荒的毁灭,宛若末日的太阳光线。

但下一刻,那裂纹的黑光如大坝决堤一般轰然喷薄,并且急剧扩大,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兽亡气绝。而每一分死气都使得黑光更为壮大,似乎带了嗜血的兴奋与黑暗的狂笑。

杀神之剑在手,不会使剑也能得心应手。

如极光,向四周蔓延,黑浪汹涌,滔天杀戮,无法遏制。

若不是向远及时收手,估计将这里夷为平地或彻底摧毁于虚无也不是不可能。主要是,杀神之剑太可怕了,太疯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