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腓腓解忧(二)

画皮捷面色阴沉,哼道:“你们怎么会懂,我只要他们偿命!”

捷和洁是孪生双胞胎,他们的母亲是一个寄人篱下的丑女,因羡慕一位大户人家的美貌千金,心生嫉妒,后来偶遇一个易容师,恳求之下易容,变得与那千金的模样一般无二。他们的母亲换了皮相,受到了不少男子的青眯,其中有一个世家公子娶她为妻,却在生了孩子后果断将她抛弃。他们的母亲心如死灰,在风雪交加的夜晚遇到了一位进城的农夫,农夫在第一眼就爱上了她。虽然给不了她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生活,但他保证会让她衣食无忧。然后,他们的母亲跟随农夫去了一座偏僻的村庄,生下了一对双胞胎。神奇的是,捷、洁二兄弟并没有继承母亲的丑陋,反倒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捷、洁的母亲将他们当作稀世珍宝来呵护,只是洁身子特别羸弱,估计活不了多久,母亲听信了隔壁邻舍的谗言,千辛万苦求来一种秘法给捷下了咒,来分担哥哥的痛苦,但二者都不会英年早逝。

他们的母亲到死也没有觉得自己哪里错了,她一直在怪自己遇人不淑,殊不知容貌并不能决定一切,也不能复制别人的生活。就连洁和捷,长得相似,却过上了不同的命运。

东邪叹道:“努力活成别人的影子,不累么?不管看来看去,其实到头来,最顺眼的还是自己,现在就挺好的,我还是自己。你想要偿命,现在已经得偿所愿了,可是你开心吗?你现在,拥有着什么?”

画皮捷眉头大皱,目光触及到东邪腰际的虐识铃,瞳孔不自觉缩了缩,冷冷一哼:“东邪,我敬你是个好汉,不为难你,今日我也正有要事,不与你们奉陪。大仇已报,我自回魔界,不与你们周旋,下回见面,咱们再好好较量一番!”说罢,化作一顿黑光,消失无存。

画皮,难画骨,那些逝去的人仿佛在这世上没有存在过。但,若他们造成了一定的影响,总有人会记得他。

东邪叹气道:“他报了仇,却失去了本来的面目啊!可是,我又何尝好多少呢?”

我总是在担心失去谁,现在想想,有谁曾担心失去我。

一生温柔命啊!

朱雀转头,道:“皇,你还有我。”

东邪缓缓点头,朱雀欲言又止,突然间面色一变,骇然道:“皇,当心!”猛地推开东邪,自己打出一道红光,不想被一道异光袭中,胸口受创,身子一倾。东邪见朱雀受伤,又疼又急,将她搀扶住,转身看来人,目色一顿,复杂难测。

凤凰正和向远行走着后面的路程,向远眼珠子转了转,悄悄把手伸向那黑袖下的柔荑。凤凰怔了一下,轻咳一声,低首看到紧握的双手,迎面对上向远洋洋得意的笑容,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但并没有动弹,说道:“你怎么老玩这幼稚的方式。

向远哼了哼:“这地方我不熟,万一失散了可怎么好,你不牵着我,难道还抱我?我现在已经长这么大了,你不一定能抱得动哦。”说着,用力晃着和凤凰交握的手,走了不过几步,看见旁边的一棵树上果子,皱眉说:“这里怎么只有向天果。

凤凰略带嘲讽道:“你就将就着点吧。”话刚说完,向远就哼着自个儿祭出相问棒,把一个长在最高枝头上的向天果打了下来,擦了擦,剥开壳咬了一口。

凤凰含笑着,灵感涌至,迅疾转头对向远说:“邪哥哥出事了,我去看看。”

“哎!”向远眼睁睁看着跑没了影儿的凤凰,还有自己空荡荡、犹有余温的手,气得把另一只手里的向天果摔在地上,愤愤地骂道:“你这只吃里扒外的凤凰!”

他气愤归气愤,但还是往下走,因为凤凰可以离开,他却不能半途而废。反正凤凰忙完了事迟早会来找他,他只要先赶路就行。然而,他刚出了一个领域,只身就被一条突如其来的金灿灿的绳索捆住。向远挣了挣,竟然一丝仙力都使不出来,面色大骇。脚步声传近耳畔,但见附近林中伸出走来一人,头戴雁翅翡翠盔,身穿碧绿甲,手持竹鞭,约四十年岁,一部青须尽显潇洒。

向远目光闪了闪,故作镇定道:“来人通报姓名。”

那人抬起幽幽碧绿的眼睛,说道:“相柳。”

相柳,神界的相柳,曾在坊间传闻里听说过,然而此刻他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不再是一个神话。

“为什么要抓我?”向远被绳子绑着,却还极力挣扎,双眼紧盯着。

那人冷笑着把绳子再系紧一点:“因为你是天之子心里牵挂的人。”

“你是说凤凰?”向远愣愣地看着他。

那人不答,只是用很鄙夷的眼神回应。

一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向远很快摇头否决了:“一定是你弄错了,凤凰她……没那么看重我。”

那人抱臂冷笑道:“看不看重,你不是她怎么知道,还是你不了解她把。”

向远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相柳冷笑道:“只要我趁早解决了你,就没有合适的人会去取普元石,天之子和东皇太一的无缘劫就无法破解,这世上也就没有人能阻挠西王的大业了。”

“那方才东皇出事,是你们故意引开凤凰的?”向远寒声道。

相柳讥讽道:“你还不算笨,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人能救你了,不如乖乖的了结吧。”

浮世三千,吾爱有三:玉、凰与卿。玉为朝,凰为暮,卿为朝朝暮暮。

向远凝视着面前可怖的相柳,心中默念道:慢慢的明白总要有一些坚持事情,总有些人会在你的人生中路过,不然怎么知道原来是那么重要。从前觉得有些东西很奇怪的,原来是自己不到时候,还不能明白。他又回想起匆匆离去救东邪的凤凰,低下头,又生一念:很幸运能遇见一些人,做一些事,走走停停。

自己走了一步,心道:好看的皮囊百里挑一,有趣的灵魂千篇一律。

我什么不会害怕——

因为有人在未来——会一直等我。

所以,即便现今有危险,也不怕,因为我相信自己有能耐足以应对一切,不负凤凰的所托。

而相柳,见向远已是囊中之物,逃也逃不了,不由放下了警惕,眯了眯眼,先好好打量这个俘虏一般。不得不说,这小子资质平庸,尽管有一身仙气护持,但还是比一般的仙者少了分韵味。

不过相柳在暗中观察过凤凰凝望向远的目光,微微一怔,在他认识的天之子里,她似乎从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别人,就好像心怀天下,包容万物,眼底却唯有一份,再也盛不下任何。

这样一来,就很有意思了。

东邪将朱雀打横抱起,素日平静无波的眼眸中流光几度幻灭,生怕朱雀有个万一。凤凰帮着施法让朱雀吐出几口淤血,又把方才偷袭的神兽之血喂给了朱雀解毒,用宽慰的眼神看着东邪:“放心,她没事。”

东邪深深自责:“是朕没有保护好她,居然出了这样的状况。”

凤凰摇头道:“我也没有料到,西王会下这么大的手笔。”

“唔……”躺在东邪怀里的朱雀发出一声微微的叹息,长而微卷的睫毛轻轻颤动,睁开一双红瞳眼眸,第一眼便看见东邪那焦虑的俊脸,仿佛身在梦幻中。双方温热的吐息间,她能依稀地看清那一根根细密的长睫毛,清澈如水的眼睛,这么近的看他的玉容,几乎令朱雀失去片刻心神。朱雀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轻抚那冷峻的脸容,带着一丝颤栗,半惶恐半欣喜:“皇?”

东邪应道:“我在。”

回首往昔,他一开始就对朱雀很看好,她就像一个贴身侍女一样服侍着他,到后来的出生入死、不离不弃,他与她的默契,相处,一点一滴渗入心底,念念不忘。

如果历经滚滚红尘,身边缺少一个俏皮真诚的朱雀陪伴,他会觉得世间较为空旷,一生并无意义。她,就是他的意义。

因此,他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朱雀,想到这里,东邪下意识将朱雀入柔若无骨的身子抱紧了几分,眸底深处尽是她的精致眉眼,温柔缱绻。

凤凰见这边没自己事了,正打算回去找蜥蜴,掐指算了算,道声:“不好!”不想向远居然摊上了那一劳什子,那怪物她可不好亲手解决。凤凰思虑再三,跟东邪和朱雀匆匆告辞,便纵云去往了天界。

老朱披着一件蔚蓝色披风,斗笠遮挡了大半张脸,却露出几缕发丝。他凝目望着天边,感慨道:“浓秋事,霜潜横眉。长柳絮絮无声雷,石桥冷,拂袖露角闲。”

“朱老好雅兴。”一袭黑衣,踩着云朵,翩翩临江而立,手持一把油纸伞,遮了烟雨,一笑似傲红尘。兜帽放下,凤凰绽放着一丝淡然的笑,面对这个家伙,纵然有十万火急的大事,也不得不装作淡定,不然,他可不见得肯帮忙。

老朱转了头,披风下伸出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指尖泛着清光,道:“来一局如何?”

凤凰伸手招呼:“请。”

老朱也不客气,清光洒落,化作一个棋盘,他坐在她的对面,率先拈起一枚黑子。

凤凰不慌不忙,把油纸伞放在地上,手指在棋盘上轻轻点了几下,挑起一枚白子,下在旁边,嘴角浮现出一缕若有似无的笑。

绵绵细雨轻轻下,他们头顶之上却有一个无形的结界,与世隔绝。

一番对弈,却是老朱落了下风,他紧皱着眉头,挽起一角青衫,迟疑不决地盯着棋盘,半晌才说:“我输了。”顿了顿,又补充:“不过,我的心志没有输。”

凤凰手拍其肩,笑道:“大好男儿,合当有此志气!”

老朱怔了一下,一时间还真捉摸不透这家伙,心想天之子亦如当年喜怒无常,私底下却比谁都清楚,这城府,装了多久,是不是累啊?不过他心胸本就豁达,与她又是好友,并不在意,只拿一颗真心相待。

凤凰见老朱只是笑着,就从袖子里取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如星光,价值连城,递给他:“些许小意,朱兄莫嫌弃。”

老朱哼了声,勉为其难的收下。他起身去柜橱里东翻西找什么,袖着一本破烂发黄的蓝皮书扔到凤凰的面前,棋盘顷刻间就乱了。

凤凰把书小心藏好,站起来抱拳含笑道:“多谢。”

老朱淡淡瞥她一眼:“去救你的小相好吧。”

凤凰摇头道:“这本秘籍,让三头雀来练更合适。”

老朱微微皱眉:“那你就去吧。”

相柳,是一介凶神。蛇身九头,食人无数,所到之处,尽成泽国。但到后来被禹降服,改邪归正,才在神界有了立足之地,也受四方人士仰慕。而他有一个天敌,便是神界老朱饲养的三只三只火红色的浅雀,这次让它们去救向远,也是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