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破天一剑(二)

凤凰含笑道:“向远,你可知鹿蜀谓何?”

向远点头说:“知道。《山海经》中言:‘杻阳之山,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其音如谣,其名曰鹿蜀,佩之宜子孙。’”

凤凰解释道:“鹿蜀生长在杻阳山,把它的皮毛佩戴在身上,可以使子孙昌盛。不过此番,我要叫它送你去日不落森林。

她右手拇指和食指交拢,在嘴前吹了个口哨,远远的有达达蹄声,跑来一头模样奇特的神兽。

果然样子像马,头部白色,身上斑纹犹如虎斑,长有一条红色的尾巴,鸣叫的时候就像人们在唱民歌。

向远又惊又奇地摸着鹿蜀的毛,在凤凰的示意下,跨上它的背。鹿蜀前半身扬起,前蹄一抖,快速奔跑而去。

一座山脉屹立,云蒸霞蔚,直插云霄。而山麓的脚下,有一大片森林,堪称日不落。由于这森林里的时间自古就与周围的环境些微不同,时差相差很多,外面三个时辰,里面已过了一年。这许是天造的奇景,变化玄奇至今未寻到根源,亦少有神进入,何况其他生灵。

但向远此番不得不以身犯险而入。他眉头紧皱,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的声响,林中人影闪动,却有几分寂寥,偶尔走几步,抬脸望望前方,对照着地图,面上阴晴不定。忽然,他目光猛的一凝,握着相问棒的手下意识地紧了几分。

原本高照于苍穹似永不坠落的太阳,周围缥缈洁白的朵朵云彩突然被一层滚滚的乌云笼罩。处于白昼的日不落,从不会下雨,只有到了夜晚,才有那大雨。这明显,不对劲。

那席卷而来的乌云霎时遮蔽了山头,浓黑如墨,向远身躯一阵,脸渐渐发白,心扑通扑通狂跳。

瘴气从某个黑暗的角落开始弥漫,向四周扩散,地面出现一些触目惊心的暗红条纹,两条黑影从半空诡异的闪现,横穿经过地表,刀光剑影,不时便有漫天植物的碎渣和残枝落叶飞起,花瓣面目全非,皱巴腐烂。

向远目光凝重,相问棒棒光灼灼,霞光升起,硬生生将突如其来的招式扛了下来。

狂风呼啸而过,那两个黑影出现在面前,当空而立。左边一个面貌丑陋,手中一个盛了莹紫色的琉璃药瓶光芒耀目,挥洒出的毒液可以置鲜肉生蛆,五毒分身。右边的长了一张阴阳脸,不怒自威,专使地灭邪箭。

这地灭邪箭非一般邪箭,可大有来头,即便是向远在广常山时读书不算用功的这种弟子,对此神器也还是有所耳闻的,看过几张图片,正和这阴阳脸手中握着的无异。所以当目光一触到那深紫色的弓箭时,向远的头皮就发麻了,脊背生寒。听说上古时期毒神野心凶残,因受赌神欺骗大发雷霆,活捉了赌神的九子,活活剥皮拆肉,抽取血脉,融入自身的一半修为,铸成邪箭。可想而知,这地灭邪箭有多大的威力,想天之子亲自到场,不靠其他神器,也未必能扛得住这上古神威。

此邪箭异能奇大,连蜀天道与神界的通道屏障都能射破,西王也真的是肯下这血本,用地灭来诛杀向远。

好在,左边丑陋的说:“如此神箭,对付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未免大材小用。杀鸡焉用牛刀?穷奇大人,还是让小神来吧。”

穷奇微微颔首:“好,戮尘多加小心。”

“你们,想杀我?”向远道。

戮尘冷笑道:“可不是,只要解决了你,再没有谁能破坏西王的计划!”

向远惊讶道:“西王已经知道我了?”

戮尘不再言,直接拔开塞子,将药瓶里的紫液体倒向向远。向远猛吃一惊,慌忙飞身而退,谁知这一当头,一枚玄黑镖甩到了他的左臂上,打中。向远身子一颤,喷了一口鲜血出来。

向远面色陡然生变,寒声道:“你、居然下毒……”

戮尘冷笑一声:“你不知我们最擅长的就是种毒吗?”

向远眉头一挑,赶紧往嘴里喂了好几颗灵丹仙药,戮尘嗤笑道:“凭这点东西也想与我独门秘制的黑尸毒抗衡?不自量力!臭小子,你还是别白费心思了,就算用瑶池仙水也解不了这毒的,还是乖乖等死吧。”

“呸!”向远啐道。他才不怕什么毒药,那起恶人再怎么厉害,凤凰也一定会派人来救他,凤凰不会让他死的。

戮尘冷笑着,也无意与向远多费口舌,抬起露寒芒的长利爪就昂然直上,向远额头不断滴着虚汗,面白如纸。这毒真不可小觑,他现下已无力使出相问棒法了。

就在危急之刻,忽听林深处响起一道惊雷,刹那间,无数电光轰然闪现,一道雪白色的兽影穿梭其间,若隐若现,愈来愈近。穷奇面色猛的一变,大喝道:“不好!”拉弓,射出一箭。

但听声似鬼嚎,狂风巨作,如火星陨坠,地灭箭夹着无数死气朝着那方向刺去。

那个兽影非但没有一丝动容之意,反停在远处不动。它低吼着什么,便见风卷残云,倒悬如斗,一含有撼地之势的白光直冲地灭箭而去,两者相撞,惊响震天,连带着脚下的土地都颤抖不止。

穷奇和戮尘皆变色,然而穷奇只怔了一下,就将身一闪,想带着地灭邪箭遁走。可谁知他脚步一动,头顶罩下一柱白光,法力施展不出,浑身难受,动弹不得,竟将他牢牢束缚于内。

戮尘见状不妙,知道遇到高手,赶忙跪地求饶。

那个兽影走近,渐渐看清了它的模样,睥睨之姿,锋芒毕露。狮子身姿,头有两角,山羊胡子。它灵光一闪,变化出人形。

“你、你……”戮尘哆嗦着,两眼一翻,居然晕了过去。

那人丝毫不以为怪,挑了挑接近白色的眉毛,瞥了眼被关在白光内的穷奇,又瞅瞅因中毒而脸上涨紫,唇角泛青的向远。

“又见面了。”那男子微笑道。

“白泽?”向远愣了愣。

“是我,奉天之子之命,携上方光柱捉拿穷奇,”白泽眯眼笑道,又转向旁边,“穷奇啊穷奇,枉你恶名昭著,也有今天。”

穷奇咬牙道:“白泽,你甭得意,有本事放老子出来,与你决一雌雄!”

白泽摇摇头,从穷奇的手中夺过地灭邪箭,缴了收入袖中:“此物要封印世中,再不能被尔等利用了。”

穷奇恶狠狠地唾骂,白泽依然保持良好风度,不与其争辩。

“白泽,救我……”向远呻吟道,手已经控制不住地抽搐。

白泽凝神仔细观察他,说道:“放心,我便是为救你而来。”他捡起戮尘掉落在地上的药瓶,里面的毒液永远也不会倒完,他将一只手覆在上面,默默诵着咒语,黑紫色的毒液滚滚冒着泡,随后闪现点点白光,如流云飞散。白泽把这些毒液净化,变为了淡蓝色,才扶着向远给他喂下。

“好点了么?”白泽关切的问道。

“唔……”向远茫然望了望四周,“嗯。”

白泽放开他,手中白芒大绽,无数如雪之光由此散开,似一场星辉细雨,飘然四射,缓缓狂野如涛,却自带一种幽渺,铺天盖地向戮尘挥洒而去。只闻一声闷哼,戮尘全身泛出无比浓重的瘴气,但气势很快被飞雪所夺,元神溃散,死于非命。

向远见识不凡,知晓白泽定是用了什么大招数,居然这般就结果了一个神。白泽又看了满眼仇恨的穷奇,长叹一口气,收入囊内。

“穷奇呢?”向远渐已清醒过来,残毒不剩,健康十足。

白泽说:“我要将他和地灭邪箭分开封印,再也不让他们有机会面世。”

“哦。”向远说。

“我们出去吧。”

向远和白泽一同出了日不落森林,重见天日,向远仿佛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在心里喃喃道:凤凰,你也该来了吧?

却听天空一声嘹亮的鸟鸣,羽扇扑腾,一只雪白的仙鹤掠过,双翼边缘的翎毛由白趋向黑,一个披了黑斗篷的高贵神秘的女子负手站在鹤背上,向远下意识地笑出了声,招手道:“凤凰,你终于来了!”

瑞鹤停在两人面前,蹲下身,白泽看了凤凰和向远一眼,说:“两位无事,白泽就先告退了。”说罢,不由旁人分说,便扬长而去。

向远目送白泽离去的背影,又慢慢踩上了鹤背,刚想碰凤凰,对方却已经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给他让出空位,向远双眉微挑:“作为六界最高贵、最值得骄傲的种族,就不愿与我这一个平淡无奇的小辈多一点感情吗?”

凤凰沉默了下,说:“品种不一样。”

向远一噎,半晌,赌气抹了身。

“好啦好啦,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个样子。”凤凰笑着,把他揽入怀,他稍微推拒了下,就靠在她胸前。

瑞鹤起身,载着动作亲密的两人飞往天际。

向远微微扬起嘴角,在心里说道:因为当时我怎么也没享受够,所以在你离开后,一直渴望那种感觉。就像一个小孩想吃糖果,却在中途被打断,那他长大后可能仍会很想吃那糖果,对其他的却没有像这般的执着。人,不会满足,得不到的,才会挂念许久。

千山暮雪,便是太阳都不会落下的森林,我也会走出去。

凤凰望着他落寞的背影,似乎读到了他心中所想,轻声说:“我喜欢你的灵魂是干净的。”

每个生命都是平等的,但感情的事,谁又说得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