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葳蕤深谷(二)

山坡上,玉槿微自顾自走着,丝毫不理会身后艰辛追赶着的向远和司徒莉,向远喘气道:“玉槿微,别走那么快,等等我们啊。”

“要那么快干嘛,赶着去投胎啊!”司徒莉抱怨着。

向远忙给司徒莉使眼色,好在玉槿微没转头,司徒莉悻悻然闭嘴。

向远摇头叹气:“又没什么事,这么急着赶路干嘛。”

玉槿微突然停住脚步,说:“你们先在这等等吧,我去去就回。”

“你干嘛去?”向远问。

“不要你们管。”玉槿微径自边走边说。

司徒莉实在走不动了,对向远说:“那我们休息会儿吧。”

向远担忧地望了眼玉槿微,终是坐在司徒莉的旁边。

玉槿微匆匆加快脚步,她虽只是分魄,还不能完全预知未来,但心里多多少少还会有一些神奇的感觉,掐指一算,有故人来矣。

不远处,赤光潋滟,一朵瑰丽的墨色梅花如雾如云,扩散间歼灭数名恶魔。劲秀芬芳,剑意一如清淡的香气,无形中胜过有形,荡然满乾坤。

东邪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出了小镇就会遇上魔兵,一出手就是杀招。剑挑梅落,余韵犹存。剑势陡转,一式“长虹贯日”出其意料,似突破严寒的规则。醉梅剑破空而刺,气旋生而复灭,灭而复生。

“邪哥哥……”玉槿微眉皱,刹住了步伐。

一声闷哼,东邪的唇角溢了几丝血,脚步略平稳。他横剑于胸前,以守为攻,脸色微白,看上去有几分惨淡。估摸半晌,他掏出一串银晃晃的铃铛,犹豫片刻,仍无半点动静。

玉槿微手指扳动,快速运算,随后大叫一声:“东邪!”

被围在魔兵中的东邪迷惘地抬起头,尽力望去,却见玉槿微横身飞来,落在他旁边。

东邪眼中三分错愕,三分惊喜,四分隐忧,说:“……玉槿微?”

玉槿微点点头,看了下他手中的虐识铃,问:“能不能把这个给我?”

东邪一愣,伸手递与她。

玉槿微轻摇虐识铃,魔兵们闻声捂耳,头疼欲裂,左右摇晃,哀声连连。玉槿微趁机拉起东邪的手,乘风而去。

却说向远和司徒莉久等玉槿微不见,心中烦躁不安,就顺着玉槿微走的方向去找找看。向远指着旁边的一块黄岩石,说:

“你看。”红色的大字:葳蕤谷。石畔斜倚玉竹,节色淡黄,扁圆弯曲蠕虫样。

谷名葳蕤,植被茂盛,上葳蕤而防露兮,葳蕤自生光。

“葳蕤谷……”向远忆起了绘娘,她说过,她的家人,三尾狐一族,就居住在葳蕤谷中。旧事重提,一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很激动,也没多想,对司徒莉说:“哎,我们进去看看吧。”

“啊?这样好吗?”司徒莉迟疑道。

向远说:“没关系的,有危险可以再出来。”当先踏上草地,走向密林。

“哎,等等我!”司徒莉追上去。

阳光普遍从树枝梢头射落下来,映在林间空地上,留下淡淡的光明,细微的尘粒轻飘在树木花草的间隙。鸟鸣声清脆悦耳,仿佛从天方传了来,有风微微吹起,卷走颤动着滑落在地的青绿叶子。

“我感觉进入了原始森林。”司徒莉边走边说。

“是深山老林。”向远的语气中透着几许无奈。

树林幽深,古木高耸,地势并不平坦,脚下不是青苔就是绿草,有的灌木丛布满了尖刺的荆棘。司徒莉抓紧了向远的一只衣袖,神色不安地走着。

向远的心忽然沉了沉,抓起司徒莉一跃跳上树上的一截枝干。也是在这个时候,一只庞大的三尾狐扑了上来,四蹄蹦跳着,带了一丝凶狠的嚎叫。

向远眉宇一锁,眼里带了几分悔意。他带着司徒莉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三尾狐却从这一棵树扑到那一棵树。终于,三尾狐腻烦了,碧绿的眼睛牢牢盯住向远和司徒莉的身影。

向远停止跳跃,司徒莉已然镇定了许多,手腕一亮,草木镯。

草木有本心,司徒莉刚想要念咒,向远却制止了她。

面对司徒莉投来的疑惑的眼神,向远轻轻一叹,望着那凶恶的三尾狐,说:“这里是三尾狐的地盘,万一你杀了一只,引来一群怎么办。”

“可是它要吃我们呀!”司徒莉说。

向远说:“我带你飞。”相问棒横于二人的脚下,载着他们穿过一片片树林,寻找回去的路。

“能不能高点?”司徒莉说。

向远额上有汗,仰望头顶:“好像不管我飞得有多高,那些树冠都会出现在我们的上方。”

“是啊,好像哪里不对。”司徒莉皱眉道。

“不管了,我们仔细看看,我记得是这条路来的,可是……”向远指着说。

“可是我们已经饶了十来圈了,还在原地。”司徒莉说。

“不,这里没有那只三尾狐,说明我们还是在动的。”向远说。

“可是,要怎么出去啊?”司徒莉担忧道。

二人商议着,相问棒慢慢下降,冷不防后面一抹白色兽影,尖利狐牙,迸现寒光。三尾狐低吼一声,再度扑上。这一回,向远没有防备,被扑倒在地。站在相问棒上的司徒莉惊呼一声,双手捂住嘴。

那一刻,向远脑海中一片空白,来不及去细想,生死本能,他拼尽全力,抡起拳头胡乱地对着这只咬住自己衣服的三尾狐打折,触手只是微有杂乱的白毛,却柔暖,可惜向远已经没心思去享受这个,保命要紧。相问棒黄光一闪,“嗖”的飞过去。

“啊!”司徒莉没反应,脚下一空,摔倒在地。

一爪尖利,如星光的一闪,便从向远的腹部穿过。

“呀……”向远全身剧烈颤抖,痛呼出声,相问棒打向三尾狐,顿时脑浆迸裂,一股鲜血喷了出来,洒了满地,向远已成血人。

“向远,你还好吧?”司徒莉顾不得什么,跑过去,却停在一丈开外。

向远从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司徒莉眉一皱,草木镯晃了晃,绿莹莹的光闪了下,向远身上的血全部消散,只是衣裳破烂不堪。司徒莉转过脸,向远尴尬地起身,随便摘了几片大叶子遮掩。

司徒莉回头看他:“真的好危险。”

向远叹气:“我们不该进来的,现在得想办法出去。”

“都怪你,是你说要进来的,现在看好了吧,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司徒莉抱怨道。

“嗯,是我考虑不周。不过,总会有办法的,玉槿微不是还没来吗?”向远环顾周围。

“她又不知道我们在这!”司徒莉叫道。

向远凝眉,司徒莉仍喋喋不休地嚷着:“都怪你!都怪你!”

向远低哼了一声。

“要不是你……”司徒莉眼皮一跳,“你受伤了?”

伤口已经止住血,向远盘坐在地,运功疗伤。司徒莉站了半日,坐到他的后面,两只胖乎乎的手掌贴在他的背上,灌注一些灵力。

二人耗了好一会儿,光华褪去,向远苍白着脸,喘气道;“好了。”又回头看看已死多时的三尾狐:“三尾狐天生顽劣,却本性不恶,只要不惹它,它就不会随意伤人。可是,为什么它要攻击我们呢?”这葳蕤谷,好像有哪里不对。

司徒莉哼了哼。

向远和司徒莉在葳蕤谷又转了好久,眼见天色暗下,司徒莉抱怨着说:“完了,完了……我们要死了。”

向远说:“别这么说,性命最重要,不管怎样我们都要活下来。”

“早跟你说过离玉槿微远点,她可是魔族中人,堪称玉魔,会带累死我们的。”司徒莉道。

向远神色不变:“那东邪还单名一个邪字呢,他也是邪魔不成?”

司徒莉急道:“我又没说东邪,只是说玉槿微可恶。”又唉声叹气着,一个劲的抱怨自己命苦。

“司徒莉,你比较擅长木系术法?”沉默了会儿,向远出声问道。

“那又怎样。”司徒莉闷声道。

“你可不可以,控制这些植物,帮我们开一条出去的道理。”向远看着她说。

“怎么可能,这个地方灵力特别强盛,我根本无法御使。”司徒莉说。

“什么?”向远大吃一惊,手中的相问棒掉落在地。

司徒莉嘟起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这个地方很古怪,我想吸纳半点灵力的机会也没有。”

“这么多灵力,都被谁控制了?”向远凝望着青翠的树木,若有所思道。

“唉,这谁回到呢。不过好在我还有干粮,要吃就多吃点,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司徒莉手里多了几块烙饼。

向远看了司徒莉许久,呆呆的。

“向远,你想做什么鬼?”司徒莉边吃边问。

“我?”向远意外地指着自己,摇摇头,“我要活下去。”

司徒莉嗤笑道:“就你?”

向远欲待说什么,但听深处传来一阵极低沉却又诡异可怖的吼声。

司徒莉惨白了脸,哆哆嗦嗦着,可怜巴巴地看着向远。

向远四肢僵硬,机械似的半转头,相问棒和草木镯的光亮,足以照见那愈来愈近的黑影,伴随来的还有一下一下沉重的脚步。

黯然失色。

一头长相凶恶的异兽,其状如虎而犬毛,长二尺,尾长一丈八尺,是名梼杌。

司徒莉白眼一翻,栽倒于地。

向远两条腿直打颤,发觉自己的身体发抖得动不了了,他终于忍不住,大声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