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无情之玉(二)

向远正欲言,一个阴森、可怖的笑声传来,令人毛骨悚然。向远皱眉,直指棒子,喝道:“谁!别装神弄鬼的,快出来!

话音刚落,地上的尸体都燃烧起了碧绿的火焰,直呛人的烧焦味和烟熏味弥漫飘散,向远捂着鼻子,见火灭尸无,连血渣也不见,正中央有一团青苔,渐渐支起变大,化为一条绿油油的长蛇,大如山斗,吐着信子,腥气弥漫,污浊的嘴巴一张一合,口吐人言:“你们两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是斗不过我的,还是乖乖地束手就擒,当我的晚餐吧。”

向远面露嫌恶之色,举棒发招,那绿蛇盘绕着,舞动身躯,斗了三十回合,还不分胜负。

玉槿微摇头道:“连一条还未修成人形的蛇妖,也要费这么大工夫,拿镜子给它照照,看它丑成了什么模样!”

玉槿微扔了一面照妖镜,向远正满头大汗,担忧自己力量不够,镜子丢到了他的手中,他连忙正对着蛇妖。蛇妖身子一抖,打了个哆嗦,全身僵硬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缚住,动弹不得,嘴巴也不能动,更说不出话来。

向远瞪着慢慢缩小、神情哀恸的蛇妖,没有一丝怜悯。照妖镜射出万丈白光,蛇妖化为灰烬,周围的结界碎开,傍晚夕阳斜挂,一切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向远握着照妖镜,长叹一声,没注意到玉槿微若有所思的表情。

照妖镜回到玉槿微那儿,向远笑道:“多谢。”

玉槿微别扭地一转头,轻扯嘴角,傲慢的态度显而易见。偏头而视,分外凌厉,她走开了。

向远微微一笑,跟了上去。

二人进了一座小镇,投了一个客栈。向远有几件衣服要洗,正好这家客栈有个大娘专门负责洗衣服,给点钱就行。向远看大娘满脸皱纹,神情满是沧桑,生活多为不易,便想帮帮忙,周济一番。实际上他可用净水诀来洗净衣物,但到底还是给了大娘两个铜板,而后将自己的一些未洗过的衣服给她,又问玉槿微:“你要洗吗?”

玉槿微皱眉想摇头,却一转念,变了三套脏兮兮的衣服,向远转交,一并付了钱。

二人订了两间房,向远在玉槿微的房里一起吃饭。

向远扒了几口饭,放下筷子,说:“我出去转转。”

玉槿微低头吃饭,待门关了,她才趴着窗口,看着街上行走的人,不久向远的人影也出现在了那里。

玉槿微忽然起了恶趣味的心思,随手一挥,呼风唤雨,天上乌云密布,冷风刮刮吹,暴雨来临。

向远吁了一口气,开开心心地说:“幸好关若锦送了我一把伞。”

他将一把黄纸伞撑开,遮住头顶。

玉槿微冷笑一声,一挥手,风力加大。

“哎!”向远仓皇着,赶紧加快步伐,客栈不远,速速回去。

最毒妇人心。

一阵猛烈狂风,把向远的伞吹烂了,黄纸不翼而飞,眼下手中就剩一个光秃秃的伞架子。向远立刻被淋成了落汤鸡,握着一个伞架,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大风又一次吹过,这回向远没抓牢,伞柄“怕”的一下打在脸上。向远忍痛,抹了两把脸上的雨水,急急跳进门,吩咐店小二快备热水和姜汤。

向远脱下外袍,见玉槿微正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发一言。向远看了一眼,才踏上一阶,就见洗衣大娘急匆匆地跑来:“不好了,刚才来了一阵大风,把你们的衣服都吹跑了。”

向远目瞪口呆。

虽说这个大娘洗得快了点,但是……

“你怎么这个时候晾?”玉槿微问。

大娘叹气:“不久前还好好的大太阳,这一眨眼工夫就来狂风暴雨,老妇没想到啊!”

向远彻底无语,罢了罢了。

玉槿微转身回房了。

不过片刻,就听到一阵敲门声,打开一看,不出所料,果然是端了一碗姜汤的向远,他傻笑着:“玉儿,这碗姜汤驱寒暖身,你也喝点吧。”

玉槿微看了看向远,忽然道:“向远,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向远听了,脸色一僵,勉强一笑:“我说过,不管怎样,以后我会对你好。”

玉槿微转了转眼珠,说:“那你可知天之子?”

向远发愣,一时搞不明白为什么玉槿微突然提起天之子,但还是如实告之:“我听师父说过,天之子,即天之骄子,在神界堪当神皇的存在。传闻其无父无母,横空出世,天赋神威,六界无不对其敬仰,只是在好几万年前的一场六界大乱中销声匿迹了。”

玉槿微沉默了下,伸手接过姜汤,看着向远欲言又止,好半晌,终是道:“如果……算了,哪来那么多如果。”

门轻轻的关上了,向远愣愣地摸着头脑,有点搞不明白。

他转身刚走几步,心头忽然有一丝异样,蓦然望向一个房间,发现房门半掩,偷偷一看,顿时震惊了。

“祥哥?你怎么在这。”向远微讶道。

武游祥坐在地上,两眼红晕晕的,只顾往嘴里灌酒,递给向远一大碗:“来,你我兄弟,痛痛快快地喝一场,不醉不归!

向远迷迷糊糊地喝了几口就,感觉自己也醉得七荤八素,思维乱乱的,转不大过来。

武游祥醉意盎然,红着眼圈对向远道:“向远,你一直都把我当成什么来看待?”

“你是我的好哥们啊。”向远眯着眼,蒙眬看着武游祥。

“那你觉得我和小黑蛇呢?”

“唔,你们的事我不清楚,应该有两情相约吧。”

“两情相悦,那还有没有更近一步的?”武游祥的俊脸放大,就在面前,口中喷出的热意与酒气,让向远感觉的身子仿佛在此刻软了下来。

“更近一步的?”向远说。

“嗯,”武游祥点点头,忽然有一丝怅惘,“有时候我真的想回到和她初见的日子,就要我还是江湖男儿,她还是魔界探子,势不两立,谁也不会为谁分心。”

向远默了默,目光一闪,推开武游祥,高声一句:“今朝有酒须尽欢啊!”

武游祥幽怨地看着他:“你叫这么大声干嘛啊?”

“我……”向远嗫喏着。

“算了,你也来陪我喝喝吧。”

向远也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杯,酒意上涌,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周围一切都模糊起来。

“不说女人了,”武游祥神色哀凉道,“在你心中,有没有这么一个男人,与你同吃同住,你一有事就和他分享,一有好玩的都分给他,关系亲密无间,想在一起一辈子。”

男人?

男人!

向远的大脑“轰”的炸开,震惊无比,脸上痴痴的,说不出一句话。不是被吓到了,而是经他一说,仿佛真有这么一个人:“是、是……”

向远的头晕晕的转,到最后只记得一片粉红色的花海,一袭白衣,英俊的脸庞,东邪蓦然回首,风度翩翩,竟似一揽芳华,灼灼不可比拟。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

灯前一觉江南梦,惆怅起来山月斜。

次日向远醒来时,不见了武游祥身影,心中不免怅惘了几分,然而过了片刻,慢慢释然,也便由他去了。他径直带着玉槿微赶路,有意讨好,,遂含笑问她道:“玉儿,要不要吃糖人?”

玉槿微瞧了瞧,身边一个摊上摆了好几个金黄色的糖人,发着光,道:“就那个吧。”她指着一个凤凰形状的。

向远的笑容有些难看,他拔起了一只孔雀的:“这个怎么样?孔雀也很美的。”

玉槿微不依:“我不管,我就要凤凰,你为什么不答应?”

向远叹口气:“凤凰不能亵渎。”

玉槿微一愣,却是没再说话了,可她仍是拔起了凤凰,给摊主付了钱,回过身边走边吃:“有些美记在心里就可以了,毕竟再美好的事物也可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失去原来的影子。”

几天路程,不日就到了一座熟悉的小镇,多年前,他们也曾一起来过。

向远伸懒腰,呼吸新鲜的空气,特意回眸,看了一眼站在旁边无事干的玉槿微,说:“玉儿,看这茵茵的草地,清清的小溪,是否想起了什么?”

玉槿微面无表情,足尖轻点,在溪水上留下一圈圈的涟漪,只是水流急,不太容易看出来。她身手矫捷,轻盈落地。

向远有点失望:“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在这捕过鱼吗?”

“不记得了。”玉槿微淡淡地说。

“嗯嗯,那好吧。”

玉槿微背对着他,眼神盈盈若水,倒映着四方景致,却又带了微不可察的深邃,嘴角噙着一丝狡猾的蔑然笑意。

向远忽然脸色一变,抬头望着天空,骇然道:“魔族?!”

“居然有仙门的人,活捉!”一个魔将喝道。

向远连忙掐诀,正要祭出萤仙棒,突然颈间一痛,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玉槿微一手拎起他的后领,抬头凝视着上方。

魔兵们分道而出,张开弓箭,对准了玉槿微和向远。

玉槿微带着向远纵身而起,对着那群魔扬声说道:“你们想要的人,我带走了!”

魔兵们让开一道空,一袭黑衣银冠的洛曲款款走出,一愣神,说道:“小槿,是你么?”

玉槿微淡淡一看洛曲,说:“嗯。”

“你怎么……”不戴披风了?洛曲正要问出口,却见玉槿微拱手一声“告辞”便飞也似的窜离。

洛曲怔了怔,一名魔兵说:“魔尊,发现向远,可还要放箭?”

洛曲顿时怒吼:“放你个头,没看见殿下也在吗?你们谁敢对殿下放箭,我定教他碎尸万段,死无葬身之地!”

魔兵们汗毛抖了抖,那个确定是天之子殿下?以前怎么没见她跟魔尊招呼都不打,就径自先走了。

而洛曲则深情望着在暮色中远去的两道身影,脸上半喜半忧,喃喃道:“小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