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武二十一(二)

一行车马往城里西行四千里,转入一片茂密的山林,幽深静谧,可又带了分别样的诡异。

商队还没走几步,前面就有了火光,迎面而来的还有一大批人马。

马蹄声止,十辆镖车整齐地排成一列。

武游祥冷笑:一群小鬼,赶来送死。

他心里正想着,真气提起,蓄势要发,然而——

“小心!”一个笨拙的身影将他扑倒在地,滚了几滚。

武游祥有些狼狈的爬起,默默的看了眼身旁的人,这智商,欲哭无泪。

不过好在,武游祥重新恢复了精神,全力对付那些土匪,轻而易举地摆平了动乱,地方暂时获得安宁。

是夜,向远正洗漱了要睡觉,忽然听见外面嘈杂声一片,心中起疑,透过门缝一看,见一灰头土脸的男子仪态尽失地在走廊上朝着他的房间飞跑过来:“救、救命!”

只见血光一闪,他血肉模糊地倒在了地上。而一团毛茸茸的褐色东西,看不大分明,疾速趴在那男人身上噬咬着。向远定睛一看,那分明是一头妖兽啊!

那妖兽似是察觉到了房门后有人,抬头一看。

向远虎躯一震,吓得连连退步回了床边,等反应过来,忙又赶紧锁上门。他心狂跳着,忽然隔壁的门传来一阵击碎玻璃的声,紧随着又是一声惨叫,向远顿时心慌,恐怕锁门也没多大用处。

他急得抓耳挠腮,将被褥床单弄平,吹灭了蜡烛,伏在梁上,屏声敛气。那妖兽果然冲进了门中,在床前停下,不停地嗅来嗅去。

向远心惊肉跳,借着仙术掩盖了自身的气息,迅速窜到另一个房间,火速搭救武游祥。武游祥原本还处于昏睡中,见向远大半夜急急找来,也吓了一跳,忙问出了何事。向远一五一十地说了,两人商议着,趁妖兽还没到这个房间来,赶紧收拾东西逃。

向远毕竟能力有限,他远远的就能感受到那只妖兽身上的强悍气息——也有可能是魔兽,反正他自己是分辨不出来,只能单单的确认对方对付起来很棘手,在确保自身安全下,还是先逃命要紧。

向远和武游祥窜到一片小树林,跳到树干上,看着彼此由于急着逃跑而胡乱套上的惨不忍睹的衣服,心里有些纠结。

武游祥道:“我们得先找身换的衣服。”

“可是我们的包裹被他们偷去了,怎么也找不到。”向远说着,挠挠头,“我的净水诀只能把东西变干净,可是我们现在的衣裳都破了,呃,我虽可以用法术修补,不如过程有点麻烦。”

武游祥凝眉轻声道:“你看那。”

向远顺着方向看去,见是来了一辆不新不旧的马车,马上坐着一个青年男子,雄姿英发,春风得意,在一棵树下歇住。他下了马,掀起车帘,柔声问:“三娘,我们先在这休息会儿吧?”

车帘内露出一个美丽含羞的女子,轻轻道:“好。”

男子将三娘抱出来,二人并坐在树下。男子捡起地上的一截树枝,空着划来划去,诉说着一些心事。三娘耐心听着,偶尔会评点几句。

武游祥给向远丢了个眼色,向远点头。

向远望了眼那对男女,心里道:对不住。他掐了隐身诀,足尖轻点,一跃到马车旁,悄无声息地掀开帘子,发现里面有一个包裹,还挺沉的。向远把包裹拿了出来,悄悄地腾飞回到树上,现出身形。

武游祥一直望着风,茂密的树叶给了他们很好的掩护。向远拆开包裹,看到了几件半新不旧的衣裳,几条裙子,一堆干粮,两个水囊,几锭雪花白银。二人只挑了两套男士服装,便把包裹重新整理好。向远又隐身,把东西放回去,回到武游祥身边,现身。趁树下的男女没发现,二人卷了衣服就跑,借着树木发力,一跳一跃远去。

到了一个偏僻无人的地方,二人更换了衣裳,向远用三昧真火把略带破烂的衣服烧成灰烬,二人继续上路。

夜色渐浓,向远和武游祥到了一家客栈,定下房间居住。

一轮勾月斜斜挂在半空中,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一棵树的横枝挑着明媚的花朵,映在光线下,显得格外美妙。花前月下,心,却禁魔。

向远忽而想起来,曾有次玉槿微提笔写着字,旁边有一绕墙而出的桃花枝,人面桃花相映红,在红艳艳的桃花映照下,她的脸显得更恬静可爱,丰韵袭人。两美相辉,而他走进门正好看到这一幕,有点不愿去打扰俗世里这一超然出尘。玉槿微早有所觉地抬起头,与他视线相对,他微微一笑,四目用眼神交流,似乎别有意味。

桃花开得的确很美,但灼灼的三千桃花,我只想为一人流连。

这般想着,困意渐浓,向远打了个哈欠,便躺在床上,随便扯了一条被子盖上,呼呼睡去。迷蒙中,意识有点模糊,梦境里烟雾缭绕,但画面还是很清晰,主角仍是他和玉槿微。自她离开后,他就一直不断做着与她有关的梦,渐渐也习惯了,有时还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梦里,是他和玉槿微最初下山历练的情景,就那次在溪边采集鹅卵石。

一条胖嘟嘟的小鱼灵活的游过向远的脚边,向远扑手就去抓,弄开了一大片水花,这些鱼滑滑,怎么也抓不牢。

玉槿微笑容不变,一如当年:“那叫珍珠鱼,月圆时吐出的泡泡会变成珍珠,但脑袋笨笨的。就因为它突出的珍珠值钱,引来了很多人的捕杀,早就很稀有了,没想到这里会有这么多。”言毕,她就下手捞了捞,把手伸回,摇摇头:“已经吐不出珍珠了。”

向远东捕一条,西抓一条,一无所获,衣裳湿了大片,但还是玩的不亦乐乎,张了张空空的手:“哪里笨了,这些家伙不是都很灵活的吗。”

玉槿微闻言大笑着说:“那只能说你笨了。”

向远白了她一眼,不服气道:“有本事你来!”

“好啊。”玉槿微眨眨眼,往水上撒糕点吸引鱼群,又迅速将树枝尖的一头插进珍珠鱼的身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其他鱼也被一网打尽。

吸引无动于衷,因为他知道玉槿微只是变变戏法耍他的,所以等她炫耀到没意思了,自然会放了它们。

可是玉槿微嘻嘻笑着,一点也没有放鱼的样子,反倒拽着网要把那一群鱼拖到岸上。炫耀皱眉说:“哎,你来真的啊?”

“嗯?”玉槿微挑起眉梢。

向远噎了一口唾沫:“你别骗我了,其实那条被插的鱼还没死,你不过是……”

那鱼毫无生机,仿佛真是死了一般,向远擦了擦眼睛,不太敢相信:“你,让它复活啊!”

玉槿微昂起头:“我为何要放它?”

“你你你……别玩了,放了珍珠鱼,我们可是来采鹅卵石的,不能杀生。你要是这样,我以后不理你了。”向远见玉槿微没有放生的样子,有些心忧,不得不放狠话。

玉槿微冷哼了哼,一拔树枝,手在死鱼上抚了抚,金晕刺眼,向远只觉前面一片眼花缭乱,感到有一滑腻腻的东西拍在脸上游动,十分潮湿。

“玉槿微!”向远气愤着,把鱼扔到小溪里。

玉槿微哈哈笑着,袖口里取出一根翡翠绿的长笛,握着,在嘴前轻轻吹吟,幽幽声不绝于耳,向远一时有些发蒙,坐在一边的石上,注视着她。绿草轻轻摇曳,风儿吹过,一切都那么和谐,幽美。

玉槿微吹完后,向远走到她身旁,她含笑指着天上说:“你看那是什么?”

向远下意识地抬手去看。

却听一声响,烟花漫过天际,点亮了苍穹,虽是白天,却仍很美。玉槿微把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简单地搂着他。

向远尴尬地挪了挪,假咳说:“这个,勾肩搭背的是兄弟。”

改为他搭着玉槿微的肩,玉槿微嘴角一弯,抱胸望着那美丽的天空,绚烂夺目。

向远在床上微微笑了,耳边似乎还回绕着那笛声,音乐隐隐飘荡,清幽缥缈。就在窗户外,一个戴斗篷的神秘人立于树下,手里握翡翠色的长笛,唇前溢出悠扬的清音。

蓦然间,他猛地睁开眼,笛声戛然而止。

向远头上沁出汗珠,望着窗外的景色,披上外衣,径直出了门。

黑夜的月色下,一个曼妙的人影立于柳梢旁,衣角随风轻摆,那身影,多么像记忆中无比熟悉的人。

玉槿微!

“玉儿!”向远几乎是呼之欲出了。

然而,黑影转过来,乌黑的兜帽遮住了半张雪白的脸,嘴角斜边勾起,噙着一丝仿似邪恶的心思,周身散发出一股清质脱俗、略带拒人置之度外的寒意。

“凤凰?”向远一怔。两个人真的有些相似,搞得他有时候会弄错。

“是我。”凤凰伸出手,脸上笑容不减。

向远瞅了她一刻钟,伸出小手,二人的手握在一起。

“你少有说话。”向远说。

“嗯。”凤凰说。

向远没想到她会直接应了,那不好多说,只得讪讪道:“就算你想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吧。”

凤凰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