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等我回家(二)

昆仑山再一次遭到魔兵入侵,另外九大仙山赶来支援,其中广常山的损失最为惨重,不少弟子死于魔刀的血腥下。大殿震颤不休,一些碎石瓦自上头屋檐簌簌而落,地下裂开一道道缝隙,不断喷涌出灵气。捷师兄、东邪和部分弟子身穿盔甲,骑上战马,飘扬着旗帜赶去人间救灾。仙门遭袭,人间多多少少也会受到影响。关若锦望着那一队人马决然而去,默默把眼移开。

无数弟子做好准备,依照庞过设计的阵法各自占据要害位置,随着庞过本人的一声令下:“起阵!”

本门派的弟子们精神抖擞,纷纷拔剑出鞘,凝神运法,一个仙阵成形。

顷刻间,受到巨大冲击而跌宕不休的地面平静下来,似乎被另一种浓郁浑厚的力量抚慰安定,无数把仙剑齐绽光芒,交相辉映。

齐文山点头:“真不愧是庞师弟。”

秦华辉赞许道:“有庞师弟如此,我广常山可大显神威。”

庞过谦道:“哪里,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阵法,尚登不得台面。”

正说时,天空降下一巨物,地动山摇,众人见了,无不倒抽口冷气:“鬼魔?!”

齐文山胡子直颤抖:“该死!”

“这孽障,竟然敢上门!”庞过拧紧眉毛。

闵若初足尖一点,凭着凌波微步,一跳一跃,却又被一形同囚笼般的出手遮天蔽日地罩住,在场之人无不为之变色。霎时间,黑气四溢,一阵阵阴风刮得人汗毛瑟瑟,肉骨生寒。

对于鬼魔的突然现身,众弟子们虽有惊讶,但不得不接受现实。没想到魔族居然会先挑他们这下手,只是当日受了重创的鬼魔,伤似乎看不出来,大好了?

在囚笼样儿的触手快要合拢的那一刻,一道祥瑞的金光冲天而起,洞穿了恶心的触手,迸溅出带有腐蚀性的脓液。鬼魔怪叫着,急速收回断开的触手,又自动愈合生长出更多新的。

闵若初重获自由,手握降魔杵,神情肃然。

仙门弟子松了一口气。

另一头,秦华辉面不改色,亲自指挥剑阵,防守阵转而攻击型,每一次催动元神迸发刺天的剑气都将一些魔兵粉碎殆尽。

连续四次,弟子们体力有些不支,秦华辉白了脸,感受到前方的阻力越来越大,终归不是好结果。齐文山顾不得其他,狂用元神催动龙铘尺,每一番暴击,使得内心痛苦又愤怒,但他身为一山的护教,有舍身保全的精神。

守着剑阵的弟子们无不疲惫,但谁都不敢松懈。

仙魔又形成对峙,妖族也来参与,昆仑广场上,乱成一片。

不知是哪方先动手,一声吆喝,三者兵戎相见。仙门弟子们意气昂扬,奋勇杀敌,忽的一抹青衣浮起,宋翔腾空斩杀了十数名魔将。展红燕凝神敛容,一柄长剑挡住了两个女魔将的两道利刃,她推出一掌,集聚十成仙力,将两个女魔将打得落花流水。段未霄拔剑刺向冷面心,被一道极寒的蓝光隔开,段未霄倒地喷了一口淤血,又挺起身子冲上去。

玉槿微腾空而来,俯视下面的乱景,淡然自若。看到向远征用萤仙棒奋力抵挡莫幽的毒鞭,神色一动,便欲飞过去。

风声猎猎,她,在视线中间。

孰知宋翔眼风一转,看到了她,立刻认出就是这叛徒盗取了仙器,导致鬼魔出世祸乱众生。她不是已经被剔骨钉废了筋脉再不能使用法力了吗?为什么还能飞上天,赶到这里?他不容犹豫,御起仙剑,飞上前阻住对方的去路:“哪里走?!”

“师兄,让我来!”是展红燕的声音。

却见红影一闪,展红燕已掠至半空,劈手就向玉槿微砍了一剑。玉槿微素手一挡,金辉闪烁,在展红燕的剑上擦出一些火花。展红燕眼错不见,却发现自己的剑上那被玉槿微接触过的地方留下破碎的裂痕,剑锋边缘还损了不少,大为吃惊。

宋翔眉宇紧锁,举剑来敌玉槿微。玉槿微不慌不忙,从容接招。

须臾,便见半空蓝电青光,两名仙门弟子齐心对抗一魔族奸细。只是那两名弟子脸色极为苍白,身子颤抖,似有些招架不住。

宋翔拼尽毕生修为,朝玉槿微刺去。玉槿微把手一张,仙剑触到她的手,一步步截截碎成渣片,四散开来。宋翔及时收手,手上拿的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剑柄,看得让人好不心跳。

展红燕不气馁,大喝一声,飞剑在澄澈的光芒中融化,旋即一道剑光直抵苍穹,片刻后,满天出现类似星辰的光亮,在一时璀璨生辉,使遮天的黑潮显得淡了少许。星辰如瀑,那千万的光点仿佛自遥远的亘古而来。地面崩裂,如极光的线自裂缝中绽放。越来越多的光芒聚集于飞剑,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法则,直直冲向玉槿微。

哪知玉槿微周身环绕黑暗气息,无限的暗黑将那绚烂的光彩吞噬,很快烟消雨散。如此简单的一击,就把看似威力巨大的杀招瓦解。

只是,她发髻因战斗而显得松散,被风吹得凌乱,她抬手抹去了脸颊上的一点流淌出的血迹,望望那边咬着牙与魔将棒刀相搏的向远,遥望另一地方怀想持剑杀敌的东邪,心里不免发出万千感慨。

一个掌门看到,以为她侥幸胜了几场而得意松懈,大喝道:“呔,妖孽!”口中念念有词。

玉槿微的足旁忽钻出数条黄金色锁链,与刑剔骨钉时壁上的相似,宝光流动,缠住她的身体。

向远遥遥望见,想过去帮忙,但见玉槿微眼眸变红,长发飘舞,魔相乍现,血眸中寒芒大盛,蓝色的魔焰燃上金链,在魔焰之火的炼化下,金链迅速化为灰烬。

“不好!”那掌门脸色一变,待要出狠招,却见玉槿微双手腾出蓝色火焰,将四周炸开几个巨坑。

“玉儿,不要!”向远奔跑过去,想要阻止那一场厮杀。

与此同时,仙魔混战,鬼魔虽然破坏了大量建筑,杀害了无数西安门子弟,自己却也受了不轻的伤。他自知生命即将告终,遂决议速战速决,大张口,将四周的黑气滚滚纳入,渐渐凝成一支箭的模样。

“是夺魂箭!”有人大叫。

夺魂箭,顾名思义,被射中了就会要人的命。这是鬼魔不到万不得已才使出的杀手锏,且只能使用一次,这对施法者本身的元气也会造成一定影响,然而鬼魔已经不管那么多了,只按着当时凤凰的吩咐做。

众人皆惊,想不到夺魂箭在此刻发作,这次大伙儿岂不是要没命了?

而离那把箭最近的,,对得最准的,可不是冲冲跑去的向远?

“向远!”众弟子里,不知是哪个撕心裂肺的女声在喊。

“向远,快闪开!”玉槿微厉声道,血红的眼瞳里现出了一丝清亮的光,动摇不定。

向远惊恐地注视着前方的风云,忽然有一个人影冲至面前,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大脑里空空的,惊成了茫然之白。

眼看缠绕煞气的夺魂箭刺来,向远已无退路。玉槿微突然一身清光,越过交战人们的头顶。此时的她脸色几近苍白,仰望苍穹,面对着那一支一发必中的夺魂箭,强硬着念咒,双手结印,登时周围气流旋动,波动汹涌,她双手朝空奋力一推,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出,异然耀眼的光芒,扩张到方圆千百里,强光万丈,直逼鬼魔。鬼魔惨叫一声,在光辉里化作残衣碎片,慢慢消失。

仅此一刻,天地间突然安静下来,一切都变得莫名,静籁无声。

一个熟悉的可爱人影,出现在他的身前,阳润的声音仿佛沉睡了千年才初醒,再熟悉不过的带了点磁性的嗓音曾在记忆中听了无数次,于此时悄然响起,为心爱的人唱起离别的颂歌。身边环绕着明亮的光辉,将她神一样的托起,迎向那逼命的夺魂箭。

箭化作万千道血芒,威力剧增。

而这一刻,翻涌的云层陡然凝结,就连风声好像也停止了呼啸,吹起最后一抹绿意的衣角,无声无息。空气似乎静止了,时间似乎不再流动了。

她直对那万道血箭,光彩绚丽,照亮了万千世界。

明眸盈动,似乎还有一丝似有若无的淡淡的微笑,天地都为之动容。

这次诀别,她依旧巧笑嫣然。身体渐渐变作透明,化为一点点零星的碎片飞散在空中。

也许,就结束了。

这样,就不会……

她想回首,侧望他一眼,露出真心的微笑。没有我的日子,你还可以要更好的朋友,我也不会担心你的安危了。只是,让我再多看看你,让我再看看你。

婉约的身影云逝在了天际,什么也没剩下。

对不起,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要试探几个回合才能确定你喜欢我呢?

别怕,我一直都在看你,一直都在守护你。我自以为这次的回归是值得的,也希望你会因这个原谅我这对撒的谎。

兴许,我等,早已入了你的生死簿。

等我回家。

归去应声而断。

“玉儿——”痛心疾首的悲绝嘶声,向远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所有的绝望、悲愤、不满、怨恨充斥了整个头脑。他伸手,欲触及那飘忽在空中的虚幻,却是徒劳无功,痛彻心扉。为什么,为什么,她明明什么错都没有!

天空倾泻下一片清色,向远恍恍惚惚,宛如出现了一片幻觉,隐约置身在忽地笑的花海上,旁边有一棵苍天的古树,花瓣与树都泛发出淡黄色的光晕,随风摇曳,仿佛带着时光流动的奇韵。玉槿微出现在他的面前,微笑,眉眼盈盈流动着月华,顾盼生情,仿佛有什么话要和他说,欲语还休。

向远的发丝有些凌乱,飘落几根在脸上。他脸色略悲痛,嘴里说出的话却是坚定不移、铿锵有力:“玉儿,等我,我一定会把你找回来的。”

一草一木总关情,何人不成美?

玉槿微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遥要想起曾经,她也似这般明媚的笑,对他招手:“来玩,来玩。”他含笑道:“好。”那日阳光格外温暖绚烂,照在树叶上,落下斑驳的光影,蔷薇花旁,两个修仙姐弟追逐着玩耍。

成仙如何?是魔又如何?不管她是人是魔,这些年,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学习的女孩,怎么也不像那些人口中说的险恶啊!就算她帮助魔族,有可能真是混入仙门的间谍,可这又能怎样,救他的是魔啊!

她舍身救自己,纵是魔也有一颗仙心!她没有人们口中说的那么可恶!她是一个有情有义的魔!

其实,她是喜欢他的吧?才会不顾一切,硬是挡下万剑,也不问他心中的是谁。

玉儿,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知道了,可我一错再错了情根,等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才发现为时太晚。

所有人都震撼住了,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一幕,因此也没有人注意到,在不远处的山峰,孤傲伫立了一个身影,俯瞰着,能清楚地望见每一处地方。有一缕魂魄悄无声息地,直上云霄,而后飞向不远处的站在较隐蔽的山峰纵观全局的凤凰,尽入黑衣。

“其实你是在试探玉槿微在向远的心里到底有多大的分量。”一个声音在脑海里一针见血的说。

凤凰没有很快回答,迟迟略低首,才道:“我只赋予了三分之一的力量给分身,她居然为了那小子,不惜念动咒诀。呵,有意思,能打动我的分魂,着实不易。其实鬼魔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就是招式凶了点吗,竟劳费使出寂灭咒。寂灭咒啊,一般用来对付作恶多端的神的。我现在都有点不了解我自己了,平时一挥袖子就能把他们全打趴下的分魂,而今只有少部分记忆,却在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通过神识相通这一点,强行把寂灭咒的咒语从我这搬了过去,而今已熟记于心,啧,向远!向远!你何德何能?”

她苦笑着,却像是在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