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恨不能……恨不能将你整个人都吞下去……”他字句呢喃,在我绒绒的发间脖颈,热气酒香捎的我发痒,浑身毛孔都炸开,听他叫我的名字,“苏谢?”

我不吭声,他又叫我,“苏谢,跟我说说话。”

说什么?

我盯着风吹微动的床幔,问他道:“祭司大人想听什么?”

他埋在我发间的眉眼动了动,我能感觉到他的眉睫掀动碰在我脖颈上细微的触觉,“你对我,真的无话可讲吗?”

说什么?

“真话逆耳,谎话违心。”我淡声道:“我随时会因为一句话惹祭司大人生气,不是吗?”

他便不讲话了,埋在我脖颈里半天半天,闷声道:“苏谢,我不知道该怎样待你……你讨厌我,时时刻刻都想从我身边逃走,只要我一松手……我就会失去你。”

天光深透,极黑极静的夜。

“晏殊。”我忽然叫他的名字,侧过头去看他,他藏在我绒绒黑发里的眼睛又黑又亮,像星星一样,没有强势,没有侵略感。

是真的醉了啊……他也许只有在醉的时候才这般的安安静静看着你,不带一点点的威胁感。

“恩?”他有点微醺的凑过来。

我往后退了半分,道:“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他又往前凑了一点点,眉眼眯眯的笑道:“因为你叫我的名字。”

名字?

我更加困惑的看他,“就因为这个?叫你名字的人多了去了,你且不是都喜欢?”

“不一样。”晏殊微醺的看着我笑,“你在我快要死掉的时候,这样的抓着我的手……”他抓住我的手,双手包着,道:“就这样,然后跟我说,晏殊不要怕,晏殊没事的……”他忽然抱着我的手,眯着眼睛就笑了,“我是吃人的恶鬼,没有人这样待过我……没有人希望我活下来,只有你苏谢,只有你。”

我愣愣的看他,道:“以后总会有全心全意爱你的……”

“我只要你。”他断了我的话,微微蹙眉的看我,“苏谢,是你将我从地狱里拉出来的,你要对我负责。”

我堂皇结舌的看他,实在是无话可讲,扯过被子想转过身,道:“我要睡觉了,你出去。”

他忽然扯着我的被子不撒手,笑盈盈的道:“你想出去转转?”

我“哦”了一声,看来白衣少女都跟他汇报了,我无所谓的道:“没有,我想睡觉。”

他依旧扯着我的被子,侧卧着托腮看我,微醺的吊着眉笑,“我带你出去转转。”

“不用了。”我困的很。

他却像是没有听到的话一般,继续道:“听说晚上骊城里很热闹,我们一起出去转转。”

我闷头道:“我真的困了。”

“那好。”他爽快的答应,翻身躺在榻上,道:“我陪你睡觉。”

我翻身坐起,看着他醉醺醺笑眯眯的眉眼无话到了极点,刚在琢磨趁醉踹他下榻会不会被他掐死,有人叩了叩门。

“大人。”是白衣少女的声音,“属下有事禀报。”

他微微蹙眉,扯着被子盖在身上,闭上眼睛对我小声道:“告诉她我睡着了。”

这……是晏殊吗?

我眨看眨眼睛看他,大抵是真的醉了……

翻身下榻,我到门前拉开门道:“他说他睡着了。”

白衣少女看我一眼,又朝里面瞄了瞄,犹豫的开口提声道:“大人,镜莲公主出城了,要不要……”

我啪的合上门,转头看榻上的晏殊,他闭眼躺在那里,似乎没听见?

这夜安静极了,风吹床幔动,扑扑的声音。

我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瞧他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似乎睡着了,试探性的叫他一声,“晏殊?”

他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睁开眼睛勾唇一笑,吓的我猛地退开,“你……没睡着?”

他在榻上坐起身,长发乱乱的散了一肩一被,低眉笑道:“你怕什么?”

我心口突地的一跳,门外的白衣少女便又开始敲了门,我想了想,对晏殊道:“你不是要带我出去转转吗?走啊。”

他微微蹙眉,我伸手过去扯他,一壁道:“我们跳窗出去好不好?不要让人发现,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去。”

他下了榻,被我连拉带扯的道窗边,看我,“为什么?”

为什么?让我想想……

疯了?作死了?我嘴比脑子快,脱口便道:“好玩!”之后就看到晏殊眉头一蹙。

好吧,怎么看我都不觉得我这种智商可以忽悠的了晏殊……

门外敲门声更紧,时不时还传来一句,“祭司大人属下有急事!”

正想着该如何不然晏殊出门。腰间忽然一紧,晏殊揽着我,推开窗道:“抱紧了。”

我连反应都来不及做,身子一轻,眼前便是一花,我听到细细的风声呼啸过耳,我看到满天的星辰闪烁,手指紧紧的攥住晏殊的衣襟,脚下是满城灯火亮如繁星。

那一刻骊城美极了。

我倒是第一次在晚上逛骊城,灯火辉煌的格外热闹,许是来往的商客多,卖什么的都有。

一路上我走的有些心事重重,挤挤嚷嚷的只想带晏殊走的离城门远一点,他却突然在一家灯红袖香的奴隶楼停下,揽住我道:“等我一下。”

这不过是个贩卖各国奴隶的地方,他要去这里做什么?

我诧异的随他进去,就瞧见楼阁正堂里有一个巨大的台子,台子上跪着一排排带铁链的奴隶,男的女的都有,却都是一水的小孩子。

台子下面立了一圈的人,叫叫嚷嚷的对台上的奴隶品头论足,买卖猪肉一般。

晏殊立在台下看了一会儿,撩袍跃上了台子,袖下生风的压的灯烛曳曳,台下便一点点的静了下来。

有人道了一声,“来卖的还是来买的?懂不懂规矩!”

立刻便有人附和道:“唇红齿白,腰肢柔软,好品相!美人开价是多少?”

台下哄笑,晏殊在台上整着袖口,低眉一点点的笑了,唇角一深,眉眼一挑,眼都不抬道:“老板呢?”

早有小倌去禀报了老板,老板此刻一摇一晃的从楼下走下来,是个微胖的老头子,瞧着晏殊道:“这位客人找老朽有何事?”

晏殊转过头看他,微微眯眼,“赵老板别来无恙?”

老板微微一愣,道:“客人认识老朽?”

“算是。”晏殊负袖笑道:“十五年前我们曾做过买卖。”

“哦?”老板将晏殊从上到下的打量一番,笑道:“客人玩笑了,瞧你年纪该二十左右吧?十五年前你才多大,怎么会与老朽做过买卖?”

晏殊缓又慢的抬眼看他,“赵老板不记得了吗?十五年前城墙之下,你曾出过二十个铜板买一个六岁男孩。”

十五年前,城墙之下?我记得听人讲过,那个时候王后带着晏殊卖身葬夫被路过的骊城王看见了,心生怜悯救了下来,那时晏殊好像是六岁。

赵老板明显记不得了,将晏殊看了一遍又一遍。

晏殊笑道:“没关系,我这次来只是来做一桩买卖。”

“买卖?”赵老板蹙眉道:“客人要买奴隶?”

“确实是买。”晏殊在灯烛下吊着眉,盈盈笑道:“不过不是买奴隶,而是买赵老板。”

赵老板脸色一黑,晏殊却笑的越发开心,从袖中摸出一枚铜钱道:“出价一个铜板。”指尖一弹。

我听到铜板急速略过的声响,唰的一声,有什么红色的液体溅了出来,落在台上一名男奴的脸上,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晏殊转身跃下台的一瞬间,赵老板颓然倒地,从楼梯上噗通通的滚了下来,咽喉上铜板大的洞,潺潺的冒着鲜血。

台下极静片刻,哄然暴动。

晏殊揽着我便出了楼,睚眦必报,他居然记了十五年……这样一个人都不放过,他会对宝泽手下留情吗?

我侧头看他,明明在笑,眼睛却冷的怕人,刀刃一样。

他忽然伸手捂住我的眼睛,道:“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人人都可以,但你不能。”

他的手指凉的我往后一缩,他扣住了我的背,低声道:“你知道我这次为何放过镜莲公主吗?”

我脊背一凉,听他不带语气的道:“因为你没有连同宝泽一起放走,奖励你的。”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在警告我,他的底线在那里,让我不要试图去逾越。

他拍了拍我的背,满意的道:“今天想吃什么就多吃点,从明日开始我会派人照料你的所有饮食,骊城里的一口水都不要喝了。”

我喉头忍了许久,终是问道:“你想做什么?”

他低眉对我笑,眉角眼梢都是冷意,“我和骊城伟大的王后打了个赌,就赌她的骊城王会不会亲手将她和宝泽交给我。”

他入宫做了这个吗?我想象不到骊城王的盛宴上,他和王后笑的各有心事,字字句句都藏着刀刃。

我们在灯花盏盏,人声鼎沸的街头走过,谁都没有再开口,是在路边转弯时,不小心撞上了一人,他手中的几副草药脱手落了地。

“抱歉。”我弯腰刚要去见,对上他愣怔望过来的脸,顿了一顿,下一瞬对他略微点头,扯着晏殊转身道:“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箫九……我措手不及的遇上他,却又幸好遇上的是他,不是冷百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