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八月底又下了一场雨,夏日彻底远去。

秋风萧瑟,草木摇落,一切都将是新的开始。

月苓托着腮,坐在前厅发呆。

吴蔓看着她精神涣散的样子,啧了声,“你这是怎么了?”

月苓揉了揉腰,微微叹息。

她前几日月事刚走就被人捉回了房,她的夫君果然说话算话,接连三日没让她下床,直到今日才勉强出了屋。

她永远也忘不了今日出门时,阿念守在门口看向她的眼神。

既可怜又感慨地看着她。

末了还摇了摇头,抱着猫离开了。

“不过话说回来,昨日我来找你,阿念说你不方便,连府门都不让我进。”

月苓喝茶的手顿了顿,幽怨地又长叹口气,望了望天,可不是不方便吗。

捶了捶腰,“你近几日都在忙什么,我成婚这么久,也不见你过来找我。”

吴蔓有一瞬的迷茫,喃喃道:“也没忙什么……”

月苓见她神色有异,皱了皱眉。

“月苓……我……”吴蔓咽了咽口水,有点紧张,“我今日找你来,是想让你帮我分析分析。”

月苓点点头,“你说。”

“萧琸好像喜欢我。”

“谁?”

月苓疑惑地看着她,萧琸是谁?

吴蔓拍了拍头,“康王世子,萧琸。”

月苓更是一头雾水,她都没见过这位世子,也从未听过他的名字,这让她如何评价。

“你是不是想多了?”

吴蔓垂下了头,有些失落的样子。

这段日子她与萧琸已经成了很好的朋友,和他在一起很开心,很放松,但是对方从未挑明说过,她也不敢乱猜。

“你……已经放下了?”

吴蔓知道她在问什么,抿了抿唇,“想起他时还会难过,但我的性格你清楚,他拒绝了我,我便不会再想着他,我想我已经走出来了。”

“蔓蔓,你不会是喜欢上了那位世子,所以才把霍明辰忘了吧?”

吴蔓很清楚自己的心意是什么样的,她从没有要利用萧琸的意思,她也不是三心二意之人。

她与霍明辰如何,和旁人无关。若是她日后喜欢上了谁,那也单纯的就是喜欢,不存在替代之说。

距离与霍明辰一刀两断已经过了三个月,这三个月不像她想象的那么难熬,或许她对霍明辰的感情早就在漫长的等待中磨得差不多了,那日告白也只是为这些年的暗恋做一个告别。

对于萧琸,她欣赏他,他们很聊得来,但这种感觉和曾经暗恋霍明辰时又不一样。她没有恋爱的经验,竟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喜欢。

“那位世子人品如何?”

吴蔓脸上不自觉带上了微笑,“他就是个大骗子。”

“嗯?骗子?”

“对,他骗我,从在宫中认识的那一刻就在骗我,后来被我知道了,我与他冷战过几日,现在每次见面依旧在骗我。”

月苓有些看不懂他们之间的事情,看吴蔓的神情,完全不像生气的样子,好像反而乐在其中。

说着说着,又有些茫然,“他对我很好,但和霍明辰又不一样。萧琸他总在不知不觉间就能让我开心起来,他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哄我,但我就觉得他很温柔。”

月苓凑到吴蔓面前,几乎要贴上了对方的鼻子。

她仔细地观察着吴蔓脸上的表情,意味深长道:“蔓蔓,你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像怀春的少女吗?”

啪嗒一声,两人循声望去,陆修凉不知何时进了屋,他将身上的配剑拍在桌上,抱着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

“哦,陆将军回来了。”

吴蔓看着他的剑,突然觉得脖子凉飕飕的,讪笑道:“我突然想起来我和萧琸还有约,我先走了,二位百年好合,百年好合哈!”

话音落,脚底抹油消失地无影无踪。

月苓看到男人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进,腰更酸腿更软了,抖着声音:“夫君……今日回来的真早啊……”

陆修凉一言不发,坐在刚刚吴蔓的位置上,朝她勾了勾手指。

“嗯?”

“过来。”

月苓探身过去,距离刚刚缩近些,一股大力迫使她主动亲了上去。

男人扣着她的后脑,轻启贝齿,长驱直入。

“夫……唔……”

她拼命捶打着他的肩膀,男人纹丝不动,十分霸道。

月苓渐渐站不住,男人一把捞起她放在桌上,将人按在怀里狠狠地亲。

分开时,两人都呼吸不闻,他咬着她的耳朵,“再让我看到你离别人那么近,就不是这么简单放过你了。”

他顾念她身体不适,没惩罚地太过分,但这不代表他消气了。

月苓靠在他怀里,哆哆嗦嗦说不出话。

过了许久,小声抱怨:“夫君你真的小气。”

“嗯,有意见?”

“……没。”

“乖。”

……

八月三十那天,街上格外热闹。

月苓正在前院修剪花草,流月兴冲冲从外面跑了进来。

她跑得气喘吁吁,停在月苓面前咳了好久,“街上有好多官兵,听说是冲着姚家去的!”

月苓手中的剪刀掉落在地,她怔怔地看着流月,“什么?”

“姚家被抄家了!”

月苓踉踉跄跄就要往外跑,脚步太过急切险些被绊倒。

姚家怎么就被抄家了?姚家是倒了吗?

月苓站在府门外,看着已经远去的队伍,眼眶渐渐红了。

陆七站在一旁,看着她激动的样子,轻咳一声,“夫人,将军在书房,您可以去问他。”

月苓拎着裙子,毫不犹豫地转身。

心猛烈地跳着,脚步不停往内院走。

阿念蹲在院中逗猫,陆九站在一旁看着,月苓从他们身边走过,脚步未停。

行至书房门口,也未敲门,猛地把门推开,三两步便走到了男人面前。

陆修凉正忙着,见她眼中盈着泪水跑到他面前,那副委屈的样子刺痛了他的双眼,面沉似水,放下笔,起身迎上去。

走到近前,将人轻轻搂进怀里,语气温柔,“谁欺负你了?”

呜咽一声,“夫君,姚家是不是败了。”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眉眼温柔,“是。”

昨日他将大顺二皇子和袁立轩带上了大殿,人证、口供,一应俱全。

证据确凿,姚震通敌叛国之罪无可置辩,姚府被抄家,姚震与姚之骞已被关入天牢。

至于宁王,他前几日才刚刚回京,姚震将一切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宁王毫发无损,但他已是强弩之末,再无翻身的机会。

从此,无人能与太子抗衡,朝中观望的众人也已纷纷站队,形势明朗,前途一片光明。

月苓再也忍不住,突然痛哭出声。

她窝在他的怀里,男人的臂膀结实有力,怀抱是那样温暖,他给了她无尽的安全感,他帮她报了仇。

陆修凉眉头紧皱,他不知阿苓发生了何事,心中焦躁不安,想问明缘由,但心里也清楚此时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他只能紧紧抱着她,支撑着她全部的重量。

她用尽全力哭泣着,似是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

陆修凉心如刀割,“阿苓,别吓我,怎么了?”

怀中的女孩没有听到他的问话,她紧紧圈着男人的脖子,滚烫的泪顺着脸颊流到了男人的脖子里,沾湿了他的衣领,连带着将他的心都哭化了。

陆修凉微微弯下身,将人牢牢托起来,抱着她走到书房屏风后面的软榻前坐下。

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等着她平静下来。

月苓哭得眼睛都肿了,泪水鼻涕一起流下来,带着哭腔:“夫君,他们不会再放出来了,对吗?”

“对。”

“不能再害我了,不能了。”

陆修凉眼里淬了冰,“没有人能伤害你。”

“呜呜……夫君,我好高兴……”

男人吻了吻她红肿的眼睛,将她苦涩的泪水都吞入腹中,“那不哭了,好吗?”

月苓死死抱着他的脖子,哭得梨花带雨,“夫君,我爱你。”

陆修凉松了口气,“好。”

他知道,这是无事了。

陆修凉从她怀中抽出手帕,轻柔地擦着她的鼻涕和眼泪。

渐渐地止了哭声,鼻音浓重,“夫君,我爱你。”

手下的动作不停,“嗯。”

“夫君……”

“我知道。”

月苓艰难地睁着红肿的眼睛,眼神飘忽,这才觉得不好意思。

她任由他帮自己擦脸,支吾半天说不出话。

陆修凉淡淡道:“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守寡了。”

“你胡说什么呢!”

这男人怎么能咒自己呢!

“为夫错了,阿苓莫要生气。”陆修凉认真地看着她,屈起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头,“与我说说,为何哭?”

月苓垂下眸子,为何哭……

上一世直到她死了,姚家人才被他一一斩杀,再之后他也随她而去。

这一世姚家在一切平静的时候败了,她知道,这是她夫君精心谋划的结果。这是最好的结果,他们都还好好的。

可这些话要如何开口呢?难道要让她说:我曾死过一次,我曾被人暗算,在爱上你的时候误会了你,郁郁而终后,你也随我一起去了?

这说不出口,更何况,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说出来谁会信呢?

陆修凉将她的神情变化都看在了眼里。

她有事情瞒着,她在挣扎。

他突然想起里刚回京时,那夜偷入她的闺房,她抓着他,也哭过。

他曾问过,她也答了。

她说因为早就猜到了翻窗之人是他,因为想他,因为爱他,因为终于见到了他,既开心又委屈。

陆修凉信了,但总觉得那不是全部。

“夫君,我一直很惧怕姚家。”

“我知道他们有多可怕多残忍,我担心姚震会针对我们。”

“正因为你会护着我,我才担心你会因为我而冲动,那样可能就中了他们的阴谋。我怕我们会再分开……怕极了。今日,一切终于尘埃落定,我才真的松了口气。”

她埋在他的脖颈处,说了很多很多,陆修凉静静地听着,认真地将她每一句话都记在了心里。

月苓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许是哭得太累了,靠在他的怀里,渐渐没了声响。

陆修凉抿着唇,将人轻轻放倒,拉过一旁的毯子给她盖上。

自从上次在书房有过一次以后,他便往这书房中添了一些她的衣物和被褥。

男人脱了靴子,半躺在她身边。

大手轻轻抚着她的脸颊,俯低身体,印上虔诚的一吻。

她刚刚说,再分开。

这是何意。

他们从前未曾在一起过,他待在西南十年,这中间从未回来过,为何要用‘再’。

她似乎早就认识他。

这中间一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陆修凉把头埋进了她的肩膀,眼中划过冷厉,也许他该去天牢和姚震聊一聊。

至于她是否真的隐瞒了何事,那不重要,只要她还在自己的身边,其余诸事他都可以当作不知道。

只要她爱他,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