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铜镜

小鬼马俞的事情解决之后,我终于可以随意进出储物室了。

小二楼里家具很少,我计划着把储物室里的家具整理一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

真到干活的时候,我才发现虽然小二楼里住着不少妖魔鬼怪,但要么是娇滴滴的女妖怪,要么是四肢不健全的人头,要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鬼,要么是只会添乱的雷迪嘎嘎。劳动力竟然只有我一个!

在众鬼怪明确表示不会用法术帮我以后,我一个人开始艰难地整理房间。

屋子里虽然堆得满满当当,但无外乎是桌椅板凳,最有用的是个皮沙发,应该是老头子扔进来的。我忽悠着雷迪嘎嘎和我一起搬到了客厅。雷迪嘎嘎倒是十分喜欢那张沙发,搬过去以后,马上就跳上去,趴着不愿意下来。

整理家具的过程中,我忽然注意到墙边挂着一块很大的白布。

我掀起那块白布,后面竟然是一面等身高的铜镜。

按理说这铜镜年代久远,应该早就锈了,可是我面前的这面铜镜却光鲜如新,镜面闪闪发光,我甚至能在铜镜上清楚地看到门口和小鬼说话的云美。

“马力术。”貔貅问我,“你对那个画皮有什么想法?”

他这话把我惊出了一身冷汗,我连忙摇手道:“没想法,没想法,我对她一点意思都没有。”

貔貅继续说道:“从第一次见她我就觉得奇怪,她究竟是怎么变成画皮的?”

我没听懂他的话:“什么意思?”

“画皮有实体,不是鬼。同时本体又是人,所以也不可能是妖。”

“为什么不可能是妖?”我想了想,恍然大悟。花修炼成精叫花妖,狐狸修炼成精叫狐妖,从来没听说过人修炼成精就能叫人妖的。要修炼成人妖的话,直接去厨房,拿菜刀,手起刀落,了事。

这修炼真是,比其他的生物、非生物都简单,几秒的事儿。

“所以我一直在想,她到底是什么?”

“就一定得是什么东西变的?有没有可能是由男画皮和女画皮生下来的?”

貔貅马上否定了我的话:“这世上没那种妖怪。”

云美注意到我在看她,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貔貅还在继续说:“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是被剥皮而死,并且在死前有强烈的怨气,那怨气足以令她堕落成魔。”

我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不会吧?”

“怎么了?”云美惊讶地看着我。

云美温柔贤淑,哪里像是有怨气的样子,我放下铜镜上面盖的布,问:“云美,你记得你当初是怎么死的吗?”

“死?”云美奇怪地眨了眨眼睛。

“不愿意回想就算了。”我叹了口气,诚恳地对她说,“真难为你,受了那么凄惨的待遇还能保持冷静,哎!我以后会努力不去回想你的肉体,而多关注你的心灵。”

“这么说……”云美歪着头,“变成这样太久了,我好像真的忘了自己为什么会死。”

所以,你看,人的大脑容量是有限的,活太久了,很多事儿都记不住了。

云美显然对这事儿很在意,一早上都在闷闷不乐地回想。

为了安慰她,我决定和她一起出门买菜。

一进菜市场,我就感觉有道淫邪的视线死死地盯着我们,我和云美很有默契地转过头,无视了那道目光。

那是个黑胡子道士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板凳前面立了张桌子,旁边竖着根竹竿,写着“铁口直断李伯通”几个大字。

正在挑五花肉的时候,目光的主人终于耐不住寂寞地找云美搭话:“姑娘,我看你面色阴沉,怕是有心事吧?”

“嗯……嗯……”云美本想当做没听见,又因为认识那人,所以不好表现得太冷漠,只能含糊地点点头。

“算一卦吧?”

云美为难地摇头:“不用了。”

“相信贫道,贫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绝对不是什么可疑的人。”

这人要不可疑,世上再没可疑人了。这黑胡子道士不知道为啥非得把算命摊摆在市场里,左边是卖鱼的,右边是卖鸡的。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得罪邻居的事,道袍左边全是鱼鳞,右边都是鸡粪,偏偏还装成仙风道骨的模样,淡定地摸着胡子。

装淡定不难,难的是别人知道他的本性,他还要装。装到李伯通这种程度,就基本已经是装的极致了,因为别人装都是给外人看,他装是为了给自己看,达到了真正的无我状态。

“我昨天夜观星象,算到你们今天一定会来买菜,”李伯通抹掉旁边鱼跳起来溅在脸上的水,又摇摇头赶走站在自己头上的公鸡,镇定地说,“所以我提前来等你们。”

云美比较单纯,马上中套,问道:“等我们做什么?”

“有重要的事儿和你们说。”

“什么事儿?”

“你们储藏室是不是有面大铜镜?”

“对啊。”

李伯通收起笑容,严肃地对我们说:“你们千万不能在晚上十二点整站在那铜镜前!切记!切记!”

“嗯。”

他的表情非常的认真:“记住了啊,你们千万不能去,绝对不能去!”

于是快到零点的时候,我和云美一起站在了铜镜前。

“准备好了吗?”我握着铜镜上的白布问云美。旁边的小鬼不知道我们要干什么,疑惑地看着我们。

“准备好了。”云美握着拳头,紧张地点点头。

本来吧,半夜十二点没人会闲着跑过来照镜子,本身这就是个鬼屋,谁吃多了撑的,半夜还跑出来照镜子。

可就像在帘子外面贴着牌子说“不许偷看”,偷看的人肯定更多一样,黑胡子道士一说不能晚上十二点站在镜子前,反而激起了我们的求知欲和好奇心。

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儿?

“这样好吗?”云美小声问我。

我认命地说:“这就是个定时炸弹,照我的运气,就算咱们现在不主动看,以后也迟早得看。敌不动我动,与其到时候没有防备,不如现在主动出击。”

分针一点一点靠近十二的位置。在最后一秒,我心情激动地拉动白布。

小鬼这才发现我们要做什么,“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随着小鬼的叫声,白布已经被我拉开。映着我和云美身影的铜镜发出了刺眼的黄色光芒。

黄色光芒充斥了我的整个眼眶,我的身体沐浴在温暖的光线中,小鬼的叫声越来越远,我的大脑也随着那光线变成了一片我熟悉的黄色,连周围的景物都看不见了。

耳边传来一阵小孩的笑声,接着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咦,怎么有两个人?”

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何方妖物!”我胸口的貔貅玉石发出无数道亮光,如同箭一般射向四方,“还不快快现形!”

白色的光箭劈开周围的黄光,形成一个封闭的小空间。四周的气流却开始急速的运动,接着我听见刚才说话的女人“啊”的一声尖叫。

黄光马上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色。四周都是纯色的白,看不到尽头也摸不到实体。

虽然我是站着的,但是脚下却像是什么都没有,脚踩不到实地上。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好像失重了一样,浮在半空中。

我往四周望去,刚刚还在我身旁的云美和小鬼都不见了踪影,脖子上的貔貅也沉默不语。

我一边叫着他们的名字,一边四处张望,忽然,我的视线就被这空间中突然出现的物体吸引住了。那东西开始只是从远方迅速靠近的一个黑点,随着它的靠近,体积越来越大。等来到我面前的时候,那东西已经变成了一面等身高的铜镜。

我面对铜镜,铜镜中虽然有一个人,却不是我,而是云美。

我刚想张口问云美:“你怎么会在镜子里?”云美就惊叫起来:“马力术,你为什么在镜子里?”

怪了,难道云美看到的和我看到的是一样的?

我说:“我看到你也是在镜子里。”

听我这么一说,云美顿时慌了:“什么?”

“别急。”我说,“咱俩得搞清楚在镜子里的到底是谁。”

“怎么就分开了呢!”云美跺脚道,“要是在一起还好些。”

我低头叫了两声貔貅,那家伙却没反应,正要抬头,忽然看到镜子里伸出一只手。

手指匀称修长,明显是只女人的手。

我想也没想,马上拉住那只手,说:“原来你还能伸手出来啊?”

云美的声音非常疑惑:“手?什么手?马力术……你拉着什么?”

我往镜子里一看。云美双手捂着嘴,惊讶地看着我。

我的心刷地一下凉了。

云美两只手都捂在嘴上,那我握着的手是谁的?

我把视线转向伸出手来的地方,那里趴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杂乱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

她抬起头盯着我,朝我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她脸上没有皮!红色的血肉暴露在空气中,连牙齿中都渗着血。

这么一看我才发现,这女人不仅脸上没有皮,身上也没有皮。

她不是穿着红衣服,是因为没有皮所以才看上去一身红!

我打了个寒战,马上松手,谁知那只手反手抓住我,力气惊人,我竟然挣脱不了,硬生生地被她拉了进去。

“马力术!”云美见我被拉进来,马上伸手拽住那女鬼拉我的手。

被她拽住的一瞬间,女鬼叫了一声,化为一股青烟冲向云美!

“啊!”云美尖叫着,捂住脸蹲了下来,那股青烟冲进云美的身体里,消失了。

“云美!”我连忙问道,“没事儿吧?”

云美保持捂着脸蹲下的动作,一动不动。

“喂!你没事儿吧?”我惊魂未定地问,“刚才那个是你亲戚吧?脱了皮以后,你俩长得一样。”

云美迷茫地坐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十分奇怪。

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云美,你没事儿吧?”

过了半晌,云美才缓缓地摇了摇头,指向前面说道:“我没事儿,你看镜子。”

“镜子?”我扭头去看,只见那铜镜竟然映出了其他的画面:从地上的草和远处的树木能看出这里应该是个小树林。树林前有三个人,天太黑,看不清脸,但是从衣服的轮廓能看出他们应该是中国某一个朝代的人,但肯定不是近代的人。

镜子里画面的角度非常奇怪,我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这镜子是以某一个人的视角来看的。

看着这一切的那个主人公应该已经非常虚弱,一直在发出痛苦的喘息声,视野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不停地晃动。最后似乎是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画面一直停留在那几个人的脚上。

“求求你们……”女人的哭声夹杂着求饶声,听起来非常虚弱,“王生……你果真这么……狠心……”

男人们的讨论却没有因为女人的恳求而停止。

“快动手!”

“别他妈跟我装仁义……都到这地步了,你还不知道要做什么?”

“要真找到了……荣华富贵……”

那些人的对话断断续续。最后,一双穿着草鞋的脚接近了主人公,此时主人公的视线微微上抬,能看到那个人手里握着一把菜刀。

“我……我……”女人微弱的声音响起来,因为太过凄厉,听起来竟然像是变了调子,“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菜刀扬起,落下。

镜子变成一片血红。

就在这片血红中响起一种奇怪的声音,就像是不熟练的屠夫在剥牛皮。

这声音异常的诡异,让我听得毛骨悚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似乎是那群人走远了。

镜子一直保持着血红的颜色。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转头看向云美:“你看懂了么?”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我一跳,云美死死地盯着镜子,眼珠竟然已经变成了红色。

就在此时,镜子里忽然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我连忙扭头去看,此时,镜子里又逐渐显现出了比原来还要模糊的画面,只能看到远处走来一个穿白衣服的人。

白衣人停在镜子前面,因为角度关系,镜子只映出了他的腿。

虽然踩在泥地上,但是他的鞋一点泥都没沾上。

“都已经这副模样了还未断气……竟然能凭着仇恨把魂魄拴在肉体上。”那人问,“你就那么想复仇吗?”

他的问话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可是那个人却似乎明白了。

“好。”白衣人说,“既然如此,你以后的命运,就由我来改变吧。”

改命人!

我一跃而起,冲到镜子前面伸手抓他:“你给我出来。”

刚刚明明能穿过的镜子,这会儿竟然变成了真的铜面,穿不过去了!

眼看改命人就在镜子那头,我却抓不住他,把我急得抓耳挠腮。心想我抓不着你,你给我看个脸也行啊,于是换了个角度,从镜子底下往上看。

但是,我是怎么看也看不到改命人的脸。

我正恨不得把镜子抬起来砸了,此时镜中一黑,荡起一圈龙卷风似的漩涡。那漩涡有强烈的吸引力,我一时没有留意,半边身子都被吸了进去。

“马力术!”云美马上抓住了我的另一只手。可漩涡的力量太大,显然不是我俩可以抗衡的。在下一秒,云美就随着我一起被吸进去了。

身体一进了镜子,我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喊声。

“小马哥!云美!”

“你们不要屎啊!”

“啊……啊啊啊……啊……”

“密斯特马,你一路走好。”

“‘雷锋’同志,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处理好你的后事的,办好!办大!办隆重!”

“各位节哀,我会把他生平事迹做成纪录片和书,在鬼界广泛传播,由上级下达硬性指标,规定每个单位都必须去买。一方面纪念马力术同志,另一方面还可以为杨明村鬼界招商引资。所以马同志死得很有价值,死得光荣,死得伟大,撑起了杨明村鬼界未来经济的一片天!马同志,你安息吧!”

“呜呜呜……他死了我就没肉吃了……”

“这位……叫雷迪嘎嘎是吧?小同志,你别那么悲观嘛,纪录片拍出来了有版税,那些钱肯定够你吃几辈子的肉了。”

“哦……那我不哭了,马力术你放心地死吧。”

“那个……既然他死了,那么他的床可不可以送我啊?”

我听得这一肚子火啊!

老子这还没死呢,这俩鬼差平时得多盼着我死才能计划出这么详尽的赚钱一条龙经济发展模式啊?

还有那王亮,你就惦记着我床底下的那点存货了是吧?

我噌地坐起来。

围着我的妖鬼全都吃了一惊。

吊死鬼跳起来,躲在王亮身后,拍着胸口:“哎呀,吓屎偶了!诈尸!”

你一个鬼还怕什么诈尸,说出去都丢人。

我说:“什么诈尸?我就没死!”

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哎呀,”三娘首先反应过来,笑道,“原来你没事啊!”

苟富贵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小姑娘?”

嘿,你这假惺惺的,刚才是谁……我气到一半,忽然发现不对,他刚才说什么?小姑娘?

“你说谁小姑娘?”

我这话问出来,其余人又是一愣,我自己也是一愣,我这声音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儿啊。

“云美,”吊死鬼看着我,“你素不素撞坏头了?”

云美?

这时候男人头惊呼了一句:“密斯特马也醒了!”

我扭头一看,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只见我身边,趴着另一个“我”,那个“我”十分扭捏地爬起来,然后轻抚着太阳穴,说道:“头好晕。”

从他身后的镜子里,我又看到我自己现在的模样,对上镜子里一脸惊愕的那个人……也就是现在的我——长着云美的脸!

我的身体用非常女性化的姿势捂住嘴,惊呼道:“发生了什么事?”

雷迪嘎嘎看看云美的脸,又跑过来看看我的脸,一脸疑惑地说:“咦?为什么脸和身体不一样了?”

三娘仔细看了看我,“小马哥?”又看了看我的身体,“云美?”

两边都点头的时候我才明白过来:我和云美的身体被调换了!

这算什么事儿啊!

现在那镜子又变成普通铜镜的模样,镜面硬邦邦的,不要说整个人了,连个手指都戳不进去。

我们坐在客厅里把在镜子里的遭遇说了一遍。一群鬼怪没人经历过这样的事儿,七嘴八舌地讨论了半天也没个结果。

“人和人灵魂互换我倒是听过。”勿相忘翻着手上的文件夹道,“可是人和画皮灵魂互换前所未闻,说到这个,”他抬起头看向云美,“画皮究竟是妖还是鬼?”

“原来都没有和你们说,其实……”云美捏着衣角,“我应该算是魔吧。”

哗啦一声,原本围绕在她周围的群众全都散开了,站在五米以外看着她。

“魔?”我问,“跟赌徒是一类?”

“这怎么能一样呢?”云美跺脚道,“我是好的,他是坏的。”

“这不对嘛。”苟富贵挺着肚子说,“按理说坠入魔道……哎呀!云美小姑娘啊,你别跺脚啦,你用‘雷锋’同志的身体撒娇一样地跺脚,很吓鬼的嘛……按理说啊,坠入魔道应该是心中带着十足的仇恨,怎么可能这么健康、阳光的生活呢?这不对嘛!”

“对,对,领导说得很有道理。”勿相忘同意地点点头,拿着笔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这家伙在苟富贵说话的时候总是在记录,真是个合格的片儿警秘书。

我一边感慨,一边凑过去看勿相忘的笔记本,结果发现他一边点头,一边在本子上画着画。我觉得从这幅画的长度和精细度可以看出苟富贵平时讲空话的时间和秘书的艰辛。

因为勿相忘画的是《清明上河图》。

“你……”我刚要指出他在干什么。勿相忘马上把笔记本翻过页,用一种“现在这个世道混口饭吃不容易,你也有过领导,你明白”的眼神制止了我。

我马上被那有深刻含义的眼神震住了,点了点头,对他抛出一个“我明白”的眼神,然后把剩下的话吞了下去,同时发自内心地对勿相忘产生了一种工人阶级之间朴素而诚挚的革命情感。

“密斯云美。”男人头问云美,“你为什么会坠入魔道,why?”

我连忙说:“云美说她不记得了。”

“原来是不记得。”云美说,“可是昨天进了镜子之后,我全想起来了。”

这一听,连我都吃了一惊:“你想起来了什么?”

“我想起来……”云美深吸了一口气,“那时候在镜子里被杀害的那个女人……就是我。”

我叫道:“是你!”

“对。”云美点头,眼泪迅速布满眼眶,“杀死我的就是那群男人!”

吊死鬼问:“可素,他们为虾米要杀你?”

云美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们听过画皮的故事吗?”

“听过。”王亮说,“是讲一个叫王生的人路上见到了一个美女,带回家金屋藏娇。谁知道被王生老婆发现这美女是画人皮的妖怪,于是两个人找了道士来收妖。道士本来想给妖怪一条活路,于是挂了拂尘在门外,谁知道那妖怪撕了拂尘,挖出了王生的心肝吃掉了,于是道士一怒之下收了妖怪,后来王生在妻子的努力下得到高人帮助,起死回生。”

“哈哈……”云美越听到后面,表情越诡异,最后凄厉地大笑起来,“对,就是这个故事,他们竟然编成这样,哈哈……哈哈……可笑,可笑……”说到最后,竟然放声哭了起来。

我们从未见过云美这副模样,都愣了。

雷迪嘎嘎第一个反应过来,对云美说:“你别哭啦,现在这样本来就不好看,哭了就更难看了。”

明知道他这话是在安慰云美,可是为什么我听着就那么难过呢。

吊死鬼问:“难道说,真相不是酱紫滴?”

云美擦着眼泪道:“我原本是好人家的女儿,因缘巧合,偶遇王生,他说他对我一见倾心,便对我百般纠缠。我家教甚严,鲜少看到这样无赖一般的男子,狗皮膏药一般赶也赶不走。开头觉得厌烦,时间长了却也觉得有趣起来,后来他消失了一阵,我竟然失魂落魄般地食不下咽,睡不安寝,这才发现一颗心不知在何时全都被这王生偷了去。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我母亲早逝,父亲因为生意常年不在家,家中父亲的妻妾又对我百般羞辱,所以太孤独了吧。”

我实在是不明白,原来不是好好的么,这怎么一说起过去就变成红楼腔了。

“他来历不明,我爹自然不会把我许配给他。但那时我已经对他迷恋到无法自拔,非他不嫁。我爹无计可施,只能把我关在房中不让我出门。我终日以泪洗面,日渐消瘦。正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王生时,他却突然出现在我窗前,让我和他私奔。我那时年龄尚小,不明世事,又在心中怨恨爹囚禁我,于是就随他走了。”

在恐怖小说中,开头越浪漫结局越凄惨。听她说到这儿,我就知道结局了,后面一准儿没好事儿。

果然,云美双目含泪,又道:“后来跟他去了他家,我才知道他浪荡成性,已经有了妻室。按我的出身,本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给人做妾。可已经落了私奔的恶名,姑娘家最重要的名节已经被毁了,又有什么脸面回去……可怜我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从此只能卑躬屈膝地伺候着他的妻妾,他有一个正妻,五个侧室,我排行最小。”

我和王亮、男人头听得义愤填膺,羡慕地骂道:“万恶的封建社会!”雷迪嘎嘎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在一旁使劲儿点头。

“我在那里受尽了欺凌,又没有个可以说贴心话的人,各种委屈只能憋在心里。唯一庆幸的是王生贪图新鲜,对我甚好。可偏偏就是这一丝好,让我成为众矢之的,王生妻妾的眼中钉,肉中刺。王生的妻子陈氏开始散布谣言,说我是妖怪,山中妖狐所化,使妖法狐媚了王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哭得太厉害,我总觉得她的眼睛泛着红光。

“真蠢……”三娘弯起嘴角,“若是真的狐精,早就连他的精气神一起吸没了,还留得她们散布谣言?”她风情万种地瞟了我一眼,“是吧,小马哥?”

我打了个寒战,可是又舍不得移开眼睛,这狐精总是有种特殊的魅力让人又爱又恨。

“王僧不会相信吧?”吊死鬼说,“不素他带你跑粗来的么?”

“陈氏在我房中偷藏刚杀死的鸡来诬陷我是妖物,或者在窗前放狐狸毛,说是我变身留下的,如此种种,各种花招数不胜数。到了最后,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妖怪,我百口莫辩。王生起先还对谣言嗤之以鼻,可是那信任抵不过三人成虎,枕边风轮流吹,最终还是对我起了疑心。正巧那一阵王生诸事不顺,陈氏说我是丧门星,带来了噩运,于是找人将我绑起来,要杀我驱邪,再后来……我才发现……”云美捂住脸道,“我不想说了……”

苟富贵摇摇头,对着勿相忘叹道:“你看看,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勿相忘猛点头:“愚昧,太愚昧了!”

你俩最没资格说这话!我问云美:“他们为什么要剥你的皮?”

“他们……”云美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答道,“他们……说剥了皮我就能现出原形,还说狐精皮能卖个好价钱。”

听了这话,三娘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说:“有时候,人皮也能卖个好价钱呢!”

“是改命人助你成魔,使你变成了画皮?”王亮问道,“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么?”

云美一下扭捏起来,红着脸,捏着衣角:“记不清了,就记得长得还挺好看的。”

被剥了皮,就剩一口气的时候还能判断人家长得好不好看!而且我看着自己的身体做这种动作怎么觉得那么恶心呢!

“要不这样吧,”我说,“我们今天十二点再去镜子前站一会儿,看能不能换回来。”

接着苟富、贵勿相忘回到地府查灵魂转换的相关资料。吊死鬼送王亮回家,雷迪嘎嘎看这边没意思,也抱着男人头和小鬼一起踢球去了。

云美说:“那我去准备早饭。”然后就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听得厨房里咣啷咣啷一阵乱响,云美为难地走出来,“对不起,这身体用不习惯。”

“没关系,没关系。”我说,“你休息一下吧,我屋里有电脑,你去看看电影,打打游戏,放松一下心情。”

云美应了一声,进了我的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哭得太厉害,我总觉得她的眼睛泛着红光。

我很想听听貔貅的意见,但是怎么叫,那家伙都没反应,胸前的玉平时总是光滑圆润,带一层柔和的光芒,今天看起来却像是干枯的青草一般,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三娘难得没有出门,半倚在沙发上看着我:“小马哥,你觉得云美的故事怎么样?”

我说:“受了这么大的伤害还能保持一颗温柔的心,没有因为曾经的黑暗走上违法犯罪、报复社会的道路,我很欣赏她的生活态度。”

“是啊。”三娘娇笑道,“如果我遇到了这种事儿,作为报复,我一定会把世上的男人全杀光。”

我在心中庆幸,还好遇到这事儿的不是三娘。

这时,云美从我的屋子里出来,很雀跃地往外走。

看她心情这么好,我也很高兴,微笑着问:“云美,你要去哪里啊?”

云美咯咯地笑道:“我要去买一些材料。”

“早去早回啊。”

“嗯。”云美轻快地点点头,“我会的。”然后蹦蹦跳跳地走了。

她到底看到什么了那么高兴?我好奇地回到自己屋子里,打开电脑看云美的浏览和搜索记录。

然后我就彻底石化了。

搜索记录上面写着——大规模杀伤武器原子弹的制造方法。

“这样才正常嘛。”三娘笑道,“只有恨到极致才会成魔。都变成魔了,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报复之心?”

这已经不是报复社会的程度了吧,她是想毁灭世界啊!我目瞪口呆,她……她究竟要出门买什么材料啊?

“别担心。”三娘安慰我,“这些东西市面上买不到。”

“也对。”我松了口气,继续看下面的记录,下一条查询记录让我的血液再次凝固了。

云美在百度知道上注册了一个账号,问“有谁知道反政府恐怖组织的联系电话?”“哪里有卖枪支弹药的?”“有什么地方可以批发手榴弹?”“大量收购生化武器,联系电话130××××××××。”

不愧是我身边的人,发的帖子都很有我小广告的风格。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的账号用的是真名,不是云美的真名,是我——马力术的名字。不用说,留的联系电话也是我的手机。

隔着电脑,我都能感觉到祖国尽职尽责的网警同志们一边在嘲笑这个傻子竟然敢用真名,一边迅速展开跨省追捕。

我几乎是泪奔着跑出门去找云美的。

我找到云美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情报,正在一家兰州拉面馆跟人对暗号。

云美说:“战争尚未结束。”

兰州拉面的店主严肃地回答道:“一曲忠诚的赞歌。”

“醒醒吧,哥们儿!看清楚现实!”我一手拉着云美,一手拉着店主,泪流满面地说,“拉登已经死了。”

吃了碗加肉牛肉面之后,我终于用消费金钱的办法安抚了兰州拉面店的店主。

“我真心觉得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被我拉着往回走的时候,云美还在不停地抱怨,“上天创造出魔这一族群,让我历经磨难,认清人类凶残的本性,就是为了让我活下来毁灭这个黑暗的世界!我要报复!”

我完全没想到温婉善良的云美拿回记忆以后会变得这么扭曲。

回去之后,我把这事儿和小二楼的其他鬼怪说了,因为云美现在用的身体是我的,所以他们所有人都在幸灾乐祸。直到下午云美做了主要成分是耗子药的晚饭,并在墙上贴了几张不足以威胁到自己但是可以驱鬼的符咒之后,所有人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坚决地站在了我这一边。

“现在这情况太危险了,”男人头认真地说,“当务之急是把身体换回来。”

“对,对,”吊死鬼说,“换回来缩不定就能好了!”

当天晚上,我拉着云美又站在了镜子前面。

在时针、分针、秒针在十二重合的时候,我像上次一样拉开了铜镜上的布。

铜镜静静地立着,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在铜镜前转了两圈:“难道还有别的什么触发条件?”

“Oh……”男人头感慨道,“看来暂时换不回来了。”

云美泪如雨下:“我……我虽然爱换皮,但至少也是个讲究的人……现在……”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悲伤地捂住脸。

“你们为什么会半夜跑到小鬼的房里?”一直和小鬼沟通的三娘问道,“听小鬼说你们好像是故意跑去照镜子的?”

我和云美两个人同时惊呼道:“啊!”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这事儿既然是黑胡子道士李伯通告诉我们的,那他肯定对这镜子有所了解。

因为三娘和李伯通不合,所以第二天我们瞒着三娘,偷偷去找了李伯通。

李伯通和上次一样在菜市场摆摊,这次他摊前很热闹,围了一堆卖菜的大妈。

李伯通正在侃侃而谈:“根据卦象显示,近一年内菜价和肉价会有较高涨幅,但是食盐、味精涨幅不大……什么?其他的啊?折扣信息?嗯……”李伯通紧皱眉头,捏着手指算了一会儿,道,“这个月底,最后一个星期天……家乐富超市的花生油特价……下个月十六号南单商城打折,鞋子换季特卖,买一百送五十,买三百送一百五。……啥?你要卖×丽C738的黑色37号鞋,那就不用过去了,没货!×635的39号有没有货?嘿!你们别全问我啊!一个一个型号算能算得过来吗!你们去问卖东西的去啊……八匹狼啥时候打折?我算算啊……应该是在十二月中旬了……”

瞧瞧,这才是真正的算命,不脱离实际,与人民群众的生活息息相关。

“自从有了老李。”其中一个大妈笑着说,“我再也不稀罕拿打折广告单了!”

“广告单哪比得上李道长,李道长有针对性,还环保,绿色无污染!”

“就是,算得出这些才是真的会算命,我算看透了,其他算命的都是骗人的。”

大妈们算完命,兴高采烈地离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微笑。

李伯通见那些大妈走远了,才擦了一把汗,把屁股底下坐着的一沓打折广告单拿出来,撩起胡子扇风。

我叫道:“李伯通师叔。”

李伯通大吃一惊,想要把打折广告藏起来又不知道藏哪里,看我们越走越近,索性把广告放在算命台子上,用身体把打折广告单压住,然后一手支着头,朝我们微笑着点了点头。

同为男人,我不想揭穿贫苦中年男道士想和大妈套近乎的虚荣心,也朝他点了点头。

云美娇声道:“道长啊,关于那个镜子,我们有点事儿想问问你。”

“哎哟。”李伯通打了个寒战,一脸恶心地看着云美,“徒弟,你没事儿吧?怎么说话这个腔调?”说完,伸手去摸云美的额头。

“呀……讨厌!”云美尖叫一声,打掉李伯通的手,然后揪着胸口道,“不要碰我,臭流氓!”

市场里全部的声音都被云美的叫声压下去了。整个市场中人们的视线都转移过来。李伯通整个人都僵掉了,而黑胡子道士算命摊旁边卖鸡的和卖鱼的同时把摊子往外移:“这算命的原来还有这爱好。”

李伯通哪里知道我的身体里装的是云美,惊得睁大双眼,下意识地又想上来抓云美:“不是……徒弟你没事儿吧?”

云美双手护胸,向后跳了一小步,然后跺着脚,叫道:“死道士,想死一次看看么?”

这动作吧,要是云美原来的身体做肯定是娇俏可爱,惹人心动,能激起男人强烈的保护欲。

可是她现在用的是我的身体,所以这个动作引起了围观群众的一片哗然。

卖鱼的和卖鸡的说:“这家伙也不是省油的灯,把他的脸记下来,以后咱离远点儿。”

你别记脸啊!记脸多肤浅!你怎么不透过现象看本质啊!

李伯通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赶紧拉着云美走到一边:“我说徒弟啊,你是不是压力太大,脑子不好使了,我也知道救世主不好当,有啥事儿你和师叔说啊,师叔给你开导开导啊?”

“讨厌,”云美挣扎着想要摆脱李伯通的禁锢,“岂有此理,放开我。”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拍拍李伯通的肩膀:“师叔,放开她吧。”

“到底咋回事?你是失恋了?钱包被人偷了?还是被狗咬了……”李伯通猛地回过头盯着我,“师叔?”

我说:“我是马力术。”

“啥?”李伯通大声问道,我对凑过来偷听的卖鱼的和卖鸡的甩甩手,“看什么看,一边儿去。”然后把李伯通拉到一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竟然会变成这样儿,嘿嘿,你们果然去看了,真是世事难料啊!”李伯通摸着自己的胡子,表情严肃地对我说,“你发生了这样的事,师叔也很痛心啊!哈哈哈……”

你要装悲伤就装全面点,别脸上装得一本正经,说话还带笑。

我敏捷地抓住他话中的漏洞:“我们果然去看了?你猜到我们会去看那镜子了?”

“我李伯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双指一掐便能算尽人间百态,悲欢离合。”

我跟云美说:“云美,去叫三娘来。”

“马力术,你要明白师叔的一片苦心。”李伯通拍拍我的肩膀,道,“师叔都是为你好。”

“怎么说?”

李伯通看了一眼云美,把我拉到一边,表情严肃地说:“敌人已经开始行动,我们必须得先他一步行动。”

“什么意思?”

“你仔细想想近来发生的事儿。”李伯通说,“吊死鬼也好,男人头也好,小鬼也好,一直到现在的云美,无论哪一个,都和改命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虽然各人发生事情的时间不同,可是现在他们都聚集在了小二楼,这是为什么?”

我想了想,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难道这是有预谋的?”

“对。”李伯通点头道,“虽然我们不知道改命人的身份,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正在计划什么,而他计划的事情和小二楼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果这是个预谋,这就说明那改命人从百年前,甚至更早以前就已经布下了局。虽然我们不知道他的目的,但就用这么长的时间布局和众鬼怪凄惨的死来说,那人心机之深,手段之狠,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李伯通继续道:“按照之前的事件推算,接下来就应该轮到剩下的住客了,也就是雷迪嘎嘎、云美和那个狐狸精。”

“等下,”我说,“小鬼、孔婷和关兴都是死在小二楼或者埋在小二楼里,守在这里也正常。雷迪嘎嘎、云美和三娘是后来才住进去的,这怎么能一样?”

“万事万物,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有因必有果,改命人已经种下了因,自然知道结果。”李伯通说,“所以他们来小二楼,也在改命人的算计之中。”

我恍然大悟:“这么说云美死的那片森林,就是现在的小二楼!”

李伯通点头道:“既然我们知道了改命人的思路,那么为了弄清楚真相,必须先一步行动,赶在改命人的前面。以防其他意外发生。”

这话说得在理,凡是有改命人出现的事件都十分离奇、危险。

我连连点头,对面前这个黑胡子道士佩服道:“师叔,你是早就算到我和云美会一起半夜十二点到镜子前面?”

李伯通眼神闪烁地笑道:“嘿嘿……嘿嘿……那是自然。之前马建民和我说过这镜子不能在半夜十二点照。”

他不说倒罢,一说我就起了疑心:“不会是他特想知道半夜十二点看了会怎么样,自己又不敢看,就想个法子告诉我们,没想到碰巧遇上云美的事儿吧?”

李伯通抬头看天,顾左右而言他:“今天的月亮真晒啊!”

得,被我猜中了。

我问:“那你知道怎样才能让我俩恢复原状吧?”

李伯通点头:“那是自然。”说罢,从道袍里掏出一张地图给我,说,“我算到这地方与这事件有关,打听了一下,正好这里闹鬼。你们把鬼除掉就能变回来了。”

事不宜迟,我和云美马上坐车往地图上标记的地方而去。

地图上标记的地方和我的小二楼方向相反。小二楼在城市的西边,地图上那地方的位置在城市的东边。虽然两个地方离市中心距离是一样的,但是东边发展比西边快得多。

这地方相当难找,我们找了半天没找到,于是我在一家古董店前拉了一个人问:“和平路三十三号在哪儿?”

那人伸手往前方上空指了指,我们这才看见在两栋大楼之间夹缝的上空,有两块列在一起的牌子。

上面一块牌子写着“和平婚姻介绍所”。

下面一块牌子写着“花圈、寿衣、殡葬用品”。

两个牌子旁边一个箭头,指着楼的夹缝里面。

这两块牌子很有内涵啊,很好地说明了“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个千古不变的真理。

我本以为三十三号应该是卖殡葬用品的寿衣店,结果却发现三十三号是婚介所。

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我感觉有点不适应,问云美:“那咱进去吧。”

云美一看见婚姻俩字脸就红了,轻声说:“那……好呗……”

又不是领证,害臊什么啊?

见云美还在原地站着,我催促道:“走呗,再不走人家就下班了。”

话刚说完,婚介所里走出来一群穿碎花大衣的大妈。

还真下班了。我正想着要怎么和大妈们说我们的目的,那群大妈就已经围上了我们。

“怎么了,姑娘,小伙子,在这儿站着干吗?是不是要进婚介所啊。”

“对……我们……”

“那就进啊,愣着干吗,你们还两个一起来啊,认识的啊?”

“我们是……”

“是来找对象的吧,来来来,别害臊,进吧,进吧。”

“不是,我们……”

“不是什么啊,都站在这儿看着我们的牌子看半天了。真是,你们这群小年轻就是爱面子,害臊什么啊,不就是找对象嘛!”

随着一阵阵铜铃般的笑声,我们毫无反抗余地地被众大妈推进了婚介所。

这婚介所就一层,一百平米左右。除了办公用的柜台,旁边还放了玻璃圆桌,桌旁摆着两把椅子,地面干干净净的。

按照黑道霸主二狗子的话,在江湖中,貌不惊人的中年大妈团体战斗力惊人,她们认真起来,就连黑道也得退避三舍。因为这群人对资讯的掌握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不需要上网,只凭最原始的交流,大妈们就能掌握街道中每个成员的信息。谁家儿子是干啥的,每月工资多少,谈过多少对象,每个对象的身高、长相、职业、性格以及谁家媳妇做菜放盐多,谁家小孩晚上睡觉尿了裤子,等等,事无大小,全都被大妈们所熟知,精确得连美国中情局都得甘拜下风。

据说有很多警察局的线人就是居委会大妈。二狗子的很多信息也是从大妈联盟得知。

总之,这是一群不容忽视、不容小觑的团体。

就在我思考时,大妈们已经迅速走回了岗位,有人刷刷地翻着本子,有人打开计算机敲着键盘,还有人对云美发问:“小伙子,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啊?”

“我不喜欢女人。”云美跺脚道,“我喜欢男人!”

翻本子和敲计算机的声音都停止了。

哎呀,我一拍额头,云美怎么就忘了她身体和我身体对调的事情了呢!

我连忙打圆场:“他是不喜欢女人,我喜欢女人。”

话刚说出口我就知道坏了,房中弥漫着死一般的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大妈看着我们,用一副理解的表情说:“这……这个……确实不好找对象啊!”

“不是这事儿。”趁着这会儿,我赶紧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听说你们这里闹鬼……”

大妈们听了这句话,又高兴起来:“哎呀,是李道长让你们过来的,是吧?”

我吃了一惊,李伯通名气竟然这么大!

“来来来,快坐,快坐。”大妈们马上以极度的热情招待我们,“你们可算来了,闹鬼这事让我们烦了好久了。”

“怎么回事儿啊?”我问。

“就是因为那个鬼,”穿蓝衣服的大妈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我们婚介所就要开不下去了。”

说话间,婚介所的温度瞬间低了下去。

戴眼镜的大妈看了看周围,伸出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快来了。”

傍晚昏黄的光照在屋内,婚介所内寂静无声。当光线又暗了半分的时候,忽然有个细微的声音传来。

那声音忽近忽远,飘忽不定,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仔细听起来,却是一个拉长了的男人的声音。

“找——不——到——老——婆——啊——”

“没——有——孩——子——啊——”

“男——多——女——少——怎——么——办——呐——”

“运——气——不——好——没——钱——娶——老——婆——啊——”

我警戒地看着四周,却什么都没看见,看来那鬼是故意隐形了。

我问:“你们知道这个鬼的身份吗?”

“也是个苦命的人啊!”烫着个方便面头的大妈说,“一把年纪了还没娶到老婆,后来终于在隔壁市里谈了个姑娘。姑娘说你找个好工作吧,那时正好有别的公司招人,他就辞了工作跳槽,结果刚跳过去就经济危机,被裁员了。好不容易又找了个工作,工资比原来还低。姑娘说工作慢慢找,那在一起得有个房子吧,于是他就准备买房。头年问好房价,回家卖了田,又拿出全部的积蓄来买房,结果房价涨了,凑来的钱只能买个厕所。姑娘说咱俩离得远,没房、没工作,有个车也行,于是那人就去买了个车,买完油价就涨了。去隔壁市的高速还加了三个收费站,每跑一趟回来,全小区半夜都能听到他在哭,后来慢慢地就再也不敢开车了。后来他想买啥啥涨价,手上那些钱啥都买不起了,耗了这么多年,姑娘等不住,也跑了。”

我问:“他就没碰到什么降价的东西?”

“碰到了啊,他在股市还在六千多点的时候买了股票。”

“行……”我说,“你继续说。”

“他死也是最近的事儿。”大妈说,“受了那么多打击,这人就躲在屋子里不出门了。为了维持生活,家里的电视什么的全都卖了。囤了一堆的米啊、面啊、方便面什么的,靠剩下的钱自己过自己的,深居简出,也不和别人说话,就偶尔出来买买菜。后来有一天,他盐吃完了,出来买盐,拿了两块钱跑去卖盐的那儿买盐,卖盐的说日本核泄漏,食盐涨价了,一包三十。那人一口气没憋住,就给气死了。”大妈摇头叹道,“可惜啊,他刚被气死,那高价倒卖盐的就被抓起来了。”

那鬼的声音还在婚介所回荡。

“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啊——”

“为——什——么——连——食——盐——都——涨——价——啊——”

“活——不——下——去——啦——我——要——娶——老——婆——”

“你听,你听。”大妈气愤地道,“每天就这么嚎,一来客人就开始嚎,有时候还现身,吓唬人家小年轻,客人全都吓跑了!我们怎么做生意……”说着说着,她扭头看向我,“哎,你眼眶怎么红了。”

“身为同性……不,同类人,我能明白他的心情。”我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鼻梁,又问,“他这么闹,你们就没想想什么办法?”

“想了啊,隔壁不是卖花圈、纸人的吗?我们想他要老婆,就烧了个女纸人给他。他安静了三个月,又开始叫。不过他喊的话的内容变了。”

云美问:“变成什么了?”

那鬼像是回答我们一般地叫道:“没——房——子——啊——没——地——方——住——啊——”

大妈继续说:“我们就烧了个房子给他。”

男鬼的声音马上解释道:“房——子——没——钥——匙——啊——”

另一个大妈接口:“烧完了没过几天他又喊要车,我们又烧了个车。”

男鬼说:“车——子——没——油——啊——”

下一个大妈继续说:“有了车又要电脑。”

男鬼的声音带着哭腔:“电——脑——没——联——网——啊——”

“给了电脑又要新款的LW包和钻戒,名牌的衣服和鞋。”

男鬼哀声道:“老——婆——说——都——是——假——的——啊——”

“废话!”大妈们骂道,“真的我们烧得起吗!”

大妈们越说越生气,最后一个瘦小、高颧骨的大妈气愤地问我:“你说他这样没完没了,怎么办吧?”

我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嗯……”

大妈们眼睛刷地亮起来,带着好奇而激动的八卦神情靠近我:“你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

“我看出来了。”我说,“你们是逗哏的,这男鬼是捧哏的。”

大妈们一哄而散。

“谁跟他说相声啊,”戴金边儿眼镜的大妈说,“这鬼还放话威胁我们,说不给他,就吓走我们所有的顾客。”

方便面头大妈接着说:“就因为整天做这些奇怪的东西,隔壁店扎纸人的老贾现在天天研究时尚杂志,学着做寿衣啊!你说人家老贾都年纪一大把了,整天看露胳膊露大腿的时尚杂志,也不像话啊。”

我说:“你给他烧纸钱不就完了。”

那鬼马上说道:“钱——会——通——货——膨——胀——我——不——要——”

果然是个现代化的鬼,活学活用,把生前的知识带到了阴间,有文化!有智慧!

方便面头大妈为难地看着我们:“你看这咋办呢?”

“这还不好办嘛。”我说,“他现在就是个无赖,对付无赖就要用无赖的方法。”

“啥方法?”

我嘿嘿一笑,对着方便面头大妈耳语了一番。

“能成么?”方便面头大妈怀疑地看着我。

我信心十足地道:“不行你来找我。”

出了婚介所,我察觉到一道饱含敌意的视线。扭头一看,隔壁寿衣店里站着一个老头,正死死地盯着我们。这会儿天已经暗得差不多了,寿衣店没开灯,那老头儿又穿了件黑色的衣服,整个身体几乎都要融入到黑暗之中。

这位估计就是大妈们所说的寿衣店老板老贾了。

那老头儿不知道是不是和死人用的东西接触久了,看人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眼神锐利得像是要把人的灵魂都看出来一般。

老头儿只盯着我,没看云美。

从婚介所有这么多大妈不瞅,光盯年轻小姑娘的肉体这点儿,就可以看出这老头儿是个人物。

蹊跷的是,云美也在盯着那老头儿。

现在这俩人的视线没有聚集在一起,但是看他们的样子,要是视线相交了,绝对是天雷勾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怎么了?”我奇怪地问。

“没什么。”云美摇摇头。

我再转头去看寿衣店,那老板已经不在了。

三天之后,婚介所打电话来,说事情搞定了,男鬼再没去骚扰他们的工作。

小二楼的住客在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之余又深感好奇,吊死鬼问我:“你用的素神马方法?”

我说:“我让她们再烧四个现代化的少女纸人给他做老婆,烧个纸人老太太给他做妈。”

“你之前一副要教训他的样子,可给他烧老婆这不是好事儿吗?”云美奇怪地问,“难道是妻子多了,他满足了,所以再不来闹事儿了?”

“这哪算好事儿,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现在有了五个老婆一个妈。那男人本身就不像有主见、有定性的人,现代的女人又好强得很,到时候大小老婆争风吃醋,再加上婆媳关系,那男鬼肯定忙得焦头烂额,哪有时间跑出来吓唬人?”

“Oh,这招太阴险了。”身为男人,男人头很理解我这手法有多么狠毒,眼中露出对这鬼的同情,“万一他恼羞成怒,再来闹呢?”

“看他不像那么有骨气的鬼。”我说,“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让苟富贵联系了婚介所那块儿的鬼差。那俩鬼差哥们使了点儿手段,威胁了一下,估计那鬼是再没胆子去闹了。”

云美“啊”了一声,说:“你就把鬼差当黑社会使啊?”

“话不能这么说,你没听过一句俗话么?”我说,“鬼差耍流氓,谁也挡不住。”

“小马哥这话说得在理。”三娘赞赏地点点头,“合理利用身边的人际关系就能收到很好的效果。”

不愧是狐狸精,在这种地方和我特有共鸣。

小鬼“啊啊”地叫了起来。自从上次从镜子里出来,已经记下摩斯密码,能快速翻译小鬼话的貔貅再没出过声。这会儿我只能靠猜,看小鬼表情、动作,他应该是在表示不满。

这小鬼正义感还挺强。

我拍拍小鬼的肩膀,说:“大人的世界你不懂。”

“成功了啊,那真是太好了。”云美捂着嘴欣慰地笑了,男人身上充满女人味的动作看得我心里发麻。基本上现在小二楼的住客一看到云美就撇过脸,听到云美用娇滴滴的声音说话,表情就开始扭曲。

交换身体之后我发现了一件事儿,那就是鬼被恶心了也会吐。这些天他们见我还好,见云美那反应就激烈了。

他们这种举动让云美十分沮丧。我曾经安慰过她不用为了人格魅力不如我而伤心,但是每当我说这话时,她总是用一种无知是福的眼神看着我。我还曾经听见她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哪怕和雷迪嘎嘎换也好啊”之类的话。

云美问:“可是既然事情解决了,为什么我们没有变回原样呢?”

这话给还沉浸在成功的兴奋感里的我泼了一盆凉水。对啊!既然成了,我们为什么没有变回来呢?

三娘问道:“话说回来,你们到底是听谁说处理完这件事儿就可以换回来的啊?”

当然是李伯通了!

瞒住三娘,我和云美回到菜市场找李伯通,原来摆算命摊的地方来了个卖牛肉的。

李伯通正在跟那个卖牛肉的忽悠:“这块儿可是风水宝地。你看这个摊子坐北朝南,摊位上方无遮挡,阳光充沛,还有风雨滋润。地方虽小,前后左右都有摊位,财富易聚不易散,可谓聚宝之地。正所谓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相,四相生八卦。若按卦相来说,此处为八卦中的坎位,你五行缺水,而坎属水相,此处恰巧可以弥补你八字的先天不足。你看见那个卖苹果的了么?”

卖牛肉的已经被忽悠得晕头转向,看着不远处的苹果摊,点点头。

李伯通继续道:“苹果红润圆滑,清香淡雅而不张扬,有富贵吉祥,八面玲珑之意。苹果摊在你的东方,紫气东来,能大幅提升你的运势,有益无害。你若在别处,杀牛宰羊,血债太多,必然会影响命运,可是这里左有鸡摊右有鱼摊,杀气聚合,则可以挡神弑鬼,用恶气驱退身上恶灵。怎么样,你现在觉得这个摊位好不好?”

卖牛肉的呈现出一种被邪教迷惑的痴呆感:“好!”

李伯通拂尘一甩:“这么好的摊位,现在只要九百九十八元,不是一千,不是两千,是九百九十八!九九八!九九八!数字过九化零,九九归一,九五至尊,九为最大!八寓意为发,招财进宝则为发,客源充足则会发,你们生意人最注重的是什么?娶妻?不,事业无成怎可成家!享乐?不,没有资本又怎能游山玩水!怎么,你想到了么?”一串设问句之后,李伯通问向卖牛肉的,后者刚要说话,李伯通马上制止了他,自问自答道,“没错,赚钱!就是赚钱!男子当以事业为重。事业成功与否则表现在资产上,用通俗的话讲,就是赚钱!如果你要赚钱,打算怎么办呢?”

卖牛肉的双眼发直,迷茫地摇头。

李伯通叹了一句,“不开窍!”又说,“当然是在此摆摊!此地和你的命格相辅,赚钱再好不过。如此宝地,又是这么好的价钱,你想要么?”

卖牛肉的恍然大悟,兴奋得双颊泛红,连连点头。

“你想要是自然的。”李伯通摇摇头,面露难色,“之前有个卖羊肉的也看上了这个摊位,开出了九百九十九的价钱,我却没有让给他。因为这摊位于我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是我祖父留给我的。”李伯通眼含热泪,遥望天际,“祖父临终前告诉我,定要守好这个算命摊。”

扯淡吧你,这市场去年三月才建好的。

“不能卖?”卖牛肉的闻言大吃一惊,面如死灰。整个人抖得如同寒风中的狗尾巴草,沮丧地离开。

“别走啊!”李伯通一把拉住他,“我话还没说完呢,贫道容易心软,所以如果你求我的话……”

卖牛肉的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问:“啊?”

李伯通重复道:“如果你求我的话,我说不定会松口。”

“道长!”卖牛肉终于听明白了,扑在地上,双手抓住李伯通的道袍连声道,“我出一千!求求你把这个卖给我吧。”

“看你诚心诚意地求我……”李伯通点点头,带着忍痛割爱的神情,“罢了,罢了。助人为快乐之本,我就让给你吧,记得每个月交摊位费。”

卖牛肉感激涕零地从兜里掏钱。旁边卖鱼的小声问卖鸡的:“这摊子他当初多少钱租下来的?”

卖鸡的说:“五十。”

我和卖鱼的异口同声地叹道:“这老小子真黑啊。”

李伯通收过钱之后,又从兜里掏出一张符:“此乃招财符,带着招财符在此地摆摊,只要你老老实实,诚信做买卖,就能保你平安富贵。”

卖牛肉的感动得都要哭了:“道长,您真是个好人,您叫什么名字?”

“做好事怎能留名。”李伯通说,“道士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记住了,我叫张重阳。”

我差点被口水呛死。这家伙够损的啊,干坏事儿不报自己的名字,报我师父的名字!

“张重阳,张是弓长张,重是重复的重……”

我一把捂住李伯通的嘴把他往外拽,你陷害还不够,还要解释得这么详细!还能再缺德点不?

卖牛肉的吃了一惊,我不好明说我师叔骗人,只能使劲儿地给他使眼色,想让他明白他上当了。

卖牛肉的喊道:“妖女,你别想抛媚眼迷惑我,你想对道长干什么?”

我那个恨铁不成钢啊,我想干啥,我想请你赶快去医院看看脑子,晚了就没救了。

卖牛肉的还想说什么,李伯通挥挥手制止了他,然后挣扎着脱开了我捂在他嘴上的手,冲卖牛肉的云淡风轻地一笑:“不用担心,贫道这般出世之人,难免会被凡人所迷恋。”

卖牛肉的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上下打量我道:“原来是道长的粉丝啊,年轻人都爱追星,这我理解,可长得挺好一小姑娘怎么这么狂热,你姐是不是叫羊利捐?”

这话说得云美都生气了,跺脚骂道:“你才追星,你全家都追星。”

李伯通估计是怕我说出什么,趁着一干人被男身女魂的云美的动作弄恶心的空当,边说“各位后会有期”,边拉着我往别处走。

犯罪分子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所以我一直没吭声,等出了市场,我才对李伯通说:“师叔,你这可玩大了,诈骗是犯罪,你说你是自首呢,还是我见义勇为、大义灭亲,把你送到警察局呢?”

李伯通说:“你是谁徒弟,怎么一下就站在那个卖猪肉的那边去了?”

“卖猪肉的?”我回头看了看市场,“他不是卖牛肉的么?”

“什么牛肉啊。”李伯通说,“他那个是猪肉,用牛肉精熬过了,做的假牛肉,贫道这是给他一点教训。”

我笑了:“原来如此。该,活该!”

李伯通得意地摸着胡子,问我:“怎样?师叔做得不错吧!”

我伸出大拇指:“干得好,就是这帮龟孙子,害得我们吃饭都吃得提心吊胆……哎,不对啊……你给他教训他也不知道啊。以后继续卖假牛肉怎么办?”

云美插嘴道:“而且就算为了教训他,你也不能骗人呀?”

李伯通转过头,笑着盯着云美:“这可不像你说的话啊!”

云美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凛冽起来,笑着反问:“你是什么意思?”

我看了看云美,又看了看李伯通,搞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俗话说破财消灾,我既然拿了他的钱,就得帮他一把。”李伯通又道,“所以我和他说要老老实实,诚信做买卖,如果他老实诚信,那位置和符肯定能帮他;如果他还固执地走歪门邪道,那地方就是他的末路。我做了劝告却不点破,就是想让他自己做选择……对了,你们来干什么?”

我说:“婚介所那事儿我们解决了。”

“解决了?”李伯通吃惊地看着我,“这么快!”

“解决了。”我摊开手,“你不是说能变回来么,为啥我们没变回来?”

“这就奇怪了。”李伯通摸着胡子,“按照卦象,确实应该在那里啊。”

我怀疑地看着他:“师叔,你是不是又在忽悠我们。”

“不会啊,”李伯通又想了一会儿,问我,“貔貅有没有说什么?”

我指着云美脖子上的玉吊坠说:“最近那家伙啥话都不说。”

“哎呀!”李伯通看了一眼吊坠,叫道,“糟了!”

“什么?”

李伯通拿拂尘指向玉佩:“怎么你还能还在这儿优哉游哉的!貔貅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我说,“玉佩不就在那里么?”

“神兽不能随便下凡,玉佩只是让貔貅依附的道具。换而言之,玉佩其实就相当于一个容器,貔貅是容器里的水。现在容器在,但是里面的东西却没有了。”李伯通气得使劲儿甩袖子,“你怎么能把貔貅给丢了呢!”

我点点头,目光转移到李伯通的道袍袖口,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他挥手的动作,就要掉下来。

等李伯通注意到我的视线的时候,那东西已经轻飘飘地掉了下来。

是一张纸。

李伯通脸色大变,连忙伸手去抓。云美眼疾手快,比他更先一步抓到那张纸,照着上面的字念出声来:“驱鬼合同。”

李伯通装得跟没事儿人一样,转头哼着小曲看天。

我连忙伸头去看,不看则已,一看气不打一处来。

这是李伯通和婚庆公司的驱鬼合同。

这老小子竟然跟人签了合同!然后忽悠我们去驱鬼!

原来这次驱鬼是收费的!钱都进了这老小子的荷包。

我拿着那张纸对着李伯通道:“你竟然拿我们赚钱!”

李伯通脸上马上堆出笑:“我是想让你多些驱鬼经验,快点进步。”

说得好听,我厉声问道:“那钱呢?”

“不要谈钱,谈钱伤感情,咱们谈感情吧。”

我气道:“谈感情伤钱!”

“既然这样,”李伯通说,“那我告诉你一件事儿吧。”说完,他附在我耳朵边低语。

我尚未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李伯通又问道:“徒弟,你见过遁地术吗?”

我摇头:“没见过。”

李伯通说:“师叔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说完,他嘴里念念有词,右脚在地上一跺,竟然跟陷入泥沼一般,整个人都沉到地里去了。

我看得目瞪口呆。

最后李伯通的莲花冠也消失在土地里。我在那块地上踩了几脚,是实的。

怪不得这家伙能从三娘手中逃脱那么多次,原来他还真的有点儿本事。

我对地面喊:“师叔,我看明白了,你先出来,咱们把婚介所驱鬼的钱分了,一九分,你一我九,那一份就算我给你的介绍费了。”

地面鸦雀无声。

我说:“那你二我八。”

地面还是没有动静。

我说:“三七!不能再少了。”

地面依然没有反应。

我这才反应过来,都遁地了,估计是再不回来了!

李伯通跑了!

这家伙畏罪潜逃了!

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欠揍的师叔了。

“马力术。”云美担忧地看着我,“现在该怎么办?我们还没有找到变回去的方法。”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说,“咱不靠他,自己找办法变回来。”

“那貔貅呢?”云美说,“李道长说他失踪了。”

我说:“最后一次看他是在镜子里,看来最主要的还是那镜子!咱再自己回去研究研究那镜子!”

貔貅在那里,我肯定得把它给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