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沈瑶林的身子本来经过密林冬雪那夜,就已经坏了根基,若不是无忧调养得当,哪里还能如此活蹦乱跳。若是好生将养,有无忧在,再加上沈氏的家底,沈瑶林活个七老八十绝对没问题。

可坏就坏在她走的是乱世剧本。

根本没那个条件给她将养。

从洛阳至陇西,千里迁移。

这一路上波折不断、几番生死、殚精竭虑,耗损了沈瑶林原本就温养得不是多好的心脉。

现在,猛然松懈下来,大病便气势汹汹的席卷上来。

连续高烧了几天不退。

连药都喂不进去……

沈瑶林也许是因为病了,整个人便再也没有了醒时的懂事乖巧。整个人像个孩子似的由着本性发着脾气,喂进嘴里的药必是会吐出来,牙关紧闭,拒绝喝那苦到倒胃的药汤子。

说不喝就不喝,谁也别想给她喂进去。

别喂我,不想喝,想死……

有时候,好容易用勺子勉强喂进去了半勺,沈瑶林也必然要咳得撕心裂肺,惊天地动。

急得烟年和宝画直哭,沈父和大公子也慌了手脚。

他们被楚北决亲自带着一万镇府军骑兵相护,再走个七八天就可以进入陇西楚北决的势力范围了。有镇府军在,沿路无论是各方势力,还是流民,都尽收了心思。

父子二人也十分感激楚大将军能在百忙之中放下一切军务政务,赶来接应。否则,他们未必有命活过氐善人那一关。

大将军知道雁奴病重,特意关照放慢了军队行进的速度。

还向二人致歉,言道赶路途中,不能为沈氏一族接风,待到陇西后,定会补上。

其实,沈氏父子二人知道,这也只是楚大将军的好意而已。

雁奴病中,哪怕楚大将军真的办了接风宴,他们也是没有心思吃的。楚大将军这样说,只是为了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让他们好过些。

这样妥贴的心思,倒是得到了不少沈父的好感。

都说镇府军大将军楚北决杀伐果断、城府极深,却不知这位楚大将军竟也是位八面玲珑、极有手腕的人物。

现在,可以说,沈氏一族的安危已经彻底不用二人担心了。

两人将心力全放到昏迷不醒的沈瑶林的身上,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的陪着。

可是,沈瑶林依旧十分不配合。

因为药量不达,始终无法让药效发挥。

沈瑶林依旧烧得昏昏沉沉。

急得沈氏父子嘴唇起了一溜的火泡。

当务之极是让沈瑶林务必将药喝下去。

可每喂一次,因沈瑶林抵抗得厉害,烟年和宝画就要涕泪横流手脚发软一次,根本奈何不得沈瑶林。

最后,还是大公子沈琼树看不过眼去,亲自上阵,狠着心肠,用银勺勺柄撬开沈瑶林的贝齿,命烟年硬灌。

每喂一次药,沈瑶林便使出吃奶的劲儿折腾,大公子沈琼树便是一身的汗渍、药渍。

见妹妹如此受罪,大公子沈琼树心如刀割,却还要强撑着。

烟年在一旁哭得好不可怜。

宝画受不了,早早的躲了出去,烧香拜佛,期盼佛祖保佑……“求佛祖,让我们家女公子早日醒来……”

……

镇府军临时营地。

中军大帐之中,置于大帐四角的火盆,将大帐照得亮如白昼一般。

“她还是不喝药吗?”,楚北决看向站在书案前自己的贴身侍卫绝影身上,微皱的长眉,代表着他此时心情很是糟糕。

“喝到是喝了……”,绝影想到暗探的线报,无奈道:“就是……要遭点罪了……”

沈氏女公子不知为何,似是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求生意志,她自己不愿意喝药,也不愿意醒来。看那模样,倒像是存了几分死意一般。

每次喝药都是大公子沈琼树强灌下去的。

有时候还会呛到。

沈氏大公子遭罪,沈氏女公子也同样遭罪。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醒不过,怕是真的会凶多吉少。

这沈氏的女公子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是如此的多灾多难,还几次三番的让他家大将军给撞上。上一次是自家大将军救了她,这一次看大将军的模样也知道,大将军是不会放着她不管的。

只是,奈何沈氏女公子自已不肯喝药,大将军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楚北决闻言,双唇紧抿,眸中怒火跳跃。

……

子夜。

整个营地都陷入了沉眠之中。

沈瑶林的马车门被打开,有黑影一闪而入,烛影微摇,却并没有惊醒在另一侧守夜的宝画。

被点住了穴道的宝画睡得极沉。

床上的沈瑶林似是感受到了马车内有第三人的气息,睡得极不安稳,秀眉微蹙,睫毛轻抖,似是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无能为力,只能发出几声虚弱的哼哼声。

“绝影,药!”

楚北决眼眸幽幽。

绝影从随身带的食盒中,将还温热的药碗递了过去。

楚北决双眸一直紧紧锁定在沈瑶林的脸上,接过后,淡淡命令道:“出去!”

“是!”,绝影立刻转身退出,还贴心的将车门紧紧闭合。

跳下马车,守卫在一侧。

也不管他家大将军夜探香闺,是否有礼不合。

马车内,一盏烛光如豆。

沈瑶林小脸雪白,如墨的长发凌乱汗湿的贴在两颊,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不安的微颤,垂下一片漂亮的弧影,往日水润玲珑的樱唇也烧得干裂出好几道口子……

这已经是楚北决第二次见到沈瑶林如此可怜的模样了。

“你怎么总是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就不能对自己好一点儿吗?偏要事事都要抢着去做……”

楚北决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沈瑶林的脸,眼神幽暗,带着几分薄怒、几分心疼、最后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怪她何用?

最先吸引他的不就是她这样倔强不屈的性格吗?!

沈瑶林似有所感,秀眉委屈的蹙起,似是不满。

楚北决心中好气又好笑。

纵然病了,也是个不安份吃不得亏的主儿。

摸了摸床边的药碗,感觉到不烫了之后,楚北决端过药碗,将碗内的药一饮而尽。然后,身子微伏,低头覆在沈瑶林的樱唇之上,用舌尖撬开贝齿,将药汁缓缓的哺进沈瑶林的檀香小口中。

唇齿相依,气息相融,馥郁的清甜和淳厚的辛香交合,竟无端的生成几许缠绵悱恻来。

烧得昏昏沉沉的沈瑶林又喝到了熟悉的苦药汤子,难过得脸都皱成了一团儿,浑身上下都有用力的拒绝,想要将喂进口中的药吐出去。

可不知为何,这一次,她明明已经很努力的想要将药吐出去,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只能被动的将那苦得让人舌根发麻的药一口口的咽进去。

委屈得眼泪花花。

似是在抗议着某人喂药的专制。

楚北决伏在沈瑶林的身上,压制着她,小心的控制着药汁的流速,以免呛到沈瑶林,身下人清甜的香气,让楚北决眸底积云翻墨。

待口中药汁全部哺完,楚北决轻轻诱拐着沈瑶林的丁香小舌与他共舞。

沈瑶林全身心的拒绝,却挣不脱,逃不过,只能小小声儿的哼唧,宛如奶猫的小爪子般的挠着人的心。

楚北决眸色越沉,强行加深了这个吻。

一吻终了。

沈瑶林已经被欺负得香汗淋漓,苍白的脸也因这个吻而变得艳丽起来。

楚北决看着那湿濡红肿的唇瓣,努力平复着自己胸中汹涌的情潮。

过了好半响,才压下了想要继续的冲动。

修长的手指体贴的替沈瑶瑶拿下一缕黏在脸侧的湿发,伏在沈瑶林的耳畔,轻柔的哄着:“沈瑶林……”

“不要怕……”

“我答应你,定还你一个太平盛世,绝不让你再受这颠沛流离之苦……”

“醒来……”

楚北决的眼神深情霸气。

他承诺为她平定天下、开创盛世基业,他就一定能做到。

可沈瑶林却拧着秀眉,倔强的抿着唇,不为所动。

楚北决目光微凝,语气陡然转为沉沉,“沈瑶林,想想你兄长沈琼树和你父亲沈延卿,他们二人最近都憔悴了许多……沈延卿鬓角又添了华发……大公子沈琼树咳疾又犯了……“,

沈瑶林睫毛一颤。

见沈瑶林似是有了反应,楚北决心头微酸,继续冷言冷语的刺激道:“你那么在意他们,就舍得他们陪你一起煎熬吗?”

“你若是再不醒,怕是沈氏父子就要与你一同去了……那你千辛万苦的种种算计还有何用?最后,你仍是谁都没有保住!”

楚北决语气中难得的到了几丝凛冽,尖锐的目光直刺沈瑶林。

沈瑶林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好倒霉,好像被鬼压床了。

这只鬼死死的缠住她,还逼她吃那么苦的药,她吐都吐不出来。这也就算了,吃完了药,他还欺负她,偏她打不过,只能任他欺负。

都把她气哭了,还不算完。

还喋喋不休的恐吓她,吓唬她,说她再不醒过来,就带走她父兄。

这怎么成?!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父兄送到陇西楚北决的地盘。

怎么能让这只鬼把她父兄带走?!

她不想醒来,是因为她发现乱世真比她想像中的残酷一千倍,她下意识的想要逃避,不想清醒。可是,这只鬼说,让她醒来,别怕,他会还她一个太平盛世,再不让她受这颠沛流离之苦……沈瑶林迷糊中有了几分心动。

她确实放心不下沈氏父子。

若是她真的死了,沈父白发人送黑发人,该是何等伤心?兄长沈琼树的身子本就不好,会不会因她的死而打回到了原形?

那她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了吗?

“沈瑶林……沈瑶林……沈瑶林……”,楚北决握着沈瑶林的柔荑,一遍遍的呼喊着她的名字。

突然,楚北决心中一动,抬首望去,却正见到沈瑶林委委屈屈的醒来,媚眼烧得红红的,艰难的撑起半边的身子,秀发如流云般垂在脸畔,孱羸得直打颤。

“你刚说的……可要算话!?”

语气因虚弱而显得娇憨,糯糯宛如撒娇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