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邹婶婶自这天晚上之后,没再来找过他,倒是和邹升远一起来的那五人,柏坠后来还见过几次。安启空他妈打定主意要弄他们,律师函都发家里去了。

听周边小道消息,那天三中校长来了,在校长室密谈了许久,五人被压上车带走了,有人说是送去警局了,有人说他们被三中劝退了。

知道这事的人不多,消息的准确度也不好说。

直到周一举行升旗仪式之后,校长站在主席台上,拿着话筒义愤填膺的说了这件事,台下的同学哗然。

“……这次事件,对我校造成了恶劣不良的影响!在此,我希望之前受过欺负的同学,可以主动告诉你们的班主任,我们学校绝对不会置之不理,大家要引起重视……”校长长篇大论的说了一通,到了末尾,提了一句,“另外,我校深思熟虑过后,决定实行刷脸制,为了防止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望大家配合,以免再出现受害者。”

吃完早饭,就陆陆续续有班级老师带着同学去录入了,一直到中午,学校的刷脸系统才录入完毕。

此间风言风语飘散了一阵,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晚自习下课,柏坠去了趟小卖部买毛巾,回到寝室就看见宋塞坐在书桌前,面前摆着一本摊开的书,眼神却不聚焦,心事重重的模样。

有人进来了也没反应,柏坠和他关系微妙,便也没有多说话。

越接近考试,宋塞的状态就越差,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偶尔还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班上都没几个人愿意和他说话了。

摸底考前一天晚上,柏坠回到宿舍,宿舍只有宋塞坐在桌旁,面前摆着书,还是心不在焉的样,柏坠也没和他打招呼,把拿回来的水杯放在桌上,去上了个厕所。

蓝色的水杯在灯光下反光,宋塞眸色幽暗,眼中似有一团烈火在燃烧。

他试过了,努力学习,努力复习,但脑子就像生了锈一样,越看书越迟钝,多数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在看的是什么。

所以,他干脆放弃了,也许,也能有办法让邹函输掉赌约。

没多久宿舍熄了灯,宋塞的床铺时不时传来翻身的动静,宋塞看着柏坠的床铺,眼底划过一抹阴冷。

清晨的一缕阳光照进宿舍,郝阁和繁凡洗漱完,拿着东西正要下楼,郝阁瞥了眼柏坠的床铺。

“咦?邹函怎么还没醒?”

繁凡想起上次拍了一掌被褥凹陷进入的经历,道:“应该是没叠被子吧。”

郝阁凑近一看:“还真没醒,你过来看,睡的这么香。”

郝阁猥琐的笑了两声,吹了声口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来给他拍个两张,等他醒来让他看看他绝美的睡颜……”

“别闹了。”繁凡拉住他的手,说,“赶紧把他叫起来,今天虽然不用做早操,但是八点半就要开考了,再不起来来不及吃饭了。”

郝阁悻悻然收起手机,伸手推了柏坠两把:“唉,邹函,起床了起床了!”

见没动静,郝阁掀开了床上的被子,躺在床上的人身体条件反射的卷缩起了身体,郝阁奇怪道:“他平时不一直起的挺早的吗?怎么今天睡的这么沉,别不是生病了吧?一个小小的考试,看把他紧张的……”

繁凡皱眉,脱掉鞋爬上了旁边的楼梯,他拍了拍柏坠的脸:“邹函,邹函。”

郝阁在下面叫唤:“凡哥,你不厚道,这打脸的机会让给我啊!”

柏坠做了一个梦,梦里一片汪洋大海,他躺在一块浮木上,如同一片飘零的落叶般在大海上飘荡。

梦里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响着。

“先生,该起床了……”

“先生,再不起床考试就迟到了……”

考试?考什么试?他要做一只快乐自由的小鸟。

“……先生,消极怠工,黄牌警告一次,该起床了!再不起床食堂的炸鸡排就要被抢光了!”

炸鸡排!柏坠感觉他的脑海里突然多了点东西,香脆诱人热乎乎的鸡排,一口咬下去,金黄色的外壳酥脆可口,里面包裹着的嫩肉格外Q弹。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面前是一张放大的脸,嘴巴张张合合,好半天柏坠才听清他嘴里的话。

“邹函,邹函,醒醒……考试要迟到了。”

考试?

考试!

柏坠猛地坐起,繁凡一跃从楼梯上跳下来,道:“可算醒了,赶紧起床吧,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考了。”

柏坠撑着床,并没有完全清醒,脑子仿佛要比平时要迟钝的多,而且还非常的困,他甩了甩头,不做他想,先动了起来。

郝阁:“凡哥,我们还得去小卖部买笔芯,先走吧。”

繁凡不放心的看了眼柏坠,“你没事吧?”

柏坠半响转过头,眼神呆滞,好一会才说:“没事,你先走吧。”

他这状态不太对,柏坠自己也意识到了,他皱了下眉头。繁凡和郝阁走了,寝室只剩下柏坠。

邹函出声:“先生好在醒了,我还以为赶不上了。”

柏坠撑着洗漱台刷牙,看着镜中的自己,迷迷瞪瞪的,他道:“我这是怎么了?”

邹函:“零说先生吃了安眠药。”

柏坠完全不记得他有吃了这玩意,他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恍然大悟的转过头,一只手拿着牙刷,一只手拿起桌上的水杯,问:“零,帮忙检测一下这水里有没有加东西?”

零:“杯中有残余的安眠药物,和先生体内的来自同一种。”

昨天晚上,他就离开了没多久,只有宋塞能在水杯里做手脚,也只有他有动机,短短的时间内,就能把安眠药融化在水里,可见他早就有所准备了。

柏坠眸中一沉,眼皮就要往下坠。

大脑混沌困倦,根本没办法考试。

八点半,上课铃声准时响起,高一统一进行摸底考,桌上的书本都被清空,刘玖站在讲台上,扫了一圈,开始分试卷。

柏坠垂着头,用手拖住下巴,趁着现在还没开考,能眯一会是一会,今天不用邹函亲自上阵做试卷了,脑子扛不住。

宋塞偏头看了眼昏昏欲睡的柏坠,放下心来。

试卷发了下来,柏坠使劲打起精神,盯着试卷看,邹函没受到外界的影响,开始算题,他说一个答案,柏坠就下笔写两下。

坐在他旁边的宋塞见他眼神涣散,没像在思考,仿佛只是勉强的在试卷上写下答案,放下心来。

做完一整张试卷,柏坠打起精神,把视线放在试卷上,让邹函检查了两遍,用手托着额头闭着眼睛休息。

刘玖走到他旁边,敲了敲桌子,小声提醒:“不要睡觉,做完就检查一下。”

柏坠:“……哦。”

第一堂考完,柏坠的前桌转过头想和他对答案,结果柏坠直接趴在桌上睡了。

前桌:“……”学霸就是牛逼。

为期两天的考试,第一天柏坠扛下来,晚饭都没吃,回宿舍直接睡了。

郝阁:“有那么累吗?”

繁凡:“从早上就犯困,可能是感冒了吧。”

繁凡把带上来的饭放在一边,然而等饭凉了,天黑了,柏坠都没有再醒来,要不是还有呼吸,别人都以为是个死的。

宋塞那孙子,竟然使这种阴招,事后柏坠都想不起来他这一天是怎么过的。

第二天柏坠把身体交给了邹函,休息充足的邹函精神饱满,饱受一天折磨的柏坠恹恹的,都没怎么说话。

考完最后一门课,邹函盖好笔盖,这是他有史以来掌控身体最长的一次,一放松下来,疲倦就席卷而来,邹函把身体交给了柏坠。

试卷收了上去,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摸底考考完,今天就可以回家,国庆节有七天假,大家讨论着要去哪玩。

学校放假,老师一般不会给同学布置太多的作业,在作业这点上,老师们管的不是很严格。

同学们收好了东西,陆续走出教室,柏坠伸了个懒腰,衣摆缩上去了一点,露出有了一点肉的腰线。

他眸光一闪,考完试,有些账,也该算一下了。

时间还算早,想回家的现在就可以出校门了,也有留在明天再走的学生。柏坠回到寝室,其他两人还没回来,宋塞在里面清点东西了,看似今天是要回家了。

柏坠走进去,宋塞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自信满满的笑容:“邹函,你别忘了我们之间的赌注。”

柏坠脚步一顿,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当然不会忘。”

他走进去,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蓝色的水杯,重重的放在桌上,“不过,你是不是也该和我解释一下,安眠药的事。”

宋塞动作一僵,短暂的惊慌过后,他道:“安眠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看起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要不是刚才那短暂的失措,表现的就像一个不知情无辜的人。

柏坠嗤笑一声:“你记性不好,我帮你回忆回忆,前天晚上,趁着我上厕所——你投安眠药到我水杯里的事。”

宋塞眼睛动了动,他站起来,面对着柏坠,嘴里振振有词:“邹函,你什么意思?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安眠药是从哪里来的,”柏坠不理会他的指责,“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去检测一下这里面的残留物?我还没洗呢。”

寝室内气焰熏天,宋塞没说话,两人四目相对。

柏坠笑了声:“你还藏什么啊?这里就我们两个,你做的出不敢认吗?”

宋塞肩膀忽然放松了,他轻笑一声,侧边抵着床铺的楼梯,他有恃无恐的说:“就算有又怎么样,你能证明是我做的吗?不能,所以呢,我承不承认又有什么关系。”

柏坠:“你真卑鄙。”

宋塞:“骂吧,大声骂吧,你就算从这里跑出去说我往你水杯里放药,谁信啊。”

柏坠:“如果我刚才录音了呢?”

宋塞脸上笑容一顿,柏坠从身后掏出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那你说,把录音放出去,别人会不会信?”

柏坠咧嘴一笑:“你的话,还真是好套啊。”

他打开手机,点了几下,然后锁屏,食指在手机屏幕上敲击了两下,作思考状,漫不经心道:“学校好像是有贴吧的吧,你说我发上去,用什么标题好呢?‘好学生宋塞的真面目’?啧,不行,这样太没……”

他话没说完,手机被宋塞夺了过去,柏坠全身紧绷,低吼:“你干嘛!”

宋塞开了几下,屏幕有锁,他打不开,他躲过柏坠的手,满脑子都是柏坠说的话,把录音发贴吧上去,他就完了,不能让他发上去!

宋塞呼吸急促,他后退两步,柏坠一直在抢他的手机,把宋塞逼退到了寝室外,宋塞把手机放在背后。

今天要回家的同学很多,走廊上人不少,但脑子里紧绷着一根铉的宋塞没有注意到,他们抢夺手机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力。

“他们在干嘛啊?”

“好像在抢手机?”

“那个不是宋塞吗?他手里拿着那谁的手机?”

“闹着玩的吧。”

宋塞后退两步,撞到了一个人,那人摔在地上,痛呼一声,“卧槽!你有病啊!”

毁了,他一定要把录音毁了,宋塞眼神顿时坚定了,他拿着手机,狠狠往墙角一砸,破旧不堪的手机瞬间粉身碎骨。

“你干嘛啊!”柏坠大吼一声,推了他一把,蹲在七零八落的手机旁边捡零件。

手机碎掉的声音顿时引起了更多人的关注,墙角的瓷砖都被砸出了一条划痕,很是显眼。

“我去,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

“这怎么回事啊?”

“我嘞个去,发生什么事了?”

手机屏幕碎掉,一看就没办法修好了,宋塞放下心来。柏坠涨得满脸通红,他猛地起身回头揪住宋塞的衣领,“你赔我的手机!”

他显然是气急了。

郝阁、繁凡和唐枫吃完饭回来,就见406前面围了一群人,里一圈在外一圈的,密不透风,从外面看不到里面什么情况。

郝阁踮着脚看了眼:“是不是有人在打架啊?”

唐枫嘴里叼着一块脆饼,咔咔的吃进去:“我怎么感觉好像听到邹函的声音了。”

他上前拍了拍一人的肩膀:“唉,兄弟,里面怎么了?”

那兄弟转头回答:“我也不知道,我楼下的,听到上面砰砰响,就上来看一下。”

郝阁:“疯子,过来,咱们把凡哥架起来看一下。”

繁凡:“……”他可以拒绝吗???

没给他拒绝的机会,郝阁和唐枫一人抱着一条大腿,把繁凡给举了起来,越过一个个黑色的脑袋,繁凡看到了宿舍门口的情况。

他仔细一看,墙角那辣鸡似的东西,是一个破碎的手机,邹函把一人压在地上,来不及看清详情,繁凡拍了拍唐枫的手臂。

“快把我放下来,里面打起来了。”

郝阁先松了手,繁凡的一条腿落了地,还有一条腿在唐枫手中,他倒吸口气,“赶紧放开。”

“哦……哦哦。”唐枫松了手,问,“凡哥,谁和谁打起来了啊?”

繁凡:“宋塞和邹函。”

唐枫和郝阁四目相对,默契十足的爆粗口:“卧槽!”

宋塞和邹函打起来了,那能打得过吗?上次宋塞被邹函用凳子打的爬不起来的事还历历在目。

“不好意思,让一下……麻烦让让……一边去一边去……赶紧给你郝大爷让路!”

郝阁越往里面挤越暴躁。

三圈的人,愣是让他挤出了三百米的感觉,好不容易挤了进去,他顿在原地。

柏坠掐着宋塞的肩膀,摇啊摇:“你还我手机,还我手机,还我手机!”

郝阁目测了一下两人的状态,都挺好的,没有哪伤着了。

繁凡上前把失控的柏坠架起来,“你冷静一点!”

宋塞撑着地,脸色惨白惨白的,柏坠一离开,他站起来就往宿舍的卫生间冲,没一会,里面传出了呕吐的声音。

“我的手机……”柏坠颤抖着手,把地上的碎屏幕捡起来在身上擦了擦,模样怪可怜的。

邹函小声的说:“先生,我这手机,不、不贵的。”

而且用了很久了,不用这么……伤心。

柏坠:“你懂什么,这是旧物情怀,叫念旧。”

邹函:“……那,也该是我念旧吧。”

零:“他就是想坑一把宋塞而已。”

邹函很懂的点点头:“哦哦哦!”

柏坠:“……别胡说。”他是那种人!!?

这里大多数人家里都不缺买手机的那点钱,体会不到他的这种痛。

唐枫拍了拍前排兄弟的肩膀:“这是咋了啊?他手机……”

前排兄弟往他们宿舍努了努嘴:“不知道怎么回事,宋塞就把他手机给摔了,摔碎了……”

406的宿舍门紧关着,外面的人都散了,凳子只有四张,唐枫站在一旁,他和宋塞不熟,便没开口说话,只是好奇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

郝阁和宋塞闹崩了,也不说话。

繁凡:“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他虽然不喜欢宋塞,但觉得宋塞也不会随便扔别人的手机,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柏坠瞥了眼桌上的水杯:“我不过说了几句话,他就气急了。”

见他没有把安眠药的事说出来,宋塞反而松了一口气,他偏头道:“和你们没关系吧。”

繁凡:“我们是一个宿舍的,有什么不满摊开了说,扔东西算怎么回事?”

宋塞靠在椅子上,双手抱胸,无所谓的说:“扔了就是扔了。”

郝阁:“唉!你这什么态度啊!”

宋塞脸色难看,转头不说话。

气愤僵持之际,他们宿舍的门被人敲了敲,门外的同学道:“宋塞、邹函,你们班主任让你们去她办公室一趟。”

刚才围观的人之中不乏他们班的同学,已经有人率先给班主任打了电话说明情况了。

办公室内,一圈低头批改试卷的老师,刘玖坐在椅子上,前面站着两人。

她在柏坠身上看了看,又在宋塞身上看了看,气的想骂娘,又是他们!

“你们跟我来。”她站起身,出了办公室。

刘玖拿着钥匙开了锁,走进教室,“你们怎么回事啊?啊?宋塞,你扔他手机干嘛?”

“我……”宋塞张了张嘴,却发现没有借口,他狼狈的垂下头,“对不起。”

柏坠垂眸默不作声,刘玖心烦意乱:“行了,也不说别的了,宋塞,我就问你,别人有没有冤枉你,你无缘无故扔他手机,是这样吗?”

宋塞咬牙不做声,让他怎么说?说因为邹函录了他见不得人的录音?

“我会赔钱的!”这事不能再往下闹了,万一和校牌一样,把里面的事都牵扯出来,比他扔手机严重多了。

在同学眼中,他维护多年的形象也将崩塌,他无法想象那样的场景,从进这学校开始,他就比别人更加小心维护着他的自尊和形象。他说完转身就走,任凭刘玖怎么叫他都不回头。

刘玖问邹函:“你们两个是有什么过节吗?”

已经是第二次了。

柏坠:“可能是我无意中得罪了宋塞同学吧,老师,我先回宿舍了。”

刘玖长叹口气,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口,想着是不是给两人换个宿舍好一点,这才一个月,就闹了两次事了,这样下去不行啊……

宋塞气冲冲的回到宿舍,不理会宿舍里的人,他的行李箱还在地上摊着,不过有人帮他合上了。

他打开鞋柜,从里面翻出一双没穿过几次的名牌球鞋,看了眼在玩手机的两人,尽量不惹人注目的拿着球鞋去后面的窗台上,用手机拍了两张照片。

拍完他把球鞋放回原处,打开手机编辑了一段话,把球鞋放在二手网挂着了,做完这一系列的事,他把手机扔在桌上,喉咙发干。

那是他最喜欢的一双球鞋,如今形势所迫,只能贱卖了。

柏坠下课后直奔寝室,还没去吃东西,他在回寝室的路上,转了个弯“顺便”去了食堂。

邹函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柏坠,憋到现在才出声:“先生,你真的录音了吗?”

柏坠:“……假的。”这孩子怎么还记得这茬。

“我不过是想让他着急,自己露出破绽,然后曝光他,他不是最在乎自己的名声吗?我就吓一下他,没想到他把我手机给抢了。”

后面摔手机在柏坠意料之中,他也就顺其自然的卖一下可怜。